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柔清昏迷半日,浑不知许惊弦与君东临、妄语大师的交谈,此刻清醒过来,见强敌尽去,身边仅余许惊弦一人,又见他目中神光湛然,宛如变了一个人,不禁大觉茫然。

在水柔清的追问下,许惊弦大略解释了一番,只说与君东临、妄语大师仅是一场误会,并在无

语大师的调解之下,现已化敌为友,并将打探到叶莺与扶摇的消息亦尽数告知,只把君东临所言水知寒等事略去不提。

水柔清虽听得半信半疑,但见许惊弦眉头微锁,神情凝重,知他尚有疑难之事悬而待决,也不多问,只是道:“当初在京师我也曾见过扶摇。唉,好想去抚摸一下它的羽毛,却是不得机会。”

提及爱鹰扶摇,许惊弦心情大好,笑道:“我那时见你连目光都不扫扶摇一眼,还当你对它毫无兴趣。你可并非没有机会,只是不屑罢了。嘿嘿,当年它出生不久,如今可是生得威猛雄壮,再不是幼弱可欺的模样了。”

“你还说!”水柔清撇起小嘴,诈怒道,“存心让我后悔是么?”

当年两人同住于白露院中,但因水秀之死而形同陌路,水柔清虽对扶摇极其好奇,却哪肯放下情面去找许惊弦。

许惊弦见她从容提及当年旧事,知她心头已无芥蒂,微笑道:“现在也不晚,只要你愿意,我还可教你牧鹰之法。”

水柔清担心道:“听说鹰儿性烈,对陌生人敌意甚浓,只怕不会轻易听我的话。”

许惊弦道:“扶摇极有灵性,似可读懂人心,只要你确实对它好,时日一久,即可认你做主人。

它本就来自塞外,只有那里的天空才是它的家,我们一同陪它去故乡一游,岂不痛快?”

水柔清想到在高远天空下的辽阔草原上,与许惊弦一同并肩驰骋,策马放鹰的情形,不禁悠然神往,欣然道:“另阿说好了,到时如果挟摇不认我这个主人,我可不依。”

许惊弦大笑:“你放心,扶摇是我的好兄弟,又怎会不听我这个大哥的话。”许惊弦这话倒确是发自真心,当年在御泠堂魔鬼峰习艺之时,面对诸多怀疑与刁难,除却多吉的支持,就只有与扶摇相依为命。无数个夜晚与爱鹰在山野星空下静默,彼此之问早已生出血脉相连、生死与共的感觉,虽然人鹰不同类,但在他心中,扶摇实与兄弟无异。又想到挟摇毒伤未愈,也不知叶莺能否及时找到良医治好它的伤势,恨不能早日了结手中之事,赶赴塞外灵禽岛一探究竟。

水柔清忽抿嘴一笑:“哈哈,我终于知道你的阴谋诡计了。”

许惊弦大奇:“你何出此言?”

“我看你去找扶摇是假,借机去见见那位叶姑娘才是真吧。”

许惊弦不料话题忽转到叶莺身上,一时语塞,更被勾起满腹心事。

他与叶莺之间最初敌友难辨,恩怨纠结,一路同行渐生情愫,彼此虽不乏心心相印的时刻,但却始终未能捅破最后那一层窗纸。飞泉崖一战,眼睁睁地看着叶莺遭受宁徊风重创掉落悬崖,只道她必无幸理,所有柔情绮思皆化悲痛与怀念。”

虽经九幽山庄之事后百般猜疑,心怀希望,却又隐隐担心乐极生悲,不敢多想,这份患得患失的心境,唯已自知,实不足为外人道。

在诺城重遇水柔清,逐渐勾起压于心底的那份少年懵懂情怀。但不知如何,心中却还有一分对叶莺的歉疚,念及她生死未卜,但觉道义有亏,故也始终亦无法对水柔清全情投入。

他亦曾在心底暗中比较过,两女有着同样的美丽纤巧、凄苦身世,又是同样的个性独立,坚韧倔强,令人在怜惜之余,却又不得不佩服其有如男子般的刚毅心志。她们皆曾让他心动,区别正如同彼此的独门兵器。

叶莺就像是一枚犀利尖锐的“眉梢月”,来无影去无踪,直刺入胸,既给人蚀骨的痛楚、亦带来不同寻常的激情,如天马行空般给人无尽遐想,更是爱恨分明眼里不容半点尘埃。

而水柔滴则如同一根变化万千的“缠思索”,时而顽皮吵闹,唯恐天下不乱,时而安静乖巧,仿佛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直到不知不觉之中,才发现她早已在周围编织起缠住身心的天罗地网,让人再也逃离不开。

水柔清轻声问道:“叶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她身为杀手,善于隐藏与掩饰,除非得到她真正的信任,不然很难知道她内心所想……”

许惊弦但觉心跳加快,谨慎作答,唯恐言多有失惹她不快。他虽自幼修习清静无为的老庄之学,但遇上这等情感之事,与天底下每个困于情关的少男亦无二致。

水柔清不置可否,继续发问:“她一定长得很美吧?”

许惊弦见水柔清神情无喜无忧,似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问题,猜不透她的用意。单论容貌,一个清妍如兰,一个冷傲若梅,在他心里原是难分轩轾,假如他笨拙一些;内心所想脱口而出,反倒不至于如此为难,偏偏头脑运转极快,未回笞前巳预测出对方可能的种种反应,暗忖若夸赞叶莺、多半会引来水柔清的妒忌,但若贬低叶莺,却又非他所愿。何况以水柔清的冰雪聪明必会看破自己刻意逢迎讨她欢心,更会瞧不起自己,他本就不擅长说谎,一时张口结舌,心头忐忑,竟不知应当如何应对。

水柔清瞧他窘态毕露,心中偷乐,故意道:“唉,你不说我也知道,想那叶姑娘身为非常道的‘活色’当然是貌美如花,胜若天仙,难怪你一见之下魂不守舍,至今念念不忘。”

许惊弦大急:“哪有此事?毕竟她与我相识一场,又因我而身受重伤,自当挂牵她的安危。如今知她被无语大师所救,亦算了结一份心事,以后就当她是妹妹罢了。”

“嘻嘻。这话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你当她是姝姝,她可未必仅当你是兄长呀。”

“听那齐生劫的口气,她此刻的意中人是那墨留白才对,与我何干?”

水柔清板起面孔:“哟,听许帮主这酸溜溜的口气,似是心有不甘昵。”

许惊弦见她神色不善,但觉头大如斗,只怕越解释越难脱身,平日虽是满腹智计,此刻却被水柔清逼得无可奈何,只得告饶:“清儿大人大量,放过我吧。”

水柔清忽然抚掌大笑:“哈哈,想不到你也有被问得哑口无言、向本姑娘求饶的―刻,如今知道厉害了吧。”

许惊弦被她的态度弄得晕头转向,怔怔道:“你是在开玩笑么?”

水柔清眸中闪过俏皮之色,嫣然道:“谁和你开玩笑?我只是觉得叶姑娘武功又高,人又漂亮,实是万中挑一,像你这样呆头呆脑的傻小子如何能得到她的青睐,莫非还有我尚未发现的优点,快给本姑娘从实招来。”

许惊弦失声道:“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不堪?”

“嘻嘻,你当自己很了不起么?就算做了白道第一大帮的帮主,在我眼里还不是当初那个小敲一笔竹枉就喜形于色、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头。”

许惊弦此刻方确定水柔清有意戏谑自己,又好气又好笑。

望着她如花似玉的盈盈笑颜,许惊弦大生感触,她就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邻家女孩,单纯善良,不沾尘埃,欢喜悲伤皆形于色,不饰遮掩。若是当真激怒了她,必会被追根究底兴师问罪,迫得对方低头认输方肯罢休,但只要能逗她开怀,顿时雨过天睛,令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