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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份,三中传出高一午休时,朱弈叶往同学水杯里加脏东西。那个女生当时和她有点过节,朱弈叶拧开她水杯,被人看见了。

  这种行径能称作歹毒。

  朱弈叶一时间惹得人人唾骂,连她的好朋友范书秋,都渐渐开始疏远她。

  她极力辩解,却没人相信。

  朱弈叶辩解的话没有丝毫底气,因为这件事她确实干过。她以为天知地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但突然就爆发出来了。

  “秋秋,你相信我吗?”

  范书秋脸色难看,人的联想很丰富,她都忍不住回想,自己有没有不经意得罪过朱弈叶,朱弈叶不会也往她水杯里加了东西吧?

  “我当然相信你。”

  说是这样说,但到底怎么回事,就只有范书秋知道。

  朱弈叶的名声彻底坏了,回家还被她妈妈打了一顿。

  朱弈叶捂着被子哭了很久,这约莫是她青春里最大的教训。她两次害人都没成功,自食恶果不说,还险些影响到了爸妈的工作。

  第二周她重新回到学校,脸颊消瘦不少,人变得沉默许多。

  喻嗔发现,自从谣言事件以后,朱弈叶再也没有针对自己了。

  范书秋现在极力想加入余巧的圈子,奈何余巧是个没有感情的看书机器。范书秋也没办法,现在寝室里,大家只能各过各的,形成一种诡异而微妙的平衡。

  初冬,天气一下子冷起来,三中的学生人人换上了棉袄。

  喻嗔没再去医院探望过柏正,不是她不想去,是因为一放假,喻燃就站在他们教室门口。

  他面无表情,跟木桩子似的。

  班上有人兴奋大喊:“喻嗔,你学霸哥哥又来等你放学了!”

  这段时间,喻燃每周会来,七班的同学都认识他。长得好,自闭症,年级第一。

  喻嗔连忙走出去。

  兄妹俩一前一后,往公交站走。

  有喻燃监视,她没法去探望柏正,喻燃戴上耳机,也不和她讲话,听自己的英语。

  喻嗔盯着他看。

  “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喻燃没有所谓好奇心,因此不答话。尽管喻嗔的声音透过耳机,传到了他耳朵里。

  喻嗔噗嗤一笑:“你像是守着自家小白菜的农夫。”

  她越想越好笑,乐不可支。

  喻燃灰色的眸,总算有了反应。

  他淡淡看她一眼——

  你是白菜,我是农夫,有人就是猪。

  反正这个比喻,他没亏。

  喻嗔也反应过来了,她总算止住了笑声。然而一想到柏正,她又想笑。

  喻燃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丝毫不明白柏正那种坏胚子,到底喜欢小蠢货哪一点。

  他和她一起坐了好几周的车,都快烦死妹妹了。

  *

  柏正等了许久,喻嗔一直没再来医院看他。

  他心里堵得难受,整个人也十分暴躁。

  “老徐,你说喻嗔为什么不来,谣言不是解决了吗?”

  既然他问起,徐学民便不隐瞒他:“喻燃每周会带喻小姐回家,她应该没办法来探望您。”

  徐学民能看出他的焦虑不自信,他害怕被抛弃。

  柏正低眸:“即便喻燃不许她来,可是她如果想来,肯定有办法,她到底还是怕我带来的麻烦。”

  他其实,间接说出了真相。

  喻嗔走近他,需要克服流言、好学生从小塑造的三观,不怕苛责。其实是件很难的事。

  徐学民说:“您给她一点时间想想。”

  顿了顿,徐学民告诉他另一件事:“柏天寇先生最近身体不太好。您要回去看看他吗?”

  “不去。”柏正下意识说,“滚,别提他,他又不是我亲爹,你比我还清楚。”

  回去了,人家指不定得把他打出来。

  柏正翻了个身,脸色一下沉下来。

  老柏身体不是一向不错吗?怎么会突然病了。

  徐学民提出来,就证明他的病不轻。

  徐学民没有继续劝他。

  然而柏正出院以后,有一天晚上,他离开了自己公寓。

  徐学民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

  柏正都不记得多少年来,他第一次主动回到柏家。

  别墅灯火通明,柏天寇感慨地看着他。

  “长高了,也帅了。前段时间,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好了吗?”他嗓音儒雅,带着笑,柏正能回来看他,让他十分高兴。

  柏正沉着脸:“你管我这么多做什么,你怎么回事,活都活不好?”

  “年纪越来越大,身体有点毛病是正常的。嘘,你说话不要这么暴躁,你妈妈睡着了,别把她吵醒。”

  柏正似乎想发火,可是最后,他忍了下来。

  “你的病,能治吗?”

  柏天寇摇摇头:“在吃药,放心吧,短时间死不了。”

  柏正脸色更难看。

  柏天寇倒是笑了:“不用那副表情,我这辈子挺值得。有个温婉贤淑的妻子,还有个关心我的孩子,没什么想不开的。”

  他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有问题,因此十分看得开。

  他的病短期确实没大问题,治疗得当,还能活好几年,乃至十年。

  柏正冷笑:“你倒是会自欺欺人。”

  他在讽刺好妻子,还有孩子那两句话。

  柏天寇习惯了他的坏脾气,没有反驳。对于他来说,牧梦仪确实给了他半辈子的爱情,只要不涉及柏正的事,她平日里十分善良温和。

  而柏正,尽管不是他亲生的孩子,可是他看着柏正长大,心里真有几分身为他父亲的责任感。

  “你这次回来,我正好和你谈谈。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柏家的公司,你打算接手吗?”

  柏正:“不打算,你还是留着自己败吧。”

  “阿正,运动员很苦。”

  “那也是我自己走出来的路。”

  他不怕辛苦,柏天寇的财产他没脸要,那个男人的财产如非不得已,他不想动。

  柏天寇知道劝不动他,也不再劝。

  换个人,这么大笔钱,估计早就高兴得找不到北。柏正的性格是真正的狂妄,因此目空一切,什么都不在乎。

  “你好好养病,没成天想有的没的。”

  柏天寇笑着叫住他:“我从来没听你叫我一声爸,现在生病了,你能叫一声吗?”

  柏正动了动唇,最后道:“你多活几年,说不定能等到那时候。”

  他走出别墅,几分压抑终于浮在他的眉眼。

  *

  一整个冬天,柏正都在给柏天寇找治病的方法。

  徐学民摇摇头:“柏少,国内国外都没有办法,只能再过两年,医学发达些,看看有没有法子。”

  柏正神色阴郁。

  他可以训练的时候,已经放寒假了。因为心情着实糟糕,柏正没有出门。

  他小时候,对他最好的人就是柏天寇。

  然而在柏天寇心中,牧梦仪到底才是第一位。因此许多事情,柏天寇也无能为力。遇到牧梦仪的事,他就会被放弃。

  喻嗔兴许也是这样,压力、流言,就会使她离他远远的。

  柏正从未被坚定选择过。

  时间飞快,很快就要过年了。今年冬天,t市罕见下了一场雪。

  喻嗔伸手接住雪花,换衣服出门。

  她来到柏正公寓门口,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声音带着笑:“徐叔新年好。”

  徐学民看见她,愣了好一会儿。

  她没有放弃柏正?

第72章 四角裤

  喻嗔知道徐叔在意外什么, 上次流言事件, 的确令她害怕。

  她家教严格,想想喻中岩和万姝茗的失望,她心里就喘不过气。不是每个人都和柏正一样, 对任何事情无所畏惧。

  喻燃每周和她一起回家,某种程度上,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然而一个冬天过去,她经常会梦到柏正。

  他用萤火虫点亮的道路、他跪下来把她抱在怀里、他背她回家,那天的天空特别美, 以至于她在梦里, 唇角上扬。

  她酝酿了一个冬季的勇气,终于在下雪这天,出来找他。

  “柏正在家吗?”

  “在, 您去敲门就是。”徐学民平时也不会守着他,但是柏正伤才好, 又出了柏天寇这档子事,徐学民实在放心不下。

  “这是我家里炒的瓜子花生, 还有胡豆, 徐叔您尝尝。”

  她从拎的口袋里, 分了一捧给徐学民。

  徐学民接过来, 神色柔和:“谢谢喻小姐, 您既然来了, 那我就先走了, 公司还有点事。”

  他说着, 上了车,示意司机开走。

  喻嗔目送他离开,这才去敲柏正的门。

  没一会儿,门被打开,少年睡眼惺忪,他神色不太耐烦。

  他头发凌乱,只穿了条四角裤,一副落拓不羁的模样。

  喻嗔睁大眼睛,她的视线扫过他腹肌,还有腰上纹身,最后落在他四角裤上,眨了眨眼睛。

  “……”柏正看见喻嗔,猛然关上门。

  柏正还以为是徐学民,这段时间他心中阴郁,一面想着柏天寇生病的事,一面想着喻嗔远离他。

  尽管没有见喻嗔,可是喻嗔每天在做什么,他都知道。

  他心中焦躁,摩挲着喻嗔的照片,她很开心,偶尔还会和余巧去散步。喻燃和她一起回家时,她脸上也总带着笑容。

  明明澄清谣言,并且离她远一点,是柏正自愿的。可当柏正盯着她的笑脸,却不断有些阴暗的念头冒出来。

  为了不伤害她,他很少出门。

  外面欢声笑语,他在家要么健身发泄情绪,要么蒙头睡觉。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形象有多糟糕。

  “你等一下,别走,马上!”

  柏正边穿裤子便低声骂人,他胡乱套好裤子,又穿上衬衣,这才打开门。

  他生怕喻嗔等不及走了,好在门外少女依旧在,清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突如其来的喜悦,几乎扫平了这几天的阴郁烦躁。

  他眼里终于带上亮光,笑起来:“我帮你换鞋。”

  柏正十分殷勤,他找好新的拖鞋,蹲下来要给喻嗔换鞋子。

  他的喜爱直白极了,喻嗔摇摇头:“不用,我可以自己穿。”

  她怕他真要给自己换鞋,连忙蹬掉鞋子,穿上他给的拖鞋。

  少女穿着嫩青色的袜子,外面大雪铺了厚厚一层,她这点色彩,像春天的嫩芽。

  柏正知道她害羞,便不勉强。

  喻嗔才换好鞋子,猛然被人抱起来。

  她低低惊呼一声:“柏正。”

  少年笑容畅快:“告诉我,你为什么来了?”那些美好的滋味儿,一层层在心中散开,让他一刻都忍不住。

  她扶住他肩膀:“你先放我下去。”

  鞋子都掉了一只。

  “你先说,不然今天别走了。”

  喻嗔不好意思说想他了,她极力镇定说:“过年串门,我来看看你。”

  柏正低笑一声:“还有呢?”

  喻嗔羞恼:“没有了。”

  柏正不动,挑眉笑:“说谎。”

  她转移话题道:“你这样,手臂还疼吗?”

  柏正见她关心自己,心里软得跟什么似的,他终于不为难她,把她放下来,捡起鞋子给她穿好。

  “不痛。”

  喻嗔第一次来柏正家里,这房子是他私产,从他在衡越读书开始,就再也没有回过柏家,一个人搬来这里住。

  她以为柏正这种张狂的性格,房子肯定又大又奢侈,没想到除了客厅宽敞些,就是普通的三室一厅。

  一间还被他改成了健身房。

  柏正见她好奇地打量,逗她道:“嫌小?我以后赚钱给你买个大的好不好?”

  喻嗔差点被呛住:“没有,你乱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