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昆仑钟大先生形神俱灭,我手持青冥镜飞落山腰向绯寒施礼:“孤云掌门,石某人差点来迟一步,还好没有让这狂徒逃走。”

绯寒还礼:“我等方才察觉有高人接近,担心是那恶徒又有援手赶到,这才尽全力合击。没想到是石盟主亲临除恶,合当是天诛此人!…请问石盟主,这恶徒是何来历?怎会如此厉害?此番若非与我师弟联手恐怕还敌不住他。”

“他姓钟,是西昆仑万法宗宗主,也算是一代宗师高手。不成想行事却如此不堪,形神俱灭死得其所。”

绯焱看见我一直没作声,现在突然插话:“石盟主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来的这么巧?”

“西昆仑一共来了两人,于各处矿山盗取矿髓,另一人已经被我与海天谷于掌门合力除去。我是跟踪此人的行迹到此,恰好亲眼见到孤云门两大高手神威。…”当下将我所了解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绯寒:“神威之赞愧不敢当,要不是石盟主来地及时,还差点让他逃脱了!石盟主为天下安宁而身先涉险,孤云门上下皆感敬佩。”

我一招手,山顶上那人形神俱灭之处的地下飞来一枚乌溜溜的东西。此物枣核形,比普通的金丝枣大了一圈,托在手里还闪着一丝丝的青蓝色电光,不住的震颤。我问道:“这就是那人不久前盗取的矿髓,绯寒掌门你见多识广,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绯寒:“这是墨晶髓,炼器的宝物。恶人已死,此物却无善恶,盟主收好以尽其用。”

绯焱淡淡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等激战良久,石盟主一击成功!不仅为东昆仑除恶,而且还大有收获呀?”

我瞄了她一眼,只对绯寒说道:“既然此物有用,那孤云门就留下吧。”

绯寒愣了愣:“为什么要给我,恶徒是石盟主所杀,这墨晶髓…”

我打断她的话:“西昆仑情况不明,而这两人来意不善。天下各门各派都要守护好道场附近的红尘安宁。孤云门此番尽责可为同道表率。矿髓留下,添法器之神用,再有状况也更加容易应对。”

绯寒还要推辞,绯焱道:“掌门师兄,你就收下吧,既然是盟主之意,驳了面子也不好。”

绯寒收起了矿髓,向我再施一礼道:“谢谢石盟主。孤云门道场就在左近,石盟主是否有雅趣移步做客?”

我摇头道:“听闻孤云川中只有女子修行,我一个大男人就不要闯进去了。逍遥派叶知秋护法受了伤,我还要赶回淝水看看情况,就不便打扰了。”

绯寒:“如此也罢,那我们告辞了。往后石盟主有何调遣,孤云弟子自当驱弛。”

绯寒招呼一声绯焱正要离开,绯焱却道:“掌门师兄,你请先回,我有些话要私下里问一问石盟主。”

绯寒:“你有事找盟主?”

绯焱笑道:“是一点私事,师兄你就不要问了。…石盟主,我可以私下和你说几句话吗?”

绯焱居然有私事找我!当着绯寒的面我也不好沉下脸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绯寒走了,山间只有我和绯焱,我向她冷冷道:“你又想打什么算盘,快说吧。”

绯焱也是冷冷一笑,问了一句:“请问石小真人,水无波是谁?”

我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绯焱:“不久前我去了一趟忘情宫拜见天月大师。天月大师什么都告诉我了,关于风君子封印神识之前留下的安排。他想的可真周到!石野,你想杀我是不是?”

我退后一步凝神戒备:“天月大师怎会告诉你这些?”

绯焱又笑了:“天月仙子之心,非你我能测。我问她了,她就告诉我了,你想不到世上会有这种人吧?”

“你既然知道了又想怎样?当日因你与七叶抢夺九转紫金丹,我身边的护法石之秀不幸遇难。我夺你的炉鼎才能救她。我本不想杀你,可让我做一个选择,却不得不如此!你今天把话说出来,难道想逼我此时此地动手?”

绯焱:“是此地,却并非此时。”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绯焱:“以我的修为,本没有在意你能将我如何。可今日见你出手暗算西昆仑来人,实在让我心惊,自问是我也不可不防。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手中的法器应该是正一三宝中的青冥镜。”

“哦,你认识?”

绯焱:“我不认识。但天下以镜为器,妙用威力如此,还能是别的东西吗?你出身芜城,守正真人又对你特别关照,我完全可以猜到。以我往日的心性,既知你要算计于我,我一定会先除了你!但今日不同,你毕竟是东昆仑盟主,修为已臻大成境界,不是想杀就能杀。所以我要做个了断!”

“你想如何了断?”

绯焱:“我不想时刻防备你的暗算,也不想承担谋害东昆仑盟主的罪名。今天既然把话说开了,我们就以斗法胜负来决定。百日之后,你我在此地斗法。”

“胜负又如何?你要与我见生死吗?”

绯焱:“你误会了,你我只斗法决高下,不必见生死。我若胜了你,希望石盟主答应我今后不要再打我的主意,炉鼎之事你另想办法,或许我也可以帮你。”

“你若败给我呢?”

绯焱:“那就凭你处置,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绯焱:“我要见他一面。”

“他?你是说风君子吗?你可以自己去找他,何必来找我?”

绯焱:“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天月大师告诉我,要想唤回他的神识重新相见,天下只有你一人才能办到。…这是真的吗?”

“天月大师当然不会骗你,是真的!我有办法让他在一日一夜之间暂时恢复封印的神识。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绯焱:“不要高兴的太早,你与我斗几乎没有胜算。石野,我看他和你的关系很特别,你就一点都不关心他吗?”

“你怎知我不关心他?”

绯焱:“那我问你,西昆仑众人联手炼制神器目的何在?就是为了对付他!刚才我听你提起立刻就想到了,你还没有想到吗?”

绯焱这一提醒,我也马上反应过来。昭亭山一战后西昆仑这么久没有动静,来了两位高手不找修行人算帐,却在世间采取炼器宝物。他们炼制什么样的法器需要那么多天材地宝?集合了那么多高手,而且时间还很紧迫?这件法器一定是为了对付风君子的!

西昆仑的人不是不想来报仇,而是不敢来报仇!昭亭山上风君子与以青冥镜引天刑雷劫一击之力,天下神鬼难当!就算有心报仇想起当日情景恐怕找来也如送死一般。如果没有把握接下那一击,西昆仑众高手是不会大举前来的。那他们集合众人之力不惜代价炼制一件特殊的法器,很可能就是为了对付风君子以青冥镜引下的天刑。

可惜的是,昭亭山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并非是风君子本人之威。就算如今的风君子没有封印神识,拿着青冥镜再让他出手,也不可能随时随地发生那样一击。而且据守正真人所言,风君子一怒之下将天刑雷劫连根尽收,这世间百年之内将再无天刑雷劫。风君子还想来一次,恐怕借都没有地方去借了。可这些情况西昆仑的人不知道,仍然按照当日所见在做报仇的准备,他们准备的越充分,来寻仇的时候也就越难对付。可怜风君子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挑起了东昆仑盟主的大梁,而绯焱想到了其中的最关键的危险。

幸亏她的提醒,想到这里我向绯焱道:“谢谢你!不过我希望…”

绯焱接口道:“我不会对别人挑明这件事的。如果大家都误认为是风君子给东昆仑带来了灾难,对他也不好。”

我叹息一声:“绯焱,你除了自己之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却很在乎他?无论你我之间恩怨如何,我替风君子谢谢你。”

绯焱:“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替他谢我?”

“天月大师没有告诉你吗?风君子是我的传道业师,我是他的门下弟子!”

绯焱的神色很是惊讶,张着嘴愣了半天,这才缓缓说道:“我没想到,所以我没问,我没问,所以天月没说。天下人都以为你是守正教出来的,原来是风君子。小小年纪真是不可思议,不愧是在世仙人!石野,你似乎不怎么关心你师父,只由他一人在滨海漂流。”

这回轮到我笑了:“你怎知我不关心他?你是从滨海回来之后去的忘情宫吧?我说的对不对,严飞飞小姐?”

绯焱身躯一震,退后一步脸也涨红了,喝问道:“你怎会知道我和他的事!是他告诉你的吗?”

“他都不认识你是绯焱,又怎会告诉我?七叶在昭亭山留下了一面昊天分光镜,我做了些手脚,可以随时神念相通窥探他周围的情况。你化身严飞飞接近他都看在我的眼中。几次暗算未成,最后还算你有点良心,没有下毒手!否则的话有你好看,我当时就会唤醒他!”

绯焱抬手指着我:“你,你,你——”

她“你”了半天却红着脸说不出下文来。我接着说道:“现在谈你我之约吧,我同意与你百日之后在此决斗。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绯焱非常少见的露出了略显羞涩犹豫的神情,有些闪烁的问道:“以前的忘情公子,我所知不多。你既是他的门下弟子,应该了解这个人,忘情公子与风君子究竟有何区别不同?”

“没有区别,他虽忘却了很多记忆,人却一点没变。你认识的风君子,就是过去的忘情公子。只可惜他认识的严飞飞,却不是我眼前的绯焱。”

绯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对我施了一礼,五丈彩绸环绕飞天而去。她的身形妙曼,宛如天女行空。我看着绯焱的背影叹息一声——这女子的心机好生了得!不论她是良心发现还是机关算尽,或者是对风君子真的动了情,她今日都做了一个最聪明的选择。

她最后问我风君子与忘情公子有何区别,其实是在确认。以风君子的性情,如果对严飞飞还有一丝情意,那么他不可能狠下心来让我杀了绯焱。风君子不忍心,那我也不方便动手,只能另想办法去给阿秀找炉鼎。我有预感,百日后的决斗绯焱也有可能会输给我。这是她的一次冒险,一次精心布置的人生赌约。天月大师究竟和她说了多少事?我无法知道,但绯焱这种人一定会有自己的想法与对策。

西昆仑两位高手到人世间盗取矿髓,造成无辜矿工死伤无数,带来一片灾祸。更可恨那两人毫无知错之意,行之理所当然。既然如此我也没有手下留情,视人如蝼蚁草芥我管不着,杀人如蝼蚁草芥,那合当被蝼蚁草芥所杀。我虽有一身修为神通,但仍在蝼蚁草芥之中。

回到淝水后,我对古司长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但交给上面的任务报告却不能这么写。我写的报告内容大意就是楚教授对我谈的那番话。至于上面愿不愿意听愿不愿意看,那我就无法左右了。

我这番举动随着东昆仑盟主的号令传遍天下,一时之间声威大振人人无不敬畏。如果说我当初登上东昆仑盟主之位只是形势使然,天下各派未必能服,那么今日我的盟主地位隐然已经巩固。相信此时在修行界提起石小真人的大名,很少有人再会对盟主的权威有所异议。

叶知秋的伤势已无危险,于苍梧却因此在逍遥派又多留了一段时间。而我却趁着五一放假回到了芜城,一连待了好几天。我有事找紫英商量,关于绯焱决斗之约,然而紫英又有事找我,她还没去淝水我先回来了。

“小野,金爷爷昨天来知味楼了。”这是在君子居中她关门说的话。

“守正真人到这里做什么?”

紫英:“他没把自己当守正,就是金爷爷进城买点东西,顺便来知味楼喝杯酒。我看见他当然要好好招待,特意把他老人家请到了君子居。他半句不提修行事,却要我买副象棋来陪他下棋。”

“谁输谁赢?”

紫英:“论道法,我当然远远不能与守正真人相比。但说起下象棋,我还是略胜一筹的。金爷爷的棋眼看就要输了,他却耍赖,用神通换走我的棋子,我差点没发现。”

“金爷爷可真有趣,居然会做这种事!”

紫英:“先别说金爷爷耍赖,他走的时候特意告诉我,知味楼也是一盘棋,修行界也是一盘棋,东西两昆仑更是一盘棋。…小野,你是东昆仑盟主,一盘棋上的将帅,往后不要轻易独自涉险。这次的事情你做的虽然漂亮,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知道了,其实我一直很小心,没有把握我不会乱来。”

紫英:“你在淝水就是一个光杆盟主,这样可不行!棋就从知味楼开始下吧。让天下各大派都派人到淝水知味楼去,做个厨师或者服务员都行!一点一点别太引人注意,将整座知味楼上下所有人都换成各大派的修行人。平时可以藏身于市井,互相交流切磋。一旦有事发生,可以传达你的号令,迅速调集整个东昆仑的力量。你下一道盟主号令就可以!”

紫英这是要打造“联合国总部”的意思。这个主意相当不错。我问道:“我想天下各大派都会听命的,但是他们会派什么人来?一般的弟子恐怕无用徒然添乱。”

紫英:“这好办。以你与正一门的关系,直接问和曦真人要泽仁。如果正一门派了泽仁去淝水,其它门派好意思丢人吗?”

“那总管知味楼的人就不适合再是陈雁了,你要亲自去坐镇吗?”

紫英:“我如果留在淝水长住,菲儿妹妹不会高兴的,你别忘了自己不仅仅是东昆仑盟主,还有人世间事,其实一样重要。陈雁暂时不合适,我把她调回芜城就是了。管理知味楼的人没必要有多大的道法神通,只要为人聪明善于结交而且又能真正听命于你就可以。…别忘了在梅花圣境中你还有一位弟子梅容成,前不久我去过了,她的‘花影初窥’境界很快就要成功。我建议你干脆将容成放到知味楼,名义上做个经理,暗中代传盟主号令与各派消息。她为人聪明灵慧,又受过特别的训练,正好合适。”

“这样的角色,容成确实合适。我在想,假如让泽仁在知味楼做个伙计,让百合去做老板,百合认识泽仁,泽仁却不认识百合,是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紫英笑了:“确实有意思,连我都想看看究竟会怎么样?”

“事情就这么定了!不过要等到我与绯焱决斗之后。绯焱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紫英皱眉想了半天这才开口:“我若是绯焱,也会这么做的。她确实很聪明。夺丹之事,是她理亏,如今你又成了东昆仑盟主,她如何不担忧?想先下手害你恐怕也不方便了,天天防着你暗算也不是办法,只有找你做个了断。你若向她寻仇,本来也说得过去,但杀人夺炉鼎之事却见不得光,也只能私下解决了。”

“若她胜了,我不得再找她的麻烦。若她败了愿意让我处置,却要请风君子到场。我现在并不担心胜败,只是想一旦不能夺她的炉鼎,阿秀怎么办?…其实我遇到西昆仑那个女弟子的时候,曾动心思夺了她的炉鼎,结果让于苍梧破坏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