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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药儿道:“你不是。”

布幔里的人“味”地一笑,道:“你好像比哥舒天还知道哥天舒似的,竟敢说我不是哥舒天?“

赖药儿沉声道:“你不是。”

布幔里的人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赖药儿道:“我替哥舒天治过病,他是一位老人家,绝不是你。

布馒里传来的声音,正像是琴弦稍为放松一些儿的调于,用指头绷几下,就有那未好听的出来,这样一个比出谷黄营还黄鸳的语音,分明是年轻娇媚的女子,决不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那声音道:“你焉知道我现在的声音不是装出来的?

赖药儿望着布慢里映着一个挽宫髻苗条婀娜的身影,道:“这是你的声音。

布慢里的人沉吟了一下,又道:“上次见你,你又岂知我有没有先经过易容?”

赖药儿肯定地摇首:“易容只可以假以乱真,但决不可能假以作真。”他当初替哥舒天治过病,当然是在距离极近的情形下诊治。以赖药儿的眼力,如果那哥舒天化妆易容。他没有理由会瞧不出来。

布慢里的人沉寂了半晌,终于道:“你错了,我就是哥舒天。”

赖药儿冷笑道:“难道我救活的就是你?”

布馒里的居然道:“就是我。

赖药儿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为这无聊的话题辩下去。便道:“如果你是哥舒天,我要向你讨一件东西。

哥舒天道:“原来你既不是来医人,也不是来见人,而是来讨东西的。

赖药儿冷冷地道:“我决不会再替‘天欲宫’的人治病。

哥舒天道:“好,你讨的是什么东西?

赖药儿道;“这里院前普贤菩萨神像旁第五台花盆所植的药物。

布馒里的人似是一怔,良久才道:“燃脂头陀?

赖药儿答:“燃脂头陀。

嫣夜来趁这个机会据赖药儿所示望去,只见那儿果真有一株奇异的植物。

这株小树,当然是种在上里,可是乍见之下,会以为这株“燃脂头陀”是在水里一样,因为它没有叶子,只有红色的茎须,像珊瑚树一般以各种形态散开,而这植物竟是稍为蠕动的,给人有一种在水波上飘浮的感觉。

这株小树,剔透玲珑、紫红可爱,让人看了第一眼想看第二眼,看完第二眼便想看第三眼,看完第三眼又想看第四眼,如此一路看下去,直至入迷废寝忘食。

当真仔细看去,这小树的红还分千百种,从浅至深,又由深到浅,浅得淡淡一抹,像雪结在杨花蕊上,深的似深到海里的余晖。红得近黑,有些红色,竟似血管一样,细飞花动,妙的是上面绽放三至五朵似有若无的金花,不细瞧只以为几点星火,不知道是闪动的花。

嫣夜来知道这花是这棵小树的精华所在,就像蜡烛不能抽出了灯蕊,不过,灯火熄了可重燃,这“火花”灭了,这世间惟一为人所知的“燃脂头陀”,可失去效用了。

只听布慢后那好听的声音微微有些咤异地道:“你别的都不要。光要‘燃脂头陀’来干什么?

赖药儿道:“治病。

哥舒天问:”治谁的病?

赖药儿哼道:“我的。

布慢后又寂然无产。

外面隐约传来残风残雪和叱咤呼喝之声。

只听布慢里的人又道:“我要是不给呢。

赖药儿本想答话,可是嫣夜来己倏地探出,掠向“燃脂头陀”。

她只想撷下这颗小树,让赖药儿可以把“七大恨”找全,她就虽死无恨了。

她身子哺一动,布馒里摹伸出一只手。

这只手的五指,尖细得像一支无暇的白玉笋,笋尖五点凤仙花计的艳红,手掌白得像腊月的雪,而掌心的啡红比春未夏初的落瓣还令人心动。皓皓王腕何等纤秀,腕上缠了三个锷子,一个翠玉。一个靛蓝,一个闪金。这手腕尽头是金丝织成的边,衬着翠绿欲滴的小袖,美得像梦里一个不出现的女子,招招手就令人害怕梦醒后再也见不到。

这手自布幔伸了出来。

立即,有一只锷子。离腕而去,破空飞出,袭向嫣夜来。

嫣夜来正在专注发掘红色的小树:燃脂头陀。

她专心地为赖药儿乎摘这棵小树,就像一个多情女子,为心爱情郎一句赞美而专心画眉,一个善舞的女子为知心舞过生舞过死舞过了舞姿的极限,一个操琴女子为知音弹断了弦一样。

“燃脂头陀”的火花不但不熄灭。反而更珍珠可喜,看来如果不是一棵小树而真的是一位头陀。也是一位至为多情的头陀。

翠锷破空而至,嫣夜来根本没有注意。

她已忘了自己的生死。

就算她注意到、也避不过去。

这小小剔巧的一臼翠王锷子,角度与速度都不容人闪躲。

就在这时,赖药儿白发振起,衣袖舒卷。

衣袖迎空罩住锷子。

那玉手一招,“波”地一响,翠锷破蓝袖而出,口落在皓腕之上。

翠玉、蓝石、金锷互击,在纤纤手腕上发出极清脆的“叮”地一响。

只听她比手腕上的轻响更清脆地道:“好一双怀袖收容的水云袖。

她说完这句话,腕上三个锷子,又离玉指飞去。

赖药儿岂容锷子再攻婿夜来?当下双袖翻飞,像天地间黄昏时淡蓝色的霭网,翩翩,那手腕翻覆几次,锷子仍是落回皓腕上。

那女声冷哼道:“是你惹我,怨不得我!”玉腕一掣,突然伸出一截手臂来。

由于手腕是向上的,衣袖也就稍微掀起,可以看到一截藕臂。柔得像鹅的脖子,嫩得像刚孵出来的小鸡。

可是这玉手在电光石火间,已向赖药儿下了三道杀手。

围绕着手上的五指,有五点若隐若现的金芒,和掌心外的一点深红,这五金一红的光芒,看去并不怎么刺眼,但就像火焰最烈是淡青色的火焰一样,比火更火的火反而是不猛烈的。

 

 

第八章 海市蜃楼

 

赖药儿接下了三招。

他接第一招之后,只觉一股热火自袖上焚到了手臂上,热辣辣地烧痛着;他咬牙接下了第二招,那火焰烧到了心口,然后又火油似的迸涌到四肢百骸里去;他拼命接下第三招。全身都像焚着了。就跟一只飞蛾投入火中的感觉一样。

对方的手忽缩了回去。

赖药儿肯定对方也没讨着便宜,只是,他想运功压下心头烦躁,但觉气血滞虚,无处着力,浑身飘荡荡地,像一片刚脱离树枝的枯叶。

他吃力地道:“‘六阳神火鉴’.好…掌…力…”

对方却似纱慢的缝里看见他,比他还要吃惊地道:“你…原来你犯的是…早衰症…”她隔着纱条儿.还可以看见赖药儿脸上的皱纹,像雨水打在池上,开始细微,后来密集,到得未了,他面的皱纹如同干瘪橘子的厚皮,她从没有想像过,一个人可以一下子变得那么老。

赖药儿勉强提气道:“我要医的…正是…这个病。他发现自己的语音如同一声尖叫之未,只剩下一缕残气,追悼这然消失的生命力。

嫣夜来这时已撷下“燃脂头陀”,仿佛见到赖药儿不再为病魔所缠的容光焕发,转头过去,却见赖药儿的侧脸。

赖药儿背过身去,嘎声道:“你们先走…”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已经走到最后又最高的一级,上面没有扶依,再走,只有往下掉。

“慢着。布慢里的声音道:“你医活过哥舒天,这‘燃脂头陀,,可以给你。”

嫣夜来喜出望外.赖药儿竭力使自己在剧烈的颤抖中站得挺直一些,“你…要有什么条件……

女子道:“入海市蜃楼,从来没有不伤一人,全身而退的事,规矩不可废,你自己杀同来一人,然后去吧。

她自觉今天已是太过仁慈,所以附加道:“你救活过哥舒天,这回哥舒天也救了你,两下扯平,你可不要再给我遇上。

赖药儿斩钉截铁地道:“不。

哥舒天道:“你不忍杀那女子吧?你一路来的事,我都知道。我也不为难你,念在当日活命之恩,你杀了那小孩便算数,这小孩可不是你的骨肉。

嫣夜来左手抱住了闵小牛,右手紧执“燃脂头陀”,任何一样,都比她生命更重要。

赖药儿艰辛地道:“我不能杀任何一人来换取自己的性命。他只党内息岔走,已经无法敛定。

哥舒天道:“你的病害,已给我三掌引发,身体机能迅速萎谢,你此刻还不自救,使命毙当堂,你不忍下手,我替你杀吧。

赖药儿踉跄跌步,长袖扬起,喘息道:“哥舒天,我不许你下手——”

忽听一人朗笑道:“谁能不许哥舒天出手?我哥舒天偏要出王;”

“呼”地人影一闪,不知从殿上哪一个角落闪出来。快得连赖药儿都不及应变之前,己在间小牛背心印了一掌。

嫣夜来哀叫一声,感觉到手里犹抱了一块火炭,她比自己被击中还悲渤百十倍。

赖药儿掠到嫣夜来身旁,嫣夜来哭着把孩子交给他看,赖药儿的医术是嫣夜来日下惟一可依。

赖药儿只看了一眼,眼睛像喷出了火,看着来人,自齿缝里边出五个字:“六阳神火鉴?”

来人肤色红润得像高山上金风玉露培植的仙桃一样,眉目清朗已极,眼睛白多黑少,笑起来女子看了觉得七分纯真,妇人看了知道还另带有三分邪气,国字口脸,嘴角像过年时弄的鸡蛋饼卷在折角上捺了捺,特别薄削,又有美丽弧角,话说是个英俊男子,只稍嫌矮胖一点。

青年男于笑答:“正是我哥舒天。”

赖药儿瞳孔收缩:“哥舒天?那她是谁?”无论是他或她,赖药儿都知道不是他从前治过病的哥舒天。

男子哥舒天笑道:“她么!也是哥舒天。”

女子哥舒大娇笑道:“我们都是哥舒天。”

赖药儿隐隐觉得自己触摸到一个极大隐蔽的疑团,他已摸到袋里的物件和轮廓,但一时又分辨不出来,何况他已无时间再去分辨,他体内连呼吸都在老化,闵小牛被谷秀夫指伤未痊,再中一掌,只剩下泡沫般的一口气七

男子哥舒天道:“人,我已替你杀了,拿了‘燃脂头陀’,走得远远的,下次遇上,可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