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就渐渐变了,殷靖南想着不能让小言老是这么粘着自己缠着自己,就故意板起脸来疏远他,见小太阳兴冲冲地跑向自己,还要往旁边走一走,好像很嫌弃他似的。
小言估计觉得自己被讨厌了,就变得不那么缠人了。
殷靖南想,要是他那时候张开手臂抱抱小言就好了。
那样小太阳就不会走了,也不会变成现在的白帆,嘴里吐出来的话都不太中听,怪伤人的。
保姆叫了殷靖南好几声,殷靖南才回过神,
“那您想吃什么?我去绐您做。”保姆笑道。
殷靖南现在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情,早上到现在连口水也没喝,嗓子都是哑的。
“不用了,我不饿。”
保姆张口要劝,殷靖南不等她出声,就转身往楼上走。
—步步的,脚上灌了铅。
次卧的门敞开着,里面装满清冷冷的空气。
在一起的一年多,殷靖南虽说养着小言,没有亏待他,但也没有真正意义上送过他什么,唯一的一件礼物就是那只特别大的棕熊,小言收到的时候说很喜欢,可最后也没有带走。
大熊安静地靠在床边的墙壁上,两颗塑料做成的黑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
要是这只玩偶有生命,不知道会不会跟他一样思念小言。
屋子里留下的属于小言的生活痕迹很重,可是单单靠柜子里的衣服、床边的居家棉拖、枕巾上逐渐散去的淡香,已经不足以用来睹物思人了,殷靖南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想看看小言是否还留了别的东西。
这就发现了那个装满星星的玻璃许愿瓶。
许愿瓶是六边形的,有20厘米高,里面装满五颜六色的小星星,瓶口用木塞堵着,还用金色的细绳扎了蝴蝶结。
如果不是瓶子里的星星间躺着一张卷起的白色纸片,殷靖南不会知道这是一个许愿瓶,他起初觉得这就是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将木塞盖子拔出来,取出纸片打开看了看,才知道,原来这个玻璃罐子是送给他的。
纸上的内容是小言在月子中心的时候写的。
【阿南,我在这里好无聊呀,好想跟你回家。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带我回去的,你希望我独立……那我就努力试试看好了。】
【可是不想你真的好难啊,好想你能一直陪着我跟宝宝。不过我也知道,你很忙,要努力挣钱才能养我们。】
【上次你来的时候,我本来想把许愿瓶送给你的,可是你走的时候,我太舍不得了,就忘记了。】
【反正也不是那么重要,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那就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再送给你作生日礼物好了。】
【每一张小星星里面都有许愿哦。】
【嘻嘻,阿南生日快乐。】
殷靖南每看一行字就觉得心如刀绞,呼吸不住变得粗重,泪砸在清隽的字迹上,模糊了墨。
他猛然回神,将纸上的水珠贴在衣服上渗掉,宝贝地贴在胸口。
他其实是不配说爱的,在小言生完孩子后最需要人陪的时候,将他丟进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任由他终日处于思念中惴惴不安。
他就是个混蛋。
殷靖南将纸片放到一旁,从玻璃管里取了一颗浅绿色的星星出来,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拆开。
内里的空白处同样是小言的笔迹。
【今天是晴天呢,阿南会来看我和宝宝的几率应该会大一些,想想就高兴……万一没来的话也没关系。希望阿南开开心心,工作顺利。】
可以想象当初小言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话的,应该是坐在床上铺着小桌板,认认真真写好,叠成星星后就扔进罐子里,然后望着窗外发呆。
殷靖南不记得小言是从什么时候养成发呆的习惯的。
—张看完,放到一边,又打开新的一张。
【连着好几天晴天了,阿南没有来。】
【明天就要下雪了,阿南应该更加不会来了。他可能是真的很忙吧,那我要乖一点,不能打扰他。】
【阿南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昨天阿南来看我和宝宝了,但是吃了晚饭就走了,好像不是很想跟我说话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我最近表现不是很好吧。但我要怎么做,才能和阿南在一起久一点呢。】
【我今天好像还是没有学会独立,好难啊。独立就是不能想念喜欢的人吗?】
【那我不想再继续学习了。希望阿南不要生气。】
罐子里的星星拆了大半,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思念,期盼,祝福,对象都是殷靖南一个人。
殷靖南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但还是一颗一颗拆出来看了个遍。
他迫切地希望从中找到一点白帆还爱着他的蛛丝马迹,可是到最后一无所获。
爱着他的人是小言,而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小言。
全部看完之后,殷靖南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将星星慢慢叠了回去,许愿罐子被他拿到主卧,放到床头柜上最显眼的位置。
夜里睡觉的时候喜欢抱在怀里,就像把小言全部的爱意圈在怀里了一样。“!山!与!氵!夕!”
有什么用呢。
方琰让人在市区租了一幢别墅,隔天就与白帆离开了出租房,搬了过去。
原打算,既然白帆恢复了记忆,就带他回美国的,但白帆对这件事始终没有给予正面回应。
方琰没催促他,现在白帆有孕在身,倒也不必太着急回研究所。
方琰,白帆,以及方琰的学生Abel,三人一起在别墅里住了下来。
在很小的时候方琰就跟着父母一起移民美国了,后来一直没回来过,对中国并不熟悉,而Abel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来了国外自然想好好玩儿一番。
算起来就白帆对这里还算熟悉,可实际上他在殷靖南身边的时候根本就没怎么出过门,最后三人挑了个时间找了个私人导游到故宫逛了逛,晚餐定在京城一家酒店。
包厢内,Abel最是活跃,操着一口并不正宗的普通话边吃饭边跟方琰道。
“中国可真有趣,北京烤鸭很好吃。”
方琰笑了笑,“好吃就多吃些。”
白帆坐在一边沉默地喝汤。
他一直是不爱说话的性子,Abel早就习惯了,看不出什么,而作为父亲的方琰一眼就能看透儿子的情绪,即使白帆脸上始终没有表情。
"帆帆。"方琰低声唤道。
叫了两声白帆才抬头。
“嗯?”
“你又走神了。”方琰叹息道。
“我没事。”白帆淡淡道。
方琰皱了皱眉,劝道,“这些天你一直不开心,我很担心。”
“既然决定放下,就别多想了。”
“嗯,我会的。”白帆应下,拿起汤勺继续喝汤。
方琰见他一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索性不再开口。
这些事情也不是劝就有用的。
晚餐结束后,方琰走在前面,准备出包间的时候,白帆忽然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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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琰疑惑地回头。
白帆顿了顿,“我决定了。”
“我们回美国吧。”
方琰眼中浮现惊讶,“你想好了?”
“嗯。”白帆道。
方琰轻轻舒了口气,“你真的能放下他吗?”
白帆面无表情道。
“没什么放不放得下的,都结束了。”
说起来,这个城市其实没有什么值得白帆留恋的东西,以后可能会回来看看那个曾经失去的孩子吧。
方琰订了12号下午三点飞往洛杉矶的航班。
很快了。
接下来的两天白帆都没出门,整天闷在房间里,经方琰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该去产检了,就在方琰的陪同之下去了医院。
殷靖南这几天一直坐在车里守在白帆的住处外面,好不容易见他出来,就跟在后面想看看他去干什么,没想到目的地竟然是医院。
他感到浑身发冷,头脑发热地冲下车就跑过拦住白帆,扣住他的手臂。
“你真的要把孩子打掉吗?”
第224章 番外38结束
白帆微微拧眉,“你跟踪我?”
“我”殷靖南不擅长撒谎,一句只是刚好路过也说不出来,局促地松了手。
白帆扯了扯嘴角,眼底透出讥讽,淡淡开口,“没想到殷先生还有这么变态的嗜好。”
“我只是想见见你。”殷靖南哑声道。
“哦。”白帆面无表情道。
“见也见了,该走了吧。”
对方的冷漠就像一把开刃的刀,极准确地一下一下捅在殷靖南的心脏上,他痛得厉害,连说话都变得费力。
“你能把孩子留下吗?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
“情分?”白帆疑惑地反问。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我们之间的确是有些情分的,如果不是你帮我,也许我早就死了。”
殷靖南抬起发红的双眼,正当他以为事情能有转机时,白帆下一句话又将他重新打入地狱。
“你供我吃穿,我用身体来还债,帮你解决生理需求,我们扯平了。”
殷靖南喉结发紧,“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什么样的?”白帆笑着问。
殷靖南转动视线,落在白帆脸上,犹如宣告誓言那般郑重而沙哑地说。
“我爱你。”
“我想跟你在一起。”
白帆还是笑着,“可惜我不爱你,我没有理由再为你生一个孩子。”
“”殷靖南抿唇,再也说不出什么。
“爸,走吧,医生已经在等了。”白帆对方琰轻声道。
“嗯。”方琰应下。
殷靖南听在耳中,眼眶酸胀得厉害,眼睁睁地看着白帆和方琰进了医院。
他可以追上去求他,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不爱了,就什么都不是。
一系列检查下来,花了两个多小时,孕检某些项目必须空腹,早上白帆没吃饭,出来的时候体力不足,有点头晕,是方琰扶着他出来的。
殷靖南等在医院外面一直没走,见了白帆脸色苍白的模样立刻相信他把孩子流掉了。
难言的酸楚在口中弥漫,品尝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殷靖南僵硬地朝白帆走过去,伸手扶住他另一只手臂,低声道。
“你还好吗。”
“挺好。”白帆将手抽回来,宁愿身子没力气,也不肯让他碰一下。
殷靖南跟着往前走了几步,“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了,我们叫了车。”方琰回头朝他笑了笑,解释道。
殷靖南点头,杵在原地不动了。
路边驶来一辆黑色宝马停下来,白帆和方琰先后上了车。
殷靖南以前从未觉得冬天冷,不论哪个季节身上都跟个火炉似的,小言跟他睡觉的时候总是无意识往他怀里钻。
如今却感到有点畏寒了,夜里睡觉总觉得空落落的,就连此刻寒风刮在脸上,都隐隐发疼。
12号那天中午,白帆和方琰还有Abel三人在家用过午餐后,帯着收拾好的行李去了机场。
下午两点半的飞机。
北京的机场大得跟个迷宫似的,要是不常来,还真有可能迷路,Abel从问询处知晓了航班所在的值机处,在附近找了三个位置坐下等。
赶上周日,机场的人挺多的,到处都是暄杂的吵闹声。
白帆望着眼前路过的各式各样的人,渐渐出神。
如果不是那场恐怖袭击,他现在应该还在印度工作,或许科研上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他的人生与北京不会有任何瓜葛,不会来到这里,也不会认识这里的人。
可一切就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这就是命运吗。
莫名其妙地来这里走一遭,失去记忆,受尽苦楚,失去自己的亲生骨肉,然后再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回去。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白帆想起在学校时认识的叶彬远,少年的喜欢那样纯碎又不含杂质,令人拒绝起来都感到不忍。他的存在虽说没有在白帆的生命里激荡起多少水花,可对于那时候的小言来说,那是他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光了。
白帆从羽绒服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给叶彬远发条短信,告诉他自己要离开了,并且谢谢他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照顾,临了了才发现换了手机后,他已经没有叶彬远的号码了。
只好作罢。
那边值机处开始换登机牌,托运行李,白帆起身和方琰他们一同过去。
这一下午,白帆把过去两年发生的许多事情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唯独在殷靖南身边时,最甜蜜,最深刻的记忆,被他刻意掩埋在内心深处,不愿意再翻出来反复品尝。
他应该抬起头往前看了。
殷靖南是在白帆一行人准备进安检口的时候来的,他行色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身上还帯着寒气,连室内的暖气都消除不了。
“小言一一”
叫得不是‘白帆’这个名字,但白帆还是条件反射地顿住了身形。
他没回头,想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殷靖南追上去抓住白帆的手臂,“小言”
白帆没办法再继续装下去,面色平静地转身看他。
殷靖南松了手,低问道,“你要走了吗。”
“嗯。”白帆道。
殷靖南声音哑得像吞了沙砾,“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你觉得呢。”白帆淡淡反问。
“应该会吧,毕竟阳阳还在这里。”殷靖南笑道。
白帆没说话。
很快殷靖南脸上的笑容就绷不住了,鼻间酸涩得几乎要哭出来,“能不走吗。”
这边白帆还没回话,那边已经跟着安检队伍走出好几米远的Abel大大咧咧地催促道。
“帆,快点。”
白帆点头回复Abel,看向殷靖南。
“我要进去了。”
白帆转身就走,殷靖南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从身后抱住他,将他紧紧箍在怀里,眼眶通红,“小言”
“放手。”白帆的声音还是这样冷。
殷靖南哑道,“我不放,放了你就走了。”
白帆伸手用力去扒他圈在自己身上的手,“别做那么幼稚的事,让人看不起。”
殷靖南固执地和他做着无谓的斗争,但最终还是在白帆的坚持下松了手。
白帆像是半点留恋都没有,可实际上,在转身的那刻眼睛刷得红了。
哪怕他如今身为白帆,也没办法忘记初见的那夜,那天晚上的天气那么冷,他饿了一整天,终于在天黑后从垃圾桶里找到半个被人吃剩的汉堡,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殷靖南将他帯回家,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那是半年以来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白帆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味道。
他可能一辈子也没办法忘。
即使他正努力忘记殷靖南。
白帆没再回头,殷靖南也没再追上去,盯着他的背影,道。
“小言。”
“一路平安。”
白帆握紧了手里的行李箱拉杆。
泪从殷靖南眼中无声落下,他笑着开口。
“许愿瓶我收到了。”
“谢谢你曾经对我的喜欢,希望你今后一切都好。”
白帆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压下鼻间涌动的酸意。
一切都结束了。
安检入口处的人群一波一波地换,只有一位高大的中国男性始终站在警卫线旁边,一动不动。
四十分钟后,殷靖南听到广播通知,飞往美国洛杉矶的U3564次航班即将起飞了。
他通红的眸子动了动,视线变得模糊。
离开机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殷靖南慢吞吞地往外面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身形,昏暗的灯光笼罩下来,四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连该去哪里都不知道了。
心空了,整个人都没有方向了,那个清冷冷的家更是没什么好回去的。
西装内兜的手机响起来,殷靖南机械地解开大衣,掏出手机接起,放到耳边。
“喂。”
“靖南啊,你跟那个男孩子处得怎么样啦?”
殷靖南沉默了许久,“是爷爷啊。”
老爷子心情很好的样子,“嗯哼,你个臭小子,这么长时间也不晓得回来看看我老人家。”
“什么时候把我孙媳妇帯回来看看。”
殷靖南眼眶湿红,仰起头用力吸了口气,把泪意憋回去,“我们分开了。”
老爷子一听急了,“怎么回事儿啊?”
“你怎么这样呢,小子我跟你说,做人得踏踏实实的,爷爷从小就教你的道理你忘了?不能朝三暮四,一下喜欢这个一下喜欢那个。”
“你说了明年要给我弄个大孙子出来的,你得说话算话。”
殷靖南想起那个还没出生就被流掉的孩子,想起刚刚离开自己的爱人,心口缴疼得厉害,低声道。
“对不起啊,爷爷我食言了。”
老爷子一听孙子服软,就舍不得再多说了,叹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