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狼狈:“你懂什么?刚教你下了几手,我一时溜号了,你说谁悔棋了?”

穆乐钝钝地:“……不悔棋,怎么放好的棋子又要挪地方……”

天枢一下子用袖子把棋子都扫在地上:“气死我了,不玩了!你去把猴子粑粑给我收拾了。”

穆乐撇嘴无奈,依言照做。

远安:“吵什么吵?!把你们俩给闲的!那,你要的黑蛇我给你买回来了,刚才差点没咬着我爹。”

天枢:“嘿嘿,你们家眼下的光景,你爹爹疼你都疼不过来。就是真的被咬了也得说姑娘你干得好。”

远安拍拍手上的泥巴,自己也不舒服:“哎这样真是好没意思。就因为天后的一句话,我在自己家里也变成红人了。爹爹待我是比从前宽容慈爱许多,可是总让我心里更没底了。”

天枢道:“你爹是做官的,他早就习惯这样了。你抱怨个屁啊。”

远安:“倒不如你们两个,跟我倒是说实话办实事儿的。”

天枢看看正在给猴子收拾粑粑的穆乐,凑近了远安,低声道:“说起来我还想问你,这孩子蹊跷,你发现了没

有?”

远安一听这话,霎时紧张起来,回头赞同地,低声地说:“早就发现了。有一次被一刀砍到骨头了,血肉翻出来,伤口都吓死人了。结果眨巴眼的功夫他就自己好了。”

天枢:“本来就是嘛!我给他上的金创药啊,倒是药到病除,可也没神到那个地步呀!”

远安一把抓住他手腕子:“我跟你讲,就就就上次,去罗天洞第一次还打不过一个高手呢,回头就把人杀了,我问他怎么做到的,他告诉我说,原来看着那人出招快,后来看着他手脚都慢了……”

天枢完全赞同:“我这才教会他下棋,下一盘……就差点没给我赢了。”

远安:还会顺着风闻味儿呢!

天枢:吃了那么厉害的丹药也消化了,也没大事儿呀!

远安:好奇怪啊……

天枢:是呀……究竟是什么来历?

远安:什么来历你清楚的,我从鬼市上买回来的。

天枢手指头指着远安:你啊你,十有八九是收回来一个妖精……

远安转眼睛,大骇的样子:“……你说可怎么办?”

天枢略略沉吟,眯着眼睛一笑:“我有辙。什么妖精也须得先弄清他的来历才好整治。”他摇头晃脑,在身上搓一搓,拿出药丸,“那我这有一颗新研制出来的丹药,让他吃下去,什么都能招!”

远安一见,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你且等等!”

远安弯腰,忽然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口锅,瞬间敲

在天枢头上。

天枢哪里想到说得好好的,远安会突然变脸呀!

他捂头倒地,远安像流氓一样连砸带踩,跳跃着骂骂咧咧:“我一早就看出来了,又想拿穆乐试药,对不对?我告诉你,你做梦!他是我的奴才,他救了我命,别说他不是,就真是个妖精我也留着他,保护他!你还想拿他试药,我先给你弄伤!你拿你自己试吧!”

穆乐一见两人又动手了,连忙上来把住远安:“别打架!别打架!消消气,消消气!你手那么重,把这老头子打死了可怎么办?……”

远安气得呼哧呼哧地。

穆乐蹲下来质问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天枢:“你你你,都怪你,你看你把她给气得,你干嘛为得惹她?……”

天枢捂头满地滚:“误会了误会了……我不拿他试药。我是想……欧阳询他爹就是个大白猴子,所以此人天赋异禀,才华冠绝同代,拜了大官。这小孩不是妖精,他这么神通,弄不好以后就是个有大出息的,我不是想要帮你弄清楚吗,咱们是不是也别耽误人家前程啊,你说……你看你,远安,你怎么长得越来越漂亮,脾气也越来越大了呀……”

远安似乎受到提醒,安静下来:“……你起来吧,我是看你又拿他试药,控制不住自己了……”

天枢用袖子擦了鼻血:“你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不过你听好,就你这个死脾气,你小心以后找不到

婆家。”

远安道:“我用不着你管。”

夏叔在外面敲门:“小主子,洛阳县衙的赵捕头求见。”

远安一听“赵澜之”这名字,刚才还虎里虎气的,此时就如同个最正常的小姑娘一般立时红了脸,嘴硬着:“……赵澜之,之前在芭蕉林对我那样一张臭脸。哼,他还敢来找我!”

她说罢整理了头发和衣服往外走。

穆乐紧紧看着她,跟着出了门。

天枢擦干净脸上的血,含泪看着两人的背影道:“……贱人。全是贱人。”

赵澜之在书房内等候远安,她进去前掀了帘子朝里面看看,正看见他端着茶研究,好好看的侧脸,她心里暗自欢喜,进去了就换了一张脸,拱拱手,冷漠地,疏远地:“原来是赵大人,有日子不见了,今日来找我,不知有何赐教。”

赵澜之是温和的:“远安,前天飞剑楼有鉴赏两汉时古兵器的聚会,怎么没见你呀?”

远安切了一声:“谁告诉你我一定要去?”

“谁也没有告诉我。可是我以为能在那儿见着你呢。”

远安转转眼睛:“哼,想去来着,后来改主意了。”

“为什么?”

远安回过身,看定他:“不想碰见你。”

赵澜之倒是并不惊讶:“……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远安想想说明白了也好,我对你不太满意,藏着掖着没意思,便道:“我问你,你这人,为什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赵澜之:“此话怎讲?”

安道:“咱们从头说起,千端阁的事儿,是谁帮你找到线索,破了案子的?

罗天洞里,是不是咱们一起杀出重围的?天后的画儿,若果我不帮忙,就算赵大人你再大的本事,也不能那么快就给找回来,我说这些都对不对?”

赵澜之微微笑:“都对。都在理。”

“那天,把画儿送回宫的那天,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谢谢我,对不对?我也说了,大人我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凑个热闹,跟你破个案子,可是你呢?去芭蕉林那天,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差被把鞋底子拿起来,把我给打走了。你这不就是翻脸不认人吗?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

赵澜之略思考,笑容仍在脸上:“我问你,远安,你总想着跟我一起破案子,是为了什么?”

远安:“为了玩儿。”

赵澜之:“不是像我一样,职责所在?”

远安:“当然不是。”

赵澜之:“不是为了功名利禄?”

远安冷笑:“不是。”

赵澜之:“那我就不愿意你仅仅是为了玩儿,跟着我每每濒临险境,出生入死!那天,车上坐着天后,我们去芭蕉林见她故人。之后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了,那些人是刺客,天后都敢杀,你跟我的性命又怎么知道一定能保得住?就算不是如此,伴君如伴虎,天后的身边可是好呆好玩的地方?有多少人丢了性命,单单只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了?”

远安背过身去,听着赵澜之说话,负气地,却有些理解了:“……你总是对的,总是有道理的,你说完了吗?”

“没有!”赵澜之猛地把远安的肩膀拧过来,面对自己,“你断气了你知道吗?!你死过一会儿你知道吗?!”

远安道:“那算什么呀,一时闭气了。”她说到这里,赶快打住了话头,心想可不能让他知道那药的来历,便道,“好在有我们家传的灵药,好在穆乐带在身上,吃了就好了。你瞧瞧我,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不是很好嘛?”

赵澜之都没等她说完:“如果没有那丸药呢?如果你没有活过来呢?远安,我告诉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 。永远不会。”

四目相对,赵澜之的眼睛坦诚坚定,关键是特别好看,远安忍不住小高兴,小得意:“哎呀你是双眼皮儿啊……

赵澜之松开远安:“你能不能有点正型?”

远安笑嘻嘻地:“算了,看在你为我多少有点挂心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对我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了。怎么你今天来就是跟我说这个?”

“……不,我来送你件东西。”

“什么东西?”

赵澜之打开小匣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盆景,小山小树小仙女儿。

远安不由得赞叹:“真精致啊。”

赵澜之道:“那天的飞剑楼的聚会除了有古兵器,还有些新奇的玩意,我见了这个,就想要买来

送你。喜欢吗?”

别说是个漂亮的小盆景,他现在就是个送给她一块黄泥,她也能看出来好,当下拍手道:“喜欢的!特别喜欢!”

“比起来刀枪剑戟,还是这些东西适合女孩子,花草,琴棋书画。对不对,远安?”

这话倒是让远安有些犹豫,撇撇嘴,点点头,并不完全认同。

赵澜之的手搭在远安肩上。

穆乐牵着马在门前经过,看见这一幕,霎时火冒三丈,当下脱口而出:“大坏蛋!”

远安与赵澜之同时回过头来,诧异地。

远安道:“穆乐?你说谁是大坏蛋?”

穆乐意识到失态,拽了一下马的耳朵,心虚地:“你,你是大坏蛋,刚才喂你草不吃,现在来吃花,也,也不怕拉肚子……”

赵澜之哈哈一笑:“果然跟你说的一样,这小奴能跟马说话。”

远安也笑起来,手里拿着小盆景,偷瞄赵澜之。

穆乐见此景扭头就走,滑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