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轻声回答:“回父皇,经得儿臣等的,才是儿臣要的。”
皇上笑声有片刻停顿,随即笑得越发大声起来:“朕倒是忘了,棉儿自幼就在你身边了。”
苏锦棉听着两个人似是漫不经心的对话,目光落在皇上的面上微一审视,端起茶杯轻抿着茶水,心里却是微微一松。
虽然帝皇心难测,但至少目前,一切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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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出了皇宫,苏锦棉这才觉得一直压在胸口的那股沉甸甸之感缓缓褪去。
云起自打上车之后,便是一副倦懒的模样,一手搭在她的腰间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一手垂放在膝上,手指极有规律地轻轻敲打着。
一下,一下。
苏锦棉看了片刻,终是没忍住抬手握住他的手。
被擒了手的人也不恼,就凭她这么握着,开口时连语气都散漫了不少:“棉儿可听得父皇的交代了?”
苏锦棉抬眸去看他,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睛,他眼里深邃,还带着细碎的笑意,看上去温和了不少:“可还记得?”
那哪是交代……
苏锦棉暗叹了一口气,垂眸不去看他。
见她不回答,连那主动握过来的手也要收回去,云起抬手反握住她的,紧紧扣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微低了头,凑到了她的耳边,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说道:“我是众多皇子里最晚成婚的人,年岁也大了,可膝下无子……棉儿以为如何?”
苏锦棉挣了挣没挣开,索性就放弃了挣扎。
他凑得近,那呼吸都扑洒在她的耳际,烫得她心尖都有些发痒,被他闹得恼了,这才答:“最晚成婚,又不是我逼的。”
“可确实是为了等你。”他放开她的手,把她抱在膝上坐着,“并非我自负,只是成婚并非是小事。别人可以把它当做联姻巩固自己的势力,但我不需要。所以等得,等我命里的女人嫁给我。”
他说着说着,自己便先笑了起来,微低了头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察觉到她脸上有些发烫的温度,笑得越发开怀,低低的,沉沉的。
他是真的高兴。
大概是快到城中的主街了,渐渐有了人声,不再是单一的车轱辘声。
苏锦棉听着听着,微倾过身子。轻撩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看,春天是真的来了,原本还枯黄着的树木已经开始抽绿,那阳光温暖,一点点,浸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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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已经在宫内用过了,回府便不急于一时。
见到了城中,云起就着她掀开的帘子往外看了眼,似乎是想起什么,若有所思片刻,吩咐青衫到长安街上。
苏锦棉见路线变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王爷还有别的去处?”
“过几日带你去熟悉下商号,以前虽给你看过账本,但有几处地方你却是不知晓的。另外还有一件事……”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等到了长安街再告诉你。”
哎,这么神秘?
马蹄踢踏,很快便到了长安街。
京城大抵是韶国最繁荣的城市,即使是平常时日,路上来往行人也多。青衫避开了人流,驾着马车从小巷里穿过,便停在了一处人比较稀少的巷口。
等马车停下,云起这才微动了一下身子。
青衫抬手撩开车帘一脚,这才轻声说道:“主子,到了。”
云起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苏锦棉,唇角微勾,就着青衫撩开的那一处看出去:“棉儿可看见什么了?”
苏锦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到长安街的一处商铺,是一家药铺——回春堂。
只是虽然在街头旺处,客人也并不多,只三三两两的。
青衫的这个位置寻得好,正好能看到里面。大门四处敞开着,还能看见柜台出堆着的药包。一个伙计趴在柜台上,面前摆着一个算盘,轻轻地敲打着。
还有一个在扫地,动作慢吞吞的。别说客人了,就是上房的伙计都少得只有几个。
苏锦棉微蹙了一下眉头,回春堂她倒是有些印象。
回春堂的掌柜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夫,因为药价便宜,用药公道,无论是对穷人还是权贵,皆是一个态度。加之他的医术也高明,回春堂一度是京城最受拥捧的药铺,如今怎么会凋零至此?
她还未出口问,青衫便已经通晓她的心意,出口问道:“王妃可是奇怪这回春堂怎会是今日这般情景?”
苏锦棉点点头:“是啊。”
“这药堂掌柜的也就是那坐堂的大夫一年半前便仙逝了,离开的突然,遗嘱也潦草。便被他家那大儿子起了坏心思,想一个人独吞了。后来窝里斗,这基业也毁了。”青衫语气里还蕴着笑意,不紧不缓的。
苏锦棉倒是没有听说过这些,偏头去看云起:“王爷可不像是会关心这种小事的人。”
云起这次连唇角都懒得勾,只微眯了眯眼,算是赞同了她的这句话。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青衫便会意,放下帘子,往王府驶去。
“回春堂后面有一处大院子,是京城里难得一处的好地方。”他略提点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苏锦棉聪慧,立刻便从他这话中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眸一亮,颇为惊喜:“王爷是打算……”
云起一笑,眼底竟升起几分妖娆来,虽是不经意,但那眸色流转间,便是隐约诱惑:“就是棉儿想的那般。”
苏锦棉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面上欢喜毫不掩饰:“真要买了回春堂送我?”
“有何不可?”他反问,语气更是理所当然。
苏锦棉一直想有一家自己的药堂,偶尔能自己坐坐诊。可之前是爹娘不同意,后来好不容易松口了,也是给刘家当坐堂的大夫,再后来又是不了了之。
自打决定要嫁给云起之后,早就给自己做足了心思打算放弃了,哪料他不声不响的,便给了自己那么大一个惊喜。
可是她如今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合适的。
这么想着,她又有几分迟疑:“可我如今这般……还是不方便的。”
“是不方便。”他手指落在她的腰间轻轻摩挲,眸色渐渐深幽:“但若是只诊治女病人,本王允了,谁又敢多说什么?”
……是没人敢,但闲言碎语定然少不了。
她思索了会,眸光沉沉的,良久蹙着眉头正要和他商量,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色这才瞬间恍然:“王爷是想……就以我八王妃的名义,坐诊回春堂?”
“自然。”既然要做,便光明正大的做。
想了想,他又道:“具体的晚些再说,我知晓你自己有主意,那便你自己想。”
苏锦棉抬眸看去,他的发髻已经有些微的松散,神情慵懒散漫,大抵是今日心情好的缘故,整个人看着便柔和了许多。
苏锦棉抬手握住他覆在自己腰间的手,她的手还是凉凉的,握住他的,掌心瞬间便感觉到他的温热。
见他看过来,她弯唇笑起来,靠过去倚在他的胸口,握着他的手指和他的扣紧,低声说道:“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很好。”
身后的人并未回应,只被她握住的手一个反手就把她的握在了掌心里。
回春堂的事情,苏锦棉回来之后便屏退丫环,只留了晴姨细细的询问了。
回春堂之前那位老大夫姓沈,以前还请回来给苏夫人看过诊,晴姨见过几回,只说是慈眉善目的,看着便是一副大夫的样子。
苏锦棉听到这里不由失笑:“哪有晴姨这样形容的?”
屋里只有两个人在,苏锦棉只说是寻常说说话,照着辈分怎么也不能让晴姨站着。是以这会两个人都坐着,屋里虽然暖气充足,晴姨还是往她膝上搭了一条毯子。
她便窝在椅子上,喝着茶,闻着茶香听晴姨声音轻缓地说起回春堂的事。
“那大夫膝下只留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不学无术,仗着沈大夫荣宠,便有几分霸王。倒是那次子温和有礼,一表人才,翩翩贵公子模样,也继承了沈大夫的衣钵,医术了得。那小女儿养在深闺里倒是没怎么听说。”
“这事说起来还闹上过衙门,有好一阵子,府上上上下下都在说着这事。只不过你清心寡欲的,身子也不爽利。暖苑里也仅有阿萝前后进出的比较多,谁敢往你面前嘴碎,所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听说那遗嘱是这么立的,家里的金银财宝倒是全部给了长子。回春堂给了次子,留给小女儿的便是嫁妆,听说那嫁妆丰厚。后来那长子动了歪心思,除了他自己的还要自己弟弟妹妹的。”
苏锦棉低头抿着茶,轻声笑了起来:“晴姨拣重要的讲与我便好。”
晴姨顿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是这个道理。闹上衙门的倒是沈家的小姐,衙门照着沈大夫的遗嘱判了,长子心思没歇,也不愿意分家,便在药材上打起了主意。吃死了一个病人,后来又有几个上吐下泻的,虽然次子极力挽回,但这名声却还是倒了。我想那后院,必然比前头斗得要厉害,只是人家的家里事,又哪里会让人知晓。如今这回春堂啊,一日不如一日。”
苏锦棉自然是无法感同深受的,但若是理解……还是能意会一二。
听完便捧着杯盏出神,良久才问晴姨:“那沈夫人呢?怎么从头到尾都没听见过?可是……”
“沈夫人两年前没的,人没了之后沈大夫的身子便慢慢得也不行了,也是深情。”
也是深情……
苏锦棉念着这四个字,勾着唇淡淡地笑了笑。被热气氤氲的双眸漆黑得似是黑曜石,印着丝丝流转的水光,有那么一瞬,竟是光华千转。
她低头又抿了口茶,被那茶水烫得唇微微发麻,神思渐渐恍惚。
情字虽易,深情却难得。
第六十二章
和晴姨说了一会话之后,苏锦棉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时辰已经不早了。
“可是在宫里没吃饱,又饿了?”晴姨见她出神,出声问道。
苏锦棉摇摇头,低头抿了口茶,这才说道:“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晴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明天应该在府中立立规矩,想来八王爷是不喜人近身服侍的,这府上伺候的人倒也不多。”
他自然是不喜欢人多的。
苏锦棉笑了笑,有些懒洋洋:“人太多了管起来还麻烦,晴姨向来都知道我不爱管事。”
晴姨闻言倒是扬唇一笑,轻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娘亲那里有传来什么消息吗?”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晴姨一愣,随即轻摇了一下头,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拍:“王妃现下便不要想这个,就算有消息也是立夏的事了。不然动静太大……”
苏锦棉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想到了便有些心急,开口问了就后悔了。
她抬手捏了一下眉心闭眼小憩。
晴姨也不打扰她,轻手轻脚地便走了出去,拉开门时,木门发出清脆的声响,晴姨回头看了眼,见她眼皮微颤依然没有醒来的意思,这才迈出门去。
走到外面,才看见一直守着的阿萝和知春,不免唇边染上了几分笑意,还未开口说话,便见云起走了过来。
三人还未来得及福身请安,他便一抬手示意不要出声,直接进了屋。
他身上还带着早春的寒意,更显得面容冷清,只进了屋,一眼看见她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的样子,那眉眼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苏锦棉自然是听见有人进屋的声音,以为只是阿萝进来了,便安心地闭上眼继续睡。
她实在有些困……
但虽然闭着眼,神智却很是清明。她把晴姨说得那些话在脑子里又回想了一遍,简要地分析了一下回春堂的形势,心里也渐渐地有了几分谱。想着晚些时候他回来了,跟他商量一下。
但眼前,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事。
就像晴姨说的,明天该在府里立立规矩。这件事原本应该今天就做的,只是这一趟去宫里耽误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用过午膳又绕到了回春堂那里看了眼,她也没了那份心思。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只觉得身体越发疲乏,神智却越发清晰。
因为开着门,日光透进来,在她的眼皮底下拢出淡淡的暗影。她努力了片刻也睡不着,干脆醒来。
她抬手轻捏了一下眉心,睁开眼想让阿萝给她倒杯茶来,刚唤了一个名字,眨眼看见他立时顿住了。
云起就坐在她左手旁的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刚洗过头,头发还微湿地披在身后。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见她醒来,瞄了眼她有些发干的嘴唇,抬手给她斟了杯茶递到手边。
“身体有些不舒服?”他问道。
苏锦棉摇摇头,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捧在手心里轻抿了一口,淡淡的茶香让她提神不少:“就是困了。”
云起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颇有深意地问道:“早知道棉儿的体力不行,原来这么受不住?”
苏锦棉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听他这么说还有些不知所云,可瞥见他唇角那抹邪佞的笑时,脑子才转过弯来,羞恼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论厚脸皮,她向来是赢不过他的,哪怕半分,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
她面色红润,加上这会有些着恼,更像是染了胭脂一般,嫣红粉润。那双眸子澄澈透明,像是上好的玛瑙,微微泛着光,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原本干燥得有些发白的唇色因为茶水的原因也水润了不少,染着水光,看上去格外秀色可餐。
云起微眯了眯眼,目光在她身上的冠服上停留了片刻,朝她招招手。
苏锦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放下茶盏走过去。
刚走到他的面前,就被他握住手,微一用力,拉进怀里坐在了他的膝上:“棉儿这冠服还不换,可是等着为夫地来帮你?”
苏锦棉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他这会一提醒就觉得脑袋也特别重,衣服穿着也有些别扭,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咬了下唇:“我忘记了。”
云起是知道她回来之后就拉了晴姨谈及回春堂的旧事,看了她一眼,抬手摘下她发髻上的步摇,微低头亲了她一口:“回春堂的事情不急,嗯?”
苏锦棉点点头,抬手环住他,手指轻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触到那一层的湿意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王爷老是说我不会照顾自己,自己何尝不是?”
她又抬手轻拢了一下,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松开:“我让阿萝拿手巾过来给你擦擦干。”
说着便要起身,不料云起揽在她腰间的手不仅没松开更是用了几分力牢牢地控住她。见她微微愕然,把她的身子压进怀里轻抱住,下巴就搁在她的肩上,那湿漉漉的头发便擦着她的脸侧,凉得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先擦干头发吧,不然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有何不好?”他轻笑了一声,眼角微扬,笑得漫不经心:“正好告假留在府上。”
苏锦棉在他面前早已经养成了他不准那就不做这种习惯,他这么说,便也再没提,就由他这么抱着。
抱一会……总该是要松开的吧……
不过,没一会,她就发觉有些不对……
他的手落在她的衣襟上,不动声色地解开了她的暗扣,扯松了她的冠服。温热的唇覆上去,先是落在她的脖颈处。
苏锦棉的身子弱,就连带着体温也要比一般人更低一些。
他察觉到这一点,显然有些不高兴,张嘴咬了她一口,问道:“棉儿可否一直在调理身子?”
苏锦棉老老实实地点点头:“有的。”
他“唔”了一声,吻沿着她的颈线落下去,轻咬了一口她的锁骨,他用的力道刚刚好,微微的麻痒。
苏锦棉觉察出几分不对来,忍不住挣了一下。
她这么一动,他便按得更紧,咬得更重了一些,这一次用了几分力,被咬的地方瞬间红了一圈,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有些不解:“你……怎么了?”
成婚刚一天,她显然有些不懂……男人是有需求的。
他正想进一步,却见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底似乎是有笑意,微微扬着唇,面容娇俏。见他看过来,苏锦棉主动地靠过去,捧住他的脸在他的唇上亲了亲,软声求道:“我有些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
云起的眸色倏然微沉,看了她半晌,就在苏锦棉觉得他会继续下去时,他却抬手帮她把扯下来的外衣披回她的肩头,侧目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抱着她走到床边:“让阿萝进来给你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