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心知肚明的人,可以说是非常之多。
由于他们的师父,也就是这杀手集团的头领,是蔡京所倚重的江湖重将之一,所以,没几个人敢说出这人的名字,也没几人敢触怒这群人。
连诸葛先生,也早欲绳之以法久矣,但都迟迟不敢动手,也久久不便行动,就怕牵一发动全身,引致蔡京派系全力维护、反扑。
这个杀手集团,一旦人手有了折损,就会及时将训练停妥的新血补充上去,成为刚好的四十一人。如果有不及格、不胜任的,将赋予艰巨任务,让他们迅速牺牲掉,再快捷补充上新锐。
四十一,一直是他们保持着的数字。
为的是纪念一个人。
一件事。
一场武林仇杀。
“杀死盛崖余”,在当时,还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几乎也没有人认为这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小捕快有什么难杀之处之所以还是惊动了这四十一名杀手的先头部队,那是蔡卞情面之故,而蔡府的人也的确想令诸葛损兵折将,同时也因无情出手伤了他们两名少爷而恨之入骨。
所以,这个四十一杀手的集团,这次几乎空群而出,看来主要是杀死盛崖余,其实,更重要的是,要挫挫诸葛的锐气,杀杀诸葛小花封“神侯”的威风。
于是,无情杀伤蔡摘和蔡奄,就成了这杀伐行动的导火线。
长鞭刺到,分了五个方向!
有的是自飞檐直掠而至,气势惊人。
有的是自柱上疾射而来,锐不可当。
有的直奔无情面门,有的夹击无情身后,有的还自上而下,一鞭当头砸下!
还没及站起来的无情,就算能抵挡其一,也断不能全数抵挡;能杀其一,也决不能在一瞬间将五人同时格杀。
只要有一人不即死,无情就得命丧当堂。
可是,这时有一人冲了过来。
抱住了无情。
不。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缕香味。
芳香。
带点清丽。
带点郁。
香里还带点冷。
像冰镇过似的。
人未到,香已至。
只闻“咿呀”的一声,那围墙的后门,一震而开。
仇烈香出现了。
她清叱一声:
“谁敢伤他,先得杀我!”
人随声至,刀光飞闪!
然后,她抱住了无情。
她和身覆盖住了无情。
她的暗器已撒了出去。
四个方向袭来的紫衣汉子全倒了下去。
这次的暗器不只是飞刀。
这四人,一人中了满脸的铁蒺藜。
一人眉心钉了一支钢镖。
一人喉咙嵌了一片飞蝗石。
一人给一枚五棱镖切入鼻梁。
但还是有一人挡过了仇烈香的蜻蜓镖,镖尾只抹过了他的眉稍,而且一鞭砸了下来。
仇烈香就挡在无情前面。
她搂住了无情。
故而,硬受了一鞭。
那汉子正是从飞檐上直扑而下的杀手。
他一鞭得手,猛然吼道:“你……你这妖女……你……莫非你是!”
忽然弃鞭,双手直扳住自己的咽咙,胀紫了脸,气促声裂:
“你你…………你是蜀中……唐……唐……门……唐门……的…………”
然后脸肌扭曲,五官抽搐,终萎然倒下,吐血身殁。
血呈黑色。
众皆大骇。
怖然。
仇烈香捱了一鞭,嘴角淌血,只笑着轻轻说:
“既知我是唐门的人,还来惹我?”
她说的甚轻,像是生怕惊扰了无情似的。
众皆畏怖不已。
就在此际,忽闻马蹄劲急。
这是一点堂,神侯诸葛及他麾下的谋士、弟子、门生的居停之所,怎么在这华宅瑰厦之中,竟有金戈铁马骤然而响,陡然而至?
仇烈香脸上也微微色变。
然而,她却似乎未为意:胸襟长衫,已湿了一片。
无情正偷偷流了泪。
他在想,他一直在想,他心里一直在想:墙,墙,墙,我只想到围墙,有这高墙阻隔着!怎么从未想到还有门,只要打开了门,便可以毫无隔碍,可以相见了!
“我们终于相见了!”这句话,他几乎喊了出来。
但热泪先夺眶而出,纵控不住。
无情也不知道自己会哭。
自从他双亲尽殁那一夜之后,他以为他自己再也不会哭,不会再流泪了。
第四章 你只能活两次
仇烈香终于打开了后门,闯进寻梦园来,第一件事就是以身裹着无情,替他硬生生捱了一鞭。
这一鞭吃得重,皮开肉绽。
可是,这一仗,五个紫衣杀手,全都身殁。
一个不剩。
红衣杀手,至少还剩一人;黑衣杀手,至少还剩七人;但武功最高、狙杀最厉的紫衣杀手,反而一个不活,可见之间的相斗有多剧烈、凌厉、可怕。
可是,马蹄声更劲。
更急。
也响得更厉更烈,也更疾更近!
马嘶。
人叱。
铁骑已至。
直冲杀了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仇烈香感觉到怀抱里的无情,竟微微有些颤哆,一时间,她保护他之心更烈,当无置疑,很想对他说一句:“别怕!”可是,铁骑长戟、雷霆霹雳的袭击已夹击而来!
干戈血雨,杀气腾贲,侠情灭裂,生命生存,在原始的吞噬撕斗中,唯一应对的,只有以暴易暴,以杀止杀,杀无赦,斩立决。
因为生命只有一次。
你也只能活到一次。
有两次的吗?
可是,这一刹间,虽身不得男儿列,但心却胜男儿烈的仇烈香,忽尔生起了一种离奇的感觉:
那是一种生死相依之情!
这么倔强的少年,竟在我怀里颤哆,不行,我一定要保护他!
不惜一切,破关破戒,也得要保护他,不受伤害!
在这怒马奔腾、杀伐震天之际,仇烈香猛抬头,心中却升起了这样的决心。
这样相依为命的心情。
马已突进,马毛纯黑,高大竖鬃,冒着白汗,吐着白烟。
骑士的控辔之术,留放自如,他们自走廊飞驰跨越,不触一梁一柱,转眼已至仇烈香身前,长戟就要疾刺而出!
刚才那跟黑衣杀手一道进来,迄今仍没动手的男子,忽然开口说话。
他的话说的很快。
因为他要在马匹杀至之前把话说完。
可是铁骑来的何等之快,转眼已杀到院子里。
所以这人说话要极快。
不过,他说的虽然快,但一点也不乱,也不急。
但还是很快。
而且极清晰。
一个字是一个字,一个句子是一个句子。
还很有力。
“仇姑娘,这不关唐门的事,你还是马上退回少保府吧,这儿的事我可以担待下来。”
话已传到。
仇烈香没有回应。
她一扬手,一刀就凌空发了出去!
向一名冲得最近的骑士!
这就是她的回复。
这便是她的说明。
那骑士大喝一声,一戟向她刺来。
她一张手,将戟夹在右腋下,那骑士孔武有力,一沉肩就以膂力把仇烈香整个娇小的身子,挑得凌空而起。
可是仇烈香没有放弃无情。
她的左臂仍搂住了无情。
无情的右手也抓紧了轮椅。
在这一瞬之间,仇烈香、无情、轮椅几乎是一齐给这骑士一人之力,挑了起来!
可是仇烈香已发出了她那一刀!
一击!
“嗖!”
飞刀钉入骑士喉咙上!
骑士一手抓住刀柄,一晃,再晃,三晃,终于轰然倒下。
死。
轮椅、无情、仇烈香,三物相继落了下来。
那中年汉子,神容猥琐,五官萎顿,但此际却显出一种高洁的表情,惋惜的说:“仇姑娘,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也该听听阿难公子的劝喻,你不想你娘亲在这里受到礼待,平安无恙,永葆福安下去吗?”
仇烈香“扑通”一声摔了下来,由于她伸手护住无情,无情并没摔伤,但呼溜溜的轮子自轧轧转响个不停,泥草飞震籁籁四扬。
她只回答了一句话:
“我姓唐。”
“唉。”那中年萎猥汉子叹道,“我知道,那是你们家事”
才说到这儿,第二匹铁骑已然冲到!
第二名骑士已经出手!
出手一戟!
急刺!
可怕的不是这一招!
这一招很普通、很平凡、很不怎么!
但可怖的是它的势!
它的冲势:随着高头大马冲刺过来的力量!
它的刺势:随着冲力这沉重的铜戟一刺之力,何等之巨!
它的气势:鞍上骑士,金戈铁马,人既高大豪壮,马也龙形虎步,一齐冲杀过来,那是势莫能御之势!
而仇烈香只是个妙龄女子。
何况她身边还有人要保护:
无情。
她不能退。
已无可退。
她不能避。
避则伤了无情。
她只有招架。
不!
反击!
除了招架,她还能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