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冷血简直“足不沾地”,急扑三分半台。
他的伤在狂奔中仿佛变成了莫大的力量。
他的生命像是一头追杀中的狂马!
既不能退后,且要追击!
裤裆里要炸了!
这可憋坏了寇梁。
自从得知这消息之后,他一路上都没有机会歇息过,连解溲的时间也没有,而今跟着冷血这样走法,那一泡尿早就忍无可忍、再忍也不能百忍成金了!
马尔则是口渴。
这样跑法,大汗淋漓,几乎连三年前喝下去的水都给蒸发掉了,马尔一向喝水量惊人,而今,早已渴得像大旱了三个月的老树。
然而,冷血是既不口渴,也不解溲,甚至不停下来歇一歇、回一口气。
他以狂奔为乐。
他逆风而奔,仿佛连衣服都是多余的。
他全身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骆、每一丝神经、甚至每一条毛发,都在全心、全意、全力、全神、全而后狂奔。
仿佛狂奔就是一种一发不能收的泻洪,一种乐不可支的自杀。
快到“三分半台”前,经过“落山肌”,来到“睡莺村”前,有一处小茶寮,虽然稍晚了一点,但还是有三两客人在吃茶,寇梁终于忍不注、憋不下了。怪叫卫声:
“我要解手——!”
这一叫,总算把冷血叫得顿了一顿,马尔趁此也补了一句:
“——我要喝水!”
他们都觉得冷血不拿他们当人办。
后来他们发现冷血既不用撒尿也不必喝水,简直就不是人。
冷血,只在等他们。
——他们是一起来的,他不好意思不等。
虽然他心中很急。
很急着要通知他的好友们逃命。
马尔在怪责寇梁:“一路上猛跑,水都耗光了,你却还有多余的尿!”
寇梁也不甘示弱:“喝水人会胖,你已够胖了,喝了老不放,小心胀死了!”
冷血忽然觉得有点像。
——马尔和寇梁跟“五人帮”的耶律银行、但巴旺、二转子、阿里、侬指、是很有些儿相像。
尤其是他们之间的对话。
这对“凶神”、“恶煞”师兄弟,平时的确比较深沉慎密,调度有方,但一旦闹起来却像“五人帮”样,夹缠没了,而且没完没了。
——是不是这些人都深知自己时时刻刻要面对强敌、斗争和生死关头,所以一有机会就放松自己,尽量潇洒江湖,不妨胡说八道,保持轻松心境,以俾临危不乱?
冷血深深觉得:这也是一种行远路、闯险道的好办法。
——那就是要保持轻松心境。
他觉得自己也不应太过紧张。
所以他也找个位子坐下来。
裹着头巾的店家姑娘为他倒了一杯茶。
他端茶在手,想去看月亮边镶着的白云,然后想想为啥“白云”和:“苍狗”会凑合在一起,想通了便呷一口茶,然后才又全力全速赶路,救朋友。
只不过他没有这个福命。
他不是追命。
追命随时都可以壶中日月大,酒里岁月长。
他是冷血。
——生命如同一匹追杀中的狂马、追击而无退路的冷血。
他正要把茶喝下去,忽然就感觉到危机。
一种杀伐的预兆。
他是野外长大的孩子。
他有野兽一般的本能。
他的杯子已到了唇边,可是并没有喝下去。
那倒茶的姑娘道:“客倌,茶冷了吧,我再跟你倒杯热的。”
她真的替他倒杯热的。
她把整壶热茶,向他迎头泼去。
滋的响着,茶泼溅处,都冒起了焦味的烟雾。
冷血已不在坐椅上。
他已到了姑娘的身后。
他的手已按住了剑柄。
“你是谁?”
如果对方不是个女子。他的剑早已经刺出去了。
“你出剑啊,”对方不屑的像是对一头癞皮狗在说话,“你既然杀得了我哥哥,当然也杀得了我。”
冷血一听,顿时没了战志。
——原来是爱喜姑娘。
他杀了蔷蔽将军,那是爱喜的哥哥。爱喜亲眼目睹于春童死于他手上,而对前因后果,完全不知就课,所以当然要为她的兄长报此血海深仇。
——遇到这姑娘实在没办法。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矢志要杀死那禽兽不如的蔷蔽将军之时,冷月下,那一张美丽的脸,交织着凄凉、怆惶、激忿、痛楚、哀怜与婉约的轻求。
而今这张脸仍在冷月下,更清更艳、带点冷傲慢和不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处子的气质,连恨意也是处子的。
但美丽如昔。
胜昔。
——遇上这姑娘他没办法
他很快的就发现了“砍头将军”莫富大,尽管他用深笠遮着光头。
——看来,莫富大不是忠心于惊怖大将军,而是忠心于蔷蔽将军,于春童死后,他似全神全力都在醉心于爱喜姑娘。
爱喜又向他走来,一点惧意也没有,挺着胸道:“你杀我啊,怎么?你不敢动手?”
冷血退了一步。
忽然,他的手又搭在剑上。
杀气。
背后有一种炭烧起来般的杀气。
马尔和寇梁见这女子暗算冷血,以为是大将军的手下,见爱喜挺胸就死的样子,一个笑道:
“哇,好看,煞是好看。”
另一个调笑道:
“真是胸有成竹,还是两棵哪!”
冷血忽然觉得背后杀气大盛。
那是一种炭烧旺了的杀气。
这时,马尔正说:“你别以为你是女子我们就不敢杀你。”
寇梁也说到:“冷血不敢杀,我可不客气——”
冷血不能回头。
那杀气大盛。
太盛。
———回头,就得要驳剑。
那是一种铁器给烧熔时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