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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喜欢唱歌、跳舞。人们常常看到,她穿着一身红衣,在后院里跳舞。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她醉生梦死,恍如那些声名狼藉的浪荡女子。
有一天夜里,她甚至让人带她去买面首,只是半路便被谢长君强行带了回来,扔进了屋里。
“你不要糟蹋自己。”谢长君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已经将你带了回来,你可以有新的人生,不管纳达曾经怎么糟践过你……”
话还没说完,一记耳光就打到了谢长君脸上。谢长君愣愣地看着她,这是回到青城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不曾糟践过我。”她开口,声音中全是冷意,“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如果你再说一句他的不好,哪怕我的武功已经废了,我拼死也要杀了你。”
谢长君不再说话,过了许久,他终于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
“他对你好……他对你好了多久?两年?可我呢?我从十五岁认识你,我教你一切,我用我的一切庇护你。可你如今告诉我,纳达才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墨清颜,你还有没有心?”谢长君怒吼,转头,却只看见那女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摸索着,拿出一个酒瓶,一口又一口喝起来。
只是喝着喝着,她便流出了泪来。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出过房门,一日一日,只是在里面喝酒。而谢家则由族长亲自上门找墨家提亲,迎娶的是墨家二小姐,墨清雅。
“墨家大小姐已是声名狼藉,公子不能玷污谢氏清誉。若当真喜欢,可向二小姐提亲,再迎娶大小姐。”
谢家人同墨城主和谢长君是这么说的,谢长君同意了。婚礼前两夜,墨家夫妇来找墨清颜,然后同她说了这事。墨清颜端着酒杯,她看着烛光下父母慈祥的脸
,片刻后,却是笑了起来。
“我能在谢家活多久?”
听到这话,墨家夫妇却是一愣:“你在说什么?”
“谢家怎么可能真的容得我这样不洁的女子进门?也只有谢长君这种傻子才会相信你们的话。而你们……我的父母,”她仰起头来,似笑非笑,“此刻,在你
们眼中,如此败坏家风的我,死了才是最好的处置吧?我嫁过去,然后不知不觉死去,让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当上谢家主母。真心好计谋,真心好盘算!”
墨家夫妇沉默了,片刻后,她的母亲猛地跪了下来,对着她痛哭流涕:“是我们对不起你。清颜……是我们……是我们毁了你……”
在他们心中,这个女儿是天生的宠儿。而小女儿总是那么柔弱,那么需要保护。他们从不曾想过墨清颜会输,从不曾想过墨清颜会受辱,他们总是觉得,这个
女儿无论在何时何地,总能为自己找到最好的人生。所以每一次痛苦,都只能是她去承受。如果换成自己的小女儿去,一定早已死去。
直到听到她真的在拓鞑受辱,他们夫妇才明白,自己错了。无论哪一个女儿到那虎狼之地,都已是注定无法回来。如果回来……也只能死去。
这样难听的名声,墨家要不起。他们宁愿她死在拓鞑,也不能活着回来。
所以,墨夫人跪在地上,痛哭着恳求:“求你……不要毁了墨家的名声……求你了。”
墨清颜大笑起来。她笑着起身,只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看着面前早已长了白发的妇人,依稀想起自己尚还年少的岁月,那时候她还是个孩子,怯怯地跟在面前这对夫妇身后。
她终于闭上了眼。
“好……”她点头,跌跌撞撞朝外走去,“好,我嫁……我死……如你们所愿。”
{8}
出嫁前一夜,她换上了年少时喜爱的黑色袍子,梳了年少的发髻,然后去了藏书阁。
她在藏书阁中浏览书目,看到一本熟悉的书时,她伸手拿过,突然觉得有什么阻力,抬头一看,便见那荧荧火光间,一双恍如星辰的眼。
他们静静对望,许久后,却是墨清颜先笑了起来。
“我再也拿不起剑了。”她说,“但是我想再舞一次谢氏剑,你来帮我,好不好?”
他略显诧异,仍旧从书架后走了出来。
时隔十三年,他终于像年少时那样,再从身后抱住她,握住了她的手。
剑起,风动。掩了那么多年的爱恨。
舞完了剑,谢长君却没放开她。他死死抱住了她,低哑着声音道:“我以后,会对你很好,比纳达好一千倍、一万倍。
“所以,忘了他,再爱我,好不好?”
她没说话,只是转过头,在霞光中静静看他。她那一双眼,恍如当年,黑白分明,沉静如水。
第二日,她换上了嫁衣,然后嫁给了他。
如外界所说,当天夜里,在他用秤杆挑起她盖头的那一刻,她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从袖中抽出了剑。
那是纳达给她的剑,他曾和她说,死也要死在人生最幸福的一刻。于是她就真的在这一刻,用这把剑,插入了自己的胸腔。
她看到谢长君惊慌失措的眼神,看到他的眼泪。
她想起那么多年来,她日日夜夜梦回的地方。
那个藏书阁,那个紫袍白衫的少年。
他抽出书来,然后一抬头,便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盈盈烛火,漫漫时光。
{9}
梦境轰隆隆震动起来,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已看完了这十三年。
我转过头去,看见了墨清颜。她还穿着喜袍,和谢长君手拉手站在一起。
“我死后,执念化作牢笼,将他一直拘在这个梦里。这个梦我出不去,他也出不去。”
“可是,他注定是要走的。”我轻轻叹息,看着面前这个姑娘。她不再说话,转头看向了旁边的谢长君,那目光沉静而温柔,仿佛是在看他最后一眼。
谢长君轻叹了一声,将她抱在怀里:“你以为这是你的执念,你又如何不知,这也是我的执念。”
他这话一出,我和墨清颜都呆住了。我们一直以为,是墨清颜将他困在梦里,结果却是他自己,将墨清颜困在了梦里。
可不管谁困住谁,我都容不得了:“无论谢公子走不走,我都得求谢公子醒来,帮我个忙。今日谢公子不自己走,在下就只能强求了。”
我要挟了谢长君,终于同他二人达成协议。谢长君随我走出梦境,为我翻译《上古禁术》,墨清颜则继续待在梦中,等他翻译完书后回去。
我带谢长君走的时候,墨清颜就站在藏书阁门前,含笑道:“早些回来。”
那时桃花纷飞,她那样深情的目光,让我几乎以为,如果谢长君不回来,她将在这里等到永远。”
我应了她:“我必带他平安归来。”
可一月后,谢长君翻译完《上古禁术》的那天夜里,我正在房间里准备带他入梦的器具,谢府却突然骚乱了起来。
我房间的窗户猛地被撞开,大师兄提着一盏锁魂灯翻滚而入。
“走,谢长君死了,谢家马上要来抓你。”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拖着我就往外冲。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许久后,才终于颤着声问他:“谢长君,是寅魂?”
他拉着我飞奔在夜色中,薄唇微钩,妖娆而华丽的容颜带了死死冷意:“你说呢?”
我脑子当即一嗡。
我想起那个梦境中的墨清颜,她和谢长君说,早点回来。
可是,他已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