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没兴趣参与这些登基的事,便一道去紫金鼎里陪黑豆儿了。

林央看知趣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安慰知趣道,“知趣,内奸的事你不必担心,我来想法子。”

知趣拍拍林央宽阔的肩膀,微微一笑,“待你登基之后,就没人能动你了,阿央。”林央平安,他是真的高兴,也欣慰。

“你会离开我吗?”林央垂下眼睛问。握住知趣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气。

“阿央,你是仙界上神,我不过是一个修为平平的修士。再者,我已经有定情之人。”知趣把话说的分明,“即便我陪你这一世,我们也只能是师生关系。”

林央将下巴搁在知趣肩上,不舍之心已生,“知趣,你对我这么好。以后,大概没人会对我这样好了。”其实,征战这些年,见惯了尔虞我诈、战场厮杀,林央早不是当初的小小少年,他曾经想过许多留下知趣的方法。但是,他不忍心,他舍不得,他也不能,这样对待知趣。

除了知趣,没有人再对他这样好了。

他怎么舍得辜负这份情谊?他更不能辜负这份情谊!

知趣温声道,“阿央,你以后做了皇帝,要想着怎么对别人好才行。”

“知趣,地宫的事解决了,你多陪我几年再离开,成吗?”

知趣心头一软,“好。”

过一时,典仪官进来禀告:大典的时辰就到了。

林央由侍卫将龙袍整理妥当,孔蓝等人穿的是侍卫服,大典时就站在林央身畔,近身护卫林央。知趣与文斐然、天机道人、水伯在室内等着天机道人卜算朱雀地宫之事。

在正午那一刹那,外面皆是山呼万岁之声,哪怕知趣等人并未亲临现场,依旧觉着天地似有一瞬时的震动,然后只听一声极悦耳的鸣声,知趣脱口而出,“是凤鸣声。”当初罗妖涅槃时,他听到过这种声音。顾不得看天机道人占卜天机,知趣跑了出去,展眼便见朱雀台上,一只耀眼无比的凤凰在空中展翅飞翔,凤凰的光辉映亮了整个阴霾的天空。甚至,客观的说,这只凤凰比当初罗妖涅槃所化更有气势!

不过,这只是一个虚影,因为凤鸣九声之后,凤凰便化为一道影子钻入林央的身体。

神迹啊!神迹!

整个皇城瞬间被万岁之后淹没!

林央站于朱雀台之上,整个天空的乌云似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容的拨开,阴霾的天空在冰雪多日后第一次露出了太阳的颜色。

阳光落于林央耀眼的皇袍之上,那一瞬时,林央身上的气势,竟让知趣不禁生出臣服之感。

难道,这就是帝王之气吗?

这一次,不只是整个皇城,整个帝都城都沸腾了。

薛白云脸色一白,喷出一口鲜血。逆天而行,并非没有报应。

夏春秋望着桌间的卦象感叹,“不愧是朱雀上神转世,登基便有这种气象。”同是开国之君,比当初阿水登基时,林央更胜一筹。

“夏先生…”

似乎知趣薛白云要说什么,夏春秋温声道,“你放心,我的话是算数的。朱雀地宫的东西,绝非玉尊幻冰树可比。”

薛白云暗暗放下心来。

夏春秋起身道,“我们这就去吧。”

“现在?”

“对。”夏春秋道,“今天,是打开朱雀地宫最好的时间。”

******

林央的登基大典是精简到最简的大典了,因为先时冰天雪地的事林央被传为救世神祇。各方面同意林央登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些人指望着林央登基后觉醒朱雀之力来救赎天下。

所以,重点是救天下,而非登基。

大典并没有多余的庆祝活动,但,这已经足够说天下人兴奋了。

因为他们确信自己见到了,神明。

同时,他们也确认了,他们的帝王,的确是神明之身。那么,也说明,他们的大地,有救了。

这冰雪之危,可以解了。

回到宫中,林央衣裳未换,召来天机道人问,“朱雀宫的位置,确定没?”

天机道人点头,“依我的卦象看,就在朱雀台下。陛下已是万乘之尊,还是不要涉险的好。”

“你们应该发现了,天又开始阴了。”林央看了眼窗外,只是在他登基时稍晴片刻而已。林央道,“罢了,我既是万乘之尊,就应该没人伤的了我。道长告诉我开启朱雀地宫的方式吧。先时诸位助我多矣,诸位的洞府门派间接因我而毁,若有能帮诸位洞府门派重现灵气的法子,我绝不负诸位就是。”

有其师必有其徒,知趣是个厚道人,林央亦如此。

文斐然等面上皆露出感激之色,俯身致谢。就是悲苦大师亦欣慰的想,有这么一位厚道的天子,是天地之福了。

天机道人道,“具体开启朱雀地宫的法子,卦象上没有显示,不过陛下既为朱雀上神转世,站在朱雀台上,应该有所感应。”

林央看向穆流年道,“南王,朝中事,就交由你处理了。”

穆流年点了点头,“陛下尽可放心。”

“凌先生,你留下来保护南王。”林央对凌雁书道。

凌雁书颌首,“让雁飞与雁雪随陛下一道去吧。”

林央再三叮嘱凌雁书道,“一定要保护好南王。”

知趣行事直接,拉过穆流年嘀嘀咕咕了好久。穆流年虽是领兵多年,到底是女儿身,知趣又是拽人家袖子,又是凑人家耳边说话,穆流年感知知趣一片好心,才没说什么。

之后,一行人随林央去了朱雀台。

******

穆流年调五千精兵围在朱雀台。

林央站在朱雀台正中,谁也不知道林央是怎样与神明沟通的。只见林央阖目静静站立,过一时,林央自腰间拔出削铁如泥的匕首随意戳了自己的小指一下子,一滴血自林央的指尖儿落下。

但,这滴血并没有落入尘埃,反是虚虚悬浮于半空。

林央沉声道,“以我之血,祭之凤神。地宫之门,开!”

此话一落,林央面前就浮现一面灵光闪烁的光幕形成的大门,门上有飞动的朱雀虚影,仙气凛然,气象非凡。尽管林央看多了修士之间的斗法,这种自己亲身经历还是第一次。他看了知趣一眼,突然不知何处飞来一修士,哈哈大笑,“原来南炎洲真有神迹!我胡子福抢先啦!”这位修士身形极快,猝不及防时,孔蓝都没来得及拦住他。但是,他来的快,去的也快,刚一触到大门,就被巨大的灵光反弹到了天边,消失了去,根本不必文斐然等再费心对付。

知趣笑,“蠢货!”

有这个蠢货先出来碰了璧,林央的心情稍稍放松些,他伸出手,按在灵光大门之上。刚刚那个胡子福被灵光反弹到了不知去向,但林央只是轻轻一碰,那门便开了。

知趣上前,握住林央的手,对林央微微一笑,其间福祸相依之意,不言自喻。林央亦是一笑,反握住知趣的手,两人一并走入光幕大门。

孔蓝等人随之跟上。

地宫大门消失。

穆流年望着以夏春秋为首的修士,五千精兵强弓劲弩已将朱雀台围的水泄不通。

夏春秋温声道,“南王殿下,凡事以和为贵,动刀动枪总伤和气。”倒不是说怕了几千兵马,只是林央等已先生一步,夏春秋不希望耽搁时间,被人抢了先。

“地宫之门已经关了,道长来晚了。”穆流年道。

夏春秋淡淡地,“我既然敢来,自然是有本事再开地宫之门。”

穆流年退开一步,“道长请吧。”

夏春秋扫周围精兵一眼,穆流年道,“道长不要误会,这些人不是来威胁道长用的。是来保护我的,不然,你们这么多仙长高来高去的,我如何自安呢?”

夏春秋道,“南王是个聪明人。”林央若出不来,天下就是南王的了。他们进去,肯定要与林央一行发生冲突,等于间接做了穆流年的枪。若林央出来,夏春秋看一眼这些精兵悍将…遇到穆流年,就得看林央的运气了。

夏春秋身形一晃就到了朱雀台上。

夏春秋一直是个讲究的人,他的衣裳是浅浅的玉水青色,没有半丝花纹装饰,却无处不透出一种低调的奢华来。此时,宽大的衣袖无风自摆,甚至逸出一股淡淡冷香。忽然,夏春秋衣袖间陡然飞出一条青龙。夏秋春眼中流出一丝眷恋之色,一手抚了抚青龙的头顶,温声道,“真龙之息,归魂!”

第二一七章

朱雀地宫是个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知趣没啥想像力,不过,他琢磨着,地宫地宫,肯定是建在地下的。

但…

知趣四下打量着,这天高云阔,白云朵朵,云淡风清,外加草碧花香的模样,怎么着都不像地下的景象啊!

“阿央,这真是朱雀地宫?”知趣问。

林央道,“我也没来过。”

水伯忽然道,“春秋来了。”

知趣四下扫一眼,没见着人哪。

见众人都在看自己,水伯自发解释,“那种叫真龙之息的东西,我感觉到了。”

知趣连忙催他,“那赶紧收回来啊。”机会难得。

水伯摸摸鼻子,“春秋又抢走了。”

知趣义愤填膺,怒,“还叫什么‘春秋’!以后就直接叫‘姓夏的’,或是‘夏渣渣’‘夏人渣’!”

说渣渣,渣渣到。

水伯笑眯眯的扬起手跟夏春秋打招呼了,“唉哟,渣渣,你来啦。”

夏春秋再好的涵养,面对水伯这种称呼,唇角还是抽了一抽。知趣眼睛极尖,看到夏春秋身边一个男修绑着穆流年站在一畔,冷声道,“夏先生,修士之间的事涉及到凡人,这不大好吧。”

夏春秋道,“南王伤了人,自然要付出代价。”原本他以为穆流年是识时务的俊杰,不想却是辣手的很。

孔蓝身形一闪,再回来时,穆流年已经在他手里了,而刚刚捆住穆流年的修士已经倒在了地上,颈间一滩鲜血,犹在芳草间静静流敞。穆流年手中一把短刀,尚在滴血。

穆流年掌中刀影一闪,还刀入鞘,眉毛都没动一下,扫一眼修士的尸身,轻描淡写道,“哦,原来你们也会死啊。我还以为你们都成真神了呢。”话间不无讽刺之意。

真个蠢材!

这修士自信过头,自觉有术法在身,不必在意区区凡人,擒住穆流年后连她身上的刀剑都未缴。他却是小看了穆流年,此人征战多年,杀人无数。当初悲苦大师与鬼修大战时都要借助穆流年的煞气镇鬼。果然,孔蓝突然出手相救,穆流年觑得时机,一刀斩杀了修士。

手段之干净俐落,黑豆儿在紫金鼎里都嘎嘎的说,这位姐姐好帅好帅。小白掐他屁股,黑豆儿忙改口拍小白马屁:当然,再帅也比不上他家小白。

孔蓝负手而立,一身夜空深蓝色的精美衣袍,他陡一出手,连夏春秋都未来得及阻止,委实震慑了夏春秋身边的修士。

夏春秋身边死了一人,其余修士怎肯罢休,尤其一位蓝衫修士,誓要为那死去修士报仇血恨的模样!

孔蓝淡淡道,“在人间界,有天地法则的压迫,金丹以上修士所发挥的实力有限。这里,已非人间界,我们倒可以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一瞬间,化形灵禽浩瀚的气息弥散开来,强大的令人心惊。

夏春秋方面修士虽多,但,高手有限,除了夏春秋与鬼修离望真人,其他并没有元婴修士。孔蓝对于这些人如附骨之蛆、阴魂不散的作为,已经厌恶透顶了。

何况,这是朱雀地宫。

在身为羽族的孔蓝眼里心里,这是属于他们羽族人的财富。

夏春秋尚未回答,就听那蓝衫修士一声惨叫,孔蓝望过去,不禁眉梢微皱。惨叫的蓝衫修士倒没出什么事,只是他旁边那个刚刚被穆流年一刀杀掉的家伙,不知何时竟血肉尽失,如今只剩一张人皮覆于枯骨之上,有说不出的阴森可怖。饶是见惯生死的修士,竟被吓的失声惊叫起来。

一阵带着丝丝草木清香的和风袭来,人皮枯骨遂化作一阵轻灰,飞散开去,未留下一丝痕迹,柔软的土地上许多不知名的小花悄然绽放。

那位死去的修士,竟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众人的心倏的一下子沉到谷底。

这下子,诸人没了打斗的心,知趣道,“不如分开来走。”

夏春秋决断非常,在这草地上,放眼看去,都是一样的风光,甚至东南西北都分不出,且此地诡异非常,夏春秋直接带人走了另一方,知趣并未急着走,先是问穆流年怎么被抓起来的。

穆流年道,“你们走后,夏春秋就带着那些来参加登基大典的修士上了朱雀台。我不懂术法,他从袖子里放出一条青龙,不过,朱雀台上出现的并不是林央弄出的门,而是一个光洞一样的东西,我待夏春秋进入光洞后,就命人放箭,射杀了几个修士后,被刚刚那人给抓了起来。”

“南王神勇啊。”甭管你修士能上天还是能下地,这位完全不带怕的。听穆流年云淡风清的说“射杀了几个修士”,知趣佩服至极。

“不过,”知趣将话音一转,“这里诡秘之处颇多,我们要用术法赶路,南王就先到我紫金鼎里暂歇,如何?”

穆流年爽快应下,又谢孔蓝救她性命。

知趣问水伯,“阿伯,你要不要也到紫金鼎来?”

水伯点头,“我估计春秋肯定会跟在我们后头的,他用那个啥龙息的就能找到我。”

知趣纠正,“夏渣渣!”

水伯嘿嘿一乐,也进了紫金鼎。

诸人皆御风而行,知趣修为平平,不过,他有凌云靴,速度并不慢。而且,他穿的是自己以前在罗浮界修炼时的衣裳,就是他被水伯从河里捞出来时穿的那一套,其实那原是罗妖的衣裳,华丽的很。如今粗粗一看,也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意思。

孔蓝带着林央在飞,温声道,“陛下若有什么特别的感知,一定要告诉我们。”

诸人不知飞了多少,四周仍是相同的景象,浅碧的青草地,地上有着零星盛开的小花,带着草木香的风,但是,别说一个人,就连一只鸟一棵树都看不到。

知趣暂停了脚步,道,“咱们歇会儿吧,这么赶路,不是个办法。”

邵千凌倒是有个法子,拉着天机道人道,“天机,你卜上一卦。”反正有林央这个天然避雷针,也不用担心好友会挨雷霹。

天机道人从袖子里取出一片碧幽古朴的龟甲,对文斐然道,“斐然,给我一点灵力,我体内灵力不够。”

文斐然对于自己“灵力充电机”的身份略有不满,不过,他与邵千凌倒是师徒同心,这个时候若天机道人能占卜出前路,输出一些灵力也是值得的。

天机道人合掌一握龟甲,便见有幽碧色的灵光自天机道人的指间逸出,天机道人阖目静待片刻,猛的撤出双手,龟甲上点点碧莹之光闪烁。知趣伸长脖子一看,却是啥都看不懂。

天机道人摇头道,“怪哉,竟是个无解之卦。”

接着,天机道人连卜三卦,皆是如此。甚至天机道人都要怀疑自己的碧古龟甲是不是出了问题。

知趣劝,“既然如此,就先别算前路了。机兄,你干脆随便算个天机,天上降下罚雷,兴许能看清这是什么地方。”

天机道人眼尾余光见穆流年自紫金鼎出来,再起一卦,摇头道,“不得了啊不得了。”

诸人都等着他泄天机挨雷霹呢,天机道人连忙先将金锅扣在脑袋上,知趣让林央与水伯暂且躲紫金鼎去,这回不必他们避雷了。然后,诸人退开数步,就听天机道人悲愤的将天机喊出口,道,“林央有帝王命,却无帝王身,将来,万里江山均要落入南王之手!”

说完,一声霹雳雷霆之声响起,瞬间,天象大变!

伴着雷光电闪,万里晴空仿佛被人生生撕裂开来,一个巨大的黑洞创口出现在天空,狂风乍起时,知趣大吼,“进紫金鼎!”

第二一八章

虽然知趣没特意显摆过紫金鼎,不过,大家也都知道知趣有这么个宝贝,里头能藏东西藏人。只是,真正进去过的人并不多。

天空出现一个巨型的黑色旋涡,周围的空间都仿佛在痛楚的扭曲着,知趣一拽凤鸳,迅速的跳入紫金鼎。穆流年正经凡人,哪里承受得住这种力道,她一个趔趄摔到地上,周身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把她撕扯着卷进去。穆流年在地上滚了几圈,迅速的拔出腰间匕首,狠狠的插入地里,去势稍缓时,她眼疾手快的抓住一条腿,死不松开!待到了紫金鼎她才发现,她是扒着凤鸳的大腿进来的。

凤鸳脸色扭曲地,“南王,能不能先放开手。”

穆流年放开凤鸳的大腿,从容起身。凤鸳重新将腰带系过,毫无绅士风度的跟他家少爷嘀咕,“裤子险些被扯下来。”

穆流年道,“无妨,我会不计较你险些在我面前掉裤子的事情了。”

凤鸳噎死。

知趣关心的看着外面,孔蓝拽上一个文斐然,苍鹰携着沈留白迅速的回到紫金鼎。余下邵千凌跑过去救刚被雷霹过、灵力不济、正处在旋涡中心的天机道人,自己却随之与天机道人一道陷在黑色的风暴间,邵千凌一手紧握禅杖,一手拽紧天机道人,眼瞅着俩人就要支撑不住了。悲苦和尚腕间一串菩提佛珠陡然延伸至风暴间,正拴住邵千凌与天机道人。只是悲苦和尚自上次与鬼修离望真人斗过一场,元气尚未恢复,一时竟救不出邵千凌与天机道人来。胡夫人见状,娇叱一声,身后陡然出现一条尾巴,漂亮的如燃烧的火焰一般的毛色,蓬松的狐尾迎风摆动,紫金鼎里狐大狐二急的吱吱叫,小小狐瞪大眼睛瞅了一眼,便懒洋洋的又闭上眼睛。

胡夫人一条尾巴甩过去,卷起陷在黑风暴中的二人,与悲苦大师共同发力,硬是拔萝卜一样的将邵千凌与天机道人自风暴中拔了出来,躲进紫金鼎。

邵千凌心有余悸,“好险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