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最前面的竹排触及了拦在水中的绳索,霎时铃声大振。
官军们慌乱,部分山贼从芦苇荡中飞身而出,众官军举刀相迎,忽然山贼们都潜入了水下,割开捆扎竹排的绳索,拉官军入水。
两军又在水中混战。
河畔之上,早有准备的穆乐冷静观战,他留意到官军中有一人蒙面,却十分骁勇,手起刀落杀死数个山贼。
穆乐飞身袭来,入局
搏缠斗,那人却卖了破绽转身就走。
他是谁呢?
穆乐飞身追上。
二人跳至树林中。
穆乐喝到:“站住!别跑。”
那蒙面的站住,背朝着穆乐。
穆乐仿佛有所感觉:“你……回过头来!”
那人回头,还蒙着脸。
穆乐气得鼻子都歪了:“官军和山匪,谁都不认识谁?凭什么就你蒙着脸?拿掉面具!你是谁?”
那人阴阴发笑,声音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
这声音让穆乐一下子有片刻的麻爪:“……”
去见她慢慢拿掉面具,不是远安却是哪个?“几天不见,竟敢跟我这么说话了?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是你主子!”
穆乐看着远安,霎时愣住,手脚僵硬,不自知地转了一圈,骄狂山贼的模样不见,小奴才的德行全部现原形:“你?真是你?你你……怎么来了?”
远安二话不说,跑上去飞脚先踹,穆乐躲闪不及,边用手挡着自己,二人没有招数的,混乱的,完全是一个狠打一个硬捱,远安是动了真格的,气喘吁吁,边打边骂:“我怎么来了?!……我梦见你中箭死了!我急得什么似的,骑马飞奔,连口水都来不及喝,颠得尾巴根子都疼得要命,我来到军营里,你猜他们跟我说什么?说你好大的威风啊,你不当官军当山贼了!你好手段,你还杀死那么多官兵!你个不要脸不学好
的!我打死你!打死你!”
穆乐被远安打得疼得要命,蹲在地上抱着头哭:“我为什么当山贼?他们容不得我!山贼怎么了?山贼快活!我乐意!你别打我了,可疼死我了!别打了别打了!”
远安停手,一把抓住穆乐的领子,提起来拎到自己面前,呲牙咧嘴,恶形恶状:“走!你跟我走!”
穆乐抓住她手,满脸是泪:“……干什么?去哪里?”
远安道:”去赵澜之那里去,趁现在还不算太晚,趁你还没有铸成反朝廷的大罪!”
穆乐略略思考,猛然醒悟,忽地起身,甩开远安,一把擦了脸上的泪,大怒道:“我不!我就是不愿意见到他赵澜之!别人还在其次,我格外恼恨他!你想带我去找他?!你别想别想!”
穆乐忽然发狠,远安倒是吓了一跳,一下子泄了劲儿:“赵澜之总不会欺负你……你这样子,究竟为什么?”
穆乐一不做二不休,双手抓着她肩膀,狠狠地把远安捞起来:“因为你!”
“……”
离得她这么近,这不是做梦吧?穆乐的泪又进了眼睛:“我,我有句话问你。”
“你说……”
穆乐双唇发抖:“赵澜之说你对他心怀坦荡,对我怎样都会告诉他,那我问你,那天晚上,我,我亲你的事情,你,你也告诉他了?”
远安被他那样子吓到了,机械地回答:“……没有……那事儿我,我自己都忘了!”
“忘了?!你说
忘就忘?!
你是不还想来一回啊?”穆乐叫道。
远安一听:“你是不是还找打啊?!”
穆乐松开手,把她放下,擦了脸上的泪,满腹的怨恨委屈却还是笑了:“所以你根本不坦荡,你什么都明白。你就是……你就是装糊涂!你真当我是奴才,你不把我当回事儿。郭将军变成大蛾子伤人的时候,你自己都快没命了,你先跑去天后那里给赵澜之求情。我我我呢?你想过我没有?谁欺负我呀,你才是最能欺负我的人!叶远安!就你欺负我!”
远安震惊,呆住,只觉得自己心里面好像是一团乱麻搓成了球,也抻不出来一个头儿,她用那榆木脑袋想了半天,想为自己辩解一下,想说不是那样的,不像你说的那样,可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穆乐抹了眼泪,转身就走。
远安在后面大喊:“穆乐!”
穆乐停住脚,仍然背朝着远安。
远安觉得眼睛发胀,眨了一下,泪流出来,她感觉到他心意已决,却还在做最后努力:“……别回去当山贼,跟我回去吧。你不愿意再去赵澜之那里当官军,你就不去。你跟着我回家,行吗?别,别去当山贼……”
穆乐没走,回过身来,深深看着远安。
他忽然走回来。
远安大喜。
穆乐走到远安身边,蹲下来,把混乱中远安松开的绑腿系好,又重新站起来,他是镇定的,明确的:“我现在轻松,快活,
想怎样就怎样。我觉得筋骨舒展,血脉通畅,我杀死官军的时候好痛快。陆战水战我都赢了赵澜之。你为何还要我回去当奴才?”
“……”
“我不。”——穆乐转身而去。
远安大叫:“穆乐!”
他一去不回!
夜鸟啸叫。
九(10)成疑
远安没能劝回穆乐,眼看着他从自己眼前消失,在森林里独自呆了半宿,终于带着疲惫回营。
赵澜之远远迎上来:“远安,你终于回来了!你见到穆乐了?”
远安低头:“……我见到他了。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我劝他回来,别做山贼……”
“他怎么说?”
远安摇头:“他不肯。他不再认我当主子了。”
赵澜之一听这话,恼恨咬牙:“冥顽不灵,自寻死路!”
山上的山贼洞府里,又是另一派光景,众人饮酒,快活猖狂。
可是穆乐想起远安,却又笑又愁,大口灌酒。
没一会儿醉倒在地,众人指着他笑。
贺准把他拽起来:“喂,兄弟,我感觉你这酒喝得不对劲儿啊?”
穆乐糊涂地:“哪里不对劲儿?”
贺准道:“咱们两场大仗打败了官军,伤了他们元气,兄弟们一起喝酒庆祝,可是我却瞧着你不快活啊。是想起了什么事儿,还是想起了什么人啊?”
穆乐怔怔地:“是,是想起个人。”
“姑娘?”
“姑娘。”
“漂亮?”
“漂亮。”
贺准大笑起来:“哈哈哈,兄弟啊,我当什么事儿。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这样啊,正常,太正常了!实不相瞒,哥哥我也是一样啊。我这个人其实说到底,不贪钱,不贪食,酒也是点到为止。我就是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又漂亮又凶的最好,难驯服。”
穆乐喃喃道:“我不喜欢别的女孩子,我就是
喜欢远安。”
贺准眯着眼睛:“我最近也喜欢上一个,不过我却连她名字也不知道。不过我跟你讲,她会来这儿找我!因为我手里捏着她非得拿到的一件东西!”
穆乐哪里在听他说些什么,眼神涣散地,“咣”地一下醉倒在地上。
贺准眯着眼睛,合计着另外一件事儿。
阴暗的国师大殿里,星慧跪在地上。
天桥在一幅白绢前作画:“听说你这两天生病了?”
星慧道:“偶感风寒,现在已经没事了。
谢国师关怀。”
天桥挥上一道重墨:“既然身上没事了,就赶快办正事儿吧。
佛珠原本不是藏在张大户的家里,垂手可得,怎么就让他跑了?”
星慧道:“事情有变,被霍都山的山贼头目横刀夺走。”
天桥道:“霍都山,哼,朝廷不是派了官军去剿杀山贼了吗?
听说山贼十分顽强,战事进展不利。
你既然知道佛珠在哪里,就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