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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关上门抱着自己无声落泪的模样。
他就这么沉默了很久,眼泪和血液都混在了一起。直到他觉得嗓音大概不会有变化后,他才开口,明明已经是难过到哭出来,声音却依旧放肆张扬:“哦,如
果你能杀我,那便杀了我吧。”
说完他便伸出手去,紧紧拥抱住了怀中的女子。成亲后,谢彦越发温柔地对待许长欢。他每天就守在她旁边,吃苹果帮她切成块,喝水要先替她试温,时不时
他也会抱着她出去走走,低头在她脸边摩挲,低笑着轻唤:“长欢。”
他常常说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光,轻描淡写的口吻,却听得人胆战心惊。那些骇人的手段,令人意想不到、防不胜防的诡计……许长欢根本不能想象,当年从柳
家村走出来的那个少年,在一场惨烈的家族斗争中,是如何胜出的。她无法在这个故事里忆起他当年的影子,唯一只在一句话里听出了他那么多年,一直的坚
持。
他说:“那时候我在井里,井水灌入我鼻口的一瞬,我却一点都不害怕。我不怕死,我怕的只是,我的长欢不在我身边。”
“为什么呢……”听到这里,他怀中的许长欢哽咽出声,“为什么要变成这样?既然这样凶险,为什么要去争这些呢?”
谢彦低低笑了起来。他将脸轻埋在她肩头,温柔道:“要是没有权势,我如何留住你?长欢,谢彦所有的卑劣、阴恨、肮脏,都只是因为你。”
“许长欢,他爱你,胜过世间的一切。”
【6】
谢彦的情话说得太动人。哪怕是我身边早已是五十多岁的许长欢,都忍不住微笑着湿了眼眶,更何况当年二十多岁的许长欢。
她听着他的话语沉默,所有的恨在他一句又一句对过往的描绘里逐渐平息。可她走不出天机神宫灭门的心坎。于是她只能沉默,唯有沉默。
她逐渐习惯了他在身边的生活。听惯了他的声音,有时候他去上朝了,她便在脑子里描绘他的容颜。细长的眉,似笑非笑的凤眼,微微勾起的薄唇,一笑之间
,眼中波光流转,顾盼生辉。
可当她开始习惯他的时候,他却越来越忙,每天下朝的时间越来越晚,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开始慌乱,可面上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在那个熟悉的怀抱拥着
她的时候,无论那个人有多欣喜,她都只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她的模样终究是刺痛了谢彦。
哪怕说着不在意,哪怕说抢来便好,可这个内心深处柔软得一如当年的男子,仍旧在小心翼翼地期盼着她对他有一丝温柔。
只是她从来都吝啬给予。时间长了,他也就开始慌乱、痛苦、害怕。
他开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酗酒,甚至连圣上的旨意都罔顾一味追杀靖王。
他想,他若无法让她爱自己,至少让她无人可爱。
在这场爱情里,他早已输得输无可输。
而那时候,逃出去的靖王却是组织了叛军,一步步逼近了京都。
【7】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是深爱于他了。”看到这里,许长欢对我低笑,“是不是很没有出息?哪怕他这样对我,可我还是爱着他。只是我爱着又恨着。直到他
将那封休书扔给我,我便疯了。”
“休书?!”听她这样说,我颇有些诧异。以谢彦对许长欢的情谊,以及其心理变态的程度,他会给许长欢写休书?我根本无法想象。
许长欢轻轻一叹:“我一直那样对他,他或许是累了。我本来就不是招人怜爱的女子,得到了,时日久了,便也就没有了意思。我还记得,那时候他每天早出
晚归,回来的时候便是一身胭脂气。我想他是喜欢上了其他的女子。每一次想,我便想杀了他。可每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我便下不了手。只能一次又一次,折
磨我自己。
我听着许长欢的话,觉得颇有些奇怪。然而她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们这次回来,本就是为了看清当年未曾看清的事情。
转眼间就到了明宣十三年十二月初八。这一日,靖王的军队终于攻破了京都,史称明宣之乱。
叛军于十二月初围城。谢彦当即下令,让人不分昼夜,沿着当年谢家已经挖了大半的密道,一路挖通至京都郊外九华山。
十二月初七那天,密道完工,消失了十几天的谢彦终于出现在了许长欢面前。
那时候许长欢已经瘦了很多。她一直不肯进食,吃什么吐什么。下人也未曾报告给谢彦,时日久一些,许长欢便瘦得只剩了骨架。
他走上前去,轻轻拥住了她:“怎么这样瘦?”
许长欢不说话。谢彦便轻叹了一声:“我这么久没来看你,你可有想我?”
许长欢还是不说话。谢彦便笑了:“我知道你定是没有的。长欢,你是不是……一直很讨厌我?”
说这话的时候,谢彦小心翼翼,面上的表情已经是难过到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然而他仍旧强撑着。叱诧风云的谢丞相,这时候竟已是强弩之末,只等许长
欢一句判决,便将溃不成军。
当时的许长欢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于是强装着淡漠的样子,点了点头。
谢彦终于是支撑不住,低笑起来。
手中的小扇差点就不受控制地张开划过面前女子的脖颈。然而他终究是一把抓紧了小扇,故作镇定道:“既然这么讨厌,你就走吧。”
“去哪里?”许长欢暗中捏紧了拳头。谢彦颤抖着将怀里的休书掏出来,放进了她的手心,然后在握住她手的一瞬间,便平息了这种颤抖。
“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长欢,是我对不起你。”他握住她的手,说着那违心的谎言,强撑着勾起嘴角,慢慢道:“我有了新的喜欢的人,我想娶她。长欢,这是休书,我会派人送
你出去,从此天高海阔,你会有你的天地。”
说到这里,谢彦哑了嗓子,愣愣地看着面前女子清丽的容颜,有什么模糊了视线。
十三年前,那兵荒马乱之间,她驾马飞奔而来。月下容颜清理出尘,恍若仙人。
十三年后,他在这乱世硝烟中又要与她别离。她淡然的姿态,清丽的容颜,一如当年相见。
她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只,他只是凡尘芸芸众生。他匍匐在她脚下,她俯视他的深情。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的容颜,却终究是失了勇气,站起身道:“我即刻送你离开。”
许长欢没有说话。
那一刻,她只觉得心中似乎有潮水翻滚奔涌,卷起轰鸣之声,淹没她所有神志。
她想起天机神宫的满地鲜血,想起她眼睛最后能看到的瞬间,他染血含笑的容颜,想起天边无际的黑暗,想起十三年前,她驾马冲去,看到站在人群中,那颤
抖着身体、却满脸无畏的少年。
她已将一生奉献给他。他却要让她离开,说他要另娶他人。
她不由得咯咯笑出声来,温柔道:“阿彦,你来抱抱我。”
谢彦不敢动弹,他愣愣地看着微笑着的许长欢。许长欢见他不动,便摸索着走上前去,然后温柔地抱住了他。
“阿彦,”她轻声唤他,一如当年,“这世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了。”
言语刚落,她藏了那么久的匕首,终于捅进了他的身体。谢彦只觉腹间一痛,随后却是微笑起来:“可是,你的爱或恨,我都不在意了。”
【8】
后面的事情,便已不在许长欢的记忆之内。
她被谢彦打昏过去,而后送进了密道。受了重伤的谢彦率领着私家军守在家宅内,为他们争取时间。
许长欢看着过去的谢彦与乱军厮杀。他本身高手,一个人守着谢家大宅,便无人能进。激战了一天一夜,他身上唯一留下的伤口,便是她给的。
天明时分,谢家只剩下谢彦和他的副将两人。谢彦终是体力不支,顺着红色的石柱滑落在地上。他捂紧了伤口,对着副将咯咯而笑:“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父亲让我挑断她的经脉,我终究是下不了手,终究……是死在了她手里。你看……”他喘息着对着副将指向了他的伤口,“她这一
剑,真是干净利落。
“其实我本来可以走的……”他清咳了一声,便咳出血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我还是死去比较好。她那么痛苦……那么讨厌我……哪怕
我为了得到她毁了这个天下,她都不会正眼看我一眼……”
“谢彦是这么卑劣……这么不堪……”他轻笑起来,视野开始模糊,血慢慢从他嘴里流出来,“可是,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这么恶毒的谢彦,更爱她了
吧……
“舍不得她离开,又不忍心她难过……
“除了死,我还有什么归宿呢?”
他低笑着仰起头,看向天空。
“唯死而已。”
他浅浅微笑,目光一片温柔。
那时候,有大雪纷纷扬扬而下,落在他脸上。他的目光透过浓厚的云层,不知看到了什么。
也许是看到十三年前明月夜下的姑娘。
也许是看到十三年前那个干净纯良的素衣少年。
“长欢……”
他喃喃呼唤。
便就是那刻,数百支火箭齐齐落下。
雪满京都。
许长欢站在那里发愣,不知是震惊于什么。
她颤巍巍地走上前去,脚踩在积雪上,一步一步,分外沉重。
然后她站在他面前,看着大火烧起来,看着那个绝美的男子躺在石柱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不可置信地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不会的……怎么会……”她喃喃自语。
幻境转到了当年的许长欢那里。
她被从密道送出醒来后,谢家新任家主坐在她旁边,低声告诉她:“许姑娘,彦家主差点杀了您,我等奉靖王之命将您救了出来。您现在打算去哪里?我派人
送您去。”
“他呢?”
“小姐指的是?”
“谢彦呢?!”
“家主已死于乱军之中。”男子答得沉稳。
她没有说话,脑子里依稀想起那个少年的模样。清澈的、简单的。满是深情。他对她起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不然,让我不得好死。”
一语成箴。
靖王登基后,派人将谢彦的骨灰挖出来,当着京都大众喂了狗,并让史官将他记入了《佞臣传》,说要让他遗臭万年。然后派人将谢家人迎了回来,重新选出
家主。
而许长欢,已无处可去。她只能留在谢家,用她对他的爱替他守护谢家,用她对他的恨漠视他的尸骨。
她听说他的骨灰被狗吃下无动于衷,听说他被写入《佞臣传》无动于衷。
因为她相信了那个谎言——谢彦要娶新的女子,谢彦要杀她,谢彦死在了乱军之中。
可她未曾记得,那个少年,也曾有那样美好的时候。清澈的眼,稚嫩的笑,跟在她身后,一声一声叫她,长欢。
他走到这个王朝的顶点是为她,他引得天下动荡是为她,他哪怕是死,还是为她。
谢彦这一生,负尽天下人,却只是为求她一人对他,一心一意,予我长欢。
许长欢的情绪很是激动。
她号哭了一阵子,直到看见谢彦的最后一点骨灰都被风吹走,她终于沉默着,猛地跪倒在地,呆呆地看着那原本存放谢彦骨灰的罐子,一动不动。我正想上去
拉她,也就是那一刻,一袭白衣掠过。我见到来人,高喊出声:“师兄!”
言语刚出,一阵华光直袭我眉间,我被定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墨染将引魂灯一祭,生生吸走了许长欢的魂魄。
接着,他将我往外一拉,便跃出了幻境。
我撑起了身子,迷迷糊糊地看他。墨染站在窗前,提着一盏引魂青灯,笑得浅然:“谢了,师妹。”
说完,他便跳出了窗。我转过头去,看见床上已经没了气息的许长欢,不可置信地开口:“竟是卯魂……”
便就是那一刻,一阵锐利的剑生破空而来。我一回头,便看见了夜色中修长的人影。
顷刻间,他的剑便停在了我的颈间。隔着轻纱帷幔,他清朗的声音慢慢传来:“阁下何人?”
我不敢答话,对方便轻笑起来:“竟是个姑娘?”
说着,他收回剑,拉起帷幔:“冒犯了。”月色下,他扬起笑容,眉眼盈盈,“在下,谢氏子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