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靖南别开眼望向别处,哑道。
“你走吧,我不需要人照顾。”
白帆放在双腿上的手微微收紧,片刻后站了起来,“那你保重。”
殷靖南没看他,“嗯。”
在床边站了两秒,白帆抬腿往外走。
殷靖南扭头去看,眼角早就红了。
人都是要体面的。
他也要。
门被合上。
将殷靖南的希望也一起带走了。
孤身在床上躺了许久,殷靖南觉得口渴,撑着身体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探身去拿床头柜上早已冷掉的水,放到唇边一口气饮尽,放杯子的时候没拿稳,杯子掉在了地上,砸得粉碎。
下一刻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白帆神色慌张地冲进来。
四目相对。
双方都愣住了。
殷靖南率先回神,眼底出现笑意,抑制着激动问,“……你没走啊?”
白帆抿唇。
他是想走的,可是又不放心,跟个傻子似的在外面站了许久。
见殷靖南没事,白帆开始懊恼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转身就要离开。
“帆帆!”
殷靖南急了,掀开被子下地追上去,可身体太过虚弱,昨晚到现在都未曾进食,眼前一黑就摔在了地上,下意识用手去作为支撑点,散落在四处的碎瓷片深深嵌入掌心。“嗯……”
白帆听见动静下意识回身,皱着眉冲过去扶殷靖南,“你不是说不需要人照顾吗。”
殷靖南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低低道,“其实是骗你的。”
“……我想你一直陪我。”
后面那句话很轻。
白帆听见了也当没有听见,冷着脸扶着殷靖南在床边坐下,“都这样了还敢乱动,躺好。”
殷靖南半点脾气没有,乖乖挪动身子躺回去,只是右手受了伤,他没法儿用,动作就显得吃力起来,血从他松松垂着的手心里飞快滴落在被子上。
白帆看得心头发紧,“手打开给我看看。”
殷靖南犹豫了一下,没动。
“绐我看看。”白帆重复了一遍。
殷靖南这才慢吞吞地抬手打开手心。
好几块儿碎片扎在上面,看着都疼。
白帆眉头拧得越发紧,按下床头的呼唤铃。
医生来得很快,处理起来也很是迅速,好在伤口虽深,但面积不大,不需要缝针,只是近期不能沾水了。
以殷靖南的条件,请个十个护工都不在话下,不愁没人照顾。
白帆完全可以直接走的,可内心牵扯着就是无法离开,毕竟对方是为了他才变成这样。
医生走后,白帆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疼吗。”
殷靖南摇头,笑道。
“就是有些饿。”
白帆点头:“我订了餐,晚点就会送来。”
殷靖南偏爱中餐,白帆订的是唐人街一家挺有名气的江浙菜,东坡肉,西芹炒軌鱼,土豆牛肉,清蒸大闸蟹等等好些菜。
本来殷靖南有手有脚,头受伤不妨碍吃饭,偏偏就在刚才手残了,残得还是右手,这下吃饭连筷子都拿不稳,稍微用力就疼,只好用左手。
用左手更糟糕,夹起的菜还没到嘴里就掉在桌子上,连续几次过后,白帆不禁抬头看殷靖南。
“我喂你?”
殷靖南不想麻烦他,拿起手边的勺子,笑道,“我用勺子就行了。”
白帆点头,见殷靖南能适应,低头继续喝粥。
怀孕前三月总是胃口不好,热腾腾的南瓜粥暖胃。
“你怎么光喝粥不吃菜啊?”殷靖南察觉他的异样。
“喜欢。”白帆头也没抬。
殷靖南想了想,用勺子舀了一块儿香甜软糯的东坡肉放到白帆的碗里,“你太瘦了,要多吃些。”
油腥味儿一下子就窜进白帆鼻间,他脸色立刻变了,捂着嘴朝一边干呕起来。
殷靖南懵了,起身走到他身后给他顺背,“你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白帆呕了许久才停下,摆手表示自己没事,脸色却是苍白无比,接过殷靖南递过来的纸擦了擦。
“我去叫医生。”殷靖南着急得很,刚转身就被白帆扯住病服后摆,“我说了我没事,坐下继续吃饭。”
“你到底怎么了?……”殷靖南纳闷地在白帆对面坐下,一个令他惊喜的念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脑海里,“是不是因为孩子……”
“你想多了。”白帆打断道。
“孩子早就没了。”
殷靖南沉默了,许久才回道。
“嗯。”
第229章 番外43分别之际
—顿饭下来索然无味。
后面殷靖南一直没说话,白帆自然不会主动开口,快要结束的时候,殷靖南低声说道。
“我不怪你。”
“……”白帆闻言抬起头。
“毕竟我之前的确对你不好。”殷靖南闷声道。
白帆不置可否,淡淡道。
“我都不在意了。”
“嗯。”殷靖南应道。
如果白帆能怨他,恨他,兴许他还有机会,偏偏什么都不在意,令他连努力的方向都没有。
这才是最叫人难过的。
老爷子听说殷靖南受了伤,立刻派了心腹到美国来,病房时刻有人,还有护工,白帆就没必要整天都待在殷靖南身边了。
白帆回了研究所上班,下班后才去医院看看殷靖南,往往身边还有Abel陪着。
殷靖南倒是宁愿白帆能够狠心一点,干脆不来看他好了,这样让他看着白帆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样子,心里比刀割还痛苦。
年轻人身强力壮,伤口恢复得也快,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明天就能出院了,准备回国修养。
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白帆再见面。
今晚殷靖南倒是期待起白帆来看他的时刻。
如果那个碍眼的美国人没有跟着就更好了。
可惜事与愿违。
白帆是在晚上七点左右来的,敲门得到殷靖南允许后,白帆挽着Abel的手臂从门外走进来。
在殷靖南眼里不论怎么看都觉得刺目,连呼吸都好像变得有点困难。
小言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不曾这样挽过他的手。
殷靖南穿着病服,盘腿坐在床上,笑得牵强,“来了。”
“嗯,感觉怎么样,今天有好些吗。”白帆接过Abel手里的水果走向床边,放到床头柜上。
“挺好的。”殷靖南垂眸,手指无意识地把玩起裤子上的褶皱,“我明天就出院了……你以后不用来看我了。”
白帆微顿,“嗯。”
“岀院后我就回国了。”殷靖南低哑道。
“恭喜。”白帆道。
“不然呢。”白帆淡淡道。
“身体恢复健康难道不是一件喜事吗。”
“嗯,你说得对。”殷靖南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但我说得跟你说得不是同一件事。”
白帆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正要开口问,殷靖南的视线跟他对上,“我能单独跟你聊聊吗?”
Abel的存在感其实不高,他只是白帆带来撑场面的,白帆心里所想的绝对不像表面所表现出来的这样,正是因为如此,他害怕自己会动摇,才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克制自己。
白帆本想拒绝的,可是看着殷靖南颓然的模样,实在无法说出口。
犹豫片刻,转身对Abel道,“Abel,你去外面等我吧,我很快就来。”
“好。”Abel点头,上前弯身在白帆脸颊上落下一吻,转身出去了。
屋内就剩下两人。
“说吧。”白帆站在床前,开口道。
能说的话早就说尽了,殷靖南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是想要得到一点点独处的机会。
即使很短暂,他也很珍惜。
殷靖南眼角泛红,对白帆道,“分别之前……我能再抱抱你吗?”
白帆抿唇,皱着眉稍微往前走了两步,更接近床边。
殷靖南明白这是白帆对他最后的怜悯,眼中泪意泛滥,倾身过去张开手臂紧紧环住白帆的腰,脸贴在他腹部。
“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嗯。”白帆任由他抱着。
殷靖南弯了弯嘴角,闭上眼睛,泪由面颊落下。
“那你要幸福。”
白帆没回话,过了一会儿,殷靖南缓缓将他放开。
墙上的美式钟摆无声地走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殷靖南垂眸。
“以后就难见面了。”
“爷爷绐我安排了相亲,我大概回国后不久就会结婚了。”
闻言,白帆垂在双侧的手微微收紧,又松开。
“反正那个人不是你……以后不管和谁在一起都一样。”殷靖南看着床单上细微的纹路,笑道。
白帆出去的时候双眼通红,Abel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他欺负你了?”
白帆摇头,“回去吧。”
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Abel担忧得很,赶紧跟上去,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劝他。
白帆向来不是个会轻易将情绪外露的人,能失控成这样,证明他心里很难过。
至于为什么难过,不用想都知道。
因为那人要回国了。
Abel开车将白帆送回到家,在白帆解开安全带下车之际,出声道,“我希望你想清楚,如果他以后要跟别人在一起,你真的舍得吗。”
白帆动作顿住。
“别让自己后悔。”Abel道。
白帆僵了一会儿,下车扶着车门道,“路上小心。”
Abel点头。
等白帆进屋,Abel才启动车子离开。
这个点方琰在书房里备课,他不仅是大学教授,也是DRR科学研究院的副院长,忙得很。
听到门外有人路过,方琰摘下鼻梁上的银边眼镜捏了捏眉心,走到外面的时候白帆正准备进房间。
“帆帆。”方琰叫住他。
白帆背对着方琰没回身,不想让爸爸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我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方琰听他声音哑哑的,很是担心,往前走了几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白帆握着门把手,“没有。”
见他不想说,方琰也不追问,温声道,“那你早点睡吧。”
白帆应了一声,推门正要进去,方琰又道。
“对了,殷先生怎么样了?”
白帆停下,“挺好的,明天就出院了。”
方琰笑起来,“那就好。你问问殷先生什么时候有空,请他到家里来吃顿饭吧。毕竟人家帮了你,该好好谢谢他。”
“他要回国了,不会来了。”白帆低声回方琰,进屋关上了门。
在人前还能保持冷静,这时候就绷不住了,白帆身子靠在门上,闭上酸胀的眼睛。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难道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门外响起轻缓的敲门声,以及方琰的声音。
“帆帆,你真的没事吗?”
白帆打起精神,尽量用正常的语气道。
“嗯,没事。”
“不舒服的话就告诉爸爸,我会担心。”方琰道。
“真的没有,你放心吧。”白帆回道。
方琰叹了口气,回了书房。
殷靖南是隔天下午出院的,从国内特意赶来的老管家替他收拾好行李,准备直奔机场。
在这里生活了半个多月,就连医院都让殷靖南产生了感情,因为这片土地上藏着他心爱的人,想到马上要离开,他不舍极了。
老管家去楼下为殷靖南办理出院手续,房间内只有殷靖南一个人,身上的病服换成了便服,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的绿化出神。
心里还有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白帆能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别走。
只要对方说一句,他就留下。
可没等来白帆,等来的是一通并不期待的电话。
林艺从国内打来的。
殷靖南这时候不想说话,只想安静地待着,他把电话挂了,谁知对方又不知倦怠地打了回来。
殷靖南眉头都没力气皱一下,接起来放到耳边,“喂。”
“殷总的追妻之路怎么样啊?”林艺轻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岀。
殷靖南只觉得疲倦,“你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挂了。”
矣,别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林艺急道。
“说正经的。”
“你跟他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殷靖南低落道。
“啧,看来是有点难度。”林艺在那边嘀咕了一会儿,道,“那我帮你一把。”
“要是办成了,你怎么谢我?”
“别闹了,我现在很累。”殷靖南嗓音沙哑。
“你不相信我?行,那我就让你刮目相看。”林艺说完愤愤挂了电话。
殷靖南没当一回事儿,等管家回来就动身去了机场。
连他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林艺怎么可能做到。
傍晚四点的飞机,很快了。
殷靖南坐在人流涌动的机场,周围并不安静,他却听不到什么声音。
“少爷。”管家关心道。
“您没事儿吧?”
殷靖南低头,声音微不可闻。
“有事。”
“但他又不管我了。”
同一时间,白家。
天色渐暗,压抑的氛围由外面涌近屋内,白帆沉默地坐在床边,手里捏着手机发呆。
今天他没去研究所,在房间浑浑噩噩地待了一整天。
离那人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有很多次,白帆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去机场留住殷靖南,让他不准跟别人结婚。
可是以白帆的性子没办法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意味着他要妥协,服软。
他不能像小言一样失去自我。
“帆帆,你中午才吃了那么点东西,出来吃些点心吧。”方琰在外面说道。
“刚刚岀炉的蛋糕,还热的。”
白帆回神,抹了把脸上不存在的眼泪。
“不用了,我不饿。”
方琰劝不动他只好走了。
白帆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
有人往他的信箱上发了一封邮件,白帆以为是研究方面的内容,打开一看,附件内容是一个视频。
视频的主角是林艺,他穿着湖绿色的毛衣,坐在简欧式沙发上,满脸笑容地跟镜头打招呼。
“哈喽,小言,你好啊。”
白帆脑中瞬间浮现出当初林艺和殷靖南在家里接吻的样子,本能地想将手机关掉,却又自虐般逼迫自己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