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好好的温泉被一个神奇的乌龙搅合泡汤了。
容焕回到房中,对正在抽噎的子桑好一顿宽慰,这才知晓了来龙去脉。
原来高守自己泡得开心,后来又觉得寂寞,便出来叫子桑一起去泡。谁知子桑想也不想便拒绝,他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强拉硬拽将他拖了进去,又半开玩笑的去扯他胸前衣服…谁知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便挨了一记耳光。
顾君乔思及之前种种反常之处,仔细向子桑瞧去。眼前少女明眸皓齿,虽不如何天香国色,却也是标准的佳人胚子。大约是她平日言行粗鲁莽撞,又年纪尚幼,旁人只觉得她是个十三四岁的俊秀少年,哪里想得到别处去。
她不由得纳闷:“好好的干嘛扮作男孩子?”
容焕有些尴尬,便听子桑抽噎道:“男、男孩子办、办事方便,也、也不会叫、叫师姐们欺负。”
她被容焕收留时,年纪尚小,又穿得破破烂烂,是以旁人也没有留意她是男是女。子桑人小鬼大十分机灵,她进谷不久,听闻容焕处处被宁氏姐妹欺压,还在背后被嚼舌根子,便撸了袖子与人打架,又总是替容焕做些粗苯的体力活儿,久而久之,说她是女孩子都没人信了。渐渐子桑自己也习惯了,觉得男装十分方便,容焕强拗不过,也就由她去了。
顾君乔大为感慨:“真是好孩子,我必定严惩高守,不让你吃了亏去。”
子桑极快的看了她一眼,神色间有些不自然的道:“这个…不知者不罪,郡主…也别罚得太重了。”
容焕和顾君乔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视线,皆是一脸八卦气息。
“不重罚怎么行。”容焕咳了一声,故意道:“事关女儿家清誉。”
“就是。”顾君乔也咳了一声,偷偷瞄了容家小焕一眼:“洗鸳鸯浴什么的…那是大人才能干的事情。”
…
为毛总觉得这货意有所指…
子桑犹豫的抬起头:“那…郡主预备如何…”
“就打一百板子吧!”她恶意满满的笑了笑:“小守皮糙肉厚,应是打不死的。”
这话说得就很悬了,普通人五十板子大约就去见佛祖了,便算高守武功再好,一百板子打不死也得落得个残废。
子桑面色一白,十分惊恐的抬起头:“不,不必…我觉着三十板子就行,啊不,二十板子就足够了…”
容焕忍住笑,正欲让顾君乔别逗她了,却听门口咕咚一声,似有人跪在了门外。
“高守今日铸下大错,不敢奢求子桑姑娘原谅。但求一剑斩去双手,以此保全姑娘清白,还请姑娘成全。”
…太夸张了吧!
子桑心中一颤,几步冲到门畔,似是想开门,只是临了却又犹豫起来。
顾君乔一脸三八的走过去推开了门,高守便跪在不远处,面色十分郑重。容焕看得出他绝不是在开玩笑,瞧子桑的模样,明显对他是有意的,倒不如借这个机会顺手将他们送做一堆。
她酝酿了一番,正欲开口,便听顾君乔唯恐天下不乱的道:“一双手就想两清?前些日子你还和子桑妹子同寝一室,这要斩去哪里才好?”
高守面色一变,肃了表情道:“高守愿一死谢之。”
…越来越夸张了好咩!
子桑急得都要哭出来了,然女儿家的矜持却又让她拉不下脸来说些求情的话。只是这副表情看在高守眼中,却是另一层意思了。
他本觉得这个小兄弟活泼精灵,十分惹人喜欢。从前对他多几分照顾和谦让,也觉着是朋友之谊,万万没有想到过其他方面上去。如今忽然得知他是女孩子,惊诧之余难免多了点莫名的欣喜,脑中全是两人平日相处的欢快画面。只是此刻瞧子桑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显然是对他怨怼极深了。
高守心中浮起失望和歉疚,随即目色一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容焕默默扶额,她瞪了一眼顾君乔,向前走了几步正欲言语,然后便瞧见了站在院中好整以暇的瞧热闹的顾长惜。
“我说顾三儿。”她眯起眼睛:“高护卫是你的人,你不发表下意见咩?”
“二喜客气了,他早晚是你的人。”顾长惜不动声色的把问题踢回去:“你说如何便如何,断断不用理会我和老二。”
顾君乔本来一直在颔首,听到后来忍不住皱眉凶道:“不准叫我老二!”
敢情这俩人都是来瞧八卦的,谁都不肯解决问题。容焕不爽的走出门去,哼了一声道:“交给我,你这好护卫就别想要了,可不要后悔。”
顾长惜凉凉的道:“自然不后悔。”
“很好。”容焕刷地转过身,走到高守面前道:“我与你家公子有约在先,若我为他解去蛊毒,你便归了我,如今既然出了这档子事儿,那约定也要改一改,你尽快离了顾三儿,入我神农谷吧。”
“啊?”高守十分茫然:“可我犯下如此罪过——”
“此罪可大可小,全看你如何看待。是一掌拍死自己一了百了呢,还是入我神农谷,终生伴在子桑身边,为她做牛做马。”容焕沉声道:“当然,这须是子桑同意的前提下。”
在场诸人皆向子桑看去,她刷地红了脸,开始拧起衣角来。容焕说得隐晦,其实意味再明显不过,摆明了是要高守娶她。
高守这回听明白了,脑子里晕晕乎乎,只觉心中一阵狂喜,定定瞧着子桑。
子桑微微抬起眼睫,直接撞上了高守清澈的目光。
他很俊朗,自神农谷中第一次见,她便这样觉得。他的武功也很厉害,几十个宵小都不是对手,可他又很笨,每次拌嘴都输得一败涂地。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让着她,每次见她笑了他便也跟着笑。可她却很喜欢欺负他,无论她怎样胡闹,他都会包容她,宠着她,这种可以对一个人任性妄为的感觉那么好。她自小被父母遗弃,便在街头流浪乞讨,除了容焕,从来没有人这样待她。
可她知道这跟对姑娘的感情完全不同,她也知道他将是姑娘的人,所以从来没有多想,只觉得可以与他在一起多一些,便是最大的快乐了。
却不知有一天,缘分却以这样的方式,忽然降临。
子桑羞红了脸,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顾君乔乐颠颠的拍了拍手:“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待过一阵我来操办。”
“且慢。”容焕懒洋洋的道:“顾三儿,我的报酬没了,这可怎么办?”
原来她是存了这个心思,顾长惜顿了顿,施施然转过身来:“我只承诺将他送你,却不管他到底娶谁,严格说来,高护卫算是提前入了神农谷,我还没与你计较。”
…
好像也很有道理啊混蛋!
容焕磨了磨牙齿:“你是逼我弄死他么。”
“你舍得,你身边那丫头舍不得。”顾长惜淡淡道,随即向子桑瞧了一眼:“再者,谁说高护卫娶了她便不可给你瞧身子?”
子桑一怔,心思顿时歪到了别处去。姑娘待她这般好,怎么能叫她失了穴位图。她不知不觉着了顾长惜的道儿,便走到容焕身畔,一脸忠义的道:“姑娘莫担忧,只要你想瞧,随时都可以让他脱!”
…
高守本来正要站起来,听到此处不由得一个趔趄又跪了下去。
喂喂这样真的好吗!看不出她是在跟顾三儿挑刺儿吗!
容焕嘴角抽了抽,心情复杂的道:“多谢。”
高守胸口一凉,刚从地狱升到了九重天,一瞬间又落回了地狱…只能说人世间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快了。
事件圆满落幕,顾君乔拉着容焕和子桑又去泡了温泉,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而这三个又是极为投缘,互相笑闹边吃边玩,折腾了一整晚。
于是次日血凰卫集结的时候,昨夜暗中保护她们的三人俱露出了一副怏怏之色,看见容焕等人的表情像是见了鬼,耳中只有叽叽喳喳的噪音…
大约是温泉效用极佳,亦或是她自己调配的药粉生了奇效,容家小焕次日一早便生龙活虎起来。
想到马上就能回到神农谷,子桑也是兴奋得很,她仍穿着一身男装,上蹿下跳毫无女子气息,这种情绪感染了顾君乔,三个女子十分欢实的收拾着马车,直到高守忽然出现,子桑触及他的目光,两人都脸红起来,各自在原地开始扭捏。
顾长惜部署完毕,一行人便分为两队,踏上了前往神农谷的官道。
神农谷地灵物神,土壤极好,种出的药材皆非凡品,加上宁致的缘故,是以得到了皇帝的器重,将神农谷定为皇家的药园。顾君璟胆子再大,也不敢将手伸进这里,是以他若想动手脚,便只有在这短短半日脚程的路上了。
自昨日开始,时间已过去了不少,虽不知顾君璟会不会反应过来,但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子桑穿了容焕的衣服,与顾君乔同乘一辆马车,赶车的则是高守,血凰卫们乔装打扮隐藏在四周,其中唯独…少了两个人。
容家小焕望着自己与马车越来越远,忍不住道:“这招能行么?”
两人共乘一骑,在风中策马而驰,很快便甩掉了马车,从官道拐上了旁边的密林。
顾长惜淡淡道:“若他当真在这条路上设伏,必然选守备最多的目标。”
“那她们会不会有危险…”
“他的目标是你我,老二也在马车上,想来是不会为难她们的。”他足下轻轻一夹,催促骏马加速:“再者,那十几个血凰卫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容焕拂过一缕乱掉的发丝,忍不住道:“那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彼时骏马疾驰,在密林中迅速穿行,顾长惜为避过横七竖八的树枝,经常抱着她弯下腰来,下颚便会贴上她的肩膀。容家小焕只须微微侧目,便可看见他如扇的眼睫与四散纷扬的乌发。
顾长惜弯起一个冷诮的笑:“我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
可是你摆着挺好看的,容家小焕一面腹诽,一面偷偷红了脸。
大约行了半个多时辰。
一阵风吹过,密林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顾长惜忽然贴近,在她耳边沉声道:“有七个人,你抓紧了。”
容焕心中一凛,刚刚捏紧缰绳,便觉前面有金属破空之声传来。顾长惜随手掷出了什么,将那暗器迎面打落。容家小焕赶紧弯下腰去,死死抱住马脖子。
她眼见一个蒙面人从侧面攻了上来,却止在了离她五尺左右的地方,那人呆了一瞬,随即身上绽开了一道巨大的伤痕,血溅当场。
容焕这才发觉顾长惜手中多了一柄软剑,这是什么剑法,竟然快得根本瞧不清。
她想到此处,忽觉马身立起,高高嘶鸣一声,竟是被勒停了。前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追风十三剑,顾三公子果然深藏不露。”
容焕一怔,赶紧抬起头来,便瞧见宁致面无表情的站在不远处,四下里躺着数具蒙面人的尸体,不多不少正好七具。其中六人死于剑伤,最后那人却死得毫无痕迹,大约便是宁致惯用的手法了。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居然跟师兄迎面撞上…
容家小焕故作欢喜:“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上次见面,我还以为你不会武。”宁致却不理她,淡淡道:“哪知你不但会,还是剑神的高足。”
“宁太医也不简单。”顾长惜冷诮的笑了笑:“引魂钉出神入化。”
“顾三公子谬赞了。”
“宁太医才是自谦。”
“彼此彼此。”
“不敢不敢。”
…
眼见两人虚伪的客套起来,容焕忍不住道:“师兄,我…”
宁致打断她道:“顾三公子一路辛苦,师妹既已回了神农谷,交给在下便好,之后便不劳烦公子了。”
“师兄你听我说…”
顾长惜笑了笑:“哦?宁太医打算如何保护令师妹,靠皇家的那些绣花枕头么?”
“喂喂顾三儿…”
宁致面色淡淡:“恐怕都与顾三公子无关。”
顾长惜亦是漫不经心:“此事因我而起,自然大有关系。”
…
容家小焕终于炸了毛:“你们两个听我说话!”
四下好不容易清静了。
两人顿了顿,皆不再言语,只是默默互相瞧着,空气中火药味儿甚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