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往后,殷靖南的心就越凉,他想,小言也许早就离开了,不然怎么会让他等那么久。
但即使这样想着,也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他真的太想他了。
这跟当初殷靖南要求小言独立,让小言出去独居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那时小言始终处于他的掌控里,连心都向着他,而现在,是小言自己要离开,甚至说要努力忘记他。
世界那么大,当一个人真的要走的时候,是拦不住的。
他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去说服对方留下。
也许小言还在某个地方踌躇,考虑要不要出来见他呢。
怀着这样的期待,殷靖南继续等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流逐渐变少了。
小言看到殷靖南脸上露出失望和不知所措的神色,像是犯了错却得不到家长原谅的孩子一般。
他真的爱他吗。
也许还不足够达到爱的程度,但至少是在意他的,否则也不会愿意等那么久。
小言心软了,他想,也许他应该给殷靖南一个机会,好好听他解释,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就在小言准备走向殷靖南的时候,路边驶来一辆白色玛莎拉蒂,林艺从驾驶座下来,快步走向殷靖南道。
“你傻站在这儿干什么啊?”
殷靖南见了林艺,连眉都懒得皱一下,闷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想找到你还不简单。”林艺笑了笑,勾住殷靖南的胳膊,“走吧,我请你吃饭。”
殷靖南皱眉,将手抽回来,“我说过了,我对你没意思。”
“我知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做朋友都不行吗?”
“我在等人。”
“等什么人啊商场都关门了。”
“走吧。”
林艺伸手拉住殷靖南,成功拖着他走了。
距离有点远,他们说了什么,躲在暗处的人听不到。
小言怔怔望着倆人的背影,心口传来一阵紧促的疼。
本就该是这样的,是他刚才鬼迷心窍了,竟然想着要妥协。
殷靖南对他或许是有情分的,但那点微薄的情分,估计是床上睡出来的。
毕竟同床共枕了一年多,做过许多次亲密无间的事情。
可那又怎么样呢。
小言僵硬地转过身,与殷靖南背道而驰。
倘若他待久一点,就会发现殷靖南根本没上林艺的车,走了几步就挣开了林艺的手。
工作地点暴露,小言没办法再去餐厅工作了,回家后短信向老板辞职,表示抱歉。
明明答应老板最起码在这里干三个月的,最终食言了。
本打算开始新的生活,谁知道今天突然来了那么一下,对小言打击很大。
他躲在自己狭窄的出租屋里,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整天除了睡觉就是发呆,冰箱里有先前备着的馒头,饿了就蒸一两个充饥,配着小菜,倒也不算难以下咽。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下去,于是给了自己三天时间,颓废过后,就得振作起来出去找工作了。
在网络上出名这件事对于小言来说完全是负担,这代表他不能再找类似的工作,否则殷靖南马上就会找来。
刚好家附近有家酒店,小言试着去面试厨房帮佣,但管理者以他不能说话,工作中无法交流的理由拒绝了他。
这回显然不像之前那样幸运。
就连服务生这种露脸的工作小言都不敢做,哪怕他逃离这个城市,四通八达的网络还是会轻易暴露他的行踪。
几天过去,眼见着身上的钱一点点变少,工作却还没有着落,小言难免觉得心急又无助。
他可以省吃俭用,但是挡不过孩子出生需要花费大量金钱。
好在房东人不错,家里水管爆裂,房东叫人上门维修时听说小言在找工作,介绍了一份便利店收银员的活儿给他,就是得上夜班,有些辛苦。
但对于小言来说,能找到工作已经很开心了,他欣然接受,并且对房东连连鞠躬感谢,弄得房东很是不好意思。
接连上了两天白班,今天小言得上夜班,随便弄了碗面,吃过晚餐后就准备出门了。
家里的垃圾桶满了,小言顺手弯身收拾。
门毫无预兆地被人敲响了。
小言心里一惊,整个人都绷紧了,第一反应就是殷靖南来了。
除了他没人会来找他。
门上有猫眼,小言站起身,屏着呼息不敢轻举妄动,怕外面的人发现他在家,怕他抵不过殷靖南的温柔开了门。
"请问有人在吗?”
—道经过岁月沉淀的从容且稳重的男中音从门外传来,光是听声音就觉得温文和善。
不是殷靖南。
小言松了口气,犹豫片刻后过去开了门。
男人着黑色大衣,戴一副银边眼睛,眼角有淡淡的细纹,大约40多岁,长相就像他的声音一样令人感到和善,优雅。
男人身后站着一个比他高岀许多的年轻男性,五官挺拔立体,肤色白皙,瞳孔是淡蓝色的,一个俊美的外国人。
小言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们,疑惑地抬手比划道。
“啊……”
请问你们找谁啊?
男人眼圈瞬间就红了,紧紧盯着小言。
“帆帆。”
对方的反应出乎小言的意料,他忽然发现,男人眉眼之间似乎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准确地说,是他和这个男人相似。
—个荒诞的念头在脑海中出现。
小言艰难地抬起手,比划道。
“啊……”
请问你认识我吗?
男人点头,含泪笑道。
“我叫方琰。”
“你是我生下来的。”
来之前方琰已经将儿子来到中国后所发生的一切查了个清楚,包括他曾经在外流浪,且被人所救后怀过一个孩子,最终又失去那个孩子的过程。
所以,这么讲,他应该能够理解的。
小言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忍受寒冷和饥饿的时候,想过自己会有家人,他像条流浪狗一样小心翼翼地缩在商店外的屋檐下躲雨,幻想天亮之际他的家人就会来找他,带他离开这样困苦的境地,但随着一次次的失望过后,他已经不怀有任何希望了。
现在突然有人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他是有家人的,他不是孤儿,小言除了觉得自己在做梦以外,还感到满心的酸楚和委屈。
但他相信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他的家人是有苦衷的。
小言双眼通红,比划道。
“啊……”
为什么我们会分开。
“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方琰语气沙哑而悲伤。
“对不起,帆帆,我来晚了。”
小言流着泪摇头,拉起方琰的手请他进来坐下,随后去倒了两杯水,递给方琰和他身边的男子。
方琰来之前就深知孩子流落在外时的艰难和困苦,到底被逼到怎样的绝境,才会选择从几十米高的楼顶一跃而下。
他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但看到孩子住在这样逼仄简陋的屋子里,再想到他流浪的经历,只觉得心痛难忍。
站在一旁的Abel见状安慰地拍了拍方琰的肩膀,低声道,“老师。”
方琰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拍着自己身边的位置朝小言笑道。
“帆帆,到爸爸身边来。”
小言走过去,安静地在方琰身边坐下,方琰盯着他白净清瘦的脸蛋看了一会儿,缓缓伸手触上去,泪从脸上滚落,笑道。
“你长大了。”
“比两年前长高了些。”
“爸爸很想你。”
从见到方琰的那刻开始,小言就没有理由怀疑对方的身份,血缘上的羁绊,还有方琰眼里的真情流露,这些都是演不出来的。
他有爸爸了。
小言呼吸发颤,红着眼比划道。
【我也很想你。】
肚子饿的时候想,埃冻的时候想,在外面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也想。
方琰情绪难以平复,伸手将小言紧紧拥住。
“你受委屈了。”
为国家奉献的人就是如此,不管是军人还是研究员,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
在接下来听完方琰的讲述之后,小言终于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第221章 番外35从前
“当年你父亲也是那样,突然被上面派去执行任务,一走就是六七年,再也没回来。”
方琰哑声道。
白衡野,也就是白帆的父亲,当年是在美国DRR研究所和方琰认识的,一个是守卫研究所的军人,一个是科研人员,两人在长久的相处之下毫无结缔地相爱了。
那年白衡野突然接到秘密任务,离开了美国,从此了无音讯。
2年前,白帆离开美国的时候,情况和白衡野很像,行踪必须对包括家人的所有人保密,不同的是白衡野执行的是军事任务,而白帆则是从事医学科研。
将心脏病患病者的心脏,或尿毒症患者的肾脏从体内摘下,通过细胞重生,让原本患病的器官重新进入正常运转工作。
这项实验并不成熟,目前只在动物身上试验过,且成功率到现在只有百分之20。
方琰作为白帆的爸爸且老师,原是最有资格被派去执行有关此项研究的相关任务的,可上面却点名要白帆,并且调走了DRR研究组的其他几名成员。
在白帆离开的半年后,美国驻非洲南部研究所突然遭遇了恐怖袭击,基地和研究所驻地人员损伤惨重,死的死,伤的伤,那时方琰才知道原来白帆去了那里。
可在恐怖袭击之后,白帆就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方琰始终相信他还活着,就像坚信自己的丈夫也还活着那样。
之后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白帆是如何躲开恐怖袭击,又如何去到中国的,无从得知。
白帆什么都不记得了。
准确地说,是小言。
在听完这一切后,小言内心久久无法平静,对于他而言,什么国家,科研,恐怖分子,方琰口中所说的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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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方琰出现的前一秒,他还在为生计奔波发愁。
“帆帆。”方琰抬手在小言面前挥了挥。
小言回神,抬起头。
“你愿意跟我回美国吗?”方琰紧张道。
小言迟疑了,比划道。
我不知道。
对于他而言,这里才是他记忆里熟悉的地方,生活了那么久,说走就走,小言舍不得。
或许是因为还有放不下的人。
方琰眼底略有些失望,但还是笑道。
“没关系,我这回出来和所里请了半个月的假,你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考虑。”
小言点头,比划道。
“啊……”
谢谢。
方琰抬起清瘦的手指,摸了摸小言的头,笑得温和。
“跟爸爸说谢谢就太见外了。”
小言笑起来,放在腿上的双手拘谨又羞怯地交叠在一起,感到心底注入一股暖流。
这跟殷靖南在一起时感觉到的快乐是不一样的,前者来自爱人,后者来自家人。
方琰仰起手向着Abel,对小言说道,
“绐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的师兄,Abelo”
小言这才看向始终站在一旁的人,笑着比划道。
你好。
Abel咧开嘴笑,“再次见到你很开心。”
时间不早了,小言打算出门去工作,方琰不肯让他去做那样的活,亲自打电话给店长帮他辞去了这份工作。
三人在屋内的小沙发上聊了会儿,大概晚上八点左右,Abel就离开了,毕竟这里只有一张床,容不下三个人。
而方琰和儿子许久未见,自然舍不得分开。
他是一下飞机就从机场赶过来的,连晚饭都没吃,正好家里还剩些食物,小言熬了一锅粥,蒸了两个馒头,外加炒了一份咸菜小炒肉。
方琰见他动作娴熟地从锅里盛岀菜的动作,眼睛又控制不住红了些,轻轻走到小言身后,盯着小言拿着锅铲的纤细手指,闷声道。
“你以前都不会这些的。”
“这双手只会拿纸和笔,写出漂亮的字,或者带着橡胶手套,摸实验室里的试管。”
小言能感觉到方琰的沉重。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殷家的时候也都是干活的。
小言实在想象不出来自己以前的样子,比划道。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方琰顿了顿,“你以前……不怎么爱说话。”
“我跟你爸爸都太忙了,你出生之后没多久,我就把你送到了你外公那里,偶尔休息才能见一次面。”
“你从小就很让我省心,学习一直名列前茅,甚至跳级完成了学业。”
“我原本不想让你从事科研行业的,太辛苦,很多时候不能有自己。可你坚持要选。”
方琰抬起头看向小言,笑道。
“你跟你父亲一样固执。”
小言感到内心一阵悲伤,比划道。
他还会回来吗?
“会的。”方琰眼角发红,温和而坚定。
小言点头,比划道。
“啊……”
——定会的。
“吃饭吧。”方琰笑道。
小言将炒好的咸菜肉片端到桌子上,随后从电饭煲里盛出粥,从锅里拿出蒸好的馒头。
父子倆面对面坐在桌边坐下,方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儿肉片放进口中咀嚼咽下。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吃到帆帆亲手做的饭。”
小言眼中含笑,比划道。
“啊……”
如果你喜欢,我以后可以经常做给你吃。
“我很开心。”方琰从到这儿之后,眼里的红就没褪过,他掰了一块儿馒头塞进嘴里。
“以前我们一直很疏远,可能是因为你从小没在我身边长大的缘故。”
小言沉默半晌,伸出手碰了碰方琰拿着筷子的手。
方琰抬头朝他一笑。
如果可以从头再来,或许方琰会选择退出研究院,和白衡野一起退出,守着他们的三口小家。
可是没有如果。
父子倆许久未见,有说不尽的话,洗漱过后,方琰与小言一起躺到了屋内那张一米五大小的床上。
两人都是清瘦的体型,倒不算挤,甚至小言的睡衣穿在方琰身上都格外合身。
他们并排靠在床头。
方琰将自己手机递给小言,故作轻松地开口道。
“说说你在外面的这两年吧。”
小言低头看去,手机屏幕上是备忘录的页面。
他顿了顿,伸手接过来,打下几句话。
我挺好的。
之前遇见一个人,他对我很好。
但现在我们分开了。
方琰深知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含着怎样的心酸,不忍心再继续追问下去,抬手穿过小言的背部,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过去了。”
小言点头,捏着手机的双手微微发紧。
片刻后,他在手机里打下一句话,缓缓递给方琰。
「我怀宝宝了。」
方琰之前就知道这件事,这会儿小言亲自告诉他,还是忍不住感到喉咙发紧。
“那你准备怎么办?”
小言拿回手机,打下几字。
「我想生下来。」
方琰点头,“爸爸尊重你的决定。”
小言松了口气,笑了。
两人对视两秒,小言主动倾身过去抱住方琰。
他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