那天,她离开之后,我不想回家,也招了一辆出租车。我去了老城区,去了我们曾经在深夜并肩走过的那些街巷,我甚至找到了她说的很受欢迎的大排档。我点了她最喜欢的爆炒田螺和猪骨粥,还要了半打啤酒,全都吃完了也喝完了。深夜的风一吹,我的太阳穴就胀痛得很厉害。
我跌跌撞撞地游荡到了晚景养老院的旁边。
那里刚巧又晒满了床单。
我记得她说过,小时候玩捉迷藏,她最喜欢躲在左起第四行的尾端。我想,我跟她是殊途的,所以我选择了右起的第四行。我走进去,坐在地上,往事翻涌,无数的画面铺天盖地而来。
某个瞬间,我听到了一点窸窣的声音。
会不会跟几年前一样,在同一个时间,其实她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呢?那次我蹲在黑暗里望着她远去,而她没有发现我。那这次呢?我想站起身看看,脚边忽然有一只全身雪白的猫跑了过去,看来声音是那只小家伙发出来的吧?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站起来了。我在那里坐了一个通宵。
然而,我们之间始终也没有干脆利落地结束。因为表姐的悲剧,命运再次给了我们一个交集。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魏杨一直在找人骚扰她,她甚至没法住在家里,而是住的酒店。
我想帮她,所以我买下了她的房子。
她把房门钥匙交给我的那天,她说想在家里再待一晚,我就先离开了。我下楼看到了几个把丑陋的图案文在脸上的男人,他们正在商量怎么撬开五楼A座的门锁,说要进去开Party。
他们一上楼,我就报了警。
警察离开了之后,我却没有离开。我把车子停在街尾,在车里睡了一晚。我不敢睡得太沉,时不时都会醒来,看一看她家楼下的情况。我害怕那些人会再上楼去找麻烦,还好一夜都相安无事。
早晨,她从楼里出来,抱着一个枕头。我还记得,那是我睡过的枕头。
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暧昧的慌乱,但我假装没有看见。后来她在我家里碰翻了我的储物盒,包括那个一直藏着她的高跟鞋的盒子,我也假装从容地说,不用你收拾,我自己会堆好的。
我想,我在她面前的伪装技能之娴熟,大概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于是,我再假装不经意地把换下来的衣服交给她,让她拿走那张存储卡。她一走,我紧接着也离开了。我还告诉魏杨,苗以瑄拿到的存储卡是假的,真正的存储卡在我这里,我要跟他做个交易,但前提条件是,他不能再联系苗以瑄,我会在半小时之内出现在他面前。
去见魏杨的路上,我坐在车里,想着她从我家离开时的情形。
我站在卧室门口,身体微斜地靠着门框,抄着手,望着她的背影。她从半圆形的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下去,穿过客厅,走到门口。关门的时候,抬头又和我的目光相撞。我站的那个位置,能一直看见她。
我还对她说,你去帮我买点烫伤药吧,我等你回来。
但我知道她不会回来。所以我没有等她。
从那个三层楼高的地方摔下去的时候,我听见风从耳畔擦过的声音,有点像我们一起听过的江风的呜咽。
以后,会是谁跟她一起放孔明灯呢?
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已经不再执着于只放白色的孔明灯了。有鲜艳色彩的灯,能照亮心里的黑暗。
我还从来没有告诉她,我的喜怒哀乐、浮浮沉沉,其实,一直都是因为她。
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从昏迷中醒来,我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打开门的时候,看见的是她站在门外,有点急地喘着气,额头上还微微冒着汗,手里拿着买回来的烫伤药膏笑着递给我说,嘿,我回来了。
哪怕属于你和我的时光早就已经垂垂老去,我,依然爱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