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拔道这回顿了一顿,才说:“床——”
“床”字一出,他已出了手。
披风如铁。
旋飞。
飞向大床。
飞绞。
——一张大床,连同枕衾被褥,全给绞碎了。
床上没有人。
大笑姑婆突然全身都涨卜卜的,一张胖脸更是胀嘟嘟的,然后尖叫一声,一拳遥空击了出去。
——说实在的,大笑姑婆在出拳聚力鼓气运功之际,她的样子就像一只牯牛,又像一只巨大的蛤膜,是一向虎头鸭脚的她,最可爱的时候。
但她的拳头可一点也不可爱。
她的拳法就叫“老拳”。
——“饱以老拳”的“老拳”:只要看到她比海碗还大的拳头,一般来说,她的对手不是饱了,而是简直昏过去了。
“轰”的一声,柜子碎裂。
四分五裂。
碎成片片。
——柜里也没有人。
这时,铁片也似的披风,已转绞向书桌。
书桌如摧枯拉打,连同桌底下有两只惊惶的鸡,也只剩下血光片羽。
剩下的只有屏风。
屏风静立于房间的暗处。
屏风外,锈金镶翠,雕龙镂凤。
——屏风后呢?
屏风依然静立。
依然阻隔着它屏后的世界。
——是不是屏风后的世界,才是更真实的世界呢?
还是更重要的世界,都得要用一些帘幕、一些屏纱,将之与凡尘隔开?
“滚出来吧!”大笑姑婆用凤仙花涂红的唇张阖着,同样用凤仙花揩红的指甲也伸屈着,她尖声嘶道:“再不出来,我们就把你一视同鸡,轰成碎片!”
她虽然仍站在原地,并没动过,但以她的气势与拳势,就算不气吞山河,至少在此前也可气吞房间了——看来她的胃似乎也真的有这么大的容量哩。
一楼一
说起来,大笑姑婆全身肌肉都像是大腿,而她的大腿却像巨木。
她这样满脸杀气腾腾的一喝,便说人,只怕大象也会吓得立即耷下来。
可是屏风依立不动。
屏风无声。
屏风静。
风静。
静。
大笑姑婆终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震耳欲聋老拳之第二式拳拳盛意一拳隔空开山劈石地轰了过去炸了过去爆了过去——
碎
碎裂。
屏风粉碎。
四扇屏风粉碎。
好好的一座屏风碎成碎片。
屏、风、碎、片、片、片、片、片、的、簌、簌、簌、簌、地、落、下、地、来……
没有人。
屏风后并没有人。
屏风之后仍是没有藏着人。
这回,大笑姑婆的豹眼虎目,睁得铜铃般大,而且滚圆,瞪着上太师。
上太师的表情不再是病恹恹。
而是老脸不知往何处挂了。
“也许……或者……”上太师尴尬地道,“‘十三点’的药力影响了我,我……鼻子这几天也……也不大好。”
——房间里确再无藏人之处了。
——那么,追命既已进入了这房间里,他究竟是藏在那里呢?
现在,看大笑姑婆的样子,如果她不是为了要减肥,她一定会把上太师那歪歪斜斜的鼻子一口咬下来的。
“现在我们可以杀掉这小妖女了吧?”大笑姑婆虎虎的问:“要不然,就割掉你的鼻子,你就选一样吧。”
上太师忙道:“请,请请,请请请。”
大笑姑婆双目一瞪:“请什么?请我割你的鼻子?”
“不不不,”上太师怕了她:“请杀她。”
“杀她?”大败将军抢身而出,“让我来吧!”
大笑姑婆又鼓起了气,像头发胀了的牯牛:“好,看你‘乱披风,利还是我‘老拳’劲些!”
话未说完,追命已出手。
不。
出腿。
一腿就喘在她的背心上。
大笑姑婆立即像胀饱了气的肥象一般给踹飞了出去。
还轰然撞破了墙。
追命另一脚,却踹向司徒拔道。
他离大笑姑婆比较近,一招得手,司徒拔道已即生警觉,披风横扫,及时兜住了追命的脚——但仍给脚劲扫中,飞退十步,然后才发生一声闷响,似有什么事物在他胸肋之间碎了。
不错,追命仍在房间里,上太师并没有“嗅”错。
——可是房子里可以藏得下人的所在,全给击毁了,追命却在那里?
他在的。
他藏在大笑姑婆的身后。
他决不算矮小,但大笑姑婆着实太过胖硕,是以正好可以把他挡着——只要大笑姑婆身子不动,追命就不会现形;就算大笑姑婆移动身形,以追命的绝顶轻功,也可随之而挪动,一样能藏得住身子。
——这也许是肥硕的女人最大的好处吧?除了冬暖夏凉。
(追命心里这样想。)
无论在任何紧急的情境之下,他总有让自己放轻松些的方法。
直至大笑姑婆和大败将军要出手杀死李镜花了,他才出手。
他已不得不出手。
——小相公不能死。
——李镜花要是死了,还有谁来证实冷四师弟的清白呢?
他出腿并没有卯足全力。
因为那是暗算。
——他知道暗算有时也是迫不得已和万不得已的事,就跟当卧底是一样的。
可是,除非敌我太过悬殊,否则,他决不凭“暗算”来杀人,也尽量凭法理来处事,而不“出卖”朋友对他的信重。
所以,那一脚,只把可厌的大笑姑婆“踢走”;因此,大败将军还能勉强接得下他那一腿。
他“突袭”的目的是解“小相公”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