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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香垂首站着,低声道:“怎么样?”

黑袍人怪声怪气道:“我看不好。”他的声音听起来不男不女,低沉中夹杂在尖利的咝咝声,如若不是本来就这样,就是故意隐藏,不想让人听出他的声音。

怀香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道:“还有没有办法治好?”

黑袍人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这是玩儿吗?想怎样就怎样?”

怀香捂着脸抽泣起来。黑袍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从衣服里面拿出一个荷包来,道:“给你,找个机会离开这里。”

怀香迟疑着没接,低声道:“不是说好…只需三个月时间便治好的吗?”

黑袍人不耐烦道:“实话和你说了吧,她不可能好了——东西丢了。”

怀香的声音猝然大了起来,带着哭腔道:“你说过会好的!怎么会丢了的?”

黑袍人惨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想的吗?回不了头了!”过去撩开帘布,朝里面看了一阵,道:“你这两天找机会见见他,走吧。”

怀香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出声,默默地送黑袍人出去。沫儿不敢轻举妄动,仍然蹲在书架后面。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沫儿站起身正想溜出房间看看,却见门开了,另一个黑袍人走了进来。尽管帽子拉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个脸,但沫儿一看到他薄薄的嘴唇和俊秀的脸型,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却是杨沙。

沫儿吃了一惊,连忙退后蹲下。杨沙似乎感觉到什么,疑惑地朝沫儿蹲着的地方看了看,发现并无异常,方才大步走过帘布处,将半边帘子哗啦一声打开。帘子后面的景象一览无余。信诚公主静静地躺在软榻上,一张小脸精致柔美,犹如一个睡美人。杨沙站在榻前,伫立良久,然后突然从怀里拿出一支细细的银簪,朝公主的眉心扎去。

他背对着沫儿,因此沫儿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他弯腰扎向公主,顿时心砰砰直跳,虽然知道婉娘和文清正在窗外,但害怕来不及,一时站起身来就准备扑过去。却见门哗啦打开,怀香冲了进来,一把将他手中的簪子夺过去,低声喝道:“你做什么?”

杨沙一愣,站直了身体,低声道:“怕什么?我不过是试试而已。”

怀香先细心地将被角掖好,重新拉上,帘布拉着杨沙走到书架旁,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杨沙嬉笑着道:“我怎么不能来?我想你了,就来了。”

怀香探头朝门外看了看,焦躁道:“昨晚才见过,想什么想?这里不能久留,你快走吧。”

杨沙一把搂住怀香,“小心肝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你就不想我吗?”

怀香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开,便将头斜靠在他的肩头上,呜咽道:“你看公主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办?”

杨沙朝帘布瞟了一眼,随随便便道:“刚才那人来做什么?”

怀香抽泣起来,“我找他来,给公主治病。”

杨沙道:“你对公主倒也尽心。”

怀香绞着手指,低声道:“公主待我不薄,可我却…唉,现在可怎么办好呢?”

杨沙随意道:“有什么怎么办的?公主中邪了,得了失心疯,和你有什么关系?”

怀香道:“唉,我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你说…”

杨沙打断道:“你有没有和建平说那件事?”

怀香挣脱他的怀抱,顿足道:“我没见到建平公主。建平公主要知道是我…不定将我杀了呢,再说圆通德高望重,凭什么建平会帮你?如今我们公主这个样子,我实在后悔得要死。”

杨沙从背后拥怀香入怀,在她耳后道:“好了好了,我自己说。我还不是想让你一辈子有个依靠?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听了这话,怀香犹如酥了一般,原有的埋怨化作一腔柔情,软绵绵道:“那个方丈的位子有什么好?我看一般的很,整天象个清水衙门似的。你做什么不成,非要去做和尚?”

杨沙一边拨弄着她的耳垂,一边嗅着她头发的香味,道:“你这就是妇人之见了。建平帮不帮的无所谓,我自有办法让圆通老和尚自愿退位。哼哼,我算过,这小小的静域寺,一年的香油钱是一个知府俸禄的几倍呢。”

怀香皱眉,待要说什么,被杨沙打断,“你不用管了,在这里好好侍候你的公主。如今我们年龄尚轻,我答应你,只做三年,捞够了做生意的本钱,我便和你远走高飞,生儿育女,如何?”

怀香听到最后一句,惊喜道:“真的?”回身握住了杨沙的手,道:“其实如今我手头攒下的银子,若是省吃俭用,也是够用几年的了,做个小本生意或开个小店,过日子不成问题。我跟着公主这几年也看透啦,吃得好穿得好又能怎么样?什么荣华富贵都是假的,还不如找个爱自己的人简简单单地生活,哪怕跟他吃糠咽菜也好。”

杨沙拥她入怀,极其温柔道:“我想的何尝不是同你一样?你放心,到时我一定骑高头大马迎娶你。”他的脸正对着沫儿,沫儿看得清清楚楚,他口里说的情深意重,眼睛里却全是愤懑和嘲弄。

怀香犹自陶醉在对未来生活的希冀中,杨沙推开她,道:“他刚才给了什么?”

怀香往桌上一努嘴巴,“我本来不想要的。”

杨沙一把抓起放在书桌上的荷包,倒了出来,见只有四个金锭,愤愤道:“就这一点东西,就想打发我了?哼!”

怀香低头道:“唉,你总是这样,这本来就是提前说好的价钱。”

杨沙将金锭塞入怀里,道:“你知不知道他的来历?”

杨沙将金锭塞入怀里,道:“你知不知道他的来历?”

怀香道:“干嘛?他每次来都是悄无声息的,我没见过他的脸。”

杨沙道:“你今天怎么找到他的?”

怀香闷声闷气道:“当初约好的,如果要找他,就在角门上面挂个凤头宫灯。要不是这几天公主病得越来越严重,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他。”

杨沙沉思道:“我担心他不肯听我的。要趁机多找些证据才行。”

怀香急道:“他神出鬼没的,又会邪术,要在神都杀个人还不跟玩儿似的?你快打消了这念头吧!别到最后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不如听他的话,我们走吧。”

杨沙哂道:“别理他。他说让走我们就走?”

怀香哽咽道:“如今为了你,我可是什么都抛弃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杨沙眯起眼睛,吊儿郎当道:“娘子,你太小瞧你相公的能力了!走着瞧,嘿嘿。”

这一声“娘子”,让怀香心里一颤,犹如喝了蜜一般甜滋滋的。她拉起杨沙的手道:“你的手怎么样了?”

杨沙甩开手道:“快好了。”

怀香赞道:“闻香榭的东西可真不错。”

公主突然轻咳了一声,怀香飞快跑进去,看公主无事,方走了出来,不安道:“你还是快走吧。当值的侍女一会儿就要来了。”

杨沙恋恋不舍,附耳道:“你明晚…”后面的沫儿却没有听到。

怀香脸上腾起一片红晕,扭捏道:“不去了吧。你住在寺院里,被人发现了可不太好。”

杨沙热烈道:“哪有人发现?你放心好了。明晚我在那里等你。”说完在怀香的脸上香了一香。

等怀香送走杨沙走,沫儿趁机溜出书斋,与婉娘和文清尾随离开。

看着杨沙偷偷进了静域寺的大门,婉娘轻轻笑道:“这个杨沙原来觊觎方丈的位子啊。”

沫儿道:“怀香被骗了,这个杨沙可不是什么好人。”

文清叹道:“为什么他们要害公主?”

婉娘道:“无非是因为欲望罢了。”走到静域寺大门前,伸手摸了一遍金刚,然后拉着文清和沫儿来到寺前东侧柏树旁,远远地看着。

沫儿奇道:“不回去,站这里做什么?”婉娘笑而不语。

天上云层渐渐退去,月亮露出了半弯笑脸。清冷的月光穿过柏树的枝桠地落在静域寺的大门上,形成斑驳的光点。大门上的金刚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和善的面庞变得怒目圆睁,发出若隐若现的金光,手中的刀剑、琵琶、混元伞和狐貂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条诡异的金蛇,脚下的小鬼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沫儿嗅着空气中的香味,若有所思;文清差点惊呼出来,连忙自己捂住了嘴巴。婉娘拉了两人就走。

三人走着回闻香榭。沫儿突然道:“不对!”

文清道:“什么不对?”

沫儿道:“昨晚我们看到的那个进了西一号的黑衣人,我想是怀香,但是从窗口和门前闪过的身影,肯定不是杨沙,因为杨沙当时在房间里。婉娘,你说他会不会就是今晚的第一个黑衣人?”

婉娘笑眯眯道:“你看呢?”

沫儿道:“我想不是。因为从今晚来看,怀香和杨沙也参与了陷害信诚公主的事件。若是今晚这个人,直接就像今晚这样约个时间和怀香杨沙见面就是了,哪里还需要冒险半夜进入静域寺!”

文清道:“也许是白天见面不方便。”

沫儿沉吟道:“不对,我看那个人也象我们一样,在暗中盯着杨沙,似乎要去找杨沙,不过看到怀香进了杨沙的西一号房,他才躲开。”

婉娘拍手笑道:“好沫儿!真是名师出高徒,不亏是我调教出来的好徒儿!”沫儿对婉娘这种处处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嗤之以鼻,但看在她赞扬自己的份上,没和她犟嘴,只做了无奈的鬼脸。

文清道:“那会是谁呢?”

婉娘道:“可以在晚上自由出入寺院的,和杨沙怀香有关系的,能有谁呢?”

这样一说,连文清也想到了,“圆通方丈!”

沫儿迟疑道:“可是以圆通方丈的修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婉娘道:“我们也是猜测。不过今天可真好玩,真看到了金刚显灵呢。”

沫儿追问道:“那今晚的第一个黑衣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