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阿宴顿时明白,这竟然是要和她分房而睡?
一下子,她两脚冰凉,头晕目眩,整个人仿佛直直地在望下坠,一直坠,仿佛坠到了万丈深渊。
此时容王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推开门,声音暗哑:“我先去抱厦那边睡吧。”
说着,他迈步,就要离开。
阿宴手脚冰冷地望着这一切,仿佛一下子回忆起了前世。
她和那沈从嘉,仿佛一切都是从分房而睡开始的。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地嘶吼,她不能这样。
于是在容王的脚即将迈出去的时候,她猛地迈开脚步,跑向了容王。
她跑过去,紧紧地后面抱住容王的后腰,硬是抱住他,不让他走。
此时门已经开了,外面刺骨的冷风就这么吹过来,吹到容王那赤着的胸膛上,胸膛上的汗珠也迅速消失殆尽了。
身后,骤然的娇软和温暖就这么贴上来,用她那倔强而柔软的力道,搂着他遒劲的腰杆。
容王垂眸,看向自己腰间那柔软的小手,暗哑地道:“阿宴,放开,这几日你不舒服,我们先分开睡。”
阿宴喉咙间带着哽咽,她硬是搂着他,倔强地道:“不要走,我不让你走。”
容王叹了口气:“阿宴,放开好吗?”
阿宴听到他这么说,拼命地摇头:“不放,我就是不想放,我一放开,你跑了怎么办?”
她摸索着,努力地去抓容王的手,却觉那大手竟然冰冷。
她赶紧用自己的小手摸着,拢住,低声道:“永湛,别走。”
容王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然后陡然将她抱起,关上了门。
他将她抱着,放到了床边,深沉难懂的眸凝视着阿宴:“阿宴,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宴一下子流泪了,她紧抓着容王的手:“永湛,你是阿宴的夫君。”
容王抬起手,温柔地帮阿宴擦掉眼泪,不过脸上依然是冷硬的,眸子里也是沉沉的冰冷和无奈。
此时此刻的容王,是阿宴无法看懂的。
她陡然想起过去的种种,仿佛从一开始,从这一世的容王自她生命中出现的那一刻,这个人身上就充满了诡异和奇特。甚至那两次夜晚出现的身影,她至今都不敢去细想,只能想着那原本就是一场梦。
阿宴怔怔地望着容王,清澈的眸子里甚至带着一点祈求的意味。
她在祈求他,不要离开。
容王的心顿时仿佛被什么揪住了,揪得剧痛,痛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移开了位置。
他陡然抱住阿宴,紧紧地将阿宴抱住。
“阿宴,其实我一直想对你好,你知道吗?可是我总是做不好,一直都做不好。”他的声音痛苦挣扎,甚至带着几乎让人难以相信的哽咽。
从上一世就没有做好过。
77|容王的表白1
他给了沈从嘉大好的前程,是希望她既然嫁了人,那就有个前途似锦的夫君,能够有个像样的诰命,能够不必为生活中的琐碎烦忧,可是谁知道,沈从嘉的骤然发达,却使得阿宴的婆母自视甚高,使得沈从嘉开始利欲熏心。
本来沈从嘉和顾宴也算是举案齐眉,夫妻相得益彰蜜里调油,可是自从沈从嘉发达后,沈家的后宅多了无数的妾室通房,阿宴的性子,根本不适合那样勾心斗角的生活,从此后过得憔悴狼狈。
他在皇后的纠缠下,纳了四姑娘为侧妃,那个容貌上其实有一点点像阿宴的姑娘。
他自始至终没有碰过那个四姑娘,因为觉得有点像,所以不愿意去碰,仿佛碰了,总是会毁灭心中那点白月光。也因为觉得有点像,所以一直待她倒是好的,该给的赏赐,从来没少过,任何事上从不曾委屈她。
当然他更有一个私心,这到底是她的妹子,对她的妹子好,其实也是对那个敬国公府好,是想着她好歹有一份依仗。
可是谁知道,被他放在后院里娇养着的四姑娘,却仿佛一步登天般,竟然开始拿着这个去将阿宴踩到了脚底,几乎是穷凶极恶地欺压着。
更不曾想到的是,那个不曾被他宠幸过的四姑娘,就那样窥破了他的心事。
四姑娘也许恨过他吧,可是再恨,她也不敢如何对九五之尊的他,于是便把矛头指向了阿宴。
阿宴一辈子没有生出过孩子,别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曾想过。
毕竟,到了后来,其实他也渐渐地学会不去关注那个女人了,再怎么曾经痴狂地暗暗迷恋过,那也是水中月镜中花,是别人养在后宅的妇人,是他臣子之妻。
他并不是一个昏君,干不出强抢臣妇的事儿。
后来他碾转知道她一直不曾有出,也只是暗暗叹息了下。
那个时候,一切仿佛已经淡了,他已经学会在和臣子把酒言欢的时候,探究地听着他们说起家事,听着他的宠臣说起自己的后宅。
他高高在上,俯瞰着这熙熙攘攘的纷争,不动声色。
他有时候会回到他在王府的听风阁,站在那高高的地方,品着一盏香茗,望着碧波湖边那两株盛开的桃花,想着曾经那个摇落了一树桃花的刁蛮姑娘。
除此之外,他其实已经开始学会刻意不去关心,不去想。
可是一直到有那么一天,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年少轻狂的时候,忘记曾经那么深刻地偷偷喜欢过一个姑娘的时候,传来了消息,说是沈夫人去世了。
她是病死的,在一个凄冷的冬夜里,死前的情境,惨不忍睹。是他亲手抱着她冰冷的身子,放入棺木之中。
那也是上一世的他,唯一一次那么抱着她。
很多关于一个少年花前月下那不可让人知的心思,那注定无望的绮想,她不知道。最后他那么绝望而茫然地抱着她,她也不知道。
临死前,她是睁着眼睛的,手里攥着那个要送给别的男人,可是却无法送出的荷包。
后来,他坐在寂寥孤清的御书房,一点点地翻开侍卫送过来的卷宗,去看着这一切的一切,那一刻,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彻头彻尾的后悔和痛恨还有自责。
想着如果没有自己,她该有怎么样的人生!
是不是其实她会有个平凡的夫君,一辈子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沈从嘉那个人,若不是骤然发达,或许也没有那资本去花天酒地的。
至于四姑娘那人,若不是自己捧了她做贵妃,或许就在皇后失去依仗的时候,也就匆匆改嫁给个普通人了。
如果不是自己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以为的对她好,那么也许其实她不会把人生过得那么潦倒。
而更让他万万不曾想到的是,她之所以十几年来不曾有过一男半女,这竟然都是有缘由的!
而这一切,都是缘于自己!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发天子雷霆之怒,囚禁了四姑娘在天牢里,又罢黜了沈从嘉,上了黥面之刑,又砍去双腿,流放到遥远寒冷的北方边塞,让他饱受痛苦和折磨。
容王紧紧抱着阿宴,一向稳定从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眸中泛着深沉的痛意。
这一世,其实他是想对她好的。
他开始觉得,似乎把她放到任何男人手里都不放心。
沈从嘉自然是不行的,威远侯这个人富贵乡里出身,两个人若真要在一起,那性子未必适合,至于那表哥阿芒,更是不行,连点权势都没有,一个区区商人,说不得那天就倒台了。
看来看去,他总觉得只有自己才能护她爱她。
可是如今好不容易娶她进门,他是努力地想着哄她开心的,想着给她最好的。
结果呢,看她,竟然因为自己贪一时床笫之欢,不舒服了也忍着,于是弄到这步田地!
更不要说她此时眼眸中的祈求了。
容王揽着怀里的阿宴,忍不住喃喃地道:“阿宴,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只要你要的,我都会给你。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你高兴就行,只要你喜欢……”
阿宴震惊地听着容王的呢喃,那充满了悔恨疼惜柔情的呢喃。
她被他箍得特别紧,就那么紧地箍在胸膛上,半分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听着他甚至带了祈求意味的话语。
良久后,她终于有些受不住了,觉得胸闷气短,细弱地道:“殿下,你放开我吧……”
声音犹如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小猫。
紧抱着阿宴的容王,顿时整个人僵在那里,他紧皱着眉头,怔怔地道:“阿宴,你要离开我了吗?”
阿宴诧异地摇头,她被他箍得胸口难受,忍不住咳嗽着:“没,永湛,你弄疼我了。”
容王一听,连忙放开了阿宴。
阿宴总算能吸气了,当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已经被箍红的胳膊。
容王坐在那里,也不敢碰阿宴了,就从旁那么怔怔地凝视着她。
就在这时,外间有丫鬟过来禀报,说是公孙大夫开的越鞠丸到了。
容王听了,当下吩咐她们进来。
进来的却是惜晴,手里捧着一个瓷瓶,里面就是越鞠丸,后面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掌着灯,一个捧着托盘,托盘里是温水。
惜晴偷偷地看了下床上。
只见阿宴坐在那里,身上穿着洒花的银白色中衣,一大把乌亮的黑发垂在胸前,眼圈儿是红的,脸上看着还有泪痕,嘴儿抿着,跟个兔子一样。
容王坐在外侧,半边身子侧着,那样子看起来是在哄着阿宴,只是虽则是哄着,那脸色也冷得很就是了。
看样子倒是两口子在怄气。
当下惜晴暗暗叹了口气,上前就要伺候阿宴吃药。
那边容王见惜晴走近了,也并没有挪开的样子。
因为阿宴在里侧,容王是在外侧的,那么大的一个人挡在那里,倒是把惜晴弄得不知道是进还是退了。
她不能直接对容王说你让开,我要给王妃喂药,也不能说就一直干等在那里。
阿宴见此,挪动着身子,就要出去,谁知道容王却伸出有力的臂膀,揽住她道:“我来喂你吧。”
这话一出,一旁的两个丫鬟都低下了头。
她们虽则都是没出嫁的姑娘家,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也懂事的,一进屋,就知道这屋子里之前是有过事儿的,房事后那种淫靡的香味儿,都是遮不住的。
更何况年轻俊美的容王和他这王妃,两个人的衣服都有些凌乱,头发也都大把散着。偏生这王妃,跟个雨后的梨花一般,红着嫣红的脸颊,低着头,侧着脸儿,就那么坐在那里。
现在呢,这容王,竟然是要亲自给他这王妃喂药了。
惜晴见此,目光从容地扫过容王和阿宴,当下轻声道:“是。”
说着这话的时候,便命人将那温水并瓷瓶都放在桌上,又吩咐丫鬟将那盏夜灯也放在床头了。
一时之间几个丫鬟都下去了,唯独这年轻的夫妻二人还横在那里。
半响,容王终于哑声开口:“吃药吧。”
说着,他凝视着侧脸并没看他的阿宴,目不转睛。
阿宴因为之前哭了,泪水都打湿了鬓发,此时那缕黑发就这么黏在幼滑白皙的耳边,米分嘟嘟的唇抿着,衬着真是触目惊心的诱人,真是让人恨不得……
容王目光一沉,别过脸去。
阿宴低声道:“嗯。”
容王听了这个,忙起身,拿过来那瓷瓶,取出一个越鞠丸,那越鞠丸是红色的,闻着就一股芳香。他又取来一盏温水,过来递给阿宴。
阿宴接过来那水,又要去接药,谁知道容王并没有给他的意思。
她抬眸看了他下,脸微红了下,当下就着他的手,就那么把药给吃了。
药并不苦,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
容王哑声道:“这药是公孙大夫配的,平时便是没事,偶尔吃一两颗,倒是也能开胃健脾,你若喜欢,我请公孙大夫多配一些来。”
阿宴修长的睫毛抖了抖,抬起来,看了他下,米分嫩的唇动了动,终于点头道:“嗯,确实挺好吃的。”
说着这话的时候,阿宴又喝了两口温水送服,又漱了下口。
这边容王见她漱口,忙拿来了痰盂。
阿宴顿了下,看着尊贵的容王帮她在那里捧着痰盂的样子,她在心里愣了半响,不过还是顺势将水吐在了痰盂里。
这边容王总算收拾好了,又把适才丫鬟挂在床头的夜灯灭了,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他这才重新上了床。
床上是只有一个锦被的,此时阿宴半靠着被子坐在那里,见他上床,便将被子让出一半来。
容王望着阿宴,眸中深沉难辨:“你,你感觉好些了吗?”
阿宴点头:“好多了,其实就是刚才晃了那么几下,一时觉得恶心难受,过去那一阵,又吃了这越鞠丸,一点不适都没有了。”
容王点了下头,这才进了锦被。
这锦被挺大一个的,本来就是两个人盖的,这两个人一到了床上,容王都是搂着阿宴,就从来没放开过,是以两个人从没觉得这锦被不够用。
现在呢,两个人都是平躺着,又不约而同地隔了那么一寸的距离,是以这棉被顿时局促起来了。
容王抬眸,看向阿宴那边,却见阿宴的半个白生生的膀子露在那里呢。
他猛然起身,将锦被扯了下,为阿宴盖好了。
为阿宴盖好后,他这边就凭空少了一点,于是他的胳膊就露在外面了。
阿宴见此情景,挪蹭了下身子,于是软糯糯的身子就这么贴在了容王的臂膀上,这下子,锦被是够两个人用了。
容王身子僵了下,哑声道:“睡吧。”
阿宴“嗯”了下,眨眨眼睛,望着黑暗。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她还是睡不着。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之前容王所说的话,那种掺杂着绝望和无奈,那种浓浓的宠溺,恨不得将天底下的所有都捧到你面前的话,那是容王对自己讲的吗?
她小心地侧眸,看了下一旁的容王。
此时帐子虽然放下来了,不过暖阁里的壁灯是亮着的,接着那点昏暗的灯光,她隐约可以看到那刚硬的侧脸剪影。
看上去,他是合眼睡着的。
她望了他半响,终于忍不住,撑起身子来,探究地打量着熟睡中的容王。
要说起来,他平时横得二五八百,说一不二的,也没几个人敢细细打量他的。如今她这么一细看,却觉得,这容王实在是俊美,那俊美里其实尚且带着少年特有的蓬勃和稚气。
这就好像,春天里那万物萌发的感觉,带着生机勃勃,你把手放在那里,仿佛能感觉到万物生长的萌动感。
阿宴歪着头,又越发靠近了细细地打量,或许是因为睡梦中的缘故吧,他那好看的唇,那紧闭着的双眼,还有那高挺犹如刀裁的鼻子因为喘息而微微动着,竟然像个孩子一般。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有股冲动,想伸手,过去摸摸他那鼻子。
不过终究是压抑下了,好不容易他睡着了,别没事把他吵醒了,两个人面对面,又是尴尬。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却见容王的睫毛动了下,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深沉晦暗,不过怎么也不像是刚睡醒的人。
阿宴微惊,不由得睁大了嘴巴。
她赶紧回忆了下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太过分的事儿。
容王凝视着自己上方,那个趁着自己睡着时打量了自己好久的王妃,看着她那因为震惊而睁得圆圆的嫣红唇儿,半响,他终于忍不住道:“你为什么偷看我?”
偷看?
阿宴一下子跌倒在床铺上,她侧躺在那里,小手抓着被褥,低声道:“我没有偷看。”
容王挑眉:“是吗?”
阿宴鼓起勇气,侧过脸,抿唇道:“我在看我的夫君,看夫君,能叫偷看吗?”
容王面无表情地僵在那里半响,最后终于,唇边绽开一个笑来。
他平日总是清冷眸中也带上了笑,笑里都是暖意。
他这么一笑,暖帐里的气氛一下子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