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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穆之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入眠。

第二日一早,她眼底发青地爬了起来,一出门,就看到轩辕宸在房前的院子里练武。

穆之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看他练武,看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道:“那什么……我现在学降妖术还来得及吗?”

小命显然是比男人更重要的事,她揣了个剑魂的身份,就算躲到了公孙景家中,以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还是得学点傍身之术,若是下次再有妖物袭击第二寨,她也不用自残才能打倒对方。

轩辕宸听到穆之这话,眼睛倏地亮了,他几步走到穆之面前,道:“当然来得及!你身上流着轩辕氏的血脉,本就有学习降妖术的天赋!”

轩辕宸说完,就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塞到了穆之手上,道:“这是降妖秘籍,你且看着。”

穆之难得认真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

早饭过后,四大长老请人带轩辕宸和穆之四处闲逛,以尽地主之谊。

这闲逛对穆之来说简直就是折磨,因为穆之发现除了自己住的小院,这无相山没有一处不是张灯结彩的。

明日便是司玉和瑶歌大婚的日子,无相山一派喜庆,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逢人便要聊两句司玉成婚的事。

穆之只觉得心口梗着一口血,随时都能喷他们一脸。

最后穆之实在受不了,找了个借口,一个人跑到了远离人群的山上。

她爬上一个小山峰,刚站稳,就被漫山遍野的千罗花震惊了。

人间难得一见、荀二视为宝物的千罗花,在这里自成一片又一片的花海,火红的花瓣,如山间精灵,随风摇曳,美得惊心动魄。

穆之怔怔地看着,内心既觉惊艳又觉震撼,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很久之前,她就已经见过这绝美的花海。

胸腔里似有异样的情绪在回荡,像是要诉说什么,可当她仔细地去聆听时,又什么都听不到。

此时此刻,四大长老正为司玉的婚事忙得昏天暗地,可身为当事人的司玉却安静地呆在书斋里,他坐在窗前,左手拿着书,右手手肘撑在桌上,手背支着脸颊,姿态闲适,与其说是看书,倒不如说在发呆。

东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司玉一动不动的姿势,心里默默地想:尊主,你倒是翻个页啊!

“东白。”过了好一会儿,司玉突然出声唤道。

东白听令,精神一震,连忙凑近一步,问道:“尊主有何吩咐?”

司玉指着书斋前的一棵桂花树,淡淡道:“我记得你曾在这棵树下埋了一坛酒。”

东白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他还未说话,就听司玉继续道:“今日正好有酒兴,挖出来吧。”

“……”几乎不喝酒的尊主突然有了酒兴,而且一来就要喝他准备留给自己成婚时喝的女儿红……

东白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是尊主的命令不能违抗,东白还是含着泪老老实实去挖酒了。

女儿红酿的年月久了,一开坛就飘出了醉人的酒香。

东白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后,心疼地为司玉倒满了一杯。

司玉端起酒杯,沉默了会儿,举杯一饮而尽。

“满上。”司玉的声音仍是淡淡的。

东白颤着手照办。

“继续。”过了会儿,司玉再次吩咐。

“……”

一刻钟后,东白看着酒坛子里所剩无几的酒,再次感受到何为心疼。

而司玉,在喝完最后一杯酒后,终于醉得不省人事。

东白战战兢兢地把司玉扶到榻上歇息,这要被四大长老知道了,估计又得活剥了他的皮!

“穆之……”东白刚把司玉安置到榻上,突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呢喃声。

东白的身子微微一僵,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司玉,这一声醉酒后的“穆之”,饱含了司玉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眷恋。

那是不属于司玉的情感,不,应该说是不属于从前的司玉的情感。

东白自小跟在司玉身边,知道自己这个主子永远平静而克制,他深深地知晓自己的责任,所以从不对任何人任何事投入感情,即便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圣女,他也从不曾放在心上。

可是此刻,他为一个女子醉得不省人事,为了她而痛苦。

原来尊主对穆姑娘的感情,竟已深到了这种地步么?

东白突然慌了。

司玉这一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他是被大长老直接叫醒的。

睁开眼睛的瞬间,大长老已经让人捧着喜服站在了他面前,司玉看着那大红的喜服,有一些恍惚,仿佛有什么离他远去了。

他想,那应该是他这一生的热血,曾为一个人而沸腾过的血液,终于,重新静止。

尽管头有些疼,尽管心有些麻木,他还是从容地起身,洗漱,穿衣,然后让人为他束发。

原来心如止水是这样的,他终究还是走上了上天给他安排的路。

“东白呢?”看到身后为自己束发的是一名婢女,司玉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他在外面忙呢!”不等婢女回答,站在一旁的大长老便抢先说了。

司玉微微颔首,不再说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没有察觉到大长老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此时此刻,外面早已闹翻了天,穆之连续一天一夜未归,轩辕宸差点急白了头。

东白和轩辕宸带着一大堆人四处搜寻了一夜,一点踪迹都没能找到。

眼看迎亲的时辰快要到了,东白看着日渐升高的太阳,抹了把满头的汗,心里越发焦急,穆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可怎么跟主子交代?

“她有没有可能被妖族人掳走?”轩辕宸心中亦是焦急,但是仍然保持沉稳,蹙眉问道。

“不可能!”东白断然否认,“无相山但凡有妖族人出入,我们都会有感应。”

轩辕宸的脸色好了些,只要不是被妖族人掳走,那就好!

可是天族秘境说小不小,为了不被司玉察觉,四大长老不准东白大张旗鼓地找,所以一时还真找不到穆之的下落。

突然,东白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他转身对轩辕宸道:“轩辕公子,你等我一会儿,我有办法找到穆姑娘的下落!”

东白说完,就匆匆往主殿跑去。

此时此刻,主殿大门口聚满了天族人,大家都在翘首以盼,等着司玉去圣女殿迎亲。

东白才刚挤进主殿,就被大长老眼尖地看到,大长老连忙将他拖到一旁,用极小的声音问道:“找到了?”

东白摇头。

“那你回来做什么?你这副模样若是被尊主看到了,不露馅才怪!”大长老恨铁不成钢地轻喝道。

“您放心!我有办法找到她!”东白说完,也没心思管大长老了,飞快地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了一阵,找出了一个锦囊,那里面装着穆之的头发,正是他从交给四大长老的那个锦囊里取出来的,当时他觉得对不起司玉,所以鬼使神差地留了一缕下来。

没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场!

东白拿了头发后,又匆匆跑到司玉的书斋去找八卦圆盘。

此时的司玉已经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吉时一到,便会出门迎亲。

可当东白通过八卦圆盘看到穆之的所在时,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竟然进了天族的禁地!

那里面机关重重,稍一不慎,就会有去无回!

东白惨白着脸,几乎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大长老正在跟司玉交代迎亲的细节,东白心里犹豫再三,还是冲了过去,他一把抓住大长老的手腕,拼命朝他使眼色,“大长老,我这边有点事需要你过来看下。”

大长老恨不能踹东白一脚,但一接触到司玉狐疑的神色,他还是假装淡定地跟着东白走了出去。

“大长老!怎么办?穆姑娘进了禁地!”东白差点就要哭出来了,但他还是只敢小声说。

大长老听了,脸色也是一变。

天族禁地放着上古神器轩辕剑,为了保护轩辕剑,历代尊主都在外面设置了重重机关,别说是普通人,便是妖族大将,进了禁地,也未必能活着出来。

“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告诉尊主?”东白颤着声问。

“不可!”大长老断然拒绝。

“可是只有尊主能够进去救人,再晚一步,穆姑娘性命堪忧!”东白急了。

大长老的脸色有些犹豫,于情于理,他都该去救人,可不知为何,他有一种预感,若是今日的婚礼出了纰漏,只怕尊主和圣女这婚,便再也成不了了!

大长老咬了咬牙,在东白期待的眼神中下了命令,“我会让三位长老去救她,尊主那边,一切等婚礼结束再说!”

东白的脸色微微发白,他看着大长老回到司玉旁边,手心冷汗涔涔。

他也不想这场婚礼受到任何影响,身为天族中人,一切以守护黎民为重,就像司玉贵为尊主,却不得不迎娶自己不爱的女人,只为繁衍子嗣。

如果他没有看到尊主醉酒的模样,如果没有听到他酒后饱含痛苦的呢喃,他想,他也会作出跟大长老一样的选择。

可如今,他怕,他怕穆姑娘一旦出事,尊主再不是他们的尊主!

那边大长老已经领着司玉朝外走去,乐声起,整个主殿越发热闹了。

所有人都是满面欢欣,除了尊主。

东白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他握了握拳,在司玉跨出大门之前,猛地冲了过去,几近狼狈地扑倒在司玉面前。

“东白,尊主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这般莽撞?”大长老见状,脸色大变,眼疾手快地上前要去扶东白,却不想司玉却比他更快一步将东白扶了起来。

“一大早便不见你,忙什么?”司玉温和地问道。

东白的眼泪倏地掉了下来,他抬头看着司玉,哭道:“尊主,穆姑娘进了禁地,您快去救她吧!”

司玉的眸子骤然一缩,“你说什么?”

“东白!”大长老大喝一声。

司玉突然回头看了大长老一眼,那一眼如疾风骤雨,凛冽非常,看得大长老心中一突。

没等东白回话,司玉已经快步出门,一个飞跃便跨上了本就备在殿门口的高头大马。

于是,本该跟着迎亲队伍前往圣女殿的准新郎,不过片刻便在众目睽睽下失了踪影。

此时此刻,身为当事人的穆之,浑然不知自己造成了多大的动静,因为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唔,痛得动弹不得。

穆之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瘟神附了身,否则,她怎么会这么倒霉?不过是因为多走了两步,就跌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里。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她醒过来的时候尚是黑夜,而现在,已是白日。

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骨头大概都碎了,因为她只要一动,就会痛得直冒冷汗。

穆之努力环顾了下,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宽敞的洞穴之中,这洞穴安静地像个坟墓,以至于她刚醒来一会儿就差点被这寂静的黑暗给吓晕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穆之终于难以忍受这样一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了,她咬着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每动一下,她都觉得有锥心之痛。

等她好不容易站起来,她已经痛得出了一身汗。

穆之像一个无头苍蝇,寻了个方向往外走,走了十步之后,她倚着墙壁蹲了下来。

她突然哭了出来,平生第一次,她哭得不能自已。

她哭自己想要一个家,却从小颠沛流离;

她哭自己一心想要成为神女,却不能如愿以偿;

她哭自己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却成为剑魂不得安宁;

她哭自己从未想过动心,却爱上一个不愿娶她的人……

穆之觉得委屈,太委屈了,她这辈子除了长了一副姣好的容貌,几乎没走过什么好运!

她受的这么多罪,简直对不起这张脸!

上天难道不应该对漂亮的人宽容一点吗?!

穆之哭了好一会儿,直把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不堪,才终于觉得哭够了,再次扶着石壁站了起来。

不管怎样,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突然,她看到前面出现一扇石门,她正犹豫着,那扇石门忽然缓缓打开了。

穆之惊疑不定,她有些害怕,但不知为何,心里却仿佛受到某种指引,不由自主地往里面走去。

只见石门之内,是一间空旷的石室,中间立着一根圆形矮柱,矮柱之上插着一把金黄色的古剑。

穆之不由自主地往那把古剑走去,她的胸腔里似有东西在震动,陌生又似熟悉。

穆之走到古剑前面,颤巍巍地伸出残留着血迹的手去触摸它的剑身。

突然,原本黯淡无光的剑倏地散发出万丈光芒,只听铿的一声,古剑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骇人的长鸣声。

穆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见那古剑从矮柱上挣脱出来,直接朝她飞了过来,锋利的剑尖直指她的胸膛。

穆之像是被定了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势如破竹地朝她逼近,丝毫无法动弹。

穆之绝望地闭上了眼。

突然,耳边有风声掠过,余光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朝她飞奔而来,那人扑至她身前,拥着她往后倒去。

电光石火间,穆之只看到那人如星海般的眸光里似有泪光闪过。

砰地一声,她跌落在地,意识逐渐模糊,隐隐约约的,她似听到他在她耳边开口,声音悲怆,全然不似他。

他说:“原来,我不是第一次爱上你……”

司玉的肩头插着那把古剑,鲜血顺着剑尖一点点地滴落,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古剑的长鸣声已经渐渐停了下来。

司玉抱着昏迷的穆之,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抖,他的眼中赫然有泪水潸然滚落,他似喜似悲,似笑似哭似癫狂。

原来,他竟不是第一次爱上她。

遥远的时光带着远去的记忆呼啸而来,在他的心里掀起滔天骇浪。

他仰头,任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如果有人知道,他曾六次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那么,他们一定会理解,他此刻难以克制的悲痛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如果还有人知道那前尘,知道每一次的相遇,他都曾爱上同一个人,那么,他们一定会知道,这已是他第七次爱上她。

第七次呵……上苍如此仁慈,一而再地给了他重来的机会。

可他如此愚钝,竟差点再次重蹈覆辙。

好在这一回,尚不算太迟。

他终于有机会……去改写他们的命运。

众人赶到禁地的时候,便看到了这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他们引以为傲的尊主,平生不曾掉过一颗泪的尊主,竟会抱着一个女人无声流泪。

而他的肩膀上,甚至还插着轩辕剑。

四大长老的脸色纷纷变了,纷纷上前喊道:“尊主!”

东白也跟着跑了上去,声音慌乱,“尊主,您受伤了!”

瑶歌站在原地,面色苍白,她亦是一身大红衣裳,此时此刻,她本该在圣女殿等着他前来迎亲,可当她知道他为了穆之去禁地之后,她就知道,他再也不会来迎亲了。

“尊主,今日是您大喜之日,穆姑娘交由我来照料吧。”大长老伸手替穆之把了把脉,知晓她并无生命危险之后,小心翼翼地司玉道。

司玉没有回话,他已不再流泪,只是脸颊上尚有泪水未曾干涸,他转头,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瑶歌身上。

他的目光里,没有爱,没有怜惜,只有愧疚。

只听他慢慢开口:“瑶歌,我们的婚事,作罢吧。”

瑶歌的身子微微一晃,良久,她点头应了一声,“好。”

“尊主!不可啊!”大长老一听,顿时急了,连连劝说。

司玉没看大长老,而是看向东白,道:“东白,帮我把剑拔出来。”

东白一听,顿时吓白了脸色,可他不敢违抗司玉的命令,只能走到司玉背后,颤巍巍地伸手握住了轩辕剑,然后眼一闭,牙一咬,将轩辕剑狠狠地拔了出来。

从司玉身上带出的鲜血溅落一地,司玉却眉头也没皱一下,他只是小心地抱着穆之站起身,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尊主!请三思啊!”只听噗通一声,身后的大长老跪倒在地上,痛心地喊道。

又听三声跪地声,其他三位长老也跪了下来。

“尊主若是实在喜欢穆姑娘,待您与圣女成婚后,我等愿为尊主去轩辕家提亲!”大长老咬了咬牙,继续道。

“瑶歌何辜?穆之何辜?”司玉嘲讽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诸位长老请起吧,我今日虽然选了自己的路,但绝不会令天族因我而绝了后路。”

说完,司玉便大步走了出去。

主殿里,司玉的伤口已然包扎好,他坐在床边,看着穆之安静的睡颜,一想起他刚进禁地时看到的那一幕,他的手都不由微颤。

可是,若不是那一眼,他不会想起那些前尘。

那么,他就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的故事,早已上演过无数次。

是的,时光逆转了。

时光曾经逆转了五次,那五次里,他们的经历与第一次分毫不差,相遇、相爱、生离、死别……每一个事件,每一个时间点,哪怕是她曾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一模一样。

可这一次,他们的经历不一样了。

过去那六次时光里,他和穆之并不是在天下第二寨初遇的。

穆之也未曾因为那个荒唐的梦失去清白之身,相反,她如愿以偿地成为了神女。

他们相遇,是因为她撞破了神宫的秘密,在生死逃亡关头,她遇到了他。

他随手将她救下,却不想从此成了舍不掉的缘。

后来,他一如此次,选择了遵从天族尊主该走的路,他选择与瑶歌成婚,而她,亦跟此次一样,与轩辕宸一起上门贺喜。

可她并未留到婚礼当天,婚礼前夕,她借口有事,匆匆离开。

他知道那一别之后,他们此生再无缘分,可他没想到,她会带走轩辕剑,会孤身一人前往妖族,会以一身鲜血献祭轩辕剑,毁掉被妖族盗走的神石。

他是在拜堂的前一刻突然明白她的心思的,可他即便拼尽一身灵力赶了过去,也只看到轩辕剑从她身上穿膛而过的场景。

她的一身热血,尽数献给了轩辕剑。

而他的一身热血,因她的献祭而尽数凉却。

那是他此生都不愿回想的画面,可偏偏,他亲眼看到了六次!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了六次。

上苍给了他五次机会阻止,可每一次,他都到最后一刻才想起那重复的前尘。

好在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一次,所有的时间都提早了,他们提早相遇,提早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故事,而他,也终于在那一幕发生之前,提早想起了前尘。

他不会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司玉兄,可否借一步说话?”在门外站了许久的轩辕宸,终于忍不住出声唤道。

司玉心知轩辕宸有很多话要与自己说,站起身走了出去,两人寻了一处凉亭坐下,东白端了茶水之后,识趣地退下了。

“我本奉家父之命前来祝贺司玉兄和圣女的成婚之喜,却没想到反倒令这门婚事不欢而散。”

“此乃我一人之决定,与任何人无关。”司玉喝了口茶,平静道。

“只怕其他人并不这么想,舍妹无意闯了天族禁地,又令你与圣女婚事作罢,只怕从今往后,这无相山再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轩辕宸这话一说,司玉蓦地抬眼看他,这一眼眸光深远,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只见司玉微微一笑,道:“轩辕兄可是想说,轩辕氏与公孙氏有婚约在身,穆之既已认祖归宗,便须履行婚约,与公孙景成婚?”

轩辕宸抿了抿唇,道:“若是穆之不愿意,我不会逼她,只是公孙是个好归宿,如今,亦只有公孙才能护住她。”

“为何?”司玉笑出声,语气似不以为然,“因为她是剑魂?”

轩辕宸蓦地抬头,看向司玉的目光里有意外,也有谨慎。

“轩辕兄不必这般看我。”司玉低头饮了一口茶,抬头看向轩辕宸,唇角含着微微的笑意,“我以天族尊主的名义起誓,此生我决不让她去献祭轩辕剑,否则,我便死无葬身之地。”

轩辕宸的眼睛微微瞪大,似是完全不敢相信司玉会立下如此重誓,他的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为何?”

“因为这世上无人比我更爱她。”司玉眸光平静地与轩辕宸对视,“哪怕是你,她的兄长,轩辕宸。”

穆之躺在床上,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来转去。

不对,不对头。

为什么东白和轩辕宸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为什么司玉这个有妇之夫会亲自来照看她?

穆之瞪着眼看着司玉端着药自然地坐到床边,然后将药放到一旁,伸手要扶她坐起来。

她缩了缩身子,躲开他的手,挤出一个笑容,道:“那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如你让我哥来照顾我?”

“穆之。”司玉看着一脸防备的穆之,手微微一僵,轻声唤道。

穆之低着头,没有与他对视。

“我没有与瑶歌成亲。”

穆之蓦地抬眸,眼中震惊之色一览无余,只听她脱口而出道:“你又始乱终弃?”

“……”司玉被穆之一噎,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后,他伸手握住穆之的手,道:“从前是我错了,以后我……”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司玉话未说完,穆之就嗖得将手抽了回来,打断了他的话。

“……穆之,你身上不疼么?先把药喝了。”司玉无奈,劝道。

被司玉一提醒,穆之顿时像灵魂归了窍,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疼,她不再作妖,任司玉将她扶起,靠坐在床头,老老实实地喝了司玉给她喂的药。

她一边喝一边偷眼瞄司玉,他的表情是她所熟悉的,又似有了些许不同,从前他只是温和,如今,却仿佛多了一丝外露的温柔。

脑子里想起他刚刚说的话,穆之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可她此番受了这么多罪,若是就这样放过他,显然对不起她千里迢迢背来的一包袱瓶瓶罐罐。

她佯装轻咳了两声,问道:“你当真不与圣女成婚了?”

司玉点头。

“为什么?”穆之很纳闷。

司玉看着穆之良久,道:“因为我发现,此生除你之外,再不想娶他人。”

穆之闻言,心中狂喜,脸上却露出一副鄙夷的模样,“我记得我曾让你娶我,可你拒绝了。”

“我……”

“可惜了,我现在倒是觉得你与圣女郎才女貌,实是天作之合。”穆之打断司玉的话,假装遗憾道。

司玉的手微微一僵,“是吗?”

“当然!”穆之点头如捣蒜,“你们便如我与公孙景一般,都是佳偶天成。”

司玉蓦地抬眸,看向穆之,这一眼有些微凌厉,穆之差点被看心虚了,但她仍然保持一派天真浪漫的真诚模样。

“你与公孙景?”司玉强作镇定,给穆之喂了最后一口药。

“对啊,你应该也知道,我和他自小便有婚约,我已答应他,回去便与他完婚。”穆之咽下药,睁眼说瞎话,“我之前想让你娶我,纯粹是一时冲动,当不得真,所以,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司玉的手猛地颤了颤,差点将药碗打翻在地。

穆之看到了,差点憋不住笑。

“你该用膳了,我去让东白为你准备。”司玉说完这句话,就匆匆出了房门。

穆之闷笑出声,若不是浑身泛疼,她真想在床上打滚。

“为何要骗他?”刚巧听到这一段的轩辕宸走进房间,有些好笑地问道。

“就许他成婚,不许我逗他呀?”穆之的脸微微发红,道。

轩辕宸略显怔忡地看着穆之,他想过很多次穆之和司玉的关系,他一直担心穆之会爱上司玉,因为那不会有结果。

他也想过司玉会不会也对穆之动心,可他想,责任大如司玉,即便动心也必能收放自如。

可他没想到,他以为会收放自如的人,反倒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更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那个人会对他说——这世上无人比我更爱她。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如今看穆之的神情,于她而言,这一定是好事无疑吧。

那么,身为她的大哥,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要守护一二。

轩辕宸走后,穆之躺在床上回想司玉说过的话,一想到他不与瑶歌成婚了,她的心中就止不住地雀跃。

她曾听轩辕宸提过,历代天族尊主都必须与圣女成婚,如今他为她放弃了这桩婚事,一定是爱惨了她!

一想到这点,穆之就忍不住想要想要捶床大笑,可惜她受了内伤,不宜作如此剧烈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