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云飞起身闪开坐到了另外一张桌子边。这张枝身上的无形之刺除了风君子谁也受不了,连尚云飞都得躲着她。这时曲灵在厨房门口喊:“紫英姐,材料都备好了,怎么做呀?”

紫英姐做这道红焖羔羊肉并不复杂,要比那解金裹玉丸简单多了。她只用了几味简单的调料放在清水中,滴了几滴老春黄,就把带骨的羊肉都下到了大砂锅中,盖上盖,用小火慢煨。接着拿出来一盘蒜头,叫大家一起洗手剥蒜子。她和曲灵一起在后厨切胡萝卜。

剥蒜的时候风君子忍不住问:“这羊肉要炖多长时间?我都饿了!”

季晓雨笑道:“我看你是馋了吧?紫英姐刚才说了,火越小,炖的时间越长越好。把肉里的油都煨到汤里之后,再撇掉一半的油,加上她自制的红辣酱,把胡萝卜块和蒜子放进去,一起炖熟就可以了。你别急,至少还要等两、三个小时。”

“好几个小时?”风君子咽了一口口水,对我说:“石野,你跟我来,进厨房。”

“干什么?你不是说君子远疱厨吗?”

风君子:“肚子饿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拉着我走进厨房,把紫英姐和曲灵赶了出去,关上门小声道:“你还记得炼器之法吗?”

“炼器之法?你是说用三昧真火?”

风君子:“什么三昧真火!你想让我们吃焦碳吗?…我是说这个砂锅,以南明离火催之。”

“能行吗?那我试试。”

风君子:“算了,你掌握不好火候,搞不好可惜了一锅羊肉,还是我亲自动手吧…借神通一用,南明离火炼砂锅!”

说着话他抓住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指着那只炖羊肉的砂锅,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炉火突然没有了,不是熄灭了,而是火焰变成了无色。无色的火焰带着一种奇异的波动向上延伸,薄薄的一片围住了砂锅,紧紧的将砂锅裹在中间。感觉不到火焰的热度,屋子里突然传出一阵诱人的羊肉香味。

“好了,大功告成!”说着话他松开了手,一脸满意的神色。

外面的人显然也闻到了这一股香味,曲灵推门进来,一脸惊讶:“怎么回事?这么香!肉煨好了吗?怎么会这么快?…紫英姐,你来看看,可以做了吗?”

紫英姐也走了进来,看表情想笑又强自忍住:“可以了,这个砂锅真不错,可惜市场上买不着同样的。…好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你去外面放桌子和碗筷吧。”

我和风君子走到外面,张枝看着我们俩也在偷偷的笑,尚云飞不以为然的瞄了我们一眼,轻轻的撇了撇嘴角。饭店里现在有十个人,其中我、风君子、尚云飞、张枝、紫英姐都是有修行的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而柳老师、曲灵、季晓雨、常武、周颂是普通人,只是感到惊讶而已。有意思的是,这十个人也正好是五男五女。

将两张条桌并在一起,比普通八仙桌大了一圈。放下十副碗筷,柳老师在后厨帮着紫英姐烫酒。有人不喝酒,曲灵去外面买来了饮料。本来她还想买酒,可是紫英姐告诉她这里的酒外面没有,想喝好酒就喝店里的。这酒当然是加了黄芽丹的老春黄,酒是紫英姐替我买的,黄芽丹是风君子的。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紫英姐的红焖羊肉做好了。香喷喷的一大砂锅,冒着热气放在桌子中央。这香味独特,别的饭店做这样的菜,也许你只是觉得香而已,然而这一道菜端上来,闻上去立刻能勾起你的食欲,还没吃就先流口水了。

紫英姐还配了几道小菜,是用干净的锅勺特意做的,不粘一点荤腥,算是配菜,也是为尚云飞准备的。风君子一点也不客气,羊肉上来就伸筷子,结果发出一声惨叫。大家一声哄笑,原来他把嘴烫了。上次吃解金裹玉丸把舌头咬了,这次吃红焖羊肉又把嘴烫了,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风君子吸着气对柳老师说道:“我错了,应该让老师先伸筷子的…柳老师,今天能不能喝点酒。”

柳老师:“既然是周末,就喝一点吧,不要喝多了。”

紫英姐端过来三壶酒,递给风君子一壶:“风君子,这一壶给你,你自己把着喝,喝多喝少就是这一壶,再多就没有了。我们喝其它的,不和你抢。”

这定量供应的一招果然有效,风君子好像很珍惜这壶酒,倒上一杯小口小口的慢慢品,不再像上次那样喝的那么快了。曲灵也喝酒,她是第一次喝这种酒,赞不绝口,接连举杯去敬柳老师和紫英姐,很是豪爽。

这算是什么菜呢?南明离火红焖羊肉?恐怕是天下少有!入口浓香微辣而不腻、嫩中微酥,众人吃的额头上都见汗了。只见尚云飞的筷子也往砂锅里伸,风君子调侃道:“尚云飞,你难道不吃素吗?这可是红焖羊肉。”

尚云飞:“你看看我夹的是什么?我夹的是胡萝卜!…我上师是广教寺活佛,但我是在家弟子,一切随缘。黄教僧人在芜城食素,也是入乡随俗,我现在也是。羊肉锅里的胡萝卜,是荤边素,吃荤边素,就是随缘…”

风君子:“那你怎么不吃这蒜呢?这熟蒜的味道也不错?”

尚云飞:“葱姜蒜,也是荤。”

风君子:“难怪你不长青春豆…”

一直没有说话的周颂一边啃着带骨羊排肉一边也在感慨:“砂锅羊肉,是普通人能够吃到的菜,韩大姐能做的这么好,这是普通人吃不到的滋味!”

常武也道:“上次那道解金裹玉丸,好吃确实是好吃,但是太奢侈太费事了,简直就是浪费人力和材料…我这么说你们别不高兴!而这锅羊肉,才是真正的美味。”

柳老师放下筷子对紫英姐说道:“能将羊肉做出这种滋味来,真是一流的手艺。对了,我上次和石野说开一家酒楼的事情,韩姐认为怎么样?有你这种手艺,不怕生意不好。”

紫英姐没有说话,张枝却插了进来:“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好事啊!…石野,你别担心麻烦,简单的很,不用你操什么心。我们荣道集团也有酒店,厨师和服务员都是现成的,专门培训一批给你调过去就行。…既然房子也是现成的,就缺装修了。”

风君子看了张枝一眼,自言自语道:“石野手里没钱,开业需要资金的。”

张枝:“如果柳老师用房产入股,我也投资入股,装修花十几万应该够了。流动资金还需要多少我再找人算一下。不过我有个条件…”

柳老师显然很感兴趣:“什么条件?”

张枝:“不需要紫英姐亲自动手做菜,她只要负责培训服务员和指点厨师就可以,当然酒需要紫英姐亲手酿。…紫英姐,你想要多少股份?”

张枝开口就是十几万,这在当时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但对于荣道集团来说只是小数字。柳老师家不是没钱,尤其听说张枝是荣道集团的大小姐后,就更不吃惊了。她只是惊讶,我怎么会结交这样的人?这时就听紫英姐答道:“我可以帮忙照看酒楼,但那要看石野的意思,石野愿意开我就愿意管,至于股份,我不要,你想给就给石野…”

他们在这儿商量起来,反倒没我什么事了!我正想说话,风君子指着我说:“石野,你就别说话了,听他们怎么说。我的意见,张枝算股东,柳老师算股东,石野嘛,也算股东,你们要给韩老板的那一份就算到石野的名下。”

这时柳老师说了:“我用房子入股,这房子算石野一半,石野,你不要推辞,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幅画吗?那幅画至少值十万。”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我晾在了一边,曲灵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也插话道:“你们要把酒楼开在滨江路吗?那地方离我住处很近,也算我一股,你们开酒楼我也入股…我手里也有几万块钱。”

季晓雨:“曲灵姐,那不是你的嫁妆钱吗?也要拿来做生意。”

曲灵:“尝了这酒菜,我觉得这生意值得投资。”

只听张枝应和道:“曲警官投资,我欢迎…有个警察做老板,也省得那些混混上门捣乱,曲警官,你以后下班没事就穿着警服在大堂坐着。”

众人都笑了,只听风君子咳嗽一声,喝了一杯酒,然后向领导总结似的发言:“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石野,现在就差你点头了。你就快点头吧!这样以后就有地方喝酒了。”

我听他们说话一直就像没我什么事一样,没想到最后要我来点头。听到这里我心念一转,想起了一件事,就在这一念之中,我脱口说道:“这家酒楼,名字就叫知、味、楼!”

这句话一出口,就等于我答应了。柳老师和风君子同时拍手:“知味楼,好名字!石野,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我是怎么想起来的?这还用想吗?这不就是我在妄境中和柳老师一起开的那家酒楼吗?现实中没有广寒宫,但一样可以有知味楼,这是天意!

“我去找纸找笔,把这个名字写下来。”紫英姐也站起身来。

季晓雨:“我去我去,这里我熟,隔壁就有一家卖文具书画的店。”

季晓雨出去,时间不大,拿回了一套笔墨纸砚。纸笔是买的,砚台和墨汁是从隔壁借来的。将裁好的宣纸在另一张桌子上铺就,大家互相看谁来提笔写这几个字。紫英姐提笔沾上墨汁,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知”字。

“好字,紫英姐的毛笔字怎么写的这么好?”

紫英姐笑道:“我练字的时间比你们都长。…下一个字,柳老师试试?”

柳老师也没有客气,接过笔,没有续墨,直接在下面写了一个“味”字。

“好好好,柳老师居然会这么一笔书法,我们以前怎么不知道?”

柳老师微笑道:“从小我父亲就教我学书画,说是我们柳家的家学。字写的不好,可是要用竹板子打手心的,我是打出来的。…下一个字,谁来?”

风君子伸手就要去接笔,张枝拉住他:“你那狗爬的字,也好意思现眼?给石野,既然是一起为石野开的酒楼,就要让他收笔,你凑什么热闹?”

风君子悻悻的缩回手,看着我问道:“石野,你会写字吗?”

他这话问的!我怎么可能不会写字?传统的书法也是我的长项。小时候我经常到金爷爷家玩,金爷爷没事就拉着我教我练毛笔字。据说他是旧社会私塾出身,曾经是我们村读书最多的人,字也写的漂亮,我们村不少人家过年的对联都是求金爷爷写的。我从小和金爷爷学写字,拿惯了毛笔,上学之后拿铅笔钢笔反而不适应。

我接过笔,在纸的最下面写了一个“楼”字。

风君子鼓掌道:“好字好字,真没想到!你们三家书法不同,然而这三个字合在一起却浑然一体!韩老板的知字秀丽中见风骨,确实是笔下有知;柳老师的味字枯荣交错见书如画,确实是韵味其中;最想不到的石野的这个楼字,笔笔飞扬落处却厚重大气,有重楼意境。…张枝,你把这幅字收好了,打成金字招牌,将来就挂在酒楼的大门上。”

第081回 书成英雄业,多少妄中魔

酒楼的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定下来了,剩下的一切都交给了张枝,对于张枝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情,荣道集团有的是人可以去办。我现在还不清楚这家酒楼和我有什么关系?房子是柳老师的,投资是张枝的,曲灵也有投一部分,她们看中的是这里的酒以及韩紫英的厨艺,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这家酒楼属于谁?我能占多少股份?我刚才给酒楼起名字的时候,只说了“知味楼”三个字,省略了在妄境中所见的“石记”两个字。

然而真的没有关系吗?他们都说这是我石野的酒楼,如果没有我这个人经历的这些事,恐怕也不会出现这样一家酒楼。对于我来说,世上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家知味楼,就已经足够了。

走出饭店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太阳刚刚落下,天色并没有完全变暗,月亮已经出现在另一侧的天空。一轮圆月光华未放,然而轮廓已全。这月亮,似乎在向我招示着什么。看时间,我又要去九林禅院听经了。

一连又过了数日,已经是我听经的第十三天。这天夜间风君子问我:“《金刚经》第十三品‘如法受持分’你又听见了几字经文?”

他每天晚上都这么问我,第一天我答七十一字,第二天我答十字,第三天我答四字。第四天我答十三字…法源讲了一晚上,当然不止讲了这几个字,除了第一天之外,经文中当然也不止这几个字。《金刚经》风君子早就看过,张先生给我的那一本现在还在他手中,他问我的问题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每天我如此回答。

然而今天,却叫我有点为难了,这一篇经文我当然记住了,我记住的是三句话:“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然而我却不能回答我听见的就是这二十一个字,因为这篇经文中反复出现这样的句式,就是佛说XX,即非XX,是名XX。

很久以前,张先生给我金刚经的时候,就教过我这三句话。我答道:“我今天晚上听见的三句话,也不能算是今天晚上听见的,很久以前我就听过了。”

风君子:“真的是三句话吗?”

“也不能说是三句话,应该说是一句话。”

风君子:“一句话?那个佛陀他说了几个字?”

“其实一个字都没说。”

风君子起身点头:“说妄境,非妄境,名妄境…好好好,石野,你随我来。”

他拉着我一起阴神从桥下飞上桥头。转身问我:“今夜,你要入妄境吗?”

“我想,可以试试了。”

风君子在桥头站定,左手背后,右手朝天指月:“那你去吧!”

飞过参天桂花树下,金爷爷仍在那里。见我到来,呵呵笑道:“小野,你又来了?怎么不回家?”

我笑着答道:“放假才能回家,过年的时候需要我捎什么东西吗?”

金爷爷笑道:“东西不用了,这桂花酒什么时候送到知味楼?”

“如果金爷爷你真有桂花酒,那么就等到知味楼开业之后吧。”

金爷爷:“知味楼什么时候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