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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还是小小的少年啊,会害怕惶恐,但也会咬牙死撑,像野地里无人照料的荒草,拼了命去生长。

傍晚,两个少年翻过窗台,沿着楼梯爬上去,并肩坐在楼顶眺望红尘蔼蔼的曦城,西边的天空余晖散去。钟声响起,火车在暮色中轰鸣而过。

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大难将至。

他问:“小结巴?”

她答:“嗯?”

他问:“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说:“你知道,不是么?”

北野说:“知道。但想听你说一遍,说出来。”

陈念说了,扭头看他。

北野说:“听到自己说的话了吗?”

陈念说:“听到了。”

“好。你以后还会遇到。”北野说,“但你记住,我是第一个。”

陈念的胸口压了一块大石,轻声问:“你呢,北野?”

“嗯?”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北野也说了,他讲得很慢。陈念听着,眼眶在风中红了。她想看他,和他对视,但他低下头去了,

他拨弄着吉他,说:“小结巴,给我念一首诗。”

陈念念诵他指定的那首: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

笛声,

吹笛者倚著窗户,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一滴泪,穿过昏暗的暮色落在本子上;

北野歪头看她低垂的头颅,看了很久,浅浅笑了,却什么也没说。继续拨弄吉他,看见手腕上的红绳,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遥不可及,那我想变成一片钥匙,用红线穿了,挂在你脖子上,贴在心口的位置。

他从兜里摸出那片钥匙,放在她手心,说:“不要让别人看见了。”会给你造成麻烦。

她的手攥成拳头,说:“好。”

谁都隐隐预感,诗里边安静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第二天离家时,北野对陈念说:“晚上六点,走过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巷子拐角。不要去太早。掐着时间点经过。”

“为什么?”

“按我说的做就行。”

陈念没再问。

到学校后,发现出事了。警方开始在学校后山进行地毯式搜查。

课间,陈念去交作业时,徐渺跟在她身边,低声说:“对不起,陈念。我什么也没说。但那个郑警官太厉害,他居然从魏莱的一通电话推断出她的想法。”

原来,郑易一直对魏莱打给徐渺的那通电话耿耿于怀。徐渺被家长看得严,放学就回家,没有和魏莱玩的机会。两人关系在冷处理期,很久不联系了。

可魏莱失踪那天,她给徐渺打了个电话,通话时长不到半分钟。

郑易推测,魏莱原本就要去学校附近,因靠近学校而无意中想起联系徐渺,才给她打了电话。或许约徐渺出来见一面。

他甚至推测,见面的地方就是后山。她也知道徐家父母看徐渺看得严,在校外不可能见面,在校内,就只有学校后山,那是死角。

陈念摇摇头:“不要紧。”

徐渺说:“之前你被欺负的事被警察知道,刚好撞上她失踪死掉,被打扰得没心思学习了吧。”

“还好。”

“也不知道后山调查得怎么样。希望没人见你去过那里,也不要跟电视里演的一样查到什么头发丝之类的,不然你麻烦一堆。你放心,我只说魏莱约我去后山,没说她约了你。”

陈念没答话。

一整天,她时不时看后山,即使徐渺没说,警察会在那里发现什么,血迹,脚印,头发,纤维?多天前的暴雨冲得掉吗?

如果找到和她相关的证据,她会立刻被带去警局,接受更高强度的审问,就看她熬不熬得过。

或者,如果发现关键的证据,她就直接完了。

而此刻,北野在做什么?

职专的老师快下班时,办公室外传来震天的摩托车刹车声。

不羁的少年摘下头盔,暗中扯松了衬衫袖口的纽扣,他几步跃上台阶,随意敲一下门,不等应答就进了办公室。

老师望着门外的摩托车若有所思,蓦地想起前天警方交代过的“雨衣人”描述;他这儿有好几个符合的,但那天几个便衣看过后也没给个准信,没想今天又来一个。

北野的身世,那样的父亲母亲;这样的孩子受同龄人排挤,融不进圈子里;他长得好看,读书时总有女孩子追,但他态度恶劣得很,像骨子里厌恶女性一样。

“老师。”北野声音微冷,不太耐烦。

“哦。”老师回过神来,“领结业证啊。”他在柜子里找,边找边搭话,“你这段时间旷课有些多。”

北野理也不理。

老师最终把结业证翻出来,还要多说点什么,北野皱眉去夺,猛一伸手,袖扣崩掉了。小手臂上赫然几道深深的指甲抓痕,还有新的刀疤。

老师这才意识到,大热天的,他居然穿着长袖衬衫。

但老师迅速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说:“结业了,以后好好找工作啊。”

“呵。”北野很冷淡,转身走了。

老师冷汗直冒腿发软,一下坐到椅子上。听见摩托车声消失了,才慌忙拿起电话报警。

陈念的手机贴身装着,一整天都没震动,她并不惶恐,却也并不平静。如果后山上找到和她有关的人证物证,郑易会打电话来的,或者直接来人?

放学铃声一响,她就冲出学校,门口没有郑易。

看来今天没有什么发现,可明天后天呢?

门口也没有北野,不过他们约好在另一个地方见面。她喘着气,快跑到初遇的那条巷子时,离六点还差十分。

她在附近弯弯绕绕,生怕有人跟着她,却也不知道在躲什么。

快到六点,她跑去那个巷子口。

无人的深巷,陈念盯着表盘,最后一分钟,还差十秒。

她像一个逃亡的难民,等待黎明的船只。

一秒,两秒……

突然,远处传来嚣张而熟悉的摩托车响,陈念立刻回头,眼中迸发惊喜,如同见到失散的至亲。可车上的少年没有减速,弓着腰在车背上猛加油门,朝她扑面冲过来。

势不可挡,他把她掳上摩托车,疾驰而去。

她像一个麻袋趴在车上,书包里的课本倾囊而出,洒落一地。

陈念颠簸得头晕目眩,不知过了多久,急刹车,她被他扛在肩上。

车,桑树,落日,秋千,楼梯,卷帘门,稀里哗啦流水一样在她面前旋转。

又回到那个昏暗的散发着闷热和潮湿木头气味的屋子里,他一把将她扔在床上。

他压上去,捧起她的脸,吻她的嘴唇,动作粗暴,她又懵又慌。

窗帘遮光,云层盖住夕阳,室内微醺的漆黑里,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他的躯体很紧张,在发抖,像一把绷紧的弓。

“警察马上来。”他抓住她的领口,猛地一撕,布帛裂开,人心抖。

她惊愕,突然好像明白了。

你骗我?

她张着口,成了哑巴,一句话出不来,不停摇头。

“听着,我很抱歉,”他声音微哽,力量全用于固定住她的脑袋;他把手上的红线拆下来系在她手上,“对不起,我以为会天衣无缝。”

他以为,找不到魏莱的尸体,他们就不会被发现。他把案发现场打扫干净,血迹用土埋了;他把魏莱运到人迹罕至的三水桥上游,埋进淤泥。

可手上的红绳松了,左手手指去勾,没想手中魏莱的一只鞋掉进水里。那晚暴风骤雨,帮他掩盖了抛尸的车辙,却也使他无法下水去捞。

即使你做了所有的计划和安排,仍有一个词叫意外。

而谁又能料到,三水桥会在暴风雨的夜里垮掉。

“这是天注定的意外,我不难过。”他说,带着赌命般的决绝。

因为也是天注定的意外,让我遇见你。

公平。

“不行。”她摇头,“不行。有……别的办法……”

“没有。”他狠狠蹙一下眉,眼中水光一闪而过,冒出嗜血的疯狂,像要把她看进骨子里,“不是赖青,我是那个雨衣人。”

她根本不受骗,摇头:“不是。”

“是。”

“不是。”

“是。”

“不是。”

“是!”

“不是!”

“……”

“……”

他几乎要没了辙。

“那天晚上,你醒来,听见水声,你知道我在洗什么吗?”他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话,一个秘密,

她瞪大眼睛,极其痛苦地“呜”出一声,用力捶打他的胸,拼命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