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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春童使的是扫刀。

大扫刀。

他的扫刀一起,远远宁谧的水面,便响起波涛之声。

他的刀法冷血领赂过,那是“变生不测,大斩大杀”。

——可是,现在,蔷薇将军既不斩,也不杀。

他的刀势完全变了: 不斩不杀,只割只引。

——割是伤人。

——引是诱人的力量。

这两种刀法都旨不在杀人,但却比杀人更具有杀伤力:一,温约红已着了“黑血”之毒,不能见血,一旦见血,就会完全失去战斗的能力;于春童要他伤,无疑是要他死。二,引的力量不是要人伤,也不是要人死,而是要人完全臣服在他的刀下。对一个有骨气的汉子来说,这比死比伤更难以忍受!

温约红拔剑。

剑不在他背后。

他的腰畔也没有剑。

他举起了酒埕子,喝了一口酒,自酒埕里拔出了剑。

剑清清,剑亮亮。剑丽而夺目。

剑似已在酒坛子里昏醉了八百年,而今一旦出世,立即就以不世之姿,象一场天长地久苦待海枯石烂的惊艳!

好一把剑!

这样一招惊艳的剑,遇上这样一柄诡秘的刀。

两人在月下交手。

刀割引。

剑刺。

——刀胜还是剑胜?

——剑强还是刀厉?

冷月下,金甲将军和影子将军都没有动手,他们是怕动手就会引动身上的毒?还是怕三缸公子会施毒?或者是,他们根本不相信蔷薇将军的话?

冷血看见使剑的把使刀的,从大门前面逼到左边。不一会,使刀的又把使剑的退回门前。小刀看见蔷薇将军把三缸公子从门前逼到右方,不久,三缸公子又奋力把蔷薇将军遏回门前。他们激战得就象是一对热恋的情侣,难舍难分、倏起倏伏、屡分屡合、抵死缠绵。 两人武功,本来旗鼓相当。

但有一事显然不相当。

蔷薇将军不怕受伤。

三缸公子不能受伤。

当一个人不能受伤的时候,只有死,正如一个人不能败的时候,便决难取胜。 ——不怕衰的人,往往胜得漂亮。

——衰得起的人,才能赢得起。

敢于面对失败的人,无所谓失败。

勇于奋战的人,反而常能不死于战争。

“你们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蔷薇将军挥动扫刀,大割大引,已把三缸公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他根本放不了毒,也无毒可放,他只是中了毒!”

他是叫两名伙伴帮手。

金甲将军抚脸道:“可是,我总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影子将军环臂道:“反正,你一个人也收拾得了他。”

他们显然还是不愿意出手。

他们显然对三缸公子仍有顾忌。

影子将军还说:“他还有一埕子的酒,谁都知道‘三绝公子’的酒是‘干不得’的。” 金甲将军跨步并说:“且让我先救回小姐,这才是当务之急。”

他走向“乳房”。

——这一来,要比向温约红出手更绝!

——小刀已失去抵抗力。

温约红怎能让几近全裸的小刀落在金甲将军的手里?

所以他急。

高手相搏,首忌是“急”。

急不得。

这一急,换来一抹血红。

——温约红受伤了!

着了“黑血”之毒,是万万不能见血的。一旦流血,力量也会跟着血汩汩的流出去了。 蔷薇将军割中了三缸公子一刀。

他同时把刀劲一回,把温约红引飞出去。

接着下来,他一刀斫去。

割下了金甲将军的头颅!

五十五、我叽哩呱啦的马蹄是个美丽的错误

金甲将军石岗着了刀,头飞去,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失去了首脑的身子还多走了几步;他还不敢置信蔷薇将军会向他遽下毒手,大眼睛还转了转,惊觉自已已身首异处,想到了死,这才真的死了。

影子将军大惊,双手立时象萤火虫一般透着绿芒:“你干什么!”

蔷薇将军嘻嘻一笑:“不干什么,杀人而已。”

影子将军怒道:“他没帮你助拳,你就杀他?”

三缸公子忽然道:“错了,”然后说:“我们都错了。”

他惨笑道:“原来你们是来保护小刀的,可是,他才是摧残小刀的人。他看见金甲将军要救小刀姑娘,怕小刀姑娘向大家道明真相,所以就立即予以格杀。”

他说话非常辛苦,所以一面说一面喘气,他的力量已随着血涓涓滴滴的淌了出来,“我以为你们是一伙的,没有立即道破是他干的好事……”

他抚胸痛苦的说:“比起他来,我们都只象初入江湖的小孩子!”

影子将军叹道:“我也以为这是你们勾结叛减、胁持小姐所干的好事!” 三缸公子道:“虽然小刀和那位姓冷的小兄弟都作不了声,但我确知这里的惨事都是他干的。他不是说一路打马赶来的吗?但他鞋上血渍末干。我只是思疑,他却已动了手,斩马喷血,这招确令我措手不及。”

影子将军嘿声道:“他下令我们屠村,然后便失去了影踪。因为大将军派大军增援,我和石岗、傅从、莫富大、雷暴,终于杀入村子。后来.大将军身边心腹的唐大宗和李阁下都赶了过来,还跟来了爱喜姑娘……”

说到这里,蔷薇将军突然一震,失声道:“她来了?她来干什么!” 影子将军的身形很薄,但眼睛却很深邃。此际,他的眼睛不但深,而且亮。 “她来找你。”

“她找我干什么?我在办事……”

“她可不知道你办的是什么事。不过,她不但是小刀姑娘和小骨公子的义妹,也是大将军的义女,她要找你,唐大宗便问我们你去了哪里,我们照猜测的说了,爱喜姑娘便也要来,李阁下便吩咐我和莫将军、石将军,陪爱喜姑娘一道上四房山来了。” “什、什么?她……她也来了?”

“莫将军正陪着她。”

“她在哪里!”

“我们上了心房山,我们发观一贯留在屋里的八九婆婆居然不在,觉得有些蹊跷,于是我和石将军便上暗房山瞧瞧……你偷马的时候,我们正在暗房里,听到马蹄声,赶了出来,见背影依稀是你,知道有变故,赶了过来,以为可以助你一臂,谁知,嘿……” “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告诉你的话,当然是对我有利,对你不利的消息。”

“你要让我知道,大将军已派出心腹手下李阁下和唐大宗到了这儿,聪明的就不该轻举妄动?”

“此其一。”

“你还要我明白,我的妹子就在四房山上,随时都会出现,我行事不好太绝?” “此其二。”

“你要让我清楚,现在只有你知道爱喜藏在什么地方,我要是杀了你。就不容易找到我的妹子了?”

“你实在是很聪明,难怪大将军一直都那么看重你。”

“可是你实在足够笨的。”蔷薇特军冷峻的道:“我已经杀了石岗,怎能不杀你?既然你已撞破我的好事,我又怎能让你活下去?换成是你,你会吗?要是你和石岗都死了,莫富大和爱喜又怎会知道是我杀的?爱喜和莫富大那老实家伙在一起,我才不担心!爱喜当然不在这儿——要是她在,早就现身烦缠没了了!我在杀你之前,自然会逼你说出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不说也不打紧,她反正安全,我也并不急着找她……”

蔷薇将军漂漂亮亮、神神秘秘的微笑道:“我还有事要办下去哩!” 这番话只说到一半,影子将军明亮的眼神就开始不明亮了。

俟他把话说完了之后,影子将军的眼神已全然黯淡。

“论斗智,”蔷薇将军道:“你还不如我。一直以来,你都想学我,但你只不过是影子,我的影子。如果我是你,我只说爱喜来了,不说原因,不说她在哪里,不说谁伴着她,只说她落在你手里……这样,你或许还有一些谈判的条件。”

“谈判就是为自己制造优势使对方就范。”蔷薇将军怜悯的说,“你连这都不懂,怎么跟我交手?”

“你也不一定会胜!”影子将军的语音尖锐了起来,他的话象每一出口便立即消失于空气中,“你已中了毒!”

“三缸公子的毒?只有你才会相信!”蔷薇将军陡地笑了起来,对自己充满了自负,对别人充满了揶揄:“你刚才没长耳朵吗?哪有下了毒的人这般没有信心,迫不及待的一再告诉别人,他下的是什么毒呢!要是我着的是‘白雪遗音’,我现在说话,早已变成了女音了。何况,我已默运功力,发觉不但没有寒意,连毒意也没有呢!他为了唬我,说我中的是剧毒,竟忘了这毒的特性!何况,他刚才只是起疑,我已出袭,他仓猝应战,以酒反浇我一身,反应已算够抉——但要下毒于酒,那是他还办不到的事。一个好酒的人才不会在他身边的酒埕子里下毒,正如一个用膳的人决不会把尿撒在他正享用的菜肴上一样。” 他笑了笑,又道:“何况,我早听说过,三缸公子,菩萨心肠,只会解毒,不会施毒。他是‘活字号’的人,不是‘死字号’的子弟,只会解毒,不会下毒,也并不奇怪。” “可是……”影子将军还抱了一线希望:“他刚刚明明是下了毒……不然,金甲将军的头发怎会掉光了呢?”

“他中的只是‘寸草不生’,而不是‘斩草除根’。我一看便知,故意问他是不是‘斩草除根’这种剧毒,这位温公子便忙不迭的称是——哪有这般沉不住气的下毒人呢!‘寸草不生’原是‘小字号’要研制的一种生发药,结果,研究失败,却反而成了一种能致使毛发迅速脱落的药物,这个天大的笑话,我也听说过。可笑的是,石岗见自己掉了头发,以后命也没了,落得个头也断送了的下场。”蔷薇将军婉惜似的说:“我一向都很欣赏你。你大可以成为我的心腹,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抵抗不了我,也没有这个必要来与我对抗。”

三缸公子忽然说:“与狮子谈和。”

蔷薇将军锐然睨向他。

三缸公子悠然道:“这是你自己刚才说过的。”

蔷薇将军却问:“你不好好待在酒房山,为何要上来送死?”

三缸公子道:“你既已杀了八九婆婆、三罢大侠、虫二大师,你会放过我么?” 蔷薇将军坦然道:“当然不会。我去了酒房山,就是为了杀你。你不在,我以为你下了暗房山,追了过去,发现那儿不止一人,未有取胜之道,便盗了马,赶回这儿来,打算杀了姓冷的,劫走小刀再说。幸好我这叽哩呱啦的马蹄只是个美丽的错误,你未发现真相,而因失马追过来的人,却帮了我的大忙。”

影子将军显然有点激动,他颤声道:“大将军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做?” 蔷薇将军寒着脸,反问:“你知道我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