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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城图书馆藏书五十万册。规模不算是很大,但比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大了一倍多,更重要的是,这里可以查到很多关于芜城的历史文献。花二十块押金就可以办一张借阅证,阅览室的人一向很少,环境很幽静。我正在查阅厚厚的一大册《芜城州府志》。
这部《芜城州府志》,风君子提到过好几次,我一直没有想起来自己去看它。我说我要借这部文献的时候,那个戴着眼睛、三十多岁的图书管理员告诉我不可以,因为那是馆藏的历史档案。后来我和他多聊了几句,原来他也是芜城中学毕业的。我们又聊到了学校里的老师,唐老头也教过他,我趁机说唐老师曾多次在课堂上介绍芜城的各种历史掌故,他也连连点头。再后来,出乎我意料的,他主动同意将《芜城州府志》借给我查阅,只是不准带出去。
我果然查到了很多以前我想知道又不知道的事情。首先是关于青漪江的,我看见了一千七百年前的芜城太守谢远扬关于“青漪水道不可占用屯田,否将招致水患,图小利而有大害”的古训。风君子今年夏天在鲤桥圩“锁白龙”时也说起过,这条古训芜城人遵守了一千多年,直到三十年前才出现了鲤桥圩和天门圩。
另一条关于青漪江的特殊记载是每六十年的一次的大水。每到农历辛未年夏季,六十年一轮回,青漪江都会有一场大洪水,从上游的青漪湖涨潮开始。数百年来一直如此,人们不知何故,疑为天意神迹。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个时间恰好和每一界宗门大会举行的时间重合,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上一个农历辛未年是1931年,而下一个农历辛未年是1991年,就是明年。青漪江今年已经有过一次特大洪水,原因是白龙作乱。难道明年还会发一次大水?
关于青漪湖,还有一条民间传说引起了我的注意。据说在唐代,芜城的九连山脉确实有九座蜿蜒相连的主峰,因此得名九连山。现在的九连山脉,只有昭亭、飞尽、白莽、留陵、妙门、齐云六座主峰,分别形成六片断续相连的山区,蜿蜒一百二十里,没入青漪湖。难道千百年之前,还有三座山突然消失了?如果按照山势走向,那消失的三座主峰应该就在青漪湖中。可是现在青漪湖中无山也无岛,那三座山是没有了还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变化?以致于现在的人发觉不了。
我听说正一门的根本之地就在芜城,也知道齐云观是正一门的道场之一。但是我去过齐云观,当时观主和尘“回山”不在观中,象和曦、守正这些人平时也不在齐云观修行。如此看来,齐云观不是正一门的根本道场。那么和尘、和曦所谓的“回山”是回哪座山呢?会不会就是那三座消失的山?如果是这样,我可是自己第一次独立发现了修行界的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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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阵子,我经常去图书馆查阅文献资料,和那位管理员校友也混的越来越熟,得以借阅了不少珍藏的历史文献,大多都是孤本、善本。有一天,我在图书馆意外的碰见了柳老师,她是来借书的,借的是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原来她也在研究梦境。
张先生曾经告诉过我,修道的人不能用所谓的心理学现象去理解修行中经历的境界,风君子也讲过。比如说“他心通”中移情、共情、开扉三种境界,只有实证之后才可能了然而悟,而不是用一种谁都可以阅读与理解的理论去描述它、观察它,然后就宣称自己知道了、明白了。所谓修道,不是要你知道有这种境界,而是追求能够自由的出入、体会这种境界。
张先生很有学问,学识也不仅限于传统的宗教与国学,对古今中外的学科都有了解。他也告诉我,西方心理学的研究初衷以及最终目标,与修行人所追求的“道”,很可能是同一种“东西”。比如弗洛伊德将意识分为无意识、前意识、表意识(徐公子注:国内的翻译各有不同)三个层次,在此基础上又将人格分解为本我(徐公子注:音译为“伊德”)、自我、超我三个层次。这和佛家唯识宗的“八识论”非常地接近,只是境界没有那么深入。也许弗氏自己只体会到那个地步,但可贵的是,他用西方文化中的世俗语言描述出一个完整的体系,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在近代西方,弗洛伊德不仅仅是现代心理学的鼻祖,而是有着哲学大宗师的地位。因为他的理论,也是在寻找和解构意识与存在的本源。可惜弗氏不是佛祖也不是老子,他没有找到开放式的终极境界,只是将一切归结于抽象的“里比多”(性本能)。他也是对的,自然界一切物种的存在现象都源于此,但他只是提出了问题,却掩盖和忽略了真正的答案。这就象牛顿,到最后也只能用“第一推动力”来结构上帝的存在与宇宙的诞生。
我对西方心理学并不太了解,上面这些话都是张先生说的,我也不知对错。那是有一次我和他在凤凰桥头聊天,谈到丹道修行为什么要从“一阳生”境界开始?聊来聊去就聊了这么多。最后我问他那个人人都在寻找的“本源”和“答案”究竟是什么?张先生笑着告诉我他也不知道!但是他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修成大道,自己就会领悟。我今天看见柳老师手里拿着《梦的解析》这本书,就想起了张先生的那番话,心中突有所悟。不要误会,我没有成仙也没有成佛,而是领悟了“化梦大法”中“托舍”的神通。(徐公子注:具体怎么“托舍”,后文石野施法的时候再详细介绍。)
柳老师看见我很意外,似乎没想到我也会到芜城图书馆来查资料。她尽量带着“正常”的微笑和我点头打招呼,然而脸色去止不住红了。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昨夜的梦境中,我第一次吻了她!
在那个梦里,我拉着她一直飞到我从小长大的青漪江边。在一片树林里我告诉她我小时候曾经被一群马蜂追着乱跑,她掩嘴而笑,笑腼如花。这时树丛中突然飞出了一只马蜂,把她吓了一跳,脚下不稳就摔到我的怀中。我伸手接住她,呼吸相对就在眼前,我的脑中一热,想都没想低头就吻了下去…她微闭着双眼,身体软软的就象无力站稳,神情就象喝醉了一样迷离。她的唇湿软带着吸力,舌尖香甜充满酥润,幸亏这是在梦境中,否则我们这样深长的热吻,她一定会窒息的!
后来她用拳头打我的胸口,说我的吻太热烈了,让她情迷意乱心里发慌。我不好告诉她我在妄境中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我问她接吻究竟应该是什么感觉?她红着脸说她也不知道,应该就是这样吧?这是她的初吻!她虽然已经二十四岁,但还从来没有和异性如此亲密,尽管以前有过男友,但最多只是拉手而已。
从某种程度上讲,她是一个相当传统的女子。世上曾见过她成年之后身体的只有三个男人,那两个是歹徒,已经死在我手里,剩下的只有我。我曾舍命救她,挽救了她的清白,也许因此她才会对我有特殊的情感吧。可惜我不是歹徒,这种梦境不是妄境也不是幻境,我们两个都是真实的自己,我不可能象妄境中那样为所欲为。我和她在梦里最亲密的接触,除了接吻之外,就是隔着衣服轻轻触摸她柔软而丰满的胸脯,连手都没有伸进去。这是她现在所能允许的底线。
她只在梦中与我如此,回到现实,她仍然是我的班主任柳菲儿老师,在刻意的保持着一种界限。但我心里清楚,她这是在玩火,越是聪明自信的人越容易这样玩火。人不可能在清醒状态中长久保持梦与现实的界限,尤其是梦就是真实的时候。我虽然别的方面不如她,但我毕竟是金丹大成的真人,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想当初我学习“入梦”的时候,就学会了梦境和现实合一;领悟“破妄”的时候,印证了妄心回归真心才是解脱之道。柳老师迟早也会明白的,我可以等她,不论是什么结果。
我看见她手中那本书的时候,脸也有点发热。这本书我曾经翻过,全篇有两句话:梦是愿望的满足;最根本的愿望是性欲。她如果想在这本书里找梦境的答案,与我的爱欲纠缠只会越来越深。
她红着脸,背手将书放在身后,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石野,你也在这里?…你在看《芜城州府志》?难怪你对我们柳氏家族的历史那么了解。”
“我也是刚开始看,我是认识柳老师之后,才对芜城历史感兴趣的。”我直言不讳的回答。
“哦,是吗?那你继续看,我不打扰你研究了…”她说完话匆匆离开了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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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芜城的历史文献中确实有多处提到了三大世家,尤其是梅家与柳家。有一个地方我很关注,那就是历史上这两大世家关系很密切,甚至是世代姻亲。柳家的女儿嫁到梅家,梅氏的女子嫁入柳门,都有不少。看到这些我不禁有点羡慕那个不知道是否来曾到世间的“梅野石”。如果他未曾存在,那么我石野就做一回梅野石又何妨?现在我就是“菁芜洞天”的主人。
《芜城州府志》不是一本书的样子。图书馆里的这一部,是厚厚的一摞装订册。这天我临走的时候,偶尔翻到了最后一页,是一张夹订在封皮前发黄的白纸,古籍中的这种夹页往往是现代编订者的留言之处。看到这里我愣住了!因为上面共有五个人的留言,而这五个人我全知道,还认识其中三个。
第一条留言看字迹已经很久远,墨迹的一角甚至被装订到夹缝中,应该是与编订的同时留下来的。工整的毛笔小楷写着:“天道如何,感叹芜城。千年一册,寄新篇于吾辈、后人!”落款是“柳子规”。正是柳依依的父亲,解放初归国的芜城中学柳校长。
第二条留言字迹有点潦草,然而龙飞凤舞书法很是精妙:“天道如何,苍生成册。子规已不在、见乱世依然!”落款是“梅存菁”,这应该是柳子规受迫害去世后的留言。梅存菁这个名字我见过,在“菁芜洞天”的象牙牌上有这个名字,排在倒数第二位,刚好在梅野石之前。很可能是那个梅野石的父辈,或者就是原应是他父亲的那个人。
第三条留言是用钢笔写的,笔法很是飘逸:“天道如何,难问故人。世家千年一叹,今生受命于谁?”落款是“张荣道”。看字迹不新不旧,正是凤凰桥头摆摊算命的张先生所留。没想到,在这一页纸上,芜城的三大世家子弟到齐了!
第四条留言还是用毛笔写的,笔画看似幼稚藏拙,成字却大器为体:“天道如何,师兄不告诉我,谁能去问问佛祖?”落款是“法澄”二字。九林禅院那个一派天真的老和尚,居然也在这里留言凑热闹。只是他写的话,却有点不伦不类,与前三条留言风格不同。
第五条留言字迹很新,是用圆珠笔写的。看到这一行字,我的鼻子差点没给气歪了,同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人的书法可以说是草拙致极,也可是说是神妙非常,可是说是信笔涂鸦,也可以说是行云流水。因为七个字是一笔写成的,中间笔划未断一处!这七个字居然是——“风君子到此一游”!
柳子规、梅存菁、张先生、法澄大师、风君子先后在这页纸上留字,内容却大异其趣。我从头到尾仔细品位着这些年代不同的留言,直到管理员走过来提醒我阅览室要关门了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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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我这一段时间如何用功,如何修行,其他人也没闲着。张先生从终南派回来了,他这一去时间可不短!我和紫英姐都很感激张先生,千里迢迢远赴终南调解,一去就是这么长时间,真是辛苦了。我向张先生道谢的时候他笑了,说不用太客气,在终南留了那么长时间,主要是因为有好吃好喝招待,又不用天天出去摆摊。
终南派登峰掌门命七心到芜城“请”韩紫英,本意并不是想把她如何,只是想以此让七叶回山认错。如果七叶真的就是为了韩紫英才出走,只要他肯回头,终南长辈事到如今也愿意玉成其事。登峰、登闻等人也算用心良苦,想的很周全,不过他们没想到一点,韩紫英宁死不从。本来象终南这样的修真正派,肯容的下一个“妖女”,已经是破例给了天大的面子,只是紫英姐根本不理会这个面子。终南派只好作罢。
终南派这次向张先生保证今后不再为难韩紫英,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江湖传言正一门守正真人的关门弟子“石小真人”与终南派七叶为一个妖女争风,七叶因此负气出走终南。本来终南派已得到宣花居士回报,知道韩紫英总和我在一起。张先生在终南的时候,正好守正真人出关,亲口承认与我有“师徒之缘”。消息传到终南,终南派就算不给张先生面子也要给守正真人和正一门的面子。
我大闹齐云观,又在广教寺当着天下修行人的面扬言要开宗立派,早就出名了。这次七叶出走终南在修行界闹地沸沸扬扬,人们议论纷纷,又把我牵扯进去。可怜我石野,一个老老实实从不惹是生非的人。居然成了江湖逸闻的焦点人物,如今“声望”可不低!很多江湖传言都将矛头指向紫英姐,说这个妖女风流淫荡,诱惑七叶在前,被终南长辈阻止,又勾引守正门下“侠少”石野。更有甚者,还说张先生上终南调解,也是受了妖女所惑,妖女媚术了得、老少通吃等等。如果不是芜城修行界的三大派对我都有回护之意,还真保不住会有好管闲事的来“降妖除魔”。
我不清楚紫英姐有没有听到这些传闻。反正她在我面前表现的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巧笑倩兮、温婉可人。但我听阿秀私下告诉我,紫英姐曾一个人偷偷捧着切玉刀哭泣。也许只有我知道,紫英姐其实是个很爱哭的女人,因为她心中有很多委屈无处诉说。
终南派掌门登峰还托张先生带回一封信,转交给正一门守正真人的大弟子和锋。信的内容大概是说与令师弟石小真人的争执纯属一场误会,同时也委婉的提到七叶出走与韩紫英有关,现在石野又和韩紫英搅在一起,正一门要预防一二等等…和锋真人一向以冷面著称,也不客气,当着张先生的面就写了一封回信。信中写到:“家师已有交代,石野与正一尚未定师徒名分,其私务本门不过问。如其行有犯天下戒律,吾辈修行人当共惩之,正一门责无旁贷首当其冲。”和锋既没有替我说话也没有给登峰面子。
张先生还给七心带来一个掌门口信,叫她不必回山,就留在芜城,一方面和各派高人多多结识,另一方面也好注意七叶行踪。不久后宗门大会之时,七心再和同门汇合。七心见到张先生,也写了一张字条托他捎回来。不是给风君子的,居然是给我的。字条上写着寥寥数语:“人间险恶,紫英柔弱。妖女良善无辜,终南也应有愧。如今之势,石真人若再负她弃她,韩紫英将无立足、亦无葬身之地!”
在凤凰桥头的卦摊旁,张先生将七心这张字条交给我的时候,我沉默了半天。张先生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有见识的一位,想了想还是问他:“张先生,这张字条你也看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七心看的比你明白,韩紫英下场如何,全在于你。如今天下有那么多修行人都视她为淫艳妖女,好名者欲除之扬名,风流者欲一近芳泽,卫道者将虎视眈眈。只要她稍不小心,就可能生出事端,甚至不论她怎么做,都会有事端上门。而她在人间已托身于你,你如果弃她而去,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可就真的无法在世间立足…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曾亲眼见她为你流泪,她是妖物出身,不会为世人流泪,一旦如此,那就是全心全意为你。”
张先生没有听说过紫英姐的“舍身之誓”,但一番分析,看的同样透彻。他解释了七心的字条,却没有回答我的话。我又问了一遍:“张先生,你说的话,我明白!我想请教我应该怎么做?”
张先生:“那要看你自己了,你若不想害她,就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如果你不小心犯了什么错,或者有什么让人议论指责之处,他人一定会归咎于韩紫英,认为这是受妖女蛊惑的结果。”
“这不公平!我若有错,为什么要怪紫英姐?”
张先生:“天下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情?世人又何曾对异类公平过?…你好自为之吧,那韩紫英是个好女子,不会负你,你确实也不该弃她、负她。”
“这我知道,可是…”
张先生:“可是你心中另有所爱之人,对吗?…情之对错,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彼此无伤,就是可受!你自己慢慢想吧,我也说不了太清楚。但你也不用太担心,守正真人亲口为你开脱,就有回护之意。如此一来,天下修行人至少有一多半不敢轻易招惹你。”
“那还有一小半呢?”
张先生居然苦笑:“其他的人也很难找你的麻烦,别忘了你身边还有一位神通广大的高手。…出入伏魔大阵如无人之境、不惧无形之刺、能破七情合击,奇妙之处简直匪夷所思,只怕守正真人也不容易办到。他如果愿意帮你,有麻烦的恐怕是别人。你这个人,既有他人难遇之劫数,也有他人难得之福缘。”
“你说风君子,你见过他几次?”
张先生:“耳朵都快被这个名字磨出茧了,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几次都是擦肩而过。张枝倒是和他打了不少交道。”
“你居然还没见过他?我还以为你们早就见面了!”
张先生:“这种隐世高人,如果不主动现身,倒真不好当面点破。但是为了张枝,也只有如此了,谁叫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呢?石野,上次托你的事情你还没帮我办,你答应过约他见我一面。”
张先生还真托过我办这件事,可后来就发生了大闹齐云观的事,风君子和张枝自己联系上了,我以为用不着我了。没想到张先生和风君子一直都没见面。张先生也有意思,他想见风君子,可以让张枝去约呀,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我?一定是为了张枝的事情,想想也够苦闷的,以他的身家地位,想挑女婿应该有很多人可选。可现在这种情况,除了风君子没人可挑,当然要看个仔细。唉!只是风君子的情况比较复杂。
我点点头答应了,想了想又问:“这几天他好像很忙,一放学就不见了。最好定个时间地点,我好提前和他打招呼。”
张先生:“知味楼装修、筹备都好了,定在下周二开业,就是九一元旦。那我们就提前一天上门尝尝韩紫英的手艺,三十一号下午如何?我听说张枝在二楼设了一间君子居,我就在那里等着看看他是什么样一位君子?”
第091回 紫气红云砂,神木绿雪茶
知味楼下周就要开业了,然而我这个甩手掌柜还没怎么去看过。其实也没什么让我操心的,几乎是荣道集团包办一切,剩下的事情有紫英姐打理就足够了。真是想不通,我居然成了知味楼的大股东!荣道集团占四分之一的股份,柳菲儿老师占四分之一的股份,曲灵占十分之一的股份;我的股份最多,占了百分之四十,包括柳家的房产算了我一半,张枝要给紫英姐的股份也算在我头上。
张枝、柳菲儿、曲灵都不可能亲自经营酒楼,荣道集团调了一批熟练的厨师和服务员交给紫英姐管理。紫英姐在人世间的身份从石记饭店的老板娘变成了石记知味楼的经理,也算与时俱进。我没说错,这家酒楼的名字就叫“石记知味楼”。那天我走到江滨路上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酒楼大门正中之上挂的这个招牌,与我在妄境中所见一模一样!
这是一面深蓝底色红木雕边的立字招牌,招牌正中从上到下“知味楼”三个斗大的金字,正是紫英姐、柳老师还有我三个人的合书。而在这三个字的上面还有两个稍小的金字,从右到左横书,正是“石记”二字。这两字显然出自一人手笔,魏碑体的书法原本端庄厚重,可是此人每笔勾尾之处,居然能透出十分空灵飘逸的境界,自成一家未见于前人。
“那两个字是风君子写的。上次你们三个人合写了知味楼三个字,他就一直手痒。后来我找人打招牌的时候,风君子终究没忍住,在上面又添了石记两个字。”这是张枝的回答,她告诉我为什么招牌会变成五个字。
我走进知味楼的时候,紫英姐当然在等我。她早知道我今天约了张先生和风君子。张枝居然也在,一见到我就打招呼:“石野,是不是我爸叫你约风君子来见面?你们真是的,居然还背着我,他想见风君子直接找我不就行了!”听她的语气有几分不满,对张先生背着她约风君子不是很高兴。但我看她的神情却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眼角眉梢都在笑。
紫英姐见张枝说我,一旁插话道:“石野做事老实,张先生要他约他当然就会约。你快上去吧,风君子早来了,就在君子居等你,他还带了一个人来。”
“谁?张先生只约他一个。”我问道。
张枝:“你上去就知道了,就是他上次说的那个柳依依。”
什么,依依来了?我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直奔二楼东南角的君子居。江滨路在句水河的西侧,从南到北沿河而建。知味楼西面大门对着滨江路,背后不远就是句水河。君子居是一个小小的雅间,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句水河的流水以及不远处的千年济川桥。房间的面积不大,只放了一张清漆木纹的白枫木圆桌,桌子周围只放了四把靠背团椅。在屋子的一角,还放了一个同样材质的白枫木高几。现在这个高几上燃着一个小小的红泥碳火炉,柳依依正站在一边看着火炉上煮水的铜壶。而风君子则坐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养神,面前放着他那把紫砂壶。
“哥哥,你来了!风君子要我到这里来等你,说今天让你接我去茶室,我连煮茶的炉子都带来了。”柳依依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一脸惊喜的转过身来。
风君子这时睁开了眼睛:“石野,你怎么没和张先生一起来?”
“张先生没有要我去接他,他自己一会儿回来。依依怎么会在这里?”
风君子:“我带她到这里认识认识人,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把柳依依一起接走。把这个炉子和铜壶也拿到绿雪茗间。以后,你就有活干了,绿雪茗间的茶,一定要用昭亭山雪泉溪的水来煮。你负责给柳依依打水。”
柳依依:“其实不用哥哥帮忙,昭亭山又不远,我自己去就可以。”
风君子:“我说用就用,好几十里路怎么不远?你开茶室挣了钱,还不都是帮他挣的,他不出点劳动力怎么可以!…好了,水好了,柳依依你帮我把这壶茶冲上。”
柳依依提起那个小巧的细嘴铜壶,给风君子冲上一壶茶。看她倒茶的姿势很是妙曼,展臂提壶,轻轻将水冲到紫砂之中,她的右手姆指上那枚锁灵指环很是醒目。冲完茶后,风君子摆摆手:“柳依依,你下去吧,在下面等石野。张先生快来了。”
“哥哥,我去楼下等你,今天我们一起走。”柳依依有点不舍的看了我一眼,走出了君子居。我刚想说几句什么,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抬头一看,正是张先生。
张先生说他没有见过风君子,风君子可是早就见过张先生。我第一次看见张先生,就是风君子在凤凰桥头指给我看的。张先生一进门,风君子就笑呵呵的站了起来:“张荣道先生,久仰久仰,您快请坐。”
这明明是知味楼,今天是张先生约他,可是看他的样子,就像这里的主人一样。不过今天这小子举手投足倒也大方得体,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不再是一幅嬉皮笑脸的顽童模样。张先生一进门,就满面微笑的和风君子打招呼:“你就是风君子吧?经常听到张枝念叨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一表人材。…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风君子:“不是你来迟了,是我来早了,快坐快坐,品一品我准备的这杯清茶。”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反倒把我这个牵线的晾在了一边。张先生坐下之后才想起来我,招呼道:“石野,你也坐,今天谢谢你了。”
“张先生这么客气干什么,举手之劳,就是传个话而已。”我也坐了下来,很好奇地看着这两个人,心里在想他们今天会说些什么?
风君子端起紫砂壶倒了一杯茶放在张先生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桌上只有两个白瓷杯,张先生看了一眼,说道:“还缺一个杯子,我叫张枝那丫头送上来。”
我赶紧起身:“我去我去。”
风君子一摆手:“石野你坐着吧,今天这茶壶不是给你准备的,你就别喝了。——张先生,请用茶。”
这个家伙,一杯茶居然都这么小气!难怪只放两个杯子,原来根本就没准备请我喝茶。张先生有点意外,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举起了杯子。这杯子刚刚端起来,离着鼻子还有好几寸远,他的手却停住了,神色也变的非常惊讶。只见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容作陶醉状,赞叹地说道:“好茶!好茶!好茶!”
张先生一连说了三声好茶,风君子笑道:“张先生你还没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