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乐和颜悦色:“过路之人,赶上天要下雨了,想在您这里借宿一宿,讨些热乎饭食。”

小道士道:“实不相瞒,师父的规矩,本观从来不留宿陌生客人。您瞧那边,有个山洞,不远,施主就去那里过夜吧。”

穆乐摇摇头:“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勉强道长了。”

他拱拱手要走。

小道士忽然从后面留意到穆乐背着的包袱的形状,又顺着风嗅了嗅味道,小道士十个没忍住,叫住了他:“算了。师父不在家,只有师兄弟几个人。留您一宿,明日早上早些上路吧?”

穆乐绽然一笑,像阴天里穿过云层的太阳光:“谢谢你啦小道长。”

九(22)威胁

话说那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把穆乐让到了万兴观中,他几个师兄弟生火煮饭,一见他带了人进来就不乐意了,埋怨起来。

大师兄道:“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事。观里只剩下这些水米,我们自己都不够吃,你却又招了人进来,你是把师傅叮嘱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是不是?”

排行第二的对穆乐说:“我说施主,咱们可说好了,想要留宿,就窝在角落待一宿。这饭食做好了,可没有你的份儿。”

穆乐笑笑,老实又有礼貌的:“各位道长不必为我操心,我要赶路,自己随身带了些干粮饭食。你们吃你们的,我吃我的,咱们互不干扰。”

道士们听他这般说也不客气了,开锅拿了米饭和咸菜吃。

穆乐也把自己的包袱打开,把里面的饭食一样样地拿出来。

道士们渐渐停口,都看呆了。

大师兄直着眼睛问:“施主,你拿出来的拿些都是什么呀?”

穆乐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哦,我原本是山上的猎户,这些都是我平时吃的肉。这是三十六味香草熬制的熊掌,又软又香。这是六个月大小鹿的后腿肉,筋肉相融,可口弹牙。这个是野猪肉攒成的肉丸子,野猪肉硬实,不好咬,你们知道吧?可若是剁得细碎了,放上些马蹄,攒丸子用它自己的白油来煎……反正我是不会说了,就是好吃好吃。”

那个让他进来的小道士被他说得无限向往,舔舔嘴巴,

指了指另一块肉:“那是啥?”

穆乐道:“这个啊,这个是牛肉。”

众道士释然:“哦,牛肉啊,牛肉太常见了,我们不馋了。”

穆乐道:“牛肉跟牛肉也不一样。这是水牛肉,后臀腰眼下面巴掌大点的一块儿,又嫩又软。”

小道士连忙点头:“这个,这个我是知道的。那块儿肉外号叫做屠户留,意思是说屠户刨完了牛,那一块儿是舍不得卖的,都是留着自己吃。你是咋做的?”

穆乐道:“这个简单得很,我快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只把他周围外皮烤的焦糊了。里面的肉还是鲜嫩无比,保留原味儿的。”

几个师兄弟咽了口水,一边看着穆乐的佳肴一边往嘴里扒饭。

唯独小道士放下饭碗,低眉咬牙,跟自己斗争半天,猛地跳起来急眼了,指着穆乐说:“你这人好没良心,我们留宿了你,你有好吃的怎么不拿出来分享?一样一样摆着,吧啦吧啦地还如此话多,什么三十六味香草,什么熊掌,鹿后腿的,说那么仔细干嘛?我们出家人听不了这个,不晓得吗?行行行,这些我都能原谅你,你最后把屠户留拿出来了,自己大嚼大咬,还不让我们一口,你……你这不是要人性命呢吗?”

穆乐抬眼看看他,无辜地:“其实……道长们要是有意品尝,我,我也愿意分享啊。”

话音未落,几个道士如同饿虎扑食,抓了穆乐的各色肉食就要大嚼

大咬。

大师兄在后面道:“你们好大胆子!不想修行了?”

道士们被喝住,不敢上前了,唯独那小道士抓了肉吃,无比满足,才不管别人怎样,他一边吃还一边说:“好久都没有吃到这一口了。真是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穆乐掩着嘴巴一笑。

其它道士看着小道士不禁咽口水。

穆乐走到小道士跟前,勾引着:“光吃了肉不喝酒,味道终究还是差了些是吧?”

小道士嘻嘻笑:“我知道你有酒,你进门的时候我就看见你包袱里面放的酒葫芦了。我就嗅到味道了!我才让你进来的!哎我说你不要卖关子了,快点拿出来,让我尝尝。”

穆乐爽快地立即拿了酒葫芦出来:“只是我这酒啊,是粗粮酿造的,不及那些肉精细,道长们不见得稀罕呢。”

小道士一伸手夺过来:“费什么话,让我先好好闻闻。”他打开塞子,仔细嗅嗅,“啊……好美味啊!什么不稀罕,我看你就是小气。”

小道士痛饮好几口,又大嚼美食,不一时醉了,居然撒起了酒疯:“谢谢大家,今天这么开心,有酒有肉,又有新朋友认识,不如我为大家唱上一段,舞上一曲,助助兴如何?”

穆乐在内,众人傻眼,抬头看着那小道士又是喝酒又是吃肉又唱又跳,十分癫狂:“蒹霞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啊……她在水一方。”

小道士舞姿十分轻佻,又兼眉目传情,知

道的是他喝醉了,不知道的只当是个小流氓,可其实他不胜酒力,不一时倒在地上,仍不肯扔了手里的酒肉:“好快活呀,好快活……”

众师兄弟面面相觑,议论起来:“……这孩子,这孩子不是疯了吧……哎,还是道行浅薄,今晚上犯了忌讳,吃肉喝酒,还这么失态……是呀,来路不明,小疯子一样,师父都不该收留他的。”

穆乐听了,眼睛一亮:“此人刚来观中不久?”

大师兄道:“没来几日呢。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跟师父提了个故人的名字,像是师父欠过那人情分,就把他收留下来了。”

老二说:“对对对,当时我也在场。”

穆乐道:“他提到的名字,可是叶远安?”

道士们惊讶:“你怎么知道?”

穆乐微微一笑:“哼,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们收留的此人是谁。”

“他,他不就是个小道士吗?”

“他可不小,他比我们所有人的年纪加起来还大呢!”穆乐说罢上前,扯动小道士的脸皮,不一时把那整张脸都揭了下来。

正是天枢!

众道士吃惊:“啊!原来是个老头子!”

天枢本来吃吃喝喝已经醉了,眼下只觉得吃痛发凉,摸着自己的脸,腾地坐起来,看着穆乐:“啊!你,你怎么把我的脸揭下去了?你,你竟认出我来了?”

穆乐气不打一处来:“老先生,你想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你会在这个万兴观里吗?你想

知道为什么我会找到这儿来吗?”

“你,你是怎么找来的?”

“远安早知你被朝廷通缉,她自己又爱惹是生非,想着有一天若是罩不住你了,就把你送到这里来,此事她只同我提过一回。你倒是精细,人是来了这里躲藏,还给自己易容变脸了!我只知道你该在此,不用酒肉,又怎么能知道哪个是你,又怎么能把你引出来?”

天枢一根手指着着穆乐:“好啊你,几天不见,居然长心眼了!你揭开我的脸,又跟我说这些话,你想怎么样?”

穆乐真是出息了,咬牙切齿地知道发狠了:“我说你好不仗义!远安为了你现在身陷牢狱,眼看要死了,你自己却假扮成道士自在快活。走!跟我走!我要拿你去换她出来!”

天枢冷冷一笑:“说的好热闹,就跟你真能逮着我似的。”

忽然袖子一掩,这个人不见了!

穆乐抓瞎,站在房间里,四处看:“哎?人呢……人呢?”

众道士吓得够呛:“没看着啊……”

洛阳城的雨终于停了,忽然间天气热得要命,烈日之下,皇宫之中,赵澜之仍然跪拜。

宫人们抬着武后的车辇匆匆经过。

赵澜之俯身叩拜:“臣请天后放过叶远安,另寻线索捉拿陈天枢。”

武后目不斜视。

寝宫内,高宗虚弱地睁开眼睛,武后从外面进来。

高宗伸手抓住武后的手:“哎……媚娘,你上朝回来了?”

“陛下,臣妾回来了。

高宗喃喃道:“哎,你看朕这番头疼病时好时坏,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朝堂上可有什么事情?什么紧要的折子?”

武后道:“请陛下放心,朝堂上的事情,臣妾都应付得来。只是……哎……”

高宗道:“什么事情你说……”

“那赵澜之已在门外跪了三天三宿,恳请放过叶远安,另寻天枢和尚的踪迹。态度坚决,言之确确,臣妾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呀……”

高宗闭上眼睛沉吟好一会儿:“那姑娘不是已经在大理寺刑房过了三天了吗?大理寺刑房是什么地方……若是真的知道天枢和尚的下落,恐怕也早就招了吧?算了,放了她吧,我这个病,算是医不好了……”

高宗说完落泪。

武后轻轻为他擦泪:“陛下真是慈悲心肠啊。”

一旁的国师天桥着急扑上来:“治病的事情,医者三分力,患者七分心!皇上怎么可以轻言放弃!皇上真的就要这样下去?要这样夜夜噩梦,日日头疼?陛下放心,这一次臣去亲自审问叶远安,一定要让她交代出天枢的下落。以彻底解开皇上的心魔!”

高宗闻言仿佛又重新燃起希望:“国师……国师帮我!”

“陛下放心!”天桥转身就走。

武后沉思良久,她忽然注意到高宗的床头,一尊佛像金装剥落。

武后贴近,手指探一探,一层绿色的灰。

武后吩咐宫人:“让刘太医速来!”

大理寺刑房内,夏叔

拿着餐盒被衙役领进门,隔着栏杆喊远安:“小主子,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