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儿想起里面密密麻麻的手,不禁不寒而栗:“那他们拼了命,深更半夜潜入水下做什么?”
“石花虽然不是真的能象传说中的聚宝盆一样,金银珠宝取之不尽,但它却有一些很奇怪的功效。”婉娘慢悠悠道,“这三个人各怀鬼胎,各自都有目的,而且知道这是石花,自然是想利用石花的其他特点。”
沫儿好奇道:“石花有什么特点?”
婉娘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繁星:“现在还不能说。我们要快点回去,只能休息一个时辰。”
(六)
躺在床上,沫儿的骨头好像散了架一般,很快进入梦乡。好景不长,又被婉娘揪着耳朵提了起来。
各种各样的工具被分好了类,三小包,每人一包。沫儿一声接一声地打着哈欠,穿了披风,拉了婉娘的衣襟,闭着眼睛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二又一次满面疑惑地起来关上了门。
此时已经是寅时末,月光黯淡,繁星明朗。婉娘一改往日的优雅碎步,健步如飞,走得极快。文清和沫儿一溜儿小跑跟着,沫儿的瞌睡也惊得全无了。
还是那条石臂。柳中平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上面空无一人,除了一滩水渍显示晚上曾有人来过,谭面静谧幽深,远处密林伫立,无任何异常。
月亮渐渐沉下,天色越来越暗。婉娘拿出一个小灯笼,点了挂在石臂的一棵小酸枣树上。昏黄黄的灯光,绿莹莹的水面,偶尔激起的小水花,看得沫儿头皮发麻,忍不住轻声道:“点这个灯还不如不点呢!”
婉娘道:“此时正所谓黎明前的黑暗,不点灯你看看?伸手不见五指呢。从现在开始,不许多说话,看到什么也不许惊叫,特别小心不许将口水喷出来,否则我们一个晚上的辛苦就白费了!”
沫儿嘟囔道:“你来偷石花,对不对?”
婉娘将包裹里的工具一件件拿出来,道:“错,不是偷,我们需要石花上的一些东西,保证不伤到它,以免影响紫罗口的地气。”
天完全暗了下来,远处的山林树木仿佛隐遁,汝河只听水声不见波光,周围一片黑暗,天上的星星一下子多了起来,一眨一眨地盯着人间。
婉娘提起灯笼走到石臂的尽头,绕着正中凸起的大石看了几圈,道:“沫儿,你爬上去。仔细看看,石头正中有无个小漩涡。”
沫儿爬了上去,接过灯笼。这是一块普通的黄色大石,与整个石臂融为一体,高出石臂约一米有余,上面两米见方,由南至北向上微斜,正中间有一个拳头的螺旋形小坑,仅两指来深。沫儿道:“是有一个小的漩涡坑儿。”
婉娘道:“好,你把里面的尘土清理干净。不要用嘴吹,免得带进去口水。”
沫儿一手提着灯笼,用文清递过来的小斧头柄在坑里旋转了几下,把里面凝了的泥沙划得松动,然后用手指缠了衣襟,将泥沙一点一点地清理出来,道:“好了。”
婉娘递给沫儿三颗珠子,道:“先将一颗血珠丢进去,等不见了,再放第二颗,然后放第三颗,放了第三颗就快速跳下来。”
如血般的珍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殷红的光芒。沫儿记得是公蛎来买眼儿媚的时候给了一颗,其他两颗却不知道哪里来的。
沫儿小心翼翼地将一颗血珠放进小坑里。血珠在里面骨碌了一圈,稳稳地落在正中间。沫儿觉得自己的眼睛花了一下,也许是灯光太暗,那些螺旋形的细纹似乎在旋转,等沫儿揉了眼睛再看,血珠已经不见了。沫儿连忙放了第二颗,顷刻功夫,第二颗也不见了。
沫儿放了第三颗,飞身跳下石块,差点将手中的灯笼磕飞。
婉娘飞快道:“一会儿石花开了,谁也不许说话。沫儿只管站在旁边提好灯笼,文清拿斧子,看到石花朝南长出来的一个红色角状物,要快速砍下,用白锦裹了给沫儿放在包裹里,然后过来帮我的忙,将石花底部花萼锉开,导出里面的汁液来。石花出现只有不到一刻功夫,动作一定要快。注意不要说话,一定不要让口水滴在石花上。”
大石突然嘎嘎地响了起来,在如此寂静的夜里显得尤其刺耳。与此同时,沫儿又感觉到了从水面传来的森森阴气,咕嘟咕嘟的水面翻滚声不住传来。灯笼的光芒有限,但沫儿不用看就想像得到下面的水里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唯恐黑暗之中那些肿胀的手臂伸上来抓到自己,连忙往中间移了些。
嘎嘎声停了下来,接下来的是一种金属摩擦的声音,就像是沫儿小时候故意将铁锹在碎石地上拖着走,发出一种直刺入心脏的噪音,让人忍不住要掩耳。
大石顶端,慢慢地裂开了,那些石头仿佛突然变成了植物的叶片,轻飘飘的,看着摇摇欲坠,颤颤巍巍,却不曾掉下一片。
沫儿将灯笼高高提起,以便婉娘和文清看得更清楚些。
一个犹如粗陶盆一样的东西出现在裂开的大石中央,微微颤动,表面粗糙不堪,像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石匠,随随便便地凿了一个石盆,却省去了打磨工序。石盆外边,朝南凸出一个三寸来长的小石角,在夜色中泛出微红的光。
文清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小石角削了,用白锦包好递给沫儿。婉娘在北,正用一个小锉子在石花底部一下一下地锉着。石质很硬,每锉一下,只能留下一条白痕。
文清接过锉子,婉娘去取了玉瓶,在旁边等着。锉痕渐渐加深,文清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石花仿佛能感觉到锉子的力量一般,随着力度轻轻摆动。
天色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之中。除了下面咕咕翻腾的水声和锉子的摩擦声,世界如同死了一般的寂静。
婉娘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有些着急。文清手上加了力度,又挫了数十次后,锉子一下子卡在了石花的茎上。婉娘飞快地拔出锉子,将一个薄薄的玉瓶儿对准锉子刚才的卡槽缝隙里。
缝隙里慢慢流出一些白色的汁液,浓稠得象建房时的泥沙。文清抹了一把汗,退到后面。沫儿将灯笼凑近,看着那些汁液缓缓地流进玉瓶儿。
远远的,传来一声鸡鸣,东方的天空中突然透出一丝微红。石花“嘎”地响了一声,周围裂开的石块快速地扭动起来。婉娘眼疾手快,倏然缩回了手,一把拉过沫儿。说时迟那时快,整个大石已经合为一体,看不出一丝曾经裂开的痕迹。
沫儿瞠目结舌地看着大石,觉得甚是不可思议。突然发觉有人在拉他的衣服,并越拉越紧,似乎想将他裹进石头里,慌忙用空着的右手去拉——原来刚才石头合拢时竟将沫儿的衣襟下摆卷了进去。而且这块一动不动的大石仿佛会吃东西一般,刚才夹进去的仅是一个衣角,现在竟然整个下摆都已经被石头吞进去了。
婉娘正在包裹处摆弄玉瓶儿,没有看到这一情形。沫儿不敢说话,只管用力往外拔,谁知越拔离大石越近,眼看就要贴着大石了,表面凸起的小石块咯得沫儿的屁股生疼。
文清正趁着微光收拾工具,无意之中一抬头,看沫儿一手高举灯笼,一手又拉又扯的,知道有异,拿了小刀一步窜过来,见沫儿衣服夹住,一刀下去将衣服割破;沫儿上半身正用力,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里的灯笼骨碌碌掉进了水潭里。
(七)
东方的天空,启明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原本黑漆漆的夜色渐渐变得明亮,远处的鸡鸣声此起彼伏,早起的秋蛐蛐儿又开始了一声声哀叹。
紫罗口石臂顶端的大石犹如从来没裂开过一样,不见一丝异常。若不是衣襟缺了大大的一块,以及婉娘喜滋滋的笑脸,沫儿真会以为石头开花不过是个梦而已。
沫儿四脚八叉地躺在地上。折腾了一个晚上,只睡了一个时辰,感觉又累又饿。地上也不好受,全是碎石,咯得背部生疼,可是懒得起来。
婉娘将小玉瓶儿塞好裹了白锦,同红色小石角一起放进怀里,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这一个晚上可真够累的。我们回去吧。”
沫儿闭眼打着哈欠道:“躺一下吧,我走不动了。”
婉娘笑道:“哎哟,河里的手伸上来抓你的脚了!”
沫儿一骨碌爬了起来。
一缕霞光穿过云层投射在紫罗口巨大的石臂上,下面水潭的漩涡中,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光环,随着水流的波光摇晃。
婉娘三人已经走上旁边的山梁,沫儿回头看着,突然道:“人们都以为这个光环是水下的宝贝发出来的,实际上是霞光照射在石花上,石花在水中的倒影!”
文清张大了嘴巴,啧啧道:“这样看来还真是的。那么多人,都找错了地方。”
石花到底有什么样的功效?柳中平下水挖石花做什么?这三个人有什么样的目的?石花这么少见,又距离云梦如此近,在附近修行的元镇真人怎会不动心思?那么重的阴气,那些淹死的阴魂,难道淹死鬼找替身一说是真的?
一大堆的疑问,一连串的谜团。可是太累了,沫儿懒得说话。
用上的工具并不多,可是带来的工具却不少,叮叮当当的,越走越觉得工具死沉。天色微亮,小镇依然静悄悄的。紫罗口客栈已经敞开了大门,一些早起的贩粮客正在一楼匆匆忙忙地吃早餐,没人注意婉娘三人。
沫儿被楼下的饭菜香味引诱醒了。此时已经将近辰时末,沫儿推醒文清,洗了把脸,换了件衣服,咽着口水飞奔下楼。
贩粮客早早去了乡间收粮,剩下的都是留守的老幼妇孺,大多也早就吃过了饭,整个一楼大堂只有三四个食客。
绕过楼梯出了后门,便是厨房。一个敞开的大棚,下面左边摆着一个大的铁皮炉具,上面热气腾腾,滋滋冒油的水煎包两面焦黄,香气四溢。旁边一个大木桶里装了半桶洁白的豆腐脑,另一个装了胡辣汤。
文清和沫儿要了十个水煎包,两碗胡辣汤,在大堂里一边吃一边等婉娘。
正吃着,见柳中平抱着宝儿下来了。沫儿捅捅文清,悄悄道:“你看他恢复得多快!”昨晚他那个样子,换了常人肯定要卧床几日,柳中平虽然看起来精神不振,但显然已无大碍。只是一夜之间,儒雅俊逸全无,双眼红肿,布满血丝,一脸的绝望和悲痛,加上步履蹒跚,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昨天晚上光线黑暗,对宝儿无甚印象。今日一见,文清和沫儿都有些吃惊:宝儿脸色苍白,一张消瘦的小脸血色全无,衬得乌黑的大眼睛和弯弯的眉毛尤其显眼。宝儿指着沫儿跟前的水煎包,细声细气道:“爹爹,我要吃包包。”
柳中平看到文清和沫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朝两人点了点头,亲亲宝儿的脸颊道:“好,你乖乖坐这里,爹爹去买。”
柳中平看到文清和沫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朝两人点了点头,亲亲宝儿的脸颊道:“好,你乖乖坐这里,爹爹去买。”
柳中平将宝儿放在文清旁边的凳子上,见小二不在,自己去后面取包子。
沫儿将面前的碟子往宝儿面前推了推,道:“宝儿,你先吃一个我们的吧。”
宝儿摇摇头,稚声稚气道:“爹爹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沫儿见宝儿好玩,逗她道:“宝儿真乖。我的这个包子可不一样,谁吃了就强壮得象大力士一样。”
“真的?”宝儿的眼睛一闪,高兴道:“哥哥,你舍得把这个包包给我吃吗?”
文清道:“当然啦,你能吃几个都行。”
宝儿笨拙地用筷子夹起一个,欣喜道:“嗯,我想长得象大力士一样强壮,这样爹爹就不哭啦。”
柳中平端了一碟包子来,看宝儿正在吃,小心翼翼道:“别笑了,小心呛到。”
宝儿站起来,咯咯笑着,兴奋道:“爹爹,爹爹,我很快就可以变强壮啦。”
柳中平顿时一脸紧张,放下包子,慌忙抱住宝儿,道:“是是,宝儿坐下慢慢说。”语音未落,宝儿手中筷子突然掉在了地上,一张小脸白里发青,嘴唇也成了紫色。柳中平大惊,将宝儿的头伏在自己肩上,轻轻地顺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宝儿不能激动的,忘了么?你要好好吃包子,长得强壮,陪爹爹到处去玩呢。”
宝儿的脸渐渐恢复了正常,重新坐在柳中平怀里,慢慢地吃着包子。沫儿和文清觉得好像是因为让宝儿吃包子导致了宝儿的不适,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说些什么。
“哇,好香的水煎包!”婉娘笑着出现在楼梯上,一身鹅黄长裙,明艳动人。“柳公子早!”
柳中平慌忙起身,笑道:“姑娘早。”宝儿躲在柳中平身后,羞涩道:“姨姨早。”
婉娘惊喜道:“是宝儿吧?真乖!”宝儿瞪大眼睛看着婉娘,掩口在她爹爹耳边轻轻道:“姨姨认识我。”
婉娘呵呵笑道:“当然,我昨天晚上看到宝儿了。”宝儿将头埋在柳中平的怀里,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瞄着婉娘。
文清又去拿了一碟包子来,小二端来了豆腐脑。婉娘在桌边坐下,随意道:“咦,你那两个伙伴呢?”
柳中平不动声色道:“哦,他们有事先走了。”宝儿不住地偷看婉娘,见婉娘一手轻按耳后秀发,低头吃东西,突然道:“爹爹,姨姨象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