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请御医,那边容王就被惊动了,紧接着仁德帝也听到了动静。
于是这下子,仁德帝和容王都跟着来了。
容王是担心他儿子和女人,仁德帝是多少有些担心自己那滴酒别出什么事儿。
一行人也顾不得其他,急匆匆地赶到这里,容王忙进屋去看阿宴和儿子,仁德帝见状,就去了柔妃房中。
柔妃见仁德帝过来,忙哀声泣道:“皇上给臣妾做主啊,那容王妃,竟然给臣妾难堪。”
说着,她将今晚发生的事儿一一说了,末了还道:“那容王妃身为母亲,竟然无法安哄两个孩儿入眠。臣妾还看到,那小世子满脸通红,看着有些不同寻常,可是那容王妃,哪里懂得看管照料呢!”
仁德帝原本就因为那一滴酒的事儿有些不安,此时被柔妃提起什么“满脸通红”顿时不悦。
当下冷冷地瞪了柔妃一眼,沉声斥道:“朕命你协助容王妃照料两个孩儿,你却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处置妥当,还闹出这等事来!如此心性,怎堪代皇后打理后宫!”
这话一出,柔妃顿时脸色惨白地倒在那里了。
仁德帝当下派人前去询问容王妃那边的动静,却听说是两个娃儿此时怎么哄也无法哄睡,就在那里闹腾着打架呢。
这半夜三更的,哪有小娃儿不睡觉的呢?这一则是自己那滴酒惹的祸,二就要怪这柔妃了。
仁德帝当下越发的不悦,便命道:“将柔妃送回宫去,闭门反思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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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两个娃儿都不曾睡好,阿宴和奶妈抱了一整夜,一直到了四更时分,总算两个孩子睡了。不过因阿宴一夜不曾睡好,第二日原本计划中的女眷会跟着前去山上观光的事儿,自然也就没办法一起去了。
珍妃见阿宴不去,柔妃又被遣送回去了,她也就没兴趣去了,于是也跟随着阿宴留在行宫里。
不过好在这行宫就在山脚下,深秋时分,黄叶遍地,碧空如洗,气息也颇为清新。到了晌午时分,两个娃儿终于醒了,阿宴和珍妃就这么带着几个娃儿出去走走,也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因男人们上山打猎,显见得中午不会回来了的,于是珍妃和阿宴便商量着晌午时分做什么。一时有侍女说行宫里原本有这里的山庄上缴的野味,如今做了来吃恰好。
珍妃和阿宴听了自然是极喜欢,当下命人拿来菜单看了。
正这么商量着的时候,忽听到外面有马蹄之声,来势颇急,阿宴和珍妃都有些诧异。
待那马蹄来到行宫之前,便听有人进来禀报,却是萧羽飞,萧羽飞见了阿宴,当下便跪在那里,沉声道:“王妃,殿下受了伤,正从山上下来,属下先行一步,请随行御医准备好各样药草。”
阿宴一听这个,心便被什么狠狠揪住般,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那里,幸好素雪从一旁扶住。
她按下心中的揪痛,深吸了口气,沉声吩咐素雪道:“素雪,你快去府里请欧阳大夫!”
又命左右侍女:“收拾下榻上,请随行御医带着草药过来。”
待安置妥当后,她盯着那萧羽飞问道:“殿下为何受伤?是否严重?伤势到底如何?”
萧羽飞低着头,禀报道:“打猎之时,前方出现一个野豹,皇上兴去,于是放马追去,容王紧随其后而去。谁知道追到山林深处,忽而有刺客出现,刺杀皇上。皇上险些遇刺,幸好殿下反应及时,救下皇上,不过殿下却因此受了伤。”
阿宴听着他说的这些,心里是如同一团乱麻一般,忙问道:“那殿下的伤势呢?”
萧羽飞把头放得更低了:“刺客已经被擒拿,殿下受了重伤,属下下山的时候,殿下人事不知,晕死过去。”
阿宴此时的心一抽一抽的疼,揪得难受,脸色也白得失去了血色,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萧羽飞起来。
此时日头晒得正烈,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她再次深吸了口气,努力地让自己镇静下来。
想着上一世,自己三十二岁去世,那时候他还好好地活着呢。
所以,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偏偏就在此时,一旁奶妈抱着的子轩忽然大声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奶妈从旁也知道了事情严重,忙抱着子轩摇来晃去地哄着,可是子轩却依旧是放声大哭。
子轩的哭声惊动了子柯,子柯嘴巴张了张,也哭了起来。
阿宴僵硬地走过去,将子轩抱过来,感受着那软糯的小身子靠在自己怀里的样子,看着他哭得脸都红了,忽然心酸起来,想着是不是他这小小孩儿,也感觉到了父王受伤了,所以才忽然这么哭呢?
一旁的珍妃搂着竹明公主,小心地哄着,安慰阿宴道:“只是受伤,未必多么严重。”
阿宴勉强笑了下,道:“但愿吧。”
一时哄着两个孩子不哭了,众人进了屋,阿宴叫来了素雪和奶妈等,将子轩和子柯交给奶妈照料。
刚把孩子交出去,就听到外面又传来马蹄声,这一次却有些凌乱无章,阿宴忙迎出去,却见远远地有侍卫抬着一个临时搭成的木架子,上面躺着的人穿着一身紫色劲装,旁边跟随着一匹白色的骏马。
一时那架子离得近了,阿宴便见上面躺着的容王胸口上是一把带着羽棱的箭,那中箭之处的紫衣,已经被血几乎染成了黑色。
恍惚中就听到仁德帝嘶哑的声音命道:“速抬回房中。”
阿宴忙也跟着那木架子进去,侍从们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房中,这时候御医早已经准备好了,赶紧过来为容王检查那伤势,一见之下就皱起了眉头。
“此处伤势凶险,若是再偏一分,怕是早已没了性命。”
这话一出,仁德帝脸都变了,上前搭住了容王的命脉,静心拧眉,片刻后,冷道:“若是容王有个闪失,所有人等,朕都绝不轻饶!”
可是那御医面对着容王那几乎接近心脏之处的箭伤,却是并不敢下手,他颤抖着手,硬着头皮道;“皇上,此伤实在凶险……”
他话没说完,仁德帝便冷道:“那就先不必拔箭。”
一时他回首问左右:“宫中御医,哪位擅外伤?”
一旁大太监忙道:“孙启明擅外伤,已经着人去请了。适才王妃也已经派人回复请容王府的名医欧阳大夫。”
仁德帝抬首,目光扫过阿宴,只见阿宴面无血色,水润的眸子里都是担忧,半趴在榻前,定定地望着容王,一双手死死地攥着,指尖都是发白的。
他哑声吩咐道:“容王妃,你先出去下吧。”
等下拔箭,毕竟太过危险,像她这般弱质女子在这里看到此番情景,难免有些残忍。
阿宴盯着榻上的容王,却见他双眸紧闭,修长的睫毛就那么无力地垂下,削薄的嘴唇是惨白的颜色,她颤抖着手上前握住他的,此时听到仁德帝的话,摇了摇头:“皇上,我想在这里陪着他。”
仁德帝见此,默了一下,便没再说什么。
就在此时,那边素雪快马加鞭地将欧阳大夫提了过来,欧阳大夫一瘸一拐地进来了,在仁德帝沉重的目光下,在阿宴殷切地注视下,他稍微检查了下伤口,便道:“这是倒刺箭,箭上喂有剧.毒。”
仁德帝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了,沉声质疑道:“这血并不是黑色,怎么会有毒?”
欧阳大夫皱着眉头道:“这是一种来自北羌的剧.毒,寻常人不会察觉的,可是一旦中毒十二个个时辰尚没有解毒,那便无药可救了。”
欧阳大夫这么一说,阿宴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欧阳大夫,你可有解毒之法?”
欧阳大夫点头:“办法我倒是知道一个,只是不曾用过,如今既然凶险,只能一试。”
仁德帝点头:“好,务必救他。”
这边欧阳大夫刚看完,那边御医也来了,这御医到底是不如欧阳大夫见多识广,倒是没看出那中毒的事儿。仁德帝见此,不免疑虑,站在那里皱眉不语。
此时欧阳大夫和御医出去商议拔出那带有倒刺之箭的办法,阿宴拿着锦帕小心地替容王擦拭着血迹,仁德帝则望着榻上的容王沉思。
半响,仁德帝忽然开口道;“这欧阳大夫在府中已经多年了。”
阿宴听仁德帝说起这个,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是的。殿下一向对欧阳大夫信任有加。”
一时说着,她不由抬头望向仁德帝;“皇上可听说过羌国有这种毒.药?”
仁德帝低哼:“那羌国之人地处边塞,伎俩颇多,也有一个部族擅使毒。若说真有这种不为人知的毒,也未可知。”
阿宴低首望向床上的容王,紧闭着双眸的他此时躺在那里,显得分外的虚弱,这和往日那个英姿飒爽的他完全不同,他现在就如同一个失去了活力的孩子一般。
她忍不住抬起手,轻轻地抚着他惨白冰冷的面颊,低声道:“皇上,若是欧阳大夫说得没错,那我们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假如欧阳大夫的解毒办法并对殿下并无害处,何不一试?”
仁德帝走进一步,低首望着榻上躺着的弟弟,点了点头:“先拔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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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欧阳大夫和王御医商议着拔箭之法,片刻之后,他们听命进来,开始拔箭。
仁德帝见此,再次道:“容王妃,你先出去吧。”
阿宴刚才听到这箭是带有倒刺的,知道这拔箭必然痛苦,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法子呢,此时哪里肯走。
谁知道仁德帝却淡道:“朕也出去。”
这话一出,阿宴骤然抬眸望过去,却见仁德帝眸中暗沉沉的深不见底,和容王颇为相似的脸庞刚硬得没有丝毫表情。
这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对于这样的人,阿宴本不应该懂。
不过或许是和容王相处了太久吧,这位深不可测的帝王身上,仿佛总是有些什么和容王极为相似。
她凝视着这个男人,在这一刻,忽然隐约感觉到,这个男人并不是如同他所表现出的那般平静。
也许其实他也在担心,担心他的弟弟在这里受尽苦楚折磨,担心他的弟弟不会醒来。
阿宴低下头,从未有这么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担心的那个夫君,是这个人的弟弟。
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是。”
说着,她回首看了榻上的容王最后一眼,默默地跟随在仁德帝身边出去了。
出去后,仁德帝忽而哑声问道:“子轩和子柯呢?”
阿宴心里挂念着容王,此时只是随口答道:“奶妈带着他们歇息去了。”
仁德帝却又道:“昨夜子轩饮了一滴酒。”
他没有看阿宴,只是淡淡地道:“那滴酒是朕喂的。”
阿宴想起昨晚自己因为这个气愤,将容王教训一番的事儿,此时想来,却恍惚犹如隔世。
她不明白仁德帝怎么在容王命悬一线的时候,竟然提起这无关紧要的事儿,更不知道仁德帝是否知道自己痛骂了一番这种行径,当下只好低头不言。
仁德帝拧眉:“此事——”
他声音平静得没有什么波澜,不过却依然道:“确实是朕不该。”
当然了,其后更不该派个柔妃过去照看,柔妃本就刚刚失去腹中胎儿,看到两个小家伙难免不喜,心中怕是原本就带着怨气。
此话一出,阿宴不敢置信地望向一旁的男人,不过他面上依旧没有什么神情,只是威严冷沉地立在那里。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九五至尊的帝王,竟然亲口承认自己做得不对……
心中忽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或许昨夜她确实对那个抱着她儿子喂酒的男人有些怨气,不过此时此刻却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
以前她其实是畏惧这个人的,可是现在,在这个男人竟然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在自己的夫君容王倒在那里人事不知的时候,她忽然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感觉,就仿佛哥哥顾松带给自己的那种踏实安全的感觉。
一时眸中忽然湿润了,她低声道:“皇上不必自责,不过是一滴酒罢了,对子轩并无妨碍。”
仁德帝哑声淡道:“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永湛不会有事的。你过去照顾两个小家伙吧。”
谁知道他刚说完,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低而痛苦的呻.吟声。
阿宴骤然回头,心仿佛被人攥着一般揪扯,她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皇上,这倒刺箭怎么拔?”
如果一支箭射入胸口,上面却布满倒刺,那么该用什么办法拔出……
阿宴想到这里,手指尖都在颤抖。
仁德帝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握了握拳头,铁青着脸望着远处的山脉,淡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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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到几乎让人窒息的等待仿佛没有尽头,阿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紧闭的门板,渐渐地日头西去了。山里的深秋到了晚上便冷得快,一时仿佛周围都冰冷起来。
阿宴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下僵硬的腿脚,看向一旁等待着的仁德帝。
仁德帝深刻的五官在光影之中显得越发让人难以琢磨,此时他如同一个石像般坐在那里,半合着眸子,仿佛在闭目养神。一旁侍奉着的大太监并侍卫等,都恭敬地立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就在此时,仁德帝忽然开口道:“永湛不会有事的。”
他依然闭着双眸,不过却一字一字地道:“以前他也受过重伤,可是都熬过来了。”
阿宴垂眸,低声道:“是的,他一定不会出事的。”
这边话音刚落,便听到房门打开了。
仁德帝骤然睁开双眸,目光如刀般射向那率先走出来的欧阳大夫。
阿宴也焦急地看过去。
一旁众人都提了一口气,也看向欧阳大夫。
欧阳大夫轻咳了声,恭敬地道:“殿下应已无大碍,不过接下来十几个时辰就怕高热,还是要精心护理。”
他这话一说出,阿宴原本松了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忙问:“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欧阳大夫点头:“可以,不过殿下依然未醒。”
他这话刚说完,阿宴已经扑进去了。
屋子里充满了血腥的味道,染血的白布被细心地收拢在一旁,不过榻旁依然有斑驳的血迹。
阿宴来到榻旁,握起容王的手,却觉得那手冰冷,就如同她最初认识他的那个时候一般。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容颜苍白,额头渗出一些细汗。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让那冰冷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低喃道:“永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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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帝踏入屋内,只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弟弟,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此时跟随而来的诸位王公贵族都已经知道了此事,并且忐忑不安地等在那里。
如果容王真得就此身亡,那么对整个朝廷的局势怕是都大有影响,在座的众人不免心中泛起种种猜测。
当然也有真心为容王担忧的,诸如顾松之流,那是恨不得冲过去赶紧问问。
大家见仁德帝沉着脸走出来,也看不出喜怒,不免越发不安起来。
却见仁德帝目光扫过众人,那目光锐利如刀,神情冷漠,浑身上下散发出凛冽气势。他原本不是御书房里养出来的天子,而是十年时间征战沙场戎守在大昭国最艰险酷冷的边境上的那个马上皇帝。
此时的众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森寒之气。
他们全都低下头,心里明白,皇上这是怒了。
仁德帝终于开口说话了,平静无波的语气却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闷:
“这件事,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这话一出,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皇上说要查,那必须严查,因那刺客当时已经自尽身亡,线索几乎中断,于是只能挖地三尺般地查。
负责严查此事的乃是仁德帝身边第一心腹宫廷侍卫总指挥颜如雨,这位颜大人素来先是将当时刺杀现场推敲了一番,又拿着御赐金牌,将当时所有可疑人员全都临时拘押起来。
经过三个时辰的盘问和搜查后,这位颜大人将所查结果一一汇报向了仁德帝。
“镇南候身边的程芒,可疑之处甚多。”颜大人跪在那里,一丝不苟地禀报道。
仁德帝抬眸间,目光如炬:“说。”
颜大人沉声道:“程芒因经商曾到过北羌,其所交往之人亦有羌族商人,这是其一;事发之时,程芒恰在一旁目睹,这是其二。”
语气略一停顿,颜大人继续道:“程大人房中有一物事,观来极其可疑。”
仁德帝点头:“什么物事?”
颜大人面色如铁,一本正经地奉上一个白绢,并一层一层打开白绢,将此物呈现在了仁德帝面前。
这颜大人虽然年轻俊秀,不过倒是见惯风浪,当下面不改色地道:“皇上,此乃女子贴身之物。属下查过,这程芒一无妻妾同房,二无相好,哪里来的此物?且以属下看来,此物用料精良,绝非凡品,怕是有些来历。”
仁德帝只扫了那物一眼,就皱起了眉头:“他招了吗?”
颜大人摇头:“他矢口否认,不过也无法解释此物来历。”
仁德帝眸中泛起森寒冷意,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给朕查,严刑拷打!”
颜大人一怔,倒是没想到仁德帝反应如此之大,当下忙沉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