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云姜正很不情愿地在楼青煜的舜禾宫里处理衣物,她怕撞见那蛮横讨厌的六皇子,心里一直反复地在想着洛明栀的事情,心绪不宁。
太监点清了衣物,把几件暗花绸缎的袍子折叠整齐递给云姜,云姜捧着衣裳,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到一侧传来喝令:“小宫女,你站住。”
云姜心里大叫不妙,楼青煜出现了。她怯怯地看过去——竟然一共有三人,从远处夹着朗朗的谈笑之声款步而来。
楼青煜站在最右边,他穿着艾绿色织锦缎的袍子,圆领阔袖,腰间系了一根玉带,是简约而不失贵气的装束;那中间的男子,身形臃肿,比楼青煜矮了半个头,年过三十的模样,皮肤白皙,小眼,圆脸,稍稍一笑,两颊堆起肉,双眼几乎就只剩两条缝隙了;最左边的那个,大约二十六、七岁,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带着点武夫气,但衣着却不俗,袍子上以金线织成的图样,在阳光底下很是耀眼。云姜认得,他们便是楼青煜的兄长,琰昭国的另外两位皇子。中间那个胖子,是大皇子楼天霖,左边的是四皇子楼坤。
三人走到近前时,云姜嗅到了浓重的酒气,再看那楼天霖,已是两颊酡红,醉眼迷蒙。
云姜立即欠身行礼,向几位皇子请安。
楼青煜出声问道:“小宫女,今日是你负责舜禾宫的清洗?”
“是。”云姜简短地答。
楼青煜揉了揉鼻子,道:“那你可得小心了,若是少了一件衣裳,或者哪里破了,我就把你丢到水仙池去喂鱼!”说罢,竟然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云姜知他定是又在得意上回撞她落水一事,心中不快,只暗地里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发作,勉强平息怒火,告退了。
楼青煜看着云姜的背影,还记挂着和兄长的酒会尚未尽兴,便挥了挥袖说:“咱们索性再到御花园里去,抱了坛子,一醉到天光。”
却听得楼天霖道:“愚兄不胜酒力,这会儿已经是天旋地转分不清东西了,今日作罢,改天再来和弟弟们痛饮。”
楼坤便也就顺势接了茬,道:“我亦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六皇弟,我们改日再聚如何?”
楼青煜赶紧转称身体要紧正事要紧,一番寒暄,便匆匆地散了。
楼天霖离开的背影,稳健有力,一点醉酒的迹象也没有,楼青煜站在雀替下,嘴角渐渐浮起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自己又哪里想跟两位兄长喝什么酒,联络什么感情呢,不过都是逢场作戏而已。他也深信,在两位兄长的心目中,自己不过是个外人,是他们竞争皇位的对手,他们表面上看来彼此交好,但暗地里的心思之深,谁又能猜到?单看那李妃平日里是如何针对他,就知道这其中的暗涌有多深了。
正文 第三章 故人相遇情如故(6)
再说云姜离开舜禾宫,还未回到尚衣局,却半路杀出几名侍卫拦住她,一个白眉太监气势汹汹道:“你随我去尧华宫走一趟吧,大皇子要见你。”
云姜顿时愣住了,眼前浮现出的,是刚刚在舜禾宫遇见的那张笑得连眼睛也看不见的胖脸。
关于大皇子楼天霖的传闻,云姜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他性格圆滑很是讨皇帝欢心,他好财、好女色,仗恃着皇子的身份,暗地里的污秽勾当也做得不少。但他的胞弟楼坤却只好酒和兵器,是一介武夫的性格。
刚才还在舜禾宫遇见他,怎么转脸他竟派了人来拦截自己,领去尧华宫呢?云姜打着寒战,恭敬地对那太监道:“奴婢如今正当差,要回尚衣局向刘公公交代,未知大皇子是有何事要吩咐奴婢呢?”
这太监亦有等级尊卑,白眉太监听云姜口里说出刘公公,便鄙夷地一笑,道:“刘荣那厮,我稍后差人和他说一声便成,大皇子要见你,那是你几生修来的福分,指不定你以后就不用再这样奔忙伺候主子们的衣衫了。”说罢,便是意味深长地一阵狞笑。
云姜紧张得脸色发青,喉咙发干。那太监和侍卫凶神恶煞地将她围着,光是眼神已经叫她毛骨悚然了,更何况等下还要见那居心叵测的大皇子…难道她只能顺从地跟他们去尧华宫,做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救她?
云姜在太监和侍卫的监视下,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尧华宫走。只盼着路长一点,再一点,永远都不要到尽头,永远都不要到尧华宫。云姜想着楼天霖那不堪入目的模样,急得都要哭起来了。
突然地,夹道的转弯处有三五个人迎面而来,为首的竟是骠骑大将军沈就澜——是他!云姜顿时犹如看见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不敢说话,只能不断用一种乞怜的惊恐的眼神,直直地望着沈就澜,希望他能看得懂。
沈就澜当然也看到了云姜。
他对云姜的印象很深刻,可是此时此刻的她眼神古怪,似有惊恐,欲说还休,与平时大不相同。沈就澜不禁纳闷,再转头看看白眉的太监,那人正向他行礼,低了头,退至夹道的一边,恭敬地站着。通常朝臣不便干预后宫之事,遇到了,便就各自顺着礼仪,行对一番,他不能随意开口去询问对方,便狐疑地再看了一眼云姜。
云姜知道沈就澜这一走便是把她最后的逃生机会也带走了,她故意向左侧跨一步,假作相撞,手里捧着的袍子哗啦啦散落一地。
云姜赶紧跪下,一边搂起洒落一地的衣服,一边求饶道:“奴婢该死,冲撞了将军,将军恕罪!”然后趁着蹲身下去的时候,在沈就澜耳边轻道:“将军救我!”
沈就澜一惊,但却不动声色,仿佛压根没有听到云姜的低语,而只是很礼貌地笑了笑,示意自己并不责怪云姜莽鲁莽。白眉太监一边训斥云姜,一边向沈就澜躬身道歉,沈就澜理了理微皱的袍子,将袖一挥,便施施然地离去了。云姜又惊又怕,已不知如何是好,望着沈就澜大步流星的背影,一颗心仿佛沉入冰凉的深潭里。
他是威武显赫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而她不过是皇宫里最低等的宫女,他甚至连她的名字及她在哪里当差也不知道吧?怎么可能会为自己一句乞怜,而开罪皇子?是她自己对他抱有了太多的期望。
云姜的眼泪从眼眶里悄悄地滑落出来,她赶忙挪出一只手偷偷地抹去,一抬眼,尧华宫的宫门像一张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立在面前。白眉太监的拂尘一扫,将她推了进去。云姜苍白着脸,像一潭沉寂的死水,没了任何涟漪。
正文 第三章 故人相遇情如故(7)
再见到楼天霖,他换了一套装束,比起两个时辰以前在舜禾宫的那一套,显得随意得多。襟前也不知是疏忽还是故意,松开了两条原本应该紧紧系在一起的带子,那一身玄色的袍子更多了几分慵懒气。
云姜战战兢兢地跪拜下去,恭敬地说:“奴婢见过大皇子。”
“你叫什么名字?”
“靳云姜。”
“云姜,云姜。”楼天霖眯缝着眼,居高临下打量着云姜,啧啧道,“人是美人,名字也是好名字。”说着,他慢慢地踱步走到云姜面前,微微一俯身,拿右手拈了云姜的下巴。
云姜本能的反应,身子一缩,躲开了,倒教楼天霖双眉一皱,他继而邪笑道:“你可知小王找你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云姜以双手掌着地,做磕头的姿势,先前还死死抱在怀里的那几件袍子,全都散落在地上。她那样趴着,楼天霖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腰肢和微微颤抖的窄肩上,分外惹人怜爱。楼天霖向白眉的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太监立刻会意,遣退了宫殿里所有的奴仆,从殿外将大门狠狠地关上了。
门环相撞,像是一种索命的号啕。
楼天霖的身影,似巨大的妖孽,挡住了周遭昏暗的烛火。他的手伸向云姜,扣住她的肩,她略一挣扎,斜襟的褥衫便隙开,隐约可见诱人的锁骨。云姜水汪汪的眸子里,噙满了泪,像喷泉似的,簌簌喷涌出来,她因为内心的巨大恐惧而不断求饶的娇弱的声音,变得更加暧昧,也惹得楼天霖愈发下了狠手,猛地一拉,甩着满是肥肉的脸,就朝云姜的脖颈袭去。
云姜羞愤交加,抗争无望,于是起了咬舌自尽以保清白的念头…却突然听得殿外一阵猛烈地敲门声:“大皇子,陛下的圣驾已然快到前殿了,同行的还有六皇子,说是要跟大皇子您饮酒对弈呢。”
楼天霖顿了顿,感到扫了兴,看着身下颤抖不止的云姜,咬牙切齿地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个时候来!美人儿,小王改日再好好地宠幸你。”说罢,他起身整理了衣裳,命白眉太监进来,带着云姜从后门出了尧华宫。
云姜犹如重生一般,眼泪珠子哗啦啦掉得像成串的秋雨。先前的恐惧和委屈总是不散,她跌跌撞撞地快步走着,一个不留神扑倒在地,手里的袍子竟掉出一件落进水池里。
云姜没有力气捡,也没有心思捡,她害怕楼天霖的人会再来逮住她。她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拼命地往前跑,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榕树的暗影里好像站着一个人,心中一惊,更是加快步伐匆匆逃出了御花园,就着月色往尚衣局去了。
那树影下站着的人,如释重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背后的小径上过来一名带刀的侍卫,恭敬地禀报:“沈将军,皇上和六皇子已经到尧华宫了。”
沈就澜轻轻地点头:“我知道了。”他望向云姜离开的方向,满脸无奈。
原来沈就澜并没有忽略云姜的求救,只是他身为外臣,并不方便干预后宫的事。而以前楼天霖是如何利用职权,随意召唤宫女,恣意凌辱的事,他从楼青煜那里是听了不少的,所以刚才看见云姜那紧张惊恐的模样,又见她手里抱着的是楼青煜常穿的袍子,便知道她正是当工的时间,在这个时间却被尧华宫的人押着走,谁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于是,沈就澜匆匆赶去把事情告诉了楼青煜,希望他能出面搭救。
且不说同云姜的关系如何,楼青煜素来就反感自己的兄长私下里胡作非为的行径,便也明白了楼天霖假说醉酒要回宫,原来是另有目的,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他骗皇帝说想要父兄三人饮酒对弈话家常,直奔尧华宫而来,阻断了楼天霖的美事。
正文 第三章 故人相遇情如故(8)
沈就澜料定楼天霖只能送云姜从后门走,看着她无恙,他这才舒了一口气。她跌倒,落了一件袍子,还是楼青煜平日里最喜欢的一件,他以轻功掠过水面,脚踏微波,将袍子重新拣起来,亲自送回了舜禾宫。待楼青煜醉眼蒙眬地从尧华宫回来,看见自己心爱的锦袍湿漉漉脏兮兮的,满脸无奈,只不过他赢了棋,受了皇帝的夸奖,又坏了楼天霖的美事,心情大好,便嘱咐太监把袍子拿去扔了。
沈就澜问:“你不会责罚她吧?”
“谁?小宫女?”楼青煜的眼珠子咕噜一转,想起之前沈就澜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起疑,为什么堂堂将军大人会为了一个小宫女而专程来找他,只不过当时事出紧急来不及细问。这会儿楼青煜便邪笑着盯着沈就澜,眼神里满是调侃,问,“你怎么好像特别关心那个小宫女?”沈就澜慌忙正了正身子,道:“你说的是哪里话,我只是觉得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小姑娘,受了那样大的屈辱,差点还被污了清白,余惊未消却又因为一时疏忽被你责罚,她也未免太凄苦了。”
楼青煜将下巴一抬,敲了敲沈就澜的脑袋:“木头,你说我相不相信你呢?你每逢说大话,声要颤,脸要红,我一眼就识穿你了。唉,你不会是因为看见了人家的肚兜,就心猿意马吧?”这样一说,沈就澜更着急了,直后悔自己当初口快说漏了嘴,竟时时被楼青煜拿来取笑。他急忙道:“宫廷之中是非多,你若是念及多年情分,就让我过过安心日子,莫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万一被谁听见,就怕解释不清。”
楼青煜哈哈大笑:“我有时候真喜欢看你一本正经着急的模样。不说就不说吧,我们沈大将军,怎么会看上一个小小的宫女。只怕是月里的嫦娥,他也未必放在眼里呢,对不对。”
沈就澜听楼青煜那样说,不由得眼神一软,若有所思的目光随着清亮的月华飘去了九重檐角之上。那里仿佛有飘舞的霓裳,有婀娜的幻影,有女子清浅柔媚的微笑。他不动声色,陪着楼青煜又吃了几口酒,便离宫回将军府去了。
云姜回到尚衣局,胡笳和朗月正坐着说话,看她狼狈地进来,也不问她,便各自躺下睡了。前些天胡笳和云姜倒是有些争执,为了一点不大不小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语就说得变了脸色,之后谁也没再提,事情就僵着,胡笳再看到云姜总当她透明,嘴撅得老高。朗月夹在两个人中间,云姜对她笑对她好,胡笳也一个劲对她发牢骚。她倒是愈加尴尬了。
云姜也知胡笳是急性子,说话直,有时候倔脾气一上来嘴巴就不饶人,她们争吵的也不过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想倒不如自己让一步,对胡笳道个歉也就罢了。她便小心翼翼地推了推胡笳,借故问她:“我今日回来得迟了,刘公公可有问起?”
胡笳先是静了静,好像并不愿意同云姜讲话的样子。倒是朗月坐起身回她:“刘公公今日想是有事耽搁了,一趟也没有来。倒是那个孙嬷嬷骂骂咧咧的,骂你躲哪里偷懒去了,不过你也知道孙嬷嬷嘴硬心肠软,你明日向她赔个礼,她是不会将你告去公公那里的。”
正文 第三章 故人相遇情如故(9)
朗月说完,胡笳才翻了身,仍是躺着,问:“你今日究竟去哪儿了?”
云姜看胡笳终于肯跟自己说话,心里高兴,但大皇子的事情随便说不得,她便吸取了上回的教训,也不和胡笳犟,只随意编了一个借口,糊弄过去。胡笳和朗月并不怀疑,三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好了起来,之前的事情谁也没有再提,重归于好。
待第二日上工,仔细清理过后,云姜才发现舜禾宫的五件袍子变成了四件,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昨日里楼青煜还奚笑她,说要是有纰漏便会把她丢进水仙池喂鱼…她相信楼青煜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可是她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弄丢了袍子的,更加不敢再回御花园那边去找。她只好硬了头皮将工序一道道地做下来,然后把剩余的袍子都送回舜禾宫。
恰好那会儿楼青煜也在自己宫里。外邦进贡送来了一些新奇的果子,他吃得喜笑颜开,看见云姜,立马跳了起来,指着她对身旁的太监说:“你去数数,看有没有少了破了,水仙池里的鱼儿们都在等着她呢。”
太监应声过去,还没有走近,云姜便主动跪下来,道:“是奴婢疏忽,奴婢弄丢了六皇子的那件蚕丝绀青提花锦袍。”说着,强忍眼泪,鼻尖红了一团。
这次掉眼泪,却不是云姜在做戏,想起前日在尧华宫受的屈辱,她心中又难过又委屈,同时又担心这边还会再受到六皇子的责罚,禁不住悲从中来。
楼青煜看她那模样,不禁将眉头一皱,别过脸去。他旁边的太监就急了,斥道:“好大胆的奴才,竟然敢在六皇子面前失态。”
楼青煜已和沈就澜有言在先,不会真的为难云姜。他甩了甩袖,道:“罢了罢了,我不跟你计较也不吓你了,你下去吧。”云姜为自己的幸运感到狂喜又茫然,正待顿首,却又听得楼青煜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到底也是身微言轻,就怕连藏了死了,也未必有个出头的人。”初时云姜并未领悟到这话里的含义,可楼青煜肯定是意有所指的。再回顾自己入宫以来的连番劫难,她突然觉得茅塞顿开,亦不自觉紧张激动起来。
正文 第四章 千里枫林烟雨深(1)
第四章千里枫林烟雨深
云姜想到了夏离嫣。
以前胡笳就说过,隔壁房有宫女因讨好了常熙宫里的某位主子,便调去了常熙宫当差,脱离了这低微的尚衣局,背后有了主子可撑腰,就再不是蝼蚁般藏了死了也没个出头的人了。楼青煜的话,想必正是此意。
如果云姜能进得暮烟楼,那大皇子再是觊觎她,始终也要看主子的面子,有所顾及,不能随意将她像一颗枣儿核儿一样信手拈走了吧。
云姜便去找夏离嫣。夏离嫣听罢云姜的叙述,看她噙着泪,余惊未消,那模样惹得她心里好一阵疼惜。从前在家乡,云姜便处处维护着她,舍不得她多受一点委屈,她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云姜更加是她爱护保护着的妹妹。
夏离嫣用自己的手帕替云姜拭泪,道:“你放心,我这便着手去处理,以后你待在这暮烟楼,我护着你,大皇子便没那么容易打你的主意了。”
果然,没过几日,云姜便入了暮烟楼。做了夏离嫣的近身侍婢,她一直悬在心头的大石也落了地。此后,她再不是尚衣局身微言轻可以任人欺凌的小宫女了。有了依附,有了靠山,心中踏实不少,有些舍不得胡笳和朗月,走的时候,与她们好一阵话别。
说起来多亏了楼青煜的那句提醒。云姜甚至想,楼青煜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那样暗地里给她提醒?那晚,他突然跟着皇帝在尧华宫出现,莫非并不是简单的巧合?可是云姜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便只好作罢。
云姜心中感激,亲手给夏离嫣做了些家乡特色的糕点。烛火摇曳,映照着女子细润如脂的肌肤,梨涡浅笑霞光荡漾,夏离嫣道:“妹妹真是有心了。”
云姜顾忌身份,还有些局促,便谨慎道:“当初奴婢冒昧地跑来向娘娘求助,心中也是忐忑,这些天只盼着能快一点来暮烟楼,怕大皇子又差人来肆意妄为,这下好了,有了娘娘的庇护,想必大皇子总得顾些礼仪,不能再那样胡来了。娘娘这份恩,岂是奴婢做些糕点就能偿还的?!”
夏离嫣听了,立刻搁下手里的筷子,故作严肃地轻声嗔道:“什么奴婢娘娘的,你我的感情,怎还如此生分?暮烟楼里没有外人,你还是叫我姐姐吧云姜,我只把你当亲生的妹妹呢,还盼你来,偶尔能和我说些贴心话。”
云姜便抿了抿嘴,试声一般唤道:“姐姐——”
夏离嫣立刻笑盈盈地拉她在身边坐下,两个人同吃一盘糕点,絮絮地说着从前的事,月出云崖,皎皎流光。
云姜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在秦妃的衣物里捡到腰牌一事,便问夏离嫣:“姐姐的东西,何以到了秦妃那里?”
夏离嫣无奈地笑了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丢的,那时秦妃还嫉恨我,捡到了,便故意挂在她身上做炫耀,我也只能当作没看见,一块腰牌而已,随她去吧。”
“原来是如此。”云姜倒有些责怪起那腰牌来,那东西丢丢捡捡的,竟然差点把她的命也陷进去。夏离嫣却想起云姜此前被李妃拷问一事,便想追问她究竟,云姜略作犹疑,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夏离嫣说了。她不想对她有任何的隐瞒,在这陌生艰险的皇宫里,夏离嫣是她唯一一个比亲人还亲的人。她也把自己在御花园偷听到李妃和嬷嬷的谈话告诉了夏离嫣,夏离嫣听罢脸色微变,道:“就是那与六皇子私交甚好的洛家小姐?”
“嗯。是她。”云姜点了点头,一边思忖道,“却不知她为何要杀害桑妃呢?”
正文 第四章 千里枫林烟雨深(2)
夏离嫣看云姜那迷惑的样子,牵了牵她的衣袖,道:“晚了,你去睡吧。”
云姜仿佛是意犹未尽,总还想着洛明栀的事情,但躺在床上还是很快便进了梦乡。那一觉,云姜睡得特别香甜,似乎是好久好久没有那样放松过了。
云姜负责伺候夏离嫣的起居,要做的事情倒也并不难上手,夏离嫣直夸云姜灵巧。
一日,皇帝在御花园摆了酒宴,颇为繁盛铺张,出席的有受重用的朝臣,亦有后宫众多妃嫔。夏离嫣丝毫不敢怠慢,盛装前去,云姜则留在暮烟楼里做一点针线活。突然听得小太监低声细语地过来说,门外有尚衣局的宫女找。云姜纳闷,便搁了针线前去一看,来的人正是胡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