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瓶之精并不能直接炼制兵器,但作为辅助材料,汲天地之灵气,夺日月之精华,可令兵器借五行之利生出各种变化,凭添数倍的威力。在《神兽异器录》中排名第五。

凭天行听了许惊弦的解释,笑道:“想不到此物竟有如此来历,幸而遇上你这个识货之人,不然只懂其神异而不懂其用处,真真是暴殄天物了。”

许惊弦却是另有疑虑:“水知寒的观察力不容小觑,我怀疑将军府中对他来说根本没有秘密。凭大哥可曾想过,也许水知寒早就得知了金角鹿冠的神奇之处。假如沈从龙亦知道金角鹿冠化身万千的秘密,才故意订下分兵之策,其实却是借你之手将此物拱手奉与威赫王…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的塞外之行则是危险百倍了。我之所以有此猜想,是因为沈从龙与贾先生都不是省油的灯,对我本就颇有疑心,明知我与你交情极深,却还让我来劝你,还假意给你道歉,怕是另有深意,或是计中之计。”

凭天行面色微变:“这一点我的确从未想过,假设当真如此,沈从龙这场戏可演得着实逼真。”

“凭大哥不擅作假,更是勇于承担之人,当沈从龙看到你同意分兵并且放弃金角鹿冠,岂会不生怀疑?在你看来我们将计就计,但或许亦正中他下怀,其后另有阴谋…”

凭天行点点头:“旁观者清,兄弟你提醒得极是,我们还要仔细斟酌。分兵之计利多于弊,无须更改,我们这一路上多加小心就是。何况将军是命令我把金角鹿冠交给威赫王的,我虽觉不妥,但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此去塞外,若是一路平安也就不提了,但若遇上险情,至少可以弃物保身,留有余地…”

许惊弦不愿在此事上与凭天行过多争执,转开话题道:“我怕与贾先生过多照面会被他看出易容,那就假做劝解你不成,下午去城中置办些干粮与路上所需之物,晚上与水姑娘依计出发。”

“好,不管他们有什么诡计,你我二人兄弟齐心就与他们斗一斗。”

许惊弦告别凭天行,到城中置办物品,一路陷入深思中。

金角鹿冠牵涉到几大势力的明争暗斗,一切都充满着变数,“鹿”死谁手,尚难定论。

依目前的形势判断,无双城态度暧昧难明,对于杨云清来说,金角鹿冠既有可能成为招至无双城灭亡的烫手山芋,亦是一个令他得掌大权、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的野心将决定他的行动;吴戏言是明眼人,他虽甘心为杨云清所用,在大事上却有着自己的立场,或能在紧要关头忠言劝诫,令杨云清悬崖勒马。不过吴戏言毕竟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当诱惑足够大的时候,他会不会反被杨云清说服呢?

自己虽与吴戏言订下盟约,却依然无法完全信任他;沈从龙与贾先生奉命行事,真正的主使是水知寒,他们表面上只须负责将金角鹿冠送至无双城,但暗地里意欲何为令人难以捉摸,其中是否还另有阴谋?那个奉旨接管塞外九族大权的人又会是谁?凭天行虽有为国为民的侠义心肠,但明将军暗中下令要将金角鹿冠奉予威赫王,以他对明将军的耿耿忠心,能否抗命不遵?金角鹿冠对威赫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看锦夫人亲自出手,便可推算离昌国对此志在必得,若是威赫王也率塞外高手伺机而动,敌人的实力难以估量。而他身边的人敌友难辨,斗千金与多吉、阿义又已提前赶往无双城,此刻除了水柔清再无可真正信任的帮手,就连凭天行也因其对明将军的愚忠而无法推测其下一步行动…他应该何去何从?而最令许惊弦犹豫不定的,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希望金角鹿冠落在何人手里。一切只有顺势而为,临机再做决断。

正思忖间,忽心生警觉,原来在他神思不属之际,一位青衣汉子已贴近身畔。

许惊弦默运玄功,凝神待变。

来人二十余岁,面目陌生,行动敏捷,身负武技,却并非沈从龙与贾先生的手下。见许惊弦望来,微一颔首:“这位小兄弟,请问去梨花巷应该怎么走?”

许惊弦心知肚明,仅看自家的装束亦非本地人,问路是假,探査是真。微笑摇首:“抱歉,兄台不妨问问别人。”

青衣汉子抱拳称谢:“原来小兄弟亦是外地人,打扰了。不过听说梨花巷是这谈城的好去处,你也不妨去看看。”

许惊弦眼睛一亮,青衣汉子看似寻常的抱拳施礼,其中却另有玄妙,右手五指蜷缩成啄状,左手则以拇指轻扣,食指点了几下右手腕关,那不但是裂空帮的联络暗号,而且行的是参见上级之礼。

许惊弦心中一动,裂空帮为白道第一大帮,人数达十万之众,全国各地皆有分蛇,于此遇见并不出奇。但他离开梅影峰时将帮中事务交予霍之良,霍之良虽然过于刚直,略欠变通,但有老帮主夏天雷在旁协助,应无大碍。而帮中几位首领皆知他将远赴塞外寻找悟魅图,自此再无联系。而他在潼关易容潜入钦差队伍只是临时起意,帮中弟子完全不知,又怎会认出自己?

想到此行与凭天行、水柔清前往塞外吉凶未卜,孤掌难鸣,若能暗中邀得帮中好手,无疑更添胜算。

许惊弦确认并无跟踪后,带着些许疑惑与期待,来到了梨花巷,果然在巷角不起眼处见到了裂空帮徒留下的暗记,指向巷尾的一家小客栈。

这家客栈正是裂空帮设于谈城的分舵,许惊弦与店家打了几句切口后,被引到一家客房,两位汉子皁已于此等候多时,见到许惊弦一并施礼:“江河湖海,南北东西。”

许惊弦微微一笑:“海纳百川,四通八达。”这是裂空帮的秘语,“南北东西”指的是方位,“江河湖海”则有隐喻,“江”代表普通弟子,“河”则是指香主、舵主,“湖”特指的是九大门主,而唯有帮主一级或是有帮主信物的特使方可以“海”自居。

许惊弦的回答印证了两人的猜想,齐齐见礼:“属下参见帮主。”

左首一人是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年约二十八九,国字脸上最醒目的是眉间一道长约半寸的伤疤。右首是个道人,却是满面胡须,不修边幅,穿着邋遢,瞧不出年岁,说话间露出口齿,缺了一颗门牙。

许惊弦见到那道人的形貌,猛地想起一个人:“你是丹霄门主?”

道人哈哈一笑:“许帮主少年英雄,果然好眼力。贫道贾遇道,身为道家,其实却是个假货。”

裂空帮除了各地的香主舵主外,另有九大门主行护法之责,皆是老帮主夏天雷一手提拔的帮中高手,分别是:太霄门主霍之良,绰号黑牛,武功刚烈,力大无穷,为副帮主;紫霄门主诸葛长吉,身怀残疾,智力过人,行军师之责,但却宁可背负奸细之名自尽身灭,临终前把夏天雷的义子阿义托付给许惊弦;琅霄门主沈羽天资超卓,不但是夏天雷的得意弟子,亦是帮中最有前途的少年英雄,奈何一时利欲熏心,被简歌与慕松臣所诱,叛师逆道,其后在许惊弦与平惑的感召下悔悟,但声望大跌,于转轮谷退隐;玉霄门主沐红衣是唯一的女子,慧黠俏皮,最受帮众爱戴,因酷爱吃花生,故以“花生”称之,在梅影峰给了许惊弦莫大的助力;景霄门主蛇眼冯七,性情阴鸷,因其胞弟冯汉杰对乌槎国犯人动用私刑,被许惊弦严惩,暗中怀恨;碧霄门主刘书元,外号手眼通天,有勇有谋,荧惑城之战后许惊弦与明将军一路逃亡,曾偶遇他与沈羽,并受其庇护,所以颇为看重,帮主闲杂事务多交与他打理;青霄门主鬼发蒋应,擅使长鞭,冲锋陷阵,决不后退,是个有胆识肯担当的汉子;神霄门主包无染,因口吃之故沉默寡言,但因年龄最小,最被诸多同门照顾,身怀惊人内力…

唯有丹霄门主,绰号“悬崖”的贾遇道当时外出公干,从未与许惊弦朝面,对其并不了解。不过曾听沐红衣戏称过其外号实为“悬牙”,乃因其好斗,与人打架时门牙掉了一颗,另一颗也是摇摇欲坠,给许惊弦留下极深印象,故虽是初次见面,就立刻认了出来。

见礼已毕,许惊弦望向另一个汉子眉间的伤疤:“若我所料不错,这位大概就是关中分舵的舵主贺封怀吧。”

那汉子大喜:“正是属下。想不到许帮主竟也知道小人的名字。”

许惊弦淡然一笑:“我曾看过帮中关于重要头目的一份名单,其中记录颇为详尽,却也不算什么。”

贺封怀与贾遇道对望一眼,他们早就听说许惊弦成了新任帮主,虽然“明将军克星”之名声早就传遍江湖,但毕竟年龄不过十七八岁,本料其经验尚浅,处事不牢,多半是老帮主一力提携,所以才能力压霍之良坐上了帮主之位,心中原是有些不服。但此际会面,至少许惊弦在记忆力上实有过人之能,性格亦显得平和谦冲,全无少年人的傲气,暗想若是裂空帮能在他的率领下发扬光大亦是幸事。

原来贾遇道一向负责帮中情报传递与联络,裂空帮虽是江湖帮派,但在夏天雷的统领下素以国事为重,近日塞北形势突变,便派丹霄门主前往关中一带活动剌探军情,以备不时之需。沈从龙率钦差大队来到谈城自是瞒不过裂空帮的耳目,原本不虞与官府多打交道,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但贾遇道看似疯癫,实则机敏过人,心细如发,暗中窥探沈从龙一行,细察各人的言行举止,与所掌握的情报一一对应,但唯有许惊弦与水柔清两人査不出来历。又想到几日前收到夏天雷传信说新任帮主不日前往塞外,若有事召集,务必全力辅佐。猜测之余,寻机相试,果然料中。

寒暄几句,贺封怀满脸热切道:“我们虽是误打误撞找到了许帮主,亦不便询问许帮主如何会混入将军府的队伍中,但想必事关重大,若能效绵薄之力,属下决不推辞。”在他的印象中,许惊弦与明将军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乔装打扮必是准备雷霆一击,是以绝无怀疑。

许惊弦脑中瞬间闪过一个疑问,却未能及时抓住,心中苦笑,本以为有了斗千金的易容妙手,当可瞒天过海,想不到不但凭天行、吴戏言一下子就认出自己,连素未谋面的丹霄门主亦能猜中。如此说来,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否早被贾先生看穿亦未可知…不由心绪微乱,虽有些疑惑,也不及深究。不过此刻正值用人之际,新得强助,倒也可与敌人周旋一番。

当下许惊弦隐去金角鹿冠之事,只将大致情形说出,提到将计划北出塞外绕道至无双城。

贾遇道正色道:“贫道在帮中负责掌管消息通信,故对塞外的情况了解较多。近几个月来离昌国往边境处调动了不少军马,与我中原的关系也渐呈僵持,颇有一触即发之态势。许帮主虽是艺高胆大,但孤身远赴,一旦遇险,不免独木难支,不若派遣关中分舵的弟子暗中协助,以为策应,可保不失。”

许惊弦正有此意,与两人细细商讨一阵,先令贾遇道派出弟子与斗千金等人联络,又订下北行塞外的详实计划方才辞别。

许惊弦回到大风楼,却先被吴戏言叫住。

到了无人之处,吴戏言冷笑一声:“那么蹩脚的一出戏,把将军府的矛盾暴露无遗,其实就是防我染指他们的计划吧。”

许惊弦笑道:“先生不必动气,敌伏于侧,谨慎些总是好的。何况他们眼里的敌人是威赫王,并非无双城。沈从龙若知道这一场戏的观众是大名鼎鼎的吴先生,一定会演得更卖力些。”

“嘿嘿,我岂会因此而怒,反倒希望越被忽视越好,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吴戏言一整面容,直言相询,“金角鹿冠到底由谁护送?”

许惊弦略一沉吟,决定并不隐瞒真相,被沈从龙轻视的吴戏言或许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低声道:“沈从龙或许以为鹿冠在他处,但实际上仍在凭天行手中。”

吴戏言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由此看来,明将军要把宝冠送给威赫王,而在水知寒的计划里,杨城主也并不是合适人选,思之不免沮丧。”

许惊弦从容道:“事在人为,任明将军与水知寒权势滔天,毕竟远在京师,又怎能照应过来?小弟时刻不忘我们的约定,务要将金角鹿冠平安送至无双城,届时再做定夺。”

吴戏言道:“许少侠一言九鼎,我自然放心了许多,无双城皆会全力相助。不过我有个奇怪的感觉,沈从龙对金角鹿冠的去向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真正目标是借用此物引出背后的计划。嘿嘿,我在京师数年,什么样的人物未见过,但这个沈某人却真有点让我捉摸不透。”

吴戏言的话引起了许惊弦的警觉,事实上他亦有同样的感觉。但进一步推测,假设沈从龙早就断定凭天行不可能放弃对金角鹿冠的掌控,仍故意提出分兵之策,那么他的目标是什么?借威赫王之手杀凭天行未免小题大做,将金角鹿冠拱手想让也于理不合…他无法想通透沈从龙的真正动机。

如果沈从龙是在下一盘棋,他最终的胜负手,会在何处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