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射倒了康劫生,她的人也如清风般消失了。

留下来的是左丘超然。

他要留下来,留下来制住康劫生。

他要问康劫生为何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不对得起朋友!

精通擒拿手的人一向比较慎重,左丘超然比起邓王函,自然比较细心稳重。

萧秋水却因为怒,为被骗、为被出卖、为信仰而愤怒,只要他觉得应该做的事情,明知九死一生,甚至必死无生,也会不惜一切,非做不可!

逃!

尽速的逃离!

既然事机败露,又没有把握把对方杀却,便惟有在未张扬开来之前,先逃离险地!

只要能逃离浣花萧家,一出大门,便可以与权力帮的人会合上,沙千灯、孔扬秦,最重要的,还有一洞神魔左常生!

他深知左常生的武功绝技,只要这人在,便绝对能克住萧西楼。便在这时,他遇到萧西楼。

他已逃到听雨楼外,只要穿越过听雨楼,便能逃离萧家,然而他却在此时遇见了萧西楼,康出渔心中自叹倒霉,才发现自己剑未收起,而且手臂鲜血在淌着,而萧西楼已经注视到这点。

萧西楼身边是朱侠武。

康出渔脸色立刻变了,但随即他又自然起来了。

因为他知道萧西楼并不知道他手刃萧东广的事。

他知道,但萧西楼不知道,所以他仍占了上风。

因此他还可以粹不及防问制住萧西楼,反而可以藉此立了个人功,他倒觉得自己幸运了起来。

朱侠武、萧西楼都在,自己决非二人之敌,但在猝然间下手,制住一人,便可以威吓另一人了。

他打的是萧西楼的主意,对朱侠武深不可测的武功,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这时,萧西楼闪身跃近。扶住康出渔,关切地问道:“康先生,因何…”

康出渔佯作喘息道:“我…我…权力帮中人已潜入庄内,我杀了几个,贼子们好厉害,我也中了…中了孔扬秦一剑…”

说到这儿,忽然瞥见,楼下已奔来两道人影,正是萧秋水与邓玉函。

萧秋水与邓玉函也看见萧西楼在台下扶持康出渔,正急欲大叫,康出渔故意大声喘息,让自己声音的压下呼喊,道:“他们追来了…”用手一指。

这一指,正是指向萧秋水与邓王函。

萧西楼、朱侠武当然是随他的指向一望。

正在此时,康出渔便出手了!

“飓”地一声,红日正炽,飞刺萧西楼!

萧秋水追近听雨楼,猛抬头,见自己父亲与康出渔贴身而立,心里一凉,才猛想起一天前张临意遭暗算惨死,父亲纵论数大名剑时,论及康出渔的观日神剑时,自己心中一动的原因。

阴阳神剑张临意死时极其惊愕,满目意想不到的愤然,就算是辛虎丘猝施暗算,也不致如此;而是他自己刚才还替对方医治过,眼看活不成的病人——康出渔,忽然出手如电,日跃芒起,刺杀自己,这才教张临意惊心动魄,死而不服。

刺杀自己和玉函的人,正是康劫生,他功力与自己相仿,放不敢恋战,便嫁祸于唐方。

康出渔却趁机狙杀唐大。

好辣的手段,好毒的阴谋。

萧秋水猛抬头,见康出渔与自己父亲贴身而立,正欲高呼,但见一道厉芒,已自康出渔手上袭出,直刺萧西楼!

萧秋水的高呼变成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厉喊!

大变猝然来!

就在康出渔手中一团光芒暴出之际,忽然一道七彩的虹桥,不偏不倚,架住了落日,煞是灿丽!

这一剑,来得无踪迹,却发自萧西楼!

萧西楼似早有防备。

又在此时,一朵云出帕飞来,乌云盖日;一张大网,罩住康出渔,收缩,套紧,康出渔立时动弹不得。

康出渔如被装在牢笼里的野兽一般,咆哮着用力挣扎,但朱侠武手中的网,如他的手一般坚定,康出渔越是挣扎,网就缩得越紧。

铁衣铁脸铁手铁罗网。

朱侠武。

朱侠武也像早有所备。

这时萧秋水、邓玉函亦已赶上城头,惊喜交集。

而听雨楼中,又轻悄悄地闪出一人。

一雪玉般轻柔的女子。

这一个美丽女子,康出渔一见之下,竟没有再挣扎的勇气,颓然松下了剑,把手自网外缩回来,观日剑呛然落地,暗如落日。

只听那女子道:“我先你而来。”

萧西楼望定康出渔,一字一句地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康出渔没有说话。

朱侠武却说话了:“唐小姐轻功比你好,先你而到,不过也只是来得及说出一句话而已,你就来了,我们不及细辨,只好先叫她躲起来,可惜你果真的出了手。”萧西楼接道:

“唐小姐说:康出渔没有中毒,他杀了广伯伯——”

康出渔低下了头。

要不是他大有把握,全力施暗袭,反被人所趁,他还不致于一招就被擒了下来。

未侠武冷笑,连点他七处要穴才呼地张了网,嗖地收缠腰问,冷冷地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康出渔没有说话,他千算万算,算漏了萧秋水不只与萧东广到黄河小轩,还有邓玉函、左丘超然,甚至唐家唐方也来了。

他更算错了一步,唐方年纪远比他轻,轻功却远比他高。

所以他无话可说。

萧西楼:“本来我们是朋友,本来为了这点我可以放你…可是你不该杀了广哥!”

萧秋水忍不住道:“爹!张老前辈、唐大侠也是他杀了!”

萧西楼厉声道:“是不是?!

康出渔垂下了头,这时唐方一扬手,打出一柄飞刀!

飞刀直夺康出渔的咽喉!

杀兄之仇,唐方是非报不可的1

这时半空忽又多了一柄刀,叮地撞在一起,跌落地上。

只听此起彼落的一阵呼哨,四面八方又出现百余名权力帮众,杀向大门,浣花剑派的子弟也纷纷接战,与先杀上来的二个人,其中一人正是飞刀神魔沙千灯。

那击落唐方飞刀的飞刀,正是沙千灯发出的。

朱侠武一见沙千灯,只说了一句:“你的灯呢?”

这一句如一个毒招,打进沙千灯的心坎里,沙千灯的脸色立时变了在昨夜的对垒中,沙千灯渐落下风,不得已破灯而遁,沙千灯素以灯为标志,而个灯焚人在,已是奇耻大辱,而今朱侠武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他如被针刺,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听一人冷笑道:“朱铁脸,你别逞口舌之利!”

说话的人白衣如雪,背插长剑,态度洒若,正是三绝剑魔孔扬秦萧西楼笑道:“不逞口舌之利,要逞刀剑之利么?”

这句话含有很大的挑剔,孔扬秦脸色也由儒雅,变而愤慨!

因为昨夜一战,萧西楼与孔扬秦尚未正式比剑,萧西楼便以步法制胜,迫退孔扬秦,这也是三绝剑魔成名以来的毕生大恨。

却听一人冷笑道:“你哥哥都给人杀了,你的掌门位子也坐稳了,自然不怕刀剑之利了。”

这一句话,浣花剑派弟子们听得无不勃然大怒,二十年前,萧东广背叛,萧西楼饶而不杀,而今这人这一说下来,仿佛是萧西楼篡夺掌门之位,唆杀兄长,真是极尽蔑辱之能事。

大家都禁不住拔剑而起,萧西楼却反而镇静,一字一句地问道:“一洞神魔?”

那人长袍阔袖随随便便地笑道:“左右的左,无常的常,生死的生,左常生。”

那人相貌生得随便,衣着也随便,举止更是随便,竟似没有把朱侠武、萧西楼一干武林高手看在眼里。

萧西楼眼光似已收缩,道:“人说左常生是个人才,果然是个人才。”

左常生笑道:“更有人说左常生长生不死,岂止是个人才。”

萧西楼道:“阁下是不是长生不死,待会儿便知分晓。”

左常生笑道:“待会儿老兄名号萧西楼,不要念成笑死楼才好。”

朱侠武忽然抢前一步,道:“萧兄,此人交给我了。”

萧西楼一怔道:“莫非朱兄觉得我非其所敌?”

朱侠武道:“不是非其所敌,而是这人,我先定了,你不该抢我的生意。”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在三个来敌中,左常生的武功最神秘莫测,亦即是最难以应付的一个。

——然而一洞神魔却得挑萧西楼。

——莫非他已有必胜之把握?

——不管是不是,朱侠武却挑上了他。

左常生那不在意的脸容,一下了子变得如一条绷紧的弦!

弯弓射雕,绷紧的弦。

朱侠武突然就出了手。

就在左常生从不在乎到在乎,一百八十度转变之际,聚然出了手!

要是弓,弓尚未张。

要是弦,弦未拉紧。

朱侠武一招出手,那张网像天罗地网一般地罩了下去,左常生就是那网中的鱼!

可是网忽然裂了。

左常生手上多了两面钹一样的兵器,但在钹沿上都是尖锐无双的齿轮。

网一罩下时,左常生就推出双轮,双轮一转,网索断裂,宽大的袍影一闪,左常生破网而出!

左常生与朱侠武的恶斗方才开始,萧秋水一方面着急,一方面估量情势,发展颇不乐观。

朱侠武战左常生,谁胜谁败?

要是父亲力敌孔扬秦,那又是谁能制住沙千灯?

自己?还是玉函?或者加上左丘?

这时听雨楼上又出现一个人,全身黝黑,脸目苍老,这个人一上来时,邓玉函就震一震。

然后邓玉函附嘴在他耳边,沉重地道:“南宫松篁,百毒神魔唯一弟子。”

——沙风、沙云、沙雷、沙电,是飞刀神魔沙千灯的弟子。他为人极其专横,所以连他的弟子,也得改姓沙。其中三人已被阴阳神剑张临意所杀。

——“无形”、“凶手”、“秤千金”、“管八方”,是铁腕神魔傅天义的助手,在《剑气长江》一集中,已被“锦江四兄弟”所歼灭,但他们也丧失了结义兄弟唐柔。

——齐门金刀齐青峰、浪花刀客穆浪山:雪山快刀厉雪花、地趟刀手堂三绝,是“一刀斩千军”长刀神魔孙人屠座下四大刀王,已在其他战役中给摧毁。

——辛虎丘的女弟于,已派往桂林;康出渔的弟子,也正是他的儿子康劫生,为左丘超然所擒。

——只是“一洞神魔”左常生的手下呢?还有“三绝剑魔”的二大剑手呢?

——他们来了,还是没来?出现了,还是没有出现?

——百毒神魔华孤坟的弟子南宫松篁,唐方可又应付得来?

萧秋水想到这里:思想就像在漩涡里打转,一直翻冲不出去:唐方、唐方、唐方挡不挡得住南宫松篁?

就在这时。萧西楼忽然在他耳边低沉而迅急地道。

“一有机会,你就冲出去,到桂林去,把分局的人都调来集中。记住,不可意气用事,以大局为重!”

萧西楼一说完,又退身注视场中的恶斗,萧秋水却整个人都呆住。

左常生裂网而去,朱侠武连眼也不眨一下,抢身而上,左掌、右拳、左腿、右脚,都打了出去,手脚的招式都完全不同,左掌是垂云山的“穿天掌”,右拳是正宗少林伏虎拳,左腿是当年“千里独行”左天德的“活杀腿法”,右脚是“扫堂腿”中的“狂风扫落叶”!

一个人要同时攻出两手两脚,是绝不容易的。

何况手脚所施的武功招式,门派宗别又全然不同。

左常生脸色变了,这次是真的变了色。

他的双钹立时迎向朱侠武的双手,狠狠地剁下去。

朱侠武的双手攻势立时隐灭,铁手的手毕竟不是铁铸的。

但是朱侠武的双脚还是踹踢出去!

两脚一齐踢在左常生的肚子上。

走?!

萧秋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在面临大敌时,自己要先“走”!

不,他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