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古摇头:“没有!没有!绝没见到!您是好手段!好手段!我这条命都是您的了!我不敢撒谎!不敢了!”

赵澜之觉得差不多了,此人知道的恐怕也就是这些,他一手拿了银子,一手拽起泥古:“走吧,去衙门里说话。”

他走到远安和穆乐面前:“谢你们帮忙,人犯我已经逮到,此后没有穆乐的事儿了。你把你的马奴带走吧。”

刚才的热闹却让远安十分兴奋,贴近了,体己地:“我说,赵捕头,你要找什么画儿?”

“跟你没关。”

远安闲闲地:“这话儿可就说远了,我还当咱们是搭档呢...…”

赵澜之低头看着远安,她可真是好看可爱,求人办事儿的时候蹙着眉毛嘟着嘴,团着肩膀,拱着两只手,小贱贱的模样,赵澜之看了她半天,想了半天,自己根本没法跟这人说不,可他又不肯就范,只是什么都没说,带着泥古兀自走了。

远安在后面收了求人办事儿的法相,霎时气得呲牙咧嘴,回头看穆乐,她恶形恶状:“走吧!回去吧!我看你以后还敢再跑!”

六(13)山雨欲来

少年穆乐随他主子回了家,本以为她之前救了自己,得了道理,又竖着眉毛瞪着眼睛没好气,定是要好好收拾他一番了,谁知远安却拿了家里的药箱子给他包扎上药。两人坐在马厩里的甘草上,远安卷起来穆乐的袖子,上面有些之前擦破的伤口,远安用小棉棍沾了些药粉碎末,轻轻涂上去,为了看仔细伤口,眼睛都斗鸡了,温柔地,吹一吹,厚嘟嘟的嘴巴撅得像个小猪一样。

穆乐就这样看着她呀,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里面被她打,被人骗,被人冤枉扔进牢狱里面那些事儿都不是事儿了,都值得了,都像是一条小小长长的路,这条路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走到跟她这么近的距离,看她的斗鸡眼和噘嘴巴,嗅到她那小孩子一样的甜蜜的气味。

这个撅着嘴巴的家伙忽然摇头晃脑地说:“哎……?”

穆乐道:“……怎么了?”

远安道:“我发觉你有点怪。”

“怎么了?”

远安:“几天不见,你个子长了好大一块,还有这胳膊上,手背上,原本都有伤口,就算地库里面的老头儿配的外伤药再好用,也不至于一点红一点疤都没有呀。你怎么回事儿?”

穆乐的心思才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

远安仔仔细细地看他:“你不会……是个妖精吧?”

“呲……”

远安叽叽咯咯地笑起来:“算了,是个妖精也没事儿,是个妖精

是我的奴才。”她说着拿出腰牌,“哪,这个,你收好了。不管怎么说,这事情起因还是在我,我跟你道歉,要不是那天我不分青红皂白给你赶了出去,不会有这么多的事端。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这个家里有我,就谁也别想要再欺负你。谁也别想再把你赶出去!”

穆乐点头,从她手里拿回腰牌,看看她,笑起来,羞怯地。

远安看着他也笑了,还不放心:“哦对了,地库里那个老头子,他是个疯子,你不要再去见他。以后送饭就放在门口,别进门,离他远远地,听见了没?

“嗯。”

他是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心无城府的样子,完全信赖的样子,低着头圆圆下巴睫毛绒绒,无比可爱的样子,这样子的人怎么可以随便被人欺负?!

远安转转眼睛:“哎不行,那老头子差点害你吃了大亏。我不能这么便宜了他,须得给他点颜色看!”她贴到他近边上,低声吩咐……

又到送饭的时间了,穆乐把餐盒放在天枢门口。

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穆乐好奇没走。

门从里面又打开一些。

穆乐探头探脑地进去。

忽然一下子摔倒,骨碌碌滚进地库。

穆乐摔得头昏眼花,睁开眼睛,天枢就在眼前,嬉皮笑脸:“你回来了?你可想死我了!我的药改进了方子,等着你试试呢。”

穆乐向后躲,摆着手:“不,不……” 天枢慢慢趋近:“不要怕

,不要怕……”

他从怀里拿了一个小管,两粒药塞进里面:“来,你张嘴,我帮你吹进去!”

穆乐竟然听话张嘴含了小管的一头。

那一刹那,远安忽然登登地从上面跑下来,指着两人大喊:“穆乐!我告诉你什么来着?!”

天枢走神的当口,穆乐反吹一口,吹管里的药丸进了天枢的嘴巴,再加上他毫无防备,竟一骨碌咽了下去。

天枢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惊失色,双手握着自己的喉咙:“啊!完了!着了道!”

远安拍手大笑:“这下可好了!哇哈哈哈哈!让你再捉弄别人!”

天枢匍匐在地大喊:“快给我拿冰水泡澡!否则我命休矣!”

这一日为了化解那药丸的猛力,天枢在冰水里正正浸泡了三个时辰,一边泡一边念叨:“劫数啊,劫数啊,着了你俩的道……”

远安,穆乐还有一直被他用来试药的猴子都上蹿下跳十分高兴。

有一粒药丸滚在地上,穆乐看见了,拾起来揣在怀里。

洛阳县衙里,拿了泼皮泥古归案的赵澜之正与仵作老杨商量案情,老杨的结论让赵澜之颇为诧异:“你是说此人并非凶手?”

仵作道:“致命伤在死者的腹部,而并非案犯所说的咽喉部。

赵大人你看这里,并没有血迹,可见他捅这一刀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血凝住了。

而且大人你看,咸鱼腹部的伤口,并不规整,十分规整,一刀毙命,

分明就是在毫

无准备的情况下捅死了。

可见进过凶案现场的不只是一个人。

而真正杀死他的并不是您抓来的这个……”

赵澜之沉吟,脑海中浮现着大雨之夜的作案现场。

黑暗的房间里,有相熟之人用大把的银两从太监曹毅手中换走了从宫里偷出来的画。

太监看到钱财高兴,那人趁其不备,将他捅死,摆好姿势坐在桌旁。

事情可能还没有办完,那个求财的泼皮泥古带着穆乐从窗子进了房间,行凶者听见动静,避开两人,跳窗离开。

赵澜之心里合计着:所以在泥古和穆乐进入房间之前,太监曹毅已经被人杀害。从宫里偷出来的画被一并带走。可是为什么那些银两凶手并没有带走?

所以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灭口,指使曹毅盗画之人必定是他认识的人!可惜呀,这一条线索却又断了!我要再去哪里找那幅画呢?

郊外坟茔,鬼火隐隐。

星慧郡主在姜忍坟前点燃一根根蜡烛,双手拔去坟上的杂草,拨开砖石。

直到指尖淌血。

她一边低声说话:“姜忍,姜忍,你在那边好吗?冷不冷?饿不饿?还喝些小酒吗?我不时会想念你。想念你从前在我身边的时候。你放心,你是我的奴才,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白白死了!我一定会除掉叶远安,赵澜之,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星慧咬牙切齿,双手流血。

有人在她身后飞身而下,笑嘻嘻地看着她。

正是国

师指派给她的帮手,罗天洞主人霍阳。

星慧并未回身,仿佛不知道身后有人一般。

霍阳到底开口催促:“星慧郡主,国师有请。”

好不容易完成的任务总要跟主子交代,国师大殿内,随霍阳而来的星慧将手里的画卷呈给国师天桥。天桥打开看看,那是一男一女在芭蕉树下看书。

国师皱眉观察着,看了好久好久,竟也没有瞧出任何玄机:“这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那人手里的佛珠一定要用这画来换?”

星慧低头回答:“启禀国师,就是这幅画,天后最珍爱的一幅《蕉下图》,总是要拿出来看看的一幅画。几日前,那个来到罗天洞里兜售佛珠的人,要换的就是这幅画。”

天桥是不失赞许地:“呵呵,难得明慧你的好手段,还能从她眼皮子底下偷出来。”

明慧阴阴一笑:“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无非就是收买一个太监,让他把画给我偷出宫来。”

没错。

在干探赵澜之设想的杀人场面里。

如果那层困扰着他的黑幕揭开,正是星慧郡主与太监曹毅交易,而后杀人灭口。

为的就是这幅天后的《蕉下图》!

天桥道:“处理干净了吗?”

星慧:“……国师放心,我没留活口。”

天桥点点头,拿了那幅画又反复地看,诧异地,忽然就神经质般的急躁起来:“这可是怎么回事儿呀……看不出来个名堂,这人怎么就要这幅画?!”

星慧道

:“国师放心,我们的目的无非是那个人手里的三藏佛珠,

无论他想要干什么,只要把这幅画给他,我们就得到佛珠了。”

天桥把画交还给星慧,看见她手指上斑斑渗血的伤口:“你办事我当然放心,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搜集三藏佛珠,这是公事,是大事,你不要因为自己的私事,小事分心,而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