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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人惊震,纷纷离席而起,才发现四肢百骸,全脱了力,而且有一种勾魂夺魄的啮噬,直自他们的丹田开始,象有一条巨大的毒蛇,正在逐寸地吞噬着他们!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这样做,也许有一天,你们便会对我这样做了。”惊怖大将军的语音小得只有自己听见,然后他悲天悯人地扬声说了一个字:

“杀!”

语音仍柔和得象跟情人的一声招呼。

进行了杀戮的是兔大师和狗道人。

血肉纷飞,这些英雄的肠子已分不清谁是谁的,这些战士的血肉也分不开谁是谁的——他们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的任由这两个对杀戮比对情人更深情的“后进”,任意细加“宰割”,直把他们切割得一块块、一片片、一条条、一丝丝的,就算他们仍能活着,也保证分不出那一块肉是别人的、那一块肉是自己身上的。

他们不死于战场,却死在饭桌上。

惊饰大将军却一面亲自监视着他们动手,一面在桌上用饭,正吃得津津有味,这饭菜当然都经过他的两名心腹:张无须和宋无虚严密检验后送来的。

“你们跟了我数十年,早已坐大,日后我一个不防,我的家小妻儿,哪是你们的对手?不杀,是不行的。”大将军用力揩了揩光秃秃亮油油的额顶,啐了一句:“你们明知‘盖世王’居然在我‘大将军’在位之时也敢用‘王’字为号,竟还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真是该杀!”

他肯定地再说一句“该杀!”

兔大师和狗道人乍听这句话,手上的“切割”工作不由停了一停。

他们以为又有什么新的任务,交托他们让他们一逞所快、一展所长。

大将军行出密室的时候,血腥味早已随风传出一里开外,连他自己都觉得身上有一股奇异的臭味。

这使他觉得很是有点不自在。

他去池边洗手。

这池水清得可以看见池底摇晃着身子的蚯蚓,连锦鲤都过来吻他的手。

这使他愉快的想到他的小女儿。

可是他洗手的水声却惊动了正在池边卿卿我我的两个人。

这两个伸过头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却瞧见了他。

两人都慌忙地站起身来。

“大将军。”

那男的唤,他腰畔随随便便插着一把无鞘的刀。

惊怖大将军也没说什么,只跟他们风趣的聊了几句便回到他的“三叛斋”去了。

一路上,他在想刚才遇见的青年少女。青年是他一力培植、聪敏忠心的“小寒神”萧剑僧。他宠护萧剑僧,已到了连他那七名刚亡魂丧命的结拜兄弟都为之眼红的地步,不过萧剑僧也确没让他失望。他交付给他的任务,不必多说一句话,他也不多问一个字,准能够替他办好,还比他期想中更好一成——不多不少,刚好一成;要是好上太多又会侮辱了大将军的才干——萧剑僧长得太秀气了,所以在执行任务时(通常是狙击或杀戮),常常要戴上妖魔狞狰的面具,才能进行。

至于那小女孩,大概只十六、七岁多吧?只看了她一眼,刚大吃大喝过的大将军就有饥渴的感觉。世间怎么还会有这样美的女子?连映照她的脸的溪水都变得浊了。她仿佛比空气还轻。她唇上还涂着几乎看不出来的姻脂吧?大概就是为那小子而涂上的吧?那小子真是艳福不浅!这么想的时候,午阳自他额顶照下来,踩在他脚下的影子似乎也特别短。大将军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苍老。

她是谁家的女孩?也许这点并不重要,从她白晰的肤色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有教养,没经历,听话但想叛逆。再从她凄楚但多情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她当她自己是蔓葛,萧剑僧就是她的大树。大树,哼,大树。在狂风暴雨面前,没有谁是大树。是了,萧剑僧不是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吗?但大将军一直不知道他那出神入化的武功来历。大将军也没有问,他一向只等部下向他坦白——要是部下不坦白,他就情愿“没有了”这个部下。可是萧剑僧也一直都没有告诉他。哼嘿,这棵大树!

吃过了喝饱了的惊怖大将军,忽然生起了一种懊热难当的感觉。怎么刚才没吃饱么?这灵机一闪使他省觉:既然他可以向七名结拜兄弟下毒,就算最信任的张无须和宋无虚也一样有可能会向他下毒,他应当象注意一条枕边的毒蛇一样注意这件事。

可是这样想并没能忘掉刚才的一幕:那对金童玉女匆匆起来,整衽向他拜见。他们有没有衣衫不整?他们脸上可有窘意?嘿嘿,她带点张惶的眼色还是很好奇,还在谨见时偷偷看他哩,她还以为他不知道!她真是年轻到骨髓里去,也美入骨子里去。她的脸靥真是玉骨冰肌,刚刚成长的风情还带有一种尚未长成的媚意——这样的女子,经验丰富的惊怖大将军几乎把他的指骨拗断,把光头搓热了地想:衣服里的一切必定甚为可观吧?

从这一点他又跳想到刚才在桌畔那一堆堆一团团经宰割了的肉。

“该死!”他的脸肌抽动了一下,象给马蜂叮了一下似的,突如其来地咒骂道:“太阳怎么这样热!”

其实院子里的日光不象是照下来:而是象失足跌死在那里。

这时候,那小姑娘正在问她所醉心的“大树”:“他就是你说的大将军啊?”

萧剑僧点头。

他的五官轮廓,就象用凿子把多余地方凿了一般有力。

“他怎么那么臭?”小姑娘说。

萧剑僧几乎没跳了起来。

他急得一面“嘘”了一声一面用手去掩住那小姑娘的口。

——周围没有人,只有池水里鱼儿的吐泡声,还有阳光寂寂,却不象是洒下来,而是象一早就埋伏在那里。

等到放了手,那从京城来的小姑娘还是咕哝着小声道:“怎么我看一点都不象是个大将军?他脸色惨惨金金的,倒象个书里戏里的大盗。”

六、我竟这样杀害自己的老友

“收拾”的行动加速进行。

“清理”已闹得如火如荼。

夏天,竟有一场百密一疏的风雪来袭,而且比鸡蛋还大的冰雹,就只打落在“大连盟”总部的“朝天山庄”。

未久,山庄的家丁们又发现一只比老鼠还巨大的蟑螂,带领着成千上万的蚤子,占领了厨房。

“我想‘大连盟’出了叛徒。”惊怖大将军镇静地说:“这是老天爷给我的警示。”

他说完这句话后三天,惊怖大将军暴毙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大家又惊又骇、既喜既疑。很多人都说,大将军死前,身上已有掩饰不了的死尸臭味,所以死得合情合理。

他给人毒杀在他一向为自己准备停当的棺材旁,由爱将萧剑僧亲手收殓。听说从他伏尸之处搬到灵枢之中,只要搬上来放下去就完事了。

——据说他的尸身臭得非要在棺边铺了足以种满一座花园的茉莉。

可是茉莉的香味仍是冲不淡来凭吊的人欲呕的感觉。

这时候,负责检查大将军的膳食和“朝天山庄”的保卫安全的张无须、宋无虚,一个吓得马上服鸠求死——岂料一时还死不去,痛苦之中,只有切脉自尽——但也还是一时死不了,结果是切断了手腕,还要割断自己的咽喉才能气绝。另外一个只好拼命逃亡,终于给戴上魔像面具的萧剑僧追杀于离朝天山庄一百九十里之外。

大祭的当天晚上,金、木、水、火、土五盟盟主,带着疲乏兴奋的心情,开始在‘八逆厅”开始开闭门会议,讨论谁才是新任总盟主。

群龙无首,大家七嘴八舌,拍桌子摔椅子,还是讨论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话题已转到:“要是我当了盟主,一定要更换什么‘三叛斋’、“八连厅”这些不吉祥的名字”这种无聊的对答去了。

有人又闻到那熟悉的臭味了。

“莫非是大将军回魂了?”

有人打趣他说。

“大将军大概是杀人太多了,所以死了之后才会这样臭!”

“谁说!他活的时候已经很臭了!”

有人踢到桌底下一些“东西”。

一个大箩筐。

“什么东西?”

几个人因为闻到相当熟悉的臭味,所以都不安地凑过头来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爆炸发生了。

炸药就在箩筐里。

炸力极强。

——更可怕的不是爆炸力,而是炸药埋伏好了三千五百二十七支“九天十地、鬼刺神针”、还有二十九颗“雷震子”也一齐引爆了开来!

——这是雷大弓苦熬了十年才熬出来的绝门暗器、火药和毒力!

“木盟”盟主“木人”,他一身功力,已练成了“入木三分”、“行将就木”的境界,刀剑刺之,他以“腐尸功”倒吸,宛着木石。

但“木人”终究也是人。

强大的炸力炸了他两只手。

“土盟”盟主“土人”,对敌之际,可以全身埋入土里,自下而上向人攻袭,令人除非不落地面,否则只有挨打的份儿。

可是,土人也是人。

他还未得遁入土里,已中了一支针——三千五百二十七针里,他只着了一枚。

不过这一枚针,已在中针的同时要了他的命。

“金盟”的盟主“金人”,他是五大分盟中最富有的一盟,他的“金玉其外”比“十三太保横练”、“先天一煞”、“金刚不坏神功”还要强悍,什么“金钟罩”、“铁布衫”、“铁甲归元”,在他而言,都不值一屑。

五盟中的首领,都知道江湖上先求生后求胜的道理,先练个“刀枪不入”,已立不败之境;但五人之内,真正练到了“无坚不摧、无坚可入”的,还是金人一人而已。

他全身就是一块金。

不过金却怕火。

二十九颗沾着即永不熄灭的“雷震子”,把他整个人都“融”了。

“水盟”的“水人”却“以水克火”,他给炸伤了十七处,但他还是在爆炸发生的一刹那,几乎像流水一般自紧封的密室门缝里“流”了出去。

如果不是遇上了萧剑僧,他一定可以逃得出去。

萧剑僧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就用他那系在腰畔充满铁锈的刀。

“火盟”盟主“火人”,以火制火,可是他的耳朵震聋了。

他没有听到断了双手的木人在惨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