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甚么?”黄蓉道:“干甚么?我要杀了你!你是管家,那好极啦。今日小王爷差你们去买来的那些药,放在哪里?”简管家道:“都是小王爷自己收着,我……我不知道啊!”
黄蓉左手在他手腕上一捏,右手微微向前一送,蛾眉钢刺嵌入了他咽喉几分。那简管家只觉手腕上奇痛彻骨,可是又不敢叫出声来。黄蓉低声喝道:“你说是不说?”简管家道:“我真的不知道。”黄蓉右手扯下他帽子,按在他口上,跟着左手一拉一扭,喀喇一声,登时将他右臂臂骨扭断了。那简管家大叫一声,立时昏晕,但嘴已被帽子按住了,这一声叫喊惨厉之中夹着窒闷,传不出去。
郭靖万料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下手竟会如是毒辣,不觉惊呆了。黄蓉在简管家胁下戳了两下,那人醒了过来。她把帽子顺手在他头顶一放,喝道:“要不要将左臂也扭断了?”简管家痛得眼泪直流,屈膝跪倒,道:“小的真是不知道,姑娘杀了小的也没用。”黄蓉这才信他不是装假,低声道:“你到小王爷那里,说你从高处摔下来摔断了手臂,又受了不轻的内伤,大夫说要用血竭、田七、熊胆、没药等等医治,北京城里买不到,你求小王爷赏赐一点。”
黄蓉说一句,那管家应一句,不敢有丝毫迟疑。黄蓉又道:“小王爷在王妃那里,快去,快去!我跟着你,要是你装得不像,露出半点痕迹,我扭断你的脖子,挖出你的眼珠子。”说着伸出手指,将尖尖的指甲在他眼皮上一抓。简管家打个寒噤,爬起身来,咬紧牙齿,忍痛奔往王妃居室。
完颜康还在和母亲东拉西扯的谈论,忽见简管家满头满脸的汗水、眼泪,鼻涕,奔进来把黄蓉教的话说了一遍。王妃见他痛得脸如白纸,不待完颜康答复,已一叠连声的催他给药。完颜康皱眉道:“那些药梁老先生要去啦,你自己拿去。”简管家哭丧着脸道:“求小王爷赏张字条!”王妃忙拿出笔墨纸砚,完颜康写了几个字。简管家磕头谢赏,王妃温言道:“快去,拿到药好治伤。”
简管家退了出来,刚走得几步,一柄冰寒彻骨的利刃已架在后颈,只听黄蓉道:“到梁老先生那里去。”简管家走了几步,实在支持不住了,一个踉跄,就要跌倒。黄蓉道:“不拿到药,你的脖子就是喀喇一声,断成两截。”
说着按住他的脑袋重重一扭。简管家大惊,冷汗直冒,不知哪里突来了一股力气,急往前走。路上接连遇见七八个仆役侍从。众仆见郭靖、黄蓉与他在一起,也无人查问。
来到梁子翁所住馆舍,简管家过去一瞧,馆门反锁,出来再问,一个仆役说王爷在香雪厅宴客。郭靖见简管家脚步蹒跚,伸手托在他胁下,三人并肩往香雪厅而去。
离厅门尚有数十步远,两个提着灯笼的卫士迎了上来,右手都拿着钢刀,喝道:“停步,是惟?”简管家取出小王爷的字条,一人看了字条,放他过去,又来询问郭黄二人,简管家道:“是自己人!”一名卫士道:“王爷在厅里宴客,吩咐了谁也不许去打扰。有事明天再回……”话未说完,两人只觉胁下一阵酸麻,动弹不得,已被黄蓉点中了穴道。
黄蓉把两名卫士提在花木丛后,牵了郭靖的手,随着简管家走到香雪厅前。她在简管家身后轻轻一推,与郭靖纵身跃起,攀住檐头,从窗缝中向里观看。
只见厅里灯烛辉煌,摆着一桌筵席,郭靖一看桌边所坐诸人,心中不禁突突乱跳,只见日间同席过的白驼山少主欧阳克、鬼门龙王沙通天、三头蛟侯通海、参仙老怪梁子翁、千手人屠彭连虎都围坐在桌边,在下首相陪的正是大金国六皇子完颜洪烈。桌旁放着一张太师椅,垫了一张厚厚的毡毯,灵智上人坐在椅上,双目微张,脸如金纸,受伤显是不轻。郭靖暗喜:“你暗算王道长,教你自己也受一下好的。”
只见简管家推门而进,向梁子翁行了个礼,将完颜康所写的字条递给他。
粱子翁一看,望了简管家一眼,把字条递给完颜洪烈道:“王爷,这是小王爷的亲笔吧?”完颜洪烈接过来看了,道:“是的,梁公瞧着办吧。”梁子翁对身后一名青衣童子道:“今儿小王爷送来的四味药材,各拿五钱给这位管家。”
那童子应了,随着简管家出来。郭靖在黄蓉耳边道:“快走吧,那些人个个厉害得紧。”黄蓉笑了笑,摇摇头。郭靖只觉她一缕柔发在自己脸上轻轻擦过,从脸上到心里,都有点痒痒的,当下不再和她争辩,涌身往下便跳。
黄蓉急忙抓住他的手腕,身子向前扑出,双足钩住屋檐,缓缓将他放落地下。
郭靖暗叫:“好险!里面这许多高手,我这往下一跳,他们岂有不发觉之理?”
自愧初涉江湖,事事易出毛病。
简管家和那小童出来,郭靖跟在后面,走出十余丈,回过头来,只见黄蓉使个“倒卷珠帘势”,正在向里张望,清风中白衫微动,犹如一朵百合花在黑夜中盛开。
黄蓉向厅里看了一眼,见各人并未发觉,回头目送郭靖的身形正在黑暗之中消失,这才再向内窥探,突然间彭连虎一转头,两道闪电般的目光在窗上扫了一圈。黄蓉不敢再看,侧头附耳倾听。
只听一个嗓子沙哑的人道:“那王处一今日横加插手,各位瞧他是无意中碰着呢,还是有所为而来?”一个声音极响的人道:“不管他是有意无意,总之受了灵智上人这一掌,不死也落个残废。”黄蓉向内张望,见说话之人是那身材矮小、目光如电的彭连虎。
又听得一个声音清朗的人笑道:“兄弟在西域之时,也曾听过全真七子的名头,确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要不是灵智上人送了他个大手印,咱们今日全算折在他手里啦。”一个粗厚低沉的声音道:“欧阳公子别在老钠脸上贴金啦,我跟这道士大家吃了亏,谁也没赢。”欧阳克道:“总之他不丧命就落个残废,上人却只要静养些时日。”
此后各人不再谈论,听声音是主人在敬酒。隔了一会,一人说道:“各位远道而来,小王深感荣幸。此番能邀到各位大驾,实是大金国之福。”黄蓉心想,说这话的必是赵王完颜洪烈了。众人谦逊了几句。完颜洪烈又道:“灵智上人是西藏得道高僧,梁老先生是关外一派的宗师,欧阳公子已得令叔武功真传,彭寨主威震中原,沙帮主独霸黄河。五位中只要有一位肯拔刀相助,大金国的大事就能成功,何况五位一齐出马,哈哈,哈哈。那真是狮子搏兔用全力了。”言下得意之极。
梁子翁笑道:“王爷有事差遣,咱们当得效劳,只怕老夫功夫荒疏,有负王爷重托,那就老脸无光了,哈哈!”彭连虎等也均说了几句“当得效劳”
之类的言语。这几个人向来独霸一方,都是自尊自大惯了的,语气之中俨然和完颜洪烈分庭抗礼,并无卑谄之意。
完颜洪烈又向众人敬了一杯酒,说道:“小王既请各位到来,自是推心置腹,天大的事也不能相瞒。各位知晓之后,当然也决不会和旁人提及,以免对方有所防备,坏了我大金朝廷的大事,这也是小王信得过的。”
各人会意,他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婉转,其实是要他们担保严守秘密的意思,都道:“王爷放心,这里所说的话,谁都不能泄漏半句。”
各人受完颜洪烈重聘而来,均知若非为了头等大事,决不致使了偌大力气,费了这许多金银珠宝前来相请,到底为了何事,他却一直不提,也不便相询,这时却知他便要揭开一件重大的机密,个个又是好奇,又是兴奋。
完颜洪烈道:“大金太宗天会三年,那就是赵官儿徽宗的宣和七年了,我金兵由粘没喝、斡离不两位元帅率领征代宋朝,俘虏了宋朝徽宗、钦宗两个皇帝,自古以来,兵威从无如此之盛的。”众人都啧啧称赞。
黄蓉心道:“好不要脸!除了那个藏僧之外,你们都是汉人。这金国王爷如此自吹自擂,说掳了大宋的两个皇帝,你们竟都来捧场。”
只听完颜洪烈又道:“那时我大金兵精将广,本可统一天下,但到今日将近百年,赵官儿还在杭州做他的皇帝。各位可知道是甚么原因吗?”梁子翁道:“这要请王爷示下。”
完颜洪烈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大金国败在岳飞那厮手里,那是天下皆知之事,也不必讳言。我大金元帅兀术善会用兵,可是遇到岳飞,总是连吃败仗。后来岳飞虽被我大金授命秦桧害死,但金兵元气大伤,此后再也无力大举南征。然而小王却雄心勃勃,不自量力,想为我圣上立一件大功,这事非众位相助不可。”
各人面面相觑,不明其意,均想:“冲锋陷阵,攻城掠地,实非吾辈所长,难道他要我们去刺杀南朝的元帅大将?”
完颜洪烈神色得意,语音微颤,说道:“几个月前,小王无意间在官里旧档之中,看到一通前朝留下来的文书,却是岳飞写的几首词,辞句十分奇特。我揣摸了几个月,终于端详出了其中的意思。原来岳飞给关在狱中之时,知道已无活命之望,他这人精忠报国,倒是不假,竟把生平所学的行军布阵、练兵攻伐的秘要,详详细细的写了一部书,只盼得到传人,用以抗御金兵。
幸亏秦桧这人也好生厉害,怕岳飞与外人暗通消息,防备得周密之极,狱中官吏兵丁,个个都是亲信心腹。要知岳飞部下那些兵将勇悍善战,若是造起反来,宋朝无人抵挡得住。当年所以没人去救岳飞,全因岳飞不肯违抗朝廷旨意,倘若他忽然改变了主意,那可不得了啦,是不是?他可不知道岳飞想救的不是他自己的性命,而是大宋的江山。但也幸得这样,岳飞这一部兵书,一直到死后也没能交到外面。”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个个忘了喝酒。黄蓉悬身阁外,也如听着一个奇异的故事。
完颜洪烈道:“岳飞无法可施,只得把那部兵书贴身藏了,写了四首甚么《菩萨蛮》、《丑奴儿》、《贺圣朝》、《齐天乐》的歪词。这囚首词格律不对,平厂不叶,句子颠三倒四,不知所云。那秦桧虽然说得上才大如海,却也不明其中之意,于是差人送到大金国来。数十年来,这四首歪词收在大金宫里秘档之中,无人领会其中含意,人人都道岳飞临死气愤,因此乱写一通,语无伦次,哪知其中竟是藏着一个极大的哑谜。小王苦苦思索,终于解明了,原来这四首歪词须得每隔三字的串读,先倒后顺,反复连贯,便即明明白白。岳飞在这四首词中嘱咐后人习他的兵法遗书,直捣黄龙,灭了我大金。他用心虽苦,但宋朝无人,却也枉然,哈哈!”众人齐声惊叹,纷纷称誉完颜洪烈的才智。
完颜洪烈道:“想那岳飞用兵如神,打仗实是厉害得紧。要是咱们得了他这部遗书,大金国统一天下岂不是易如反掌吗?”
众人恍然大悟,心想:“赵王请我们来,原来是要我们去做盗墓贼。”
完颜洪烈道:“小王本来想,这部遗书必是他带到坟墓中去了。”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续道:“各位是大英雄大豪杰,难道请各位去盗墓吗?再说,那岳飞是大金雠寇,但他精忠神武,天下人人相钦,咱们也不能动他坟墓。
小王翻检历年南朝密探送来的禀报,却另外得到了线索。原来岳飞当日死在风波亭之后,葬在附近的众安桥边,后来宋孝宗将他的遗体迁至西湖边上隆重安葬,建造祠庙。他的衣冠遗物,却被人放在另外一处,这部遗书自然也在其中。这地方也是在临安。”
他说到这里,眼光逐一向众人望去。众人都急于听他说出藏书的地点来。
哪知他却转过话题,说道:“小王曾想:既有人搬动过岳飞的衣冠遗物,只怕也已把这部书取了出来。但仔细一琢磨,知道决计不会。须知宋人对他敬若神明,既不知他的原意,决不敢动他的遗物,咱们到了那个地方,必能手到拿来。只是南方奇材异能之士极多,咱们要不是一举成功,露出了风声,反被宋人先行得去,那可是弄巧成拙了。这件事有关两国的气运,是以小王加意郑重将事,若非请到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相助,决计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
完颜洪烈道:“不过藏他遗物的所在,却也是非同小可,因此这件事说它难吗,固然也可说难到极处,然而在有大本领的人看来,却又容易之极。
原来他的遗物是藏在……”
正说到这里,突然厅门推开,一人冲了进来,面目青肿,奔到梁子翁面前,叫道:“师父……”众人看时,却是梁子翁派去取药的那个青衣童子。
郭靖跟随简管家和那青衣童子去取药,左手仍是托在简管家胁下,既防他支持不住而跌倒,又教他不敢向青衣童子通风示意。三人穿廊过舍,又来到梁子翁所住的馆舍。那童子开门进去,点亮了蜡烛。
郭靖一踏进房,便觉药气冲鼻,又见桌上、榻上、地下,到处放满了诸般药材,以及大大小小的瓶儿、罐儿、缸儿、钵儿,看来梁子翁喜爱调弄丹药,虽在客中,也不放下这些家伙。那小童显也熟习药性,取了四味药,用白纸分别包了,交给简管家。
郭靖伸手接过,转身出房。他药已到手,不再看住简管家。不料这管家甚是狡猾,出房时故意落后,待郭靖与那小童一出门,立时将门关上,撑上门闩,大声叫喊:“有贼啊,有贼啊!”郭靖一怔,转身推门,那门甚是坚实,一时推之不开。那青衣童子年纪虽小,却机怜异常,听得简管家叫喊,知道不妙,乘郭靖使力推门之际,夹手抢过他手中那四包药,往旁边池塘中一丢。郭靖击出两掌,居然都给他闪避开去。
郭靖又惊又怒,双掌按在门上,运起内力,喀喇一响,门闩立时崩断。
他抢进门去,一拳击在简管家下颚之上,颚骨登时碎裂,哪里还能做声?幸好梁子翁性喜僻静,居处指定要与别的房舍远离,那简管家这几下叫唤,倒无旁人听到。
他回身出门,见那童子已奔在数丈之外,急忙提气纵身,霎时间已追到身后,伸手往他后领抓落。那童子听得脑后风响,身子一挫,右腿横扫,身手竟自不弱。郭靖知道只要给他声张出来,不但药物不能得手,而且黄蓉与自己尚有性命之忧,下手更不容情,钩、拿、抓、打,招招是分筋错骨手的狠辣家数。
那童子跟着梁子翁,到处受人尊敬,从未遇过强敌,这时不觉心慌意乱,脸上连中了两拳。郭靖乘势直上,拍的一记,又在他天灵盖上击了一掌,那童子立时昏晕过去。郭靖提足将他拨入路旁草丛,回进房去,打火点亮蜡烛,见那简管家倒在地下,兀自昏晕。
郭靖暗骂自己胡涂:“那童儿刚才从哪四个瓶罐里取药,我可全没留意,现今怎知这四味药放在哪里?”但见瓶罐上面画的都是些弯弯曲曲的符号,竟无一个文字,心下好生为难:“记得他是站在这里拿的,我且把这个角落里的数十罐药每样都拿些,回头请王道长选出来就是。”取过一叠白纸,每样药材都包了一包,生怕刚才简管家叫喊时被人听见,心里一急,包得更加慢了。
好容易在每个药瓶中都取了药包好,揣在怀里,大功告成,心下欢喜,回过身来,不提防手肘在旁边的大竹篓上一撞。那竹篓横跌翻倒,盖子落下,蓦地呼噜一声,窜出一条殷红如血的大蛇,猛向他脸上扑来。
郭靖大吃一惊,急忙向后纵开,只见那蛇身子有小碗粗细,半身尚在篓中,不知其长几何,最怪的是通体朱红,蛇头忽伸忽缩,蛇口中伸出一条分叉的舌头,不住向他摇动。
蒙古苦寒之地,蛇虫本少,这般红色的奇蛇他更是生平未见,慌乱中倒退几步,背心撞向桌边,烛台受震跌倒,室中登时漆黑一团。他药材已得,急步夺门而出,刚走到门边,突觉腿上一紧,似被人伸臂抱牢,又如是给一条极粗的绳索紧紧缚住,当时不暇思索,向上急纵,不料竟是挣之不脱,随即右臂一阵冰冷,登时动弹不得。
郭靖心知身子已被那条大蛇缠庄,这时只剩下左手尚可任意活动,立即伸手向腰间去摸成吉恩汗所赐的那柄金刀。突然间一阵辛辣的药气扑鼻而至,其中又夹着一股腥味,脸上一凉,竟是那蛇伸舌来敌他脸颊,当这危急之际,哪里还有余暇去抽刀杀蛇,忙提起左手,叉住了蛇颈。那蛇力大异常,身子渐渐收紧,蛇头猛力向郭靖脸上伸过来。
郭靖挺臂撑持,过了片刻,只感觉腿脚酸麻,胸口被蛇缠紧,呼吸越来越是艰难,运内劲向外力崩,蛇身稍一放松,但随即缠得更紧。郭靖左手渐感无力,蛇口中喷出来的气息难闻之极,胸口发恶,只是想呕。再相持了一会,神智竟逐渐昏迷,再无抗拒之力,左手一松,大蛇张口直咬下来。
那青衣童子被郭靖击晕,过了良久,慢慢醒转,想起与郭靖相斗之事,跃起身来,回头见师父房中漆黑一团,声息全无,想来那人已逃走了,忙奔到香雪厅中,气急败坏的向梁子翁禀告。黄蓉在窗缝中听到那童子说话,心下惊惶,一个“雁落平沙”,轻轻落下。但厅中这许多高手何等了得,适才只倾听完颜洪烈说话,未曾留意外面,这时听那童子一说,个个已在凝神防敌,黄蓉这一下虽轻,但彭连虎等立时惊觉。
梁子翁身形晃动,首先疾窜而出,已挡住了黄蓉去路,喝道:“甚么人?”
黄蓉见了他这一跃,便知他武功远胜于己,别说厅里还有许多高手,单这老儿一人已不是他敌手,当下微微一笑,道:“这里的梅花开得挺好呀,你折一枝给我好不好?”
梁子翁想不到在厅外的竟是一个秀美绝伦的少女,衣饰华贵,又听她笑语如珠,不觉一怔,料想必是王府中人,说不定还是王爷的千金小姐,是位郡主娘娘,当即纵身跃起,伸手折了一枝梅花下来。黄蓉含笑接过,道:“老爷子,谢谢您啦。”
这时众人都已站在厅口,瞧着两人。彭连虎见黄蓉转身要走,问完颜洪烈道:“王爷,这位姑娘是府里的吗?”完颜洪烈摇头道:“不是。”彭连虎纵身拦在黄蓉面前,说道:“姑娘慢走,我也折一枝梅花给你。”右手一招“巧扣连环”,便来拿她手腕,五指伸近黄蓉身边,突然翻上,抓向她的喉头。黄蓉本想假装不会武艺,含糊混过,以谋脱身,岂知彭连虎非但武功精湛,而且机警过人,只一招就使对方不得不救。
黄蓉微微一惊,退避已自不及,右手挥出,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姿势美妙已极。
彭连虎只感上臂与小臂之交的“曲池穴”上一麻,手臂疾缩,总算变招迅速,没给她拂中穴道。这一来心中大奇,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身负技艺,不但出招快捷,认穴极准,而这门以小指拂穴的功夫,饶是他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殊不知黄蓉这“兰花拂穴手”乃家传绝技,讲究的是“快、准、奇、清”,快、准、奇,这还罢了,那个“清”字,务须出手优雅,气度闲逸,轻描淡写,行若无事,才算得到家,要是出招紧迫狠辣,不免落了下乘,配不上“兰花”的高雅之名了。四字之中,倒是这“清”字诀最难。
黄蓉这一出手,旁观的无不惊讶。彭连虎笑道:“姑娘贵姓?尊师是哪一位?”黄蓉笑道:“这枝梅花真好,是么?我去插在瓶里。”竟是不答彭连虎的话。众人俱各狐疑,不知她是甚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