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什么法子呢?)
——给钱,他没有钱。
——打人,他不能打。
(怎么办呢?)
他觉得很懊恼,烦闷之下,一拳打在墙上。“平”的一声,离他打击之处上面三尺余的一枚钉子,飞脱倒射而出!
这一来,正在让他查问的人看傻了眼。
这位额头和下巴全长得微微兜向前,就象初七月亮的两端的乡民,结结巴巴的问:“这……这……这是你你你……你打的吗?”
冷血一时还没会过意来,“是啊,”他说,“这又有何难!”
说着,一拳打在石上。
石没有裂。
更没有碎。
——但石上清晰地留下四个拳骨的窟窿。
“我……我……说了……”那乡民看得目定口呆,当会过神来的时候,马上说了些重要的话:“你何不……问问问……老庙的‘五……五……五人帮’!”
冷血明白了。
——实力。
实力就是一种最能唬人的东西。
所以他扬着拳头,看着自己的拳头,仿佛他的拳头很痒、很痒、很痒似的,淡淡的问: “五人帮?”
“……对对对……耶律银冲……但巴旺……阿里……侬指乙……二转子……他们………五人。”
冷血肯定这人有口吃。
而且已不堪再吓。
所以他眉一聚拢,问:“老庙?”
“……在在……在乡西长安三路左拐……过了竹林……就是老庙庙庙……” (好,就去老庙看看吧!)
老庙当真名不虚传,是一间很老的庙,供奉的大概是龙神,神像亦已残破不堪,但破落的龙像在坛上依然气派凛然。
庙又破又烂,但在斑剥残垣中仍隐可见出当年也曾香火鼎盛、辉煌鹬皇。 庙前长满青苔的石阶上,有三个人。
庙里布满蛛网的石板地上,有两个人。
五个人长相完全不一样。
人本来有眼睛、鼻子、耳朵、手脚四肢,大体上都差不多一样。
可是这五人却令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
有的极高,有的极矮,有的极胖,有的极瘦,有个还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有人眼睛深陷,眉骨高耸;有人一口金牙,肤黑如炭;有人四平八稳,象一口铁箱子;有人一脸聪明,满脸黄髯;有人长着一对狗眼,整个人看去象一堆破布多于象一个人。 这么样的五个人,看去似来自世上五个最极端的部落。
五个人都很丑——尤其冷血见过那美丽女子之后,看到这五人,就觉得分外触目惊心的丑!
但这五个人要在一起,却又让人觉得他们很匹配、很谐和。
因为他们都有一点相似。
那就是神情。
他们都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无事可为也无可不可的样子。
谁都能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五人眉宇间都流露出一点稚气和志气。
但在神情上,这绝对是: 五个懒人。
冷血一向很勤奋。
他朝也练武,晚也练武。
——他认为一个人的成功在于天分和勤奋。
这时候的他,当然是不知道幸运的重要。
可是他并不讨厌懒人。
他倒觉得做人很有福气。
——一个勤奋的人根本就懒不下来,但一个天生的懒人,却可以在一些变动、逼迫小刺激下,说不定有一天会勤奋起来。
他一向都很羡慕懒人。
——他自己就懒不下来。
他正要走过去,就听到这五人中其中一个象兔子一样竖起了耳朵,然后说了一句: “狗腿子来了。”
于是,有人打呵欠,有人打瞌睡,有人吐唾沫,有人去撒尿,有人在放屁。 ——狗腿子?
(谁是狗腿子?)
(——难道是我!)
冷血忙看了看自己的脚。
——那明明是一双人脚。
“你们好。”
没有人理他。
“你们早。”
有人低声嘀咕:“现在还早?”
冷血也知道这时候还说“早”,实在说不过去。
但他旨在有人回应他。
——有人应他就好问话。
“敢问……”
话未说完,那一脸聪明的人又猛向地上吐了一口痰:“我一看就知道你是狗腿子!有什么好问的!这儿都给你们搜刮清光了,好人全给你们搞到夭寿了,闺女全给你们糟塌了,你还待怎地?”
冷血没料一上来就给他喷了一脸,怔了一怔,还未发话,那个长着狗眼的瘦子走过来,向他团团的嗅了嗅,嗅了又嗅,才肯定的说:“我闻出来了,你确是狗腿子。” 冷血剑眉一轩。
那眼陷眉高的矮子马上就说:“可动怒了?来吧,干上一场,最好不过,咱们不怕!” 他说话象说对联,每两个字一顿,语音卷滑溜丢,但发腔却似唱耍调一样,甚为古怪。 冷血强抑住了气:“什么是狗腿子?”
那有一双狗眼的人翻着眼望了他一会儿,又端详了他一番,再打量了他一阵,才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那一脸聪明相的人已抢着答:“当然是假的。不信你自己去问问他。” 狗眼瘦子凑前去,又嗅了嗅冷血的衣襟,几乎还要把鼻子凑到冷血腰畔的剑去闻闻,然后退了一步,问:“你是公差?”
冷血坦言无讳:“是。”
狗眼汉子又猛退一步,一脸聪明的人已叫了起来:“那你还不承认自已是狗腿子!” 冷血这才恍悟。
“原来官差就是狗腿子啊!”他忙说,“我快要是了,但还要办成一件案子才是——现在还不是。”
有双狗眼的汉子还是说:“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道?”
“有什么真的假的?”冷血反问:“你们很恨官差吧?为什么要叫做狗腿子?” “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残民恣欲、狂征暴敛、欺善怕恶、作威作福……”那黑脸金牙的汉子悲愤的道,“这种人不叫狗腿子,能叫什么!”
那满脸聪明的汉子又答了他:“可以叫爪牙、鹰犬、奴才、走狗、乌龟王八蛋!” 这时,那四平八稳的人忽然说话了。
他一说话,其他四人都静了下来。
他的人象一座铁馒头。
他的声音也象是金铁交鸣,掷地有声,句甸有力。
“你是来这里办案的?”
“是。”
“什么案?”
冷血一时不知要不要回答。
——他们是敌是友?
——他有任务在身,该不该透露?
——他本是过来查问的,结果,此际却似是给人审问。
那一脸聪明的汉于又嘀咕道:“一定又是弄个什么名目,来挖点油水进贡大将军了。” 那铁镌般的汉子横目瞪了他一眼。
那聪明相的汉子连忙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下去了。
“大将军?”冷血颇为震动,“你们有大将军的消息?”
但见五条汉子,互觑一眼。
那眼睛深陷眉骨壁耸的汉子说:“是吧?都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人!” 那黑脸金牙汉满脸敌意的说:“依是来投靠大将军的吧?”
“投靠?”冷血冷笑:“你们说的大将军是惊怖大将军吧?”
那四四方方,四平八稳的汉子长吸了一口气。
他一吸气,连冷血都觉得自己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只听这铁镌般的汉子一个字一个字审慎的、沉重的、有力的、认真的问:“你是大将军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