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看了看那扇虚掩的门,问道,“蒋少爷在吗?”

光岫还未回答,虚掩的门推开了,蒋士冽站在光的背面,黑影重重的压着洁白的楼梯道,蒋最歌抬头看不清他的面目,蒋士冽道,“上来。”

话语之中透着些许疲惫和倦意。

蒋最歌进了门,光岫也进来,抬起手,把门锁了个严严实实的,然后他走到窗户旁,细细的看了一遍,冲着蒋士冽点点头,蒋最歌看的奇怪,难道有什么秘密。

屋子里的空调扇页缓缓的送出凉风,金黄色巴洛克风格的桌台上放着几株淡粉色的莲花,恰那凉风吹得起起伏伏的红色绸缎金色流苏宛如莲花下流转的池水。

她看见光岫捧了一个乌金色的扁盒子,放到她面前,蒋士冽道,“自己选一个吧。”

光岫打开盒子,蒋最歌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就觉得寒气从脚底窜到脊背上,如被电击一样,悬在半空中的手如结冰了,好半天她捏紧了拳头,“这是干嘛?”

盒子里面是五把手枪,黑色的,镀镍的,棕色的,金属面闪着冷冷的光。

光岫顺手拿起一把,“意大利伯莱塔92F,弹容十五发,射击精度好,唯一不足大概就是威力了吧,德国HKP7型,弹容八发,后坐力小,精度也不错,就是轻了点,我看就这个吧,安全系数也很高,挺适合你的。”还未等蒋最歌有什么反应,那柄金色的枪就落在她的手掌上,冰冷的金属磕着她皮肤,她哆嗦了一下,几乎要把枪甩出去。

“这是干嘛?”蒋最歌其实是知道蒋家涉黑,但是这块污黑这么快的染上自己的身,她还是始料未及的,她半是惊半是不可置信的质问,“要我杀人吗?”

光岫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憋住嘴,扭了头,肩膀还在耸动,蒋士冽表情仍然是淡淡的,“光岫,你先守在门口。”

光岫出去了,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蒋士冽道,“把枪放下。”

她却捏紧了,冷冷的看着蒋士冽,想从他脸上的表情读出一丝讯息。

蒋士冽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两度,“放下。”

她手还是抖的,握枪的方式也是错的,却固执的不肯丢下来,“我还记得老蒋说过,拿起的抢就不能放下来,是吧?”

蒋士冽却笑起来,“那是对我,对老蒋,对光岫而言,跟你有什么关系,放下来。”

她乖乖的丢下抢,蒋士冽把那柄抢拿起来,轻轻的在手上摩挲,问道,“会用吗?”

“会一点,仲叔叔以前教过我。”

“他为什么教你?”

“老蒋身故,黑道白道都来丧礼,丧礼持续了一个星期,场面太混乱,仲叔叔怕顾不上我,让我随身带着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好有个保命的工具。”

蒋士冽点点头,他从口袋里取出烟,点着了,我青烟袅袅的升腾起来,一丝一缕的飘散,然后他把烟放下,低下头,沉沉的道,“我要把蒋家洗白了。”

蒋最歌一震,半晌说不出来话。

蒋家洗白,谈何容易,蒋家发家是从老蒋开始,金银街的小混混到震惊世人的大帮派帮主,蒋家产业无数,以金矿,翡翠,煤矿为主,枪支走私毒品也有涉及,如此庞大的资金链,短短时间内洗白上岸简直不可能。

“我不想让谁的手再沾上那些肮脏的钱,也不想让谁的手再沾上活人的血。”他顿了顿,深深的看进她的眼睛里,“我不是要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能……”蒋士冽却说不下去了,他狠狠的扔了烟头,那一点猩红沾到地板上很快就消失了,他站起来走到蒋最歌面前,淡淡的说,“过两天我让光岫教你拆装枪支,再过一个月EC120也要送来,教练我已经找好了,是老蒋的老手下,非常忠实可靠。”

她心里酸酸涩涩的,“哥,我也是蒋家人。”

“你不是蒋家人,蒋家人只有我跟蒋光岫,所以,你不需要做什么。”他背过身没去看蒋最歌的表情,然后从抽屉里拿出那张请柬,“先把这件事处理一下。”

红纸金字,上面有些许褶皱,她几乎要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我让光岫调查过了,这张帖我也用遍方法,都看不出什么玄机。”

蒋士冽说什么她没听下去,她想起了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她见到韩季商的最后一面。

她在学校的天井里翻看着书,紫藤花缠绕着藤蔓,密密的覆盖了曲折的走廊,风过,淡紫色的花瓣簌簌的落下,她伸出手想去抓住什么,只剩下一阵清风从指间幽幽的穿过。

忽然有人脚步声响起,她抬头一看,那个好久不见的男生站在落花碎叶中,校服穿得整齐洁净,却又故意敞开领口的两颗扣子,“好久不见。”他先开口。

她懒懒的抬了头,“嗯”了一声。

气氛诡异的沉寂下去,她歪过头看着他,忽然发现他右耳上镶着一个小巧的银色耳圈,韩季商原本长相就偏阴柔,换作别的人这样的搭配只能被归为流里流气的江湖痞子,而在他身上就说不出的合适,她眼前一亮,道,“挺适合你的。”

他终于有勇气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准备报哪个学校?”

“不知道。”她回答的很干脆。

“不去外地吗?”

“不去。”

“哦。”韩季商似乎在自言自语,似乎又在对她说,“我也不去外地,可是本地的学校分数线都很高,要是考不好怎么办呢。”

她却笑出来了,“你还要高考?说什么笑话呢?韩公子?回去继承家业挺好的。”

他打趣道,“混黑社会的也要文凭的好不好。”

她没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一阵风吹来,六月的天,思绪都要融化在湛蓝的晴空中,她微微的闭上了眼睛,忽然她听见韩季商说,“我喜欢你。”

她背对着他,开口道,“忘了吧。”然后作势就要从栏杆上跳下去,他却抢先一步把她的胳膊抓住,他的头发遮住了眉目,看不清表情,“你让我怎么忘得了。”

她愣住了,她想把胳膊抽出来,他力气却很大,抓拿的位置也很巧,怎么也挣脱不了,韩季商把她的脸扳过来,额头贴着她的,他的眼睛里的那些晦涩不明,深似海水的深邃,要把她溺死在其中,他几近祈求的道,“我只是跟她们玩玩,我只喜欢你,我真的只喜欢你一个人。”

“你喜欢我什么?”她问道,他却没有回答。

“可是我不喜欢你。”她认真的道,嘴里挤出一丝笑意,“你长得很好看,跟你上床可能也是不错的选择,也许我可以不负责任的跟你玩玩,但是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他的嘴唇磕到她的嘴唇上,让她想起电焊工手下翻腾的火花,亮到炫目,金属摩擦中迸发金闪闪的碎片,落在地上就变成了灰烬,她的嘴唇破了,有些苦涩的铁锈味,她忽然想,这些过去的时间,碌碌无为的高中岁月,剩下的只有他绝望碰擦出来的一丝火花,梦幻绝影,朝露晨雾,瞬间良辰花季。

韩季商放开她,嘴唇也残破一片,他伸出手指,放在她破损的伤口上,“告诉你,那张帖叫喜帖,咱们没那么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