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这个干……”
“你想不想救北野?”他打断。
大康见他脸色严峻如铁,不敢多问,赶紧往副驾驶上跑:“我带你去。”
车开得飞快,大康在副驾驶上大气不敢出,就见郑易一次次看手表,每看一次,就踩一次油门。
“你……真的相信小北不是雨衣人?”大康试探。
“他非说自己是。”郑易气得冷笑,“雨衣人犯案那么多次,哪怕就一次,他肯定有不在场证明。可他非不用。”
他火气大,大康不吭声了。
“4月10号晚上10点,4月21号晚上11点,5月1号晚上10点。”
“什么?”
“这几个日子你给我记好了。”郑易冷脸交代,“我不知道北野的生活习惯,也不知道他认识哪些人。你们很多熟人都毕业出去打工了,想办法把每一个人联系上,看有没有人在这三个时间段见过北野。”
大康眼睛发亮:“只要找到一个,他就不是雨衣人了?”
“你先找到再说。”
“好。诶——左拐!”
……
房东用钥匙打开门,灰尘和塑料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子很小,一个单间一个厕所,家里却乱糟糟的挤满了诸如自行车旧电饭煲模型旧DV之类的东西。
郑易让大康待在外边,他穿了鞋套进去。
“他不常来这里。”大康探头,“他把这儿当储物的。”
郑易没理。脸色比上次难看多了。
郑易在屋子里挪步,这儿太乱,他一点头绪都没有,暗暗的心慌又涌上来。他吸一口气,吸进一嘴的腐旧味。他走到衣柜边,拉开门,愣了。
衣柜里挤满从小到大的男孩旧衣物,没有半点多的空间,可左边挂衣服的地方有一半是空的。另外几件长款衣服挤在一起,却偏偏留出这个空位。
郑易扫一眼高度,这里原本挂着的很可能是好几件雨衣。
他的手抖了一下,更确定了,偏偏该死的这算哪门子证据。
手机响了,郑易接起来,发现已经九点。
“郑易,这案子怕是要定了。”小姚声音很低,似乎在走廊里,“现在的证据链非常充分,没有一点漏洞。”
“你帮我跟队长说说,能不能把北野的口供留下来。”
“这怎么可能?”
“那卷宗先不要交……”
“这案子已经拖很久了,我说这些,队长不会听啊。”
“小姚,”郑易用力沉了一口气,“这个案子太特殊,物证少,人证关键。因为魏莱和赖青都死了,死无对证,所以北野的口供是决定性的。如果交上去变成证据。他就不可能再翻供了。”他几乎要捏碎电话,“一旦这个成为证据,他以后说的每一句和口供相反的话都没有可信度!他很可能会坐一辈子牢的!”
“你还指望着他会翻供吗?他的律师是他伯父请的,连他自己的律师都撬不开他的嘴。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如此坚定正是因为他说的是真话?”
“我不管。”郑易抓着头发,满脸通红,“你们不能把卷宗交出去,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他准备挂电话,望着满屋子的杂物,又忍住无力感,说:“桂叶街237号,你让鉴证科的人过来。”
“他们都在开会!”小姚忍无可忍。
“那就让实习生过来!”
“我挂电话了。”
“小姚!”郑易喊住她,“我刚才看到了!”
“……”
“赖青是雨衣人。他真的是。你今早答应过我的,最后一次,你相信我。让鉴证科的实习生们过来。”
“11点会议就结束了。我看他们能找到什么东西。疯子。”
嘟。嘟。
郑易放下手机,胸膛起伏着。
他翻找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成.人.杂志,色.情片,情.趣品,新买的女人内.衣裤,一堆的线索却偏偏没一个是证据。
时间一分一秒,仿佛能让人听见它走动的声音。
他找得汗流浃背,让自己停下来。
雨衣人的标识只有雨衣,全被处理掉了。就不剩别的标识了。
不能从雨衣人入手,换个角度,魏莱的死。
他看一眼手表,九点半。
梳理一下,如果要证明赖青杀了魏莱,他肯定去过现场,衣服和鞋子会沾血和泥土,他回回穿雨衣就会为了挡着。应该不会把衣服鞋子扔掉,只会清理。作案一次扔一次,他没那么多钱。
然后是凶器,刀。北野说刀扔进河里了,
等一下,这又回到了死胡同。
北野之所以会处理魏莱,是他一开始以为魏莱是陈念杀的,这说明陈念至少伤了魏莱。但他后来确定,不是陈念。
那为什么死者身上只有一条伤口?
这个问题不解决,说什么都没用。
他站在炎热沉闷的屋子中间,热汗直冒,只有一条刺伤的口。他脑子里回放他看过无数边的尸体伤口,突然,眼前晃过一幅画面。
今早他疲惫不堪昏昏欲睡时,小姚从他手里把资料抽开,他当时看到一张桌子。
郑易的心隐隐紧绷,那是赖青家案发案场的桌子,桌指缝里插.着一根木签,桌子的缝隙……
一个念头如过电般窜过他的身体。
如此诡异蹊跷的伤口,不可置信!
郑易大步走出去,到大康身边:“北野和赖子有没有买过相同的刀?”
大康愣了。
“问你话。”
“你怎么知道?”大康话没完,鉴证科的人进了楼道,郑易冲下楼梯,喊:“301,你们好好搜一下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说着,快步和他们擦肩而过,跑下楼去了。
郑易一路风驰电掣赶去看守所见北野。
他在空空的走廊上踱步,心潮难平。看手表,十点半。
门开,守卫出来说:“律师还没来,你再等一会儿。”
郑易推开他就冲进去。守卫去拉,郑易回头朝他伸出手掌:“我不会把他怎么样。你通融一下。”
他面色坚决,守卫又认识他,睁只眼闭只眼就出去了,关上门。
郑易在北野面前坐下,气息都不平稳。高度紧张了一早上,他有些脱力,脸色也相当疲惫,看得出是熬了一夜的。
北野平静看着他。
郑易也安静了很久,他忽然有些难过,他难以想象,对面的少年不肯解脱自己,哪怕面对无期的徒刑也不松口,只是为了替陈念阻挡那万分之一的危险。
良久,他轻声问:“你怕我们会冤枉陈念吗?”
北野睫羽微颤。
“我说对了。北野,你太谨慎了。昨晚我揭穿你的整个计划时,揭穿赖青才是雨衣人时,你有那么一瞬,是想告诉我真相的。——是啊,坐一辈子牢,谁都会害怕啊。当我告诉你,只要陈念没杀人,我就一定保她时,你心里在权衡要不要讲真相,所以,你无意识地和我多说了几句话。你的真心话。”
“如果不是你的那句话,可能案子就像你计划的那么定了。北野,这是你想看到的吗?”郑易微微倾身,隔着桌子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不,我说我会保陈念后,你其实有一丝动摇,你想说真话洗脱一部分你身上的罪名。你想早点出去见她。
可你最终放弃了。因为你不想拿陈念冒险。
你不能承认我的整套推理,一旦承认,陈念就会牵扯进来。‘只有一个伤口’就无法解释。你有真相,却不能说,因为你没证据。如果我们信,你可以洗清不属于你的罪名;可如果我们不信,陈念就陷入危险。”
北野眸光微动。
“对,我发现了为什么只有一个伤口。北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郑易两手张开,抵在桌上,“二次伤口本应该鉴定得出来,但两把相同的刀增加了难度,加上尸体伤口已开始腐败,定不了了。可我都能想到,这就说明我们不会冤枉陈念。
北野,或许你认为我昨晚的保证有心无力,但现在我已经向你证明我能发现伤口的问题。我再次向你保证陈念不会有……”
话音未落,手机又响了。
郑易看北野一眼,他已经垂下眼睛去。
郑易拿起手机上了走廊,门半掩:“喂?”
“郑易,会议要提前结束了。”
郑易心一震,直接道:“你把手机给队长。”
小姚不敢,压低声音:“你搞什么?!”
“把手机给队长。”郑易稳住声音。
对方手机易了手。
“郑易啊,”队长声音很不悦,“我听说你的事了,你啊,年轻,得学会讲证……”
“队长,北野不是雨衣人。”他居然打断上级的话,却并非因为害怕而发抖,“我恳求您把卷宗再压一压。”
这已相当无礼,队长只道:“你没有资格及充分理由。”
“我有!我马上就会找到。请再给我半天的时间,哪怕一个小时!”
门缝里,一双黑眼睛安静地看着他,看见他连连弓腰,仿佛这种祈求的姿态能被对方感应到。北野目光淡淡收回去了。
队长威严无比:“你有证据,那就等找到了再补充给法官。”
“您知道那份口供的重要性队长!”郑易几乎喊话,“补充证据容易,翻供难呐。这个案子性质不一样,那份口供被商议认定真实有效了再交上去会害死人的!”
他喘着气:“队长,北野不是雨衣人。给我一小时,我保证……”
“会议要结束了。”对方准备挂。
“我押上我的警.官.证!”
死寂。
门缝里,北野转过头来了,盯着狭窄的郑警官的侧影,他没弯腰了,人站得笔直,仿佛行军礼。他满头的汗,手在剧烈发抖。
“队长,给我一点时间。如果我错了。我交出警.官.证,辞职。”
……
郑易推门进来,脸上脏兮兮的。才上午,他的汗就出过好几道风干好几道了。
北野没看他,盯着桌面,在思考什么。
郑易还没走来,门再次被推开,律师来了。
律师早就不满,他被北野的伯父聘请给北野做代理,可北野认罪认得愚公都翻不动,他没处使力还天天顶着北野伯父给的压力,现在见警察私自见他的委托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出去,我的委托人没要见你。你这是违反程序的!”
郑易想要解释,律师一把抓过他就往外推,推搡之时,忽听北野平静地说:
“我要翻供。”
……
郑易坐到北野面前,少年却提出一个条件:“陈念对魏莱造成的伤口不深,魏莱是被赖青杀死的。陈念不能被定罪。”
郑易尚未开口,律师插嘴:“我明白什么意思了。你放心,假如警方要没事找事,我可以保证帮陈念打赢官司。”
郑易也迟疑,见北野还是不说话,他终于道:“下面这句话,以我的身份是不该说的。但——警方目前没有任何陈念伤害甚至杀害魏莱的证据,尤其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