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看一眼他,见柏正似乎没什么不好的心思,这才松了口气。

  公交站没走十分钟就到了。

  柏正把喻嗔放下来,本来以为这周围有坐的地方,结果什么都没有。

  柏正让她扶着路上,蹲下给她看扭伤的脚。

  喻嗔见她给自己解鞋带,总算慌了:“你做什么?”

  “我给你看看。”

  喻嗔说:“你又不是医生。”你看什么呀?

  “这个我会。”毕竟久病成良医,他小时候经常受伤,几乎什么外伤都会处理。

  他垂着眼睛,侧脸冷峻认真,喻嗔竟一时失语。

  鞋子被脱掉,她里面穿着粉色的棉袜。

  喻嗔难免有几分羞涩尴尬,动了动脚趾头。

  柏正抿抿唇,握住她脚踝,他微微皱了皱眉,在她关节处碰了碰:“脱臼了。”

  喻嗔疼得脸色一白。

  柏正低眸:“我帮你接上。”

  喻嗔吓得连忙摇头:“不要不要,我不接。”

  她单脚就想跳着跑。

  柏正见她惊慌的模样,问她:“怕疼?”

  谁不怕啊?

  柏正沉吟片刻,眸色暗沉,问她:“你想不想知道,张坤那群人怎么回事?”

  喻嗔顿住,微微偏头看他。

  怎、怎么回事?

  柏正手下一动,咔哒一声,喻嗔还没来得及出声,眼泪差点都出来了。

  混账啊!

  柏正好笑道:“接好了。”

  喻嗔泪汪汪低眸看他,他把她鞋子穿回去,不太会系鞋带,竟打了两个死结。

  柏正起身,用手背擦擦她湿漉漉的眼睛。

  “成了,过会儿就没那么痛了,回学校还是去看看。”他眸中染上笑意,“怎么什么都好奇?张坤这种,你少管。”

  喻嗔涨红了脸,没法说话。是个人这种情况下意识都会好奇。她试着动了动脚踝,真的好许多,她带着几分惊叹,看向柏正。

  柏正偏过头,唇角微微扬起。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车,公交车始终没来。

  喻嗔看看身边的少年,好歹认识一场,轻声问他:“你没事吧?”

  不止身体受的伤,还有众叛亲离的打击。纵然隐隐约约明白徐学民是怎么回事,但是柏正似乎并不太接受他。

  柏正顿了顿,没说话。

  路灯下,喻嗔不安道:“你别难过,你还有许多朋友呢,徐叔也很关心你。我奶奶说,人活一辈子,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很多时候,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事,熬过去过段时间再看,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对不对?人们第一件事应该学会的,是自己爱自己。”

  因为奶奶这样说,所以小时候她坐在家门口,翘首以盼爸爸妈妈带着哥哥回家,小小的孩子十分渴盼家人,却双眸明亮,笑容灿烂。

  柏正看她一眼,他尚且不会爱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学会爱人,是开始懂得爱她。

  因为爱她会痛,所以这辈子都不可能爱自己了。

  喻嗔见他不说话,不好意思道:“你是不是嫌我烦呀?”

  哥哥就老是觉得她烦。

  柏正一一应道:“不难过,你说得对,不烦。”你再招人喜欢不过了,喻燃心中其实也疼她。

  喻嗔揉揉脸,轻轻笑。

  柏正看着她,无比想靠近她,像是冬夜旅人看见一簇灯火,然而最后,他只是低声道:“我不会有事。”我在一天,你也不会有事。

  温柔的路灯下,她细碎的发被吹得轻轻摆动。

  他克制住自己的目光,唇角轻轻弯了弯。

  能陪她一天是一天,能陪一年是一年。

  他不会重蹈生父覆辙,即便带着这败类血脉,他也绝不容许对她放肆第二次。

  *

  把喻嗔送回三中,柏正回家之前,顿住脚步,扬声道:“徐学民。”

  徐学民从远处车里走出。

  “谈谈。”柏正说。

  徐学民弯了弯腰:“您说。”

  “他是怎样一个人?”

  徐学民想了想,道:“除了仪夫人这件事,他是很了不起一个人。工作认真,能力出色,擅长交际,举止优雅。”

  柏正眸光微微嘲讽。

  徐学民面不改色:“他为您留下了许多财产,您成年以后,即可自由支配。柏先生能有如今的成就,也是他的手笔。仔细说来,他才是当之无愧的T市首富。”

  徐学民自是不可能说上任主人半点不好。

  柏正沉默良久,说:“我不想认他。”他也不需要这些巨额财富。

  童年的时候,他就恨这个男人,恨牧梦仪。他渴望有一天睡醒,那些被关起来,被毒打,半夜在脖子上的刀口,都是一个可怕的噩梦。睁开眼睛以后,柏天寇才是他的父亲,牧梦仪不再讨厌他。

  然而越长大,他就越不再想这种好笑的事。那个人是造成一切悲哀的缘由。

  徐学民平静道:“您不必认他,如果您愿意,您永远姓柏。”

  那人也没想过柏正会认他,事实上,那人全部的感情,几乎都交付给了仪夫人。

  “我不再是他管家,从他死亡那一刻,我完全服从您的指令。”徐学民这样道。

  柏正靠树旁,冷静道:“他死得挺痛快,活着的人,想报复他都做不到。我不想走他走过的路,也不再稀罕牧梦仪的感情。但是现在我认了,单靠我自己,确实很多事做不到。即便活得卑鄙,可我要活下去。徐学民,我需要你做两件事。”

  “您请说。”

  “第一,保证喻嗔安全。”

  “您放心,我们会尽量。”

  “第二,不管我未来活成什么样子,保证我身上不能出现他的影子。”

  徐学民问道:“那您身边发生的那些事?”

  柏正笑了笑,说:“走着瞧。”

  他说走着瞧,徐学民侧目,点点头。他心中宽慰,柏正长大了,至少仇恨不再在他心中占据主导地位。

  他学着冷静,也逐渐愿意利用资源。

  周一,柏天寇带着爱妻出了国。

  涉及到仪夫人声誉,他没有办法召开新闻发布会与他们掰扯柏正的身世。

  毕竟真相摆在那里,柏正并非他孩子。柏天寇能做的,就是封住流言,严禁不良言论继续传播。

  柏天寇不是傻子,这件事突然被曝光,这样措手不及,肯定有所预谋。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他立马就想到了丁梓妍。

  他想到,柏正也想到了。

  有些事情终于能解释通,为什么丁梓妍对他前后态度差距那么大,原来是知道了他身世。

  然而非常遗憾,她只知道一半。

第53章 追求

  关于丁梓妍和她母亲刘琼恶意放出消息搅浑水的事, 徐学民再清楚不过,他告诉柏正:“她们放了消息,就立刻前往e国了,跑得倒是很快,我的人一直盯着,您怎么想?”

  柏正眸色暗了暗, 道:“把消息放给柏总,让他做一个取舍, 如果到时候结果不尽人意,我们再加把火。”

  徐学民看一眼他,眸中带上几分欣慰:“是。”

  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一来,丁梓妍是柏天寇故人之女, 二来, 丁梓妍与仪夫人之间,柏天寇毫无疑问会选择牧梦仪。

  柏正暂时不必出手,这件事就能有个结果。

  纵然柏天寇心慈手软, 可是对待伤害他妻子的人, 柏天寇绝不会轻易放过。

  周一柏正回衡越念书。

  他踏进校园那一刻,许多人悄悄看他。柏正冷着神色,没有多管他们,径自去了教室。

  他刚到, 乔辉说:“正哥, 有人找。”

  柏正侧目, 看见等在教室外面的邢菲菲。

  她剪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也在看着他。

  柏正觉得她有几分陌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谁。

  她是喻嗔以前的室友,有个畜生继父的女孩子。

  柏正懒懒开口问:“什么事?”

  邢菲菲抿抿唇:“有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们都很感激你做的一切。”

  柏正道:“嗯。”

  邢菲菲鼓起勇气来说这些话,面上带着几分不自在,然而没想到柏正的反应这么平静。她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失落,见柏正要转身,她连忙问:“你还和喻嗔有联系吗?”

  柏正转身,微微眯了眯眼。

  在他冷冽的目光下,邢菲菲心中带着几分难堪,仿佛被他看穿了心事,她只好道:“我和桑桑都挺想她的。”

  柏正漫不经心道:“想她你可以去找她,和我说没用。”

  他说完这句话就进了教室,邢菲菲咬牙,远远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即便经历狂风暴雨,脊柱依旧挺得笔直,仿佛不畏惧这世上一切苦难。

  她和柏正都有不好的经历,然而自己是被摧毁的那个,他却像无畏一切的勇士。

  柏正走进教室,乔辉探头探脑:“正哥,邢菲菲找你做什么啊?”

  柏正随口道:“来道谢,宽慰几句。”

  乔辉神色古怪:“她不会对你……”

  柏正不置可否。

  谁也不蠢,如果邢菲菲神色不带上几分扭捏,柏正倒是信她单纯道个谢。然而邢菲菲本就是冷淡的性子,这种事她主动往上凑,估计生了几分心思。

  乔辉说:“好奇怪啊,还好喻嗔去三中念书了。”

  柏正嗤笑一声:“不会说话就闭嘴吧你。”

  乔辉讪讪闭了嘴,其实邢菲菲生出几分心思倒也不是错,毕竟喻嗔和柏正又没在一起。

  乔辉现在倒是希望柏正换个人喜欢,喻嗔太难追了,人家压根儿没这方面心思,正哥这样撞南墙,一直头破血流也不是办法。

  伊庆和罗启明几个人说说笑笑来到教室。

  他们之前就听说了张坤带着人去找柏正,以为他被张坤收拾惨了。结果一进教室,柏正翘腿坐在最后面,冷冷淡淡看他们一眼。

  伊庆有几分怵他,低下了头。

  罗启明打量着柏正,他身边的人说:“他没事啊?”

  罗启明皱眉,看见柏正嘴角浅浅的青紫,看来张坤他们倒是带人去了,只不过柏正没多大事。

  张坤那群人那么没用吗?

  看见罗启明和伊庆,乔辉心里就来气。

  “正哥,伊庆这垃圾太白眼儿狼了,以前多少事,都是我们为他出头,现在他到处和人一起乱讲你。”

  在伊庆的故事里,柏正颐指气使,不可一世,把他当狗使唤。

  搞得现在很多人同情伊庆,暗暗唾骂柏正不是东西。

  “没事,”柏正平静道,“他想当个可怜人,那就成全他。”

  “啊?”乔辉没反应过来。

  庞书荣也回了头:“怎么说?”

  柏正往椅子上一靠,没说话。

  *

  周二,全校都知道桦光的张坤进了局子的事,衡越众人哗然,第一次意识到,柏正并非那么好惹,即便没了柏家这棵大树,他依旧是十五班恶龙。

  这样的氛围下,伊庆难免有几分心慌。

  他如今和柏正确实没什么关系,伊庆以为柏正不能翻身,连排球队和篮球队,他都改为加入罗启明的阵营。

  周二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伊庆远远看着柏正和乔辉他们说说笑笑,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儿。

  这种难受,持续到罗启明让他去买水。

  伊庆不可思议地指指自己:“我去?”

  “不然呢。”罗启明笑嘻嘻道,“反正你以前也帮柏正他们买过,帮我们买一下怎么了?”

  “是啊是啊,伊庆你去买一下也没什么。”

  伊庆咬牙:“好吧。”

  他不想说,在柏正身边时,是几个少年轮番去做事,偶尔乔辉和庞书荣也会去买水,柏正时常请他们吃东西。

  然而很快问题来了,柏正出手大方,罗启明给的钱却不够。

  伊庆捏着薄薄几张人名币,怕把他们也得罪了,只能自己把剩下的钱贴补上。

  伊庆隐隐有几分后悔。

  他崇拜过柏正,在十八岁少年心中,柏正活得那样耀眼不羁,几乎是所有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人。

  柏正不主动欺凌人,却没有一个人敢惹他。伊庆胆子不大,话也不多,好几回受了气,都是柏正一声不吭帮他出头。

  然而正是因为柏正的气魄,才把身边的人衬得无比卑微。

  伊庆一面崇敬柏正,一面又憎恶他,伊庆再清楚不过,自己其实想成为他。

  伊庆努力在心里想柏正的坏脾气,告诉自己选择没错,柏正现在不是柏家太子爷,估计很快就落魄了。

  他好不容易把心理建设做好,回家却被通知了一件晴天霹雳的事——他母亲不能继续住院了!

  伊庆跑到医院:“为什么?当初不是说好,可以帮我妈治疗的吗?”

  护士看他一眼:“帮你们给钱那个人不再继续缴费,你要想继续治疗,把接下来的费用先交了。还有一件事,之前给你们看病那个医生很忙,你们得换一个主治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