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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沫儿等得焦急,才见小五慢吞吞脚步沉重地走了回来。

沫儿迎了上去,道:“小五,你去哪儿了?”

小五挤出一个笑容,道:“我出去走了走。”

沫儿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你怎么了?我觉得你有心事。”

小五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闷闷道:“哪有什么心思?我是担心那几个坏蛋抓到我。”

沫儿挠头道:“要不你和我回闻香榭,我去求求老板娘,她肯定会帮你的。”

小五苦笑了一下,道:“不用了,我今天下午就离开洛阳。”

沫儿小心翼翼道:“那个老虎…他不会找你的麻烦吧?”

小五一愣,转身去整理床铺:“哦,不会的,他说我帮了他这次就给我自由。我如今和他已经没关系了。”

沫儿咬着嘴唇,道:“那我等下午送走了你再回去。”

小五背对着他,瓮声瓮气道:“不用,你回去吧。”

沫儿有些不知所措。想了一下,道:“好吧,我先回去。下午再来找你。”小五也不转过来,冷淡地摆摆手道:“你别回来了。下午我可能不在。你赶紧走吧。”

沫儿的本意是想将存在婉娘处的几个月工钱和得的几百个赏钱拿出来送给小五,却被断然拒绝。小五态度的突然转变,让沫儿的心情大受影响,要换了别人,沫儿早就甩袖子走了。可是见小五这样,沫儿却觉得很难过,不由地呆在了那里。

小五似乎也觉得话说重了,回身勉强笑道:“我下午要去拜会一个故人。你回闻香榭是正事,好好干,等我赚钱了再回来找你。”

沫儿无奈道:“好,那我就走了。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就去闻香榭找我。”迟疑了片刻,转身走了。

沫儿走到巷子口,回头看看,小五并没有站在门口目送,叹了口气快步走开。

城西与闻香榭相隔八九个坊区,相距甚远;今日没有小五带路,沫儿只有找熟悉的大街走,感觉就更远了。大半个时辰过去,才走过三个坊。好在沫儿昨晚吃得饱,体力还能支持。

刚走过定鼎天街,只听后面叫:“沫儿!等等!”

沫儿站住回头一看,小五气喘吁吁跑了过来,道:“我来送送你。”

沫儿有些无所适从,扭捏道:“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小五拍了拍沫儿的肩,笑道:“我刚才心情不好。”两人同昨晚一样,互攀着肩头,有说有笑地往前走。

走了一段,沫儿客气道:“你回去吧,我认得路。”

小五不在意道:“走吧,我正好要去南市附近办点事。”说着站住了,问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我也好壮个胆儿?”

沫儿已经归心似箭,但小五既然提出,自己当然不能拒绝,稍一迟疑便爽朗道:“没问题。”

小,绕过几条巷子。沫儿嗅着空气中的香甜味,不安道:“小五,我们去哪里?”

小五大踏步走得飞快,道:“唔,就在前面。我去问老虎讨剩余的工钱。”沫儿有些心慌,但还是紧紧地跟着。

巷子末一个偏僻的角门,小五推门走了进去。这是一个荒废的小院,左侧并排几间低矮的厢房,厢房前一条砖铺的甬路,通向右边一个大园子。沫儿拉拉小五的衣袖,低声道:“小五,你是不是走错了?”

小五却不回头,快步走上甬路转向厢房,道:“没错,就是这里。”

厢房里空无一人,中间摆着几个缺腿凳,还有一堆发着余热的灰烬。小五伸手在灰烬上烤了烤,挑了一个相对好些的凳子递给沫儿,道:“坐吧。”

沫儿笼着手,心里异常不安,迟疑道:“小五,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走吧。”

小五嘻嘻一笑,拉沫儿坐下,道:“你坐下,我有些事问你。”

沫儿半个屁股斜坐在凳子上,朝门外张望了一番,忐忑不安道:“小五,你有没有听说过冥思派?”

小五有些吃惊,随即笑道:“听谁胡说的,哪里有什么冥思派?”

沫儿张嘴欲解释,见小五心不在焉,便收住不提,嘟哝道:“还是赶紧离开吧。”

小五将灰烬了加了点柴,俯下身子将火吹着了,自言自语道:“老虎怎么还不来?”站起来拍了拍膝盖的尘土,道:“我出去找找他。”

沫儿慌忙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小五躲着沫儿的眼神,按他坐下,道:“外面冷,你坐在这里不要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沫儿惶惶然站着。小五若无其事地探头往外面看了一下,打了个寒噤,道:“真冷!”跺跺脚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关上了。

一瞬间,小五带个沫儿的陌生感,几乎让沫儿认为小五带自己来这里有不良目的,并立刻就想要逃出这个房间。但这个念头一出现,马上就被沫儿否定。不会的,小五不会出卖自己;他肯定不知道这里是冥思派的老巢,来这里只是为了向老虎讨钱;自己要走了,小五落难时连个帮手都没有。

沫儿强压着心里的不安,故作镇定地往火里加了一块柴,耳朵却支着听外面的动静,唯恐老四老木等人回突然闯进来。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沫儿倏然站起,浑身紧张。

门开了,却实小五,见沫儿这样子,干笑了几声,道:“找不到。”

沫儿又重新坐了下来,两人都不说话。小五绕着火盆踱了几圈,突然转到沫儿对面,郑重道:“沫儿,你走吧。我也觉得这里比较危险。快走!”眼神真挚。

沫儿心里一热,道:“不,我陪着你。”心里暗自为刚才的猜测羞惭。

小五双手来回搓动,焦急道:“你快走吧,我…”一句话未完,外面突然传来“啪啪啪”三声响,小五脸色大变,飞快冲了出去。

沫儿不敢四处乱闯,在此处徘徊良久,正想要不要返回房间等着,只听旁边花丛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一股外力从后面用力地将他拉了进去。沫儿大吃一惊,本能就要反抗,却见拉他的少年回头朝他憨厚一笑,眼里都是惊喜,竟然是文清。

几天没见文清,沫儿十分高兴,还不待张口,文清嘘了一声,拉着他猫着腰从花丛后面疾走。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从怀里拿出一件黑披风给沫儿穿上,低声道:“先别问,走!”园子很大,两人都绕西躲走了半柱香功夫,来到一处房间的窗前。窗户是木条和粗布封着的,但一角缺失了巴掌大的一块,呼呼透风,正好可以看到里面。

文清指指缺口,示意沫儿往里面看。房间里一个粗壮汉子,应该就是小五口里的“虎哥”,正指着小五痛骂。这人皮肤粗糙,脸色红润,右脸一条暗红色疤痕从眉间一直斜到下巴,沫儿觉得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虎哥眼珠子瞪得溜圆,恶狠狠道:“你如今翅膀硬了,敢和老子做对了,是不是?”

小五后退了几步,惊恐道:“虎哥,你听我说…”

虎哥一个巴掌挥了过去,打得小五一个趔趄,“你偷我的首饰我就不追究了,说好的协议你又临时变卦,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你!”沫儿火起,便想闯将进去,被文清按住了。

小五捂着脸,带着哭腔道:“虎哥,沫儿他什么也不知道,你放过他吧?”

沫儿突然想起这个虎哥是谁了。他就是婉娘带着文清沫儿去伊阳紫罗口采石花,碰到和柳中平一起的那个刀疤脸。

虎哥踹了小五一脚,喘着粗气道:“小子,我告诉你,这件事要做不好,别说你,连我也离不了这洛阳城!你知道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吗?”他脸上的红色疤痕随着喘气不住抽动,犹如一条活的毛毛虫,沫儿赶紧将目光看往别处。

小五缩在一旁,低声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虎哥双手叉腰,瞪着小五半晌,突然犹如泄气了皮球,上前拉起小五,放低声音道:“小五,不是虎哥怪你。你看你,既然都已经将那小子骗来了,怎么还能放走呢?”

小五垂着头,一声不响。沫儿听到这句话却呆了。

虎哥拉小五坐到凳子上,耐心道:“要成大事,当然不能有妇人之仁。你还想不想收回你家的房子?还想不想出人头地?”

小五烦躁起来,两手绞来绞去。虎哥一看小五有所松动,接着道:“你放心,堂主说了,你要是带了那小子来,剩下的银子立刻兑现,一分都不欠你的;你在我这里的卖身契也一并还给你。”

小五咬着嘴唇,迟疑道:“真的是他害死我娘的?”

虎哥强忍着不耐烦,道:“堂主说的,还会有假?你好好想一想,去年和他玩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沫儿待在窗外,胸口犹如压了一块大石,闷得喘不过气来。文清同情地望着他。

小五低下头,低声道:“我叔叔说他是妖孽,说他想让谁死,谁就会死…可是他对我很好。”

虎哥皱眉道:“这不结了?他就是妖孽。你娘就是他咒死的。”

小五猛地抬起头,眼神冰冷:“不错,是他,他知道我娘要死了,还假惺惺地骗了一篮麻花给我娘吃。”沫儿再也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叫道:“小五,不是我!”

文清一把捂住沫儿的嘴巴,拖着他迅速退到窗前假山后面。

虎哥和小五对视一眼,箭一般冲出房间。小五颤抖着声音叫道:“沫儿,是你吗?”

沫儿拼命压住呜咽声,泪水犹如决了堤的小河,满脸横流。文清拉着他跑到园中荒草遍地的小树林里。好在两人都穿了披风,也不怕别人看见。

沫儿仰着脸,任凭泪水流淌。文清紧张地看着他,笨嘴拙舌道:“沫儿,小五…是被蒙蔽了…”一听到小五的名字,沫儿心如刀割,郁闷无处抒发,猛地伸出拳头,用尽全力打在一棵手腕粗的榆树上,榆树一阵摇晃。沫儿的手背关节蹭破了皮,滴出血来。

文清慌忙拿手绢替沫儿包扎。沫儿擦干眼泪,深吸了一口气,甩手道:“不用了,不疼。”

小五失魂落魄地站在房间门口,无所适从。虎哥狐疑地在四周查看,也未见有人。折回房间,见小五仍呆站着,推了他一把,道:“别看了,没人。”

小五闷着头走进去,怅然若失。虎哥道:“瞧见了吧?他还能隔空说话,不是妖孽是什么?你要是按照说好的昨天晚上就带过来,哪里还有这种事?”

小五眼神飘忽,突然道:“说不定他还在厢房里等我,要不我再回去看看。”

虎哥暴躁道:“早就不在了!都怨你,说好一听到三声响,你就出来将门反锁…我看你是心软了,故意放那小子走的!”

小五黑着脸,僵硬地坐着。

虎哥一脚将旁边的凳子踹飞,强压着怒气道:“时间不多了。你下午再去找找,想个法子将他骗到附近比较偏僻的地方,大不了还像那次一样,直接将他抢了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