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颜喜滋滋地道:“师父,他竟然认得释呢?对了,他为什么端着酒杯不喝,难道是酒量太浅,唯恐醉了么?”

  “他可不是要喝酒,而是打算摔杯为号。只要这杯子一摔,十五名黑衣人就要同时发动。”另一白衣人脱下毡帽,放低袍领,露出满头白发与一张清雅雍容,此人正是鹤发。

  吕昊城眼前一亮,大喜道:“桑兄、想不到竟然是你!”

  鹤发本名桑雨鸿,本是二十年前的御泠堂碧叶使,他心伤胞妹桑云雁之死,辞职归隐后,才由吕昊诚接任。

  鹤发笃定一笑:“我已来京师数日,只因另有要事,一直未来得及与吕兄打招呼,想不到竟在此地相见。闲话容后再说,现在我倒要看看这个不成器的孩子还会闹出什么事来?”言罢紧紧盯在桑瞻宇身上,眼神复杂,神态悲喜难辨。

  桑瞻宇只知自己的父亲是四大家族中的蹁跹楼主花嗅香,却不知他的亲生母亲正是鹤发之妹桑云雁,鹤发乃是其亲生娘舅!

  原来明将军兵发南疆时,因乌槎国君疑鹤发暗中通敌,将其暗中囚禁,随后明将军奇袭焚惑城,泰亲王自尽,乌槎兵败请和,南疆自此平定。然而乌槎国君最宠爱的小儿子桂岩王子却失散于中原,最后落到了裂空帮手中。童颜孤身前往梅影峰营救,最终在许惊弦的帮助下救出桂岩王子。将功折罪之下鹤发重获自由,并被乌槎国君委以重任,派来出使京师,好暗中结交权贵,以减免纳贡。

  鹤发人如其名,不但早生华发,心性亦只想做那行云野鹤,原是无意陷入两国争端,但听闻桑瞻宇在京师做了平西公子,这才欣然受命,携爱徒童颜前往,前日方至京师。他一生无后,唯挂念着妹妹桑云雁留下的这个苦命孩子,结交权贵本就不事张扬,是以并不急于暴露身份,反倒先抽身关注平西府的动向,却意外地发现桑瞻宇行踪诡秘,暗中调集人马,意图不轨。鹤发心中起疑,所以带童颜提前一步赶来高安小镇的酒店中,隐于一旁静观动向,却不料听到这一番对话。

  鹤发何曾想到当年那可怜的孩子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痛心疾首之余,只想一走了之,权当从未有过这侄儿,这才一直隐忍不发。直到见桑瞻宇利欲熏心,意欲对吕昊诚等人下毒手,这才按捺不住。

  童颜胆大妄为,对师父却是敬若天人。他于各种江湖恩怨全无兴趣,若非鹤发插手,任桑瞻宇与吕昊诚等人打得昏天黑地也不理会,但既然鹤发开口指责桑瞻宇,便认其为敌,再不客气。听鹤发讲解为号,冷冷道:“师父,我与你打个赌可好?”

  “你要赌什么?”

  “杯子未落地前,我就可斩下他的项上人头!”十五名黑衣人听他口出狂言,辱及主子,齐声大喝,不待桑瞻宇发令,弃了吕昊诚等人,将鹤发、童颜团团围住。

  童颜嘻嘻一笑:“看来有许多人想陪我打架呢,请师父恩准。”

  鹤发素知爱徒出手狠辣,不留活口,瞪他一眼,厉声道:“不行!”

  童颜吐吐舌头,望着一众黑衣人叹道:“哎呀,师父不许,算你们走运了。”

  一群黑衣人本已靠近,却见童颜视若无睹,口气依然骄横狂妄,怒起心头,相互对视一眼,就待一拥而上。

  童颜大喜:“师父,若是他们主动来惹,那可就怪不得我了。”语气中透着一股兴奋,眼神中更是闪动着嗜血的光彩。几名黑衣人刀剑都已高举,触到他那仿佛寒针剌体的眼芒,禁不住手脚一软,刀剑凝于半空,竟不能再落下。

  “都给我退下。”桑瞻宇一声大叫,喝退手下。别人不知童颜之能,他却曾在吐蕃那峡谷上静观过童颜的出手,御泠堂几十名弟子联袂出击才勉强与其打个平手。那还是因童颜奉师命不下杀招的缘故,若让他发了杀性,在场从包括鹤发在内,恐怕都难挡他二十招。

  事实上一来小店,桑瞻宇就早早注意到两位白衣人,只是擒下白玛要紧,不想多生事端。料想最多不过是偶尔路过的江湖客,却何曾想是这个煞星。

  在别人看来,童颜与鹤发打赌是一派信口胡言,但桑瞻宇却清楚地知道,假如自己果真摔杯于地,那后果绝对非常可怕。如今双方实力完全逆转,或许凭自己的武功有四五成的把握能逃出,但十五名手下怕是无人能走出这小酒店。想到童颜那稳、准、快皆至化境的剑法,出手之毒更是当世不二,额间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桑瞻宇强自镇定:“今日新旧碧叶使重会于此,当是本堂幸事,岂能再动刀枪,伤了和气。在下先干为敬,且以此杯敬鹤发前辈与童颜兄。”一口饮尽杯中酒,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唯恐失手摔下引来童颜那鬼神皆惧的快剑。

  鹤发将他动作尽收眼底,叹道:“那么,我们可以离开了么?”

  桑拱手一揖:“当然,晚辈恭送前辈大驾。”

  “也包括白玛姑娘么?”

  “呵呵,自然自然。方才只是与白玛姑娘开个玩笑,我与她同门多年,岂敢多有冒犯?”桑瞻宇言笑晏晏,全然一副语出诚心的模样。

  童颜自言自语般道:“师父啊,徒儿今日才知天底下竟有这般厚颜的人。”

  桑瞻宇眼中愤恨一闪而过,只装未听到。

  鹤发再叹一声:“能屈能伸,也算是个人物。我只盼你能浪子回头,重新做人。”他对桑瞻宇已是心灰意冷,却又势必不能杀了亲生侄儿,一语说毕,再不多言,拉过童颜与吕昊诚三人扬长而去。

  一名黑衣人忍气不过,低声道:“我们人多几倍,岂会怕那小毛孩子……”

  “啪”,桑瞻宇一掌掴在那黑衣人脸上,将一只怨气尽皆泄出:“你若想死,就自己去追吧。”复又悠然一笑,“人若死了,便再无机会。但只要有一口气在,天大的仇也可以报回来,你们又着什么急呢?”

  其余黑衣人面面相觑,再也无人开口。他们在桑瞻宇手下多后,平日只觉得他彬彬有礼,宽容大度,智略过人。此刻才第一次领教了其喜怒无常与极深的城府,惊惧交加之余却也不得不带着一丝自问难以做到的佩服。

  鹤发一行走出高安小镇,相互问候别后情景。

  吕昊诚道:“桑瞻凑敢下此毒手,必有所恃。只怕宫堂主有难,我必须立刻赶往京师相救,我知桑兄当年立下重誓离开御泠堂,从此不再与人动手,只请你代为照看白玛与多吉。”

  多吉与白玛同声道:“我们也与吕堂使一起去。”

  鹤发摇摇头:“怕是为时已晚。敌方运筹已久,决不可能犯下打草惊蛇的错误,在未向涤尘动手前先加害你。不过你们大可放心,涤尘素来精明,有身挟‘虚空大法’识凶辨祸之术,应有方法脱身。”

  启昊诚却道;“虽然桑兄所言有理,但小弟受南宫世家深恩,此等关头岂可退缩不前。若是堂主有难,便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替他报仇。”

  鹤发咄然大喝:“莫说涤尘未必有难,就算真有意外,敌人必有超强的实力,凭你三人之力,纵然赶去也于事无补,唯增拖累而已,又有何用?送命容易,报仇却难。还不如细细査明情况后,再谋下一步打算。涤尘既然特意把白玛交给你,方才桑瞻宇又非要留下她不可,其中必有玄机。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好她才是正道。”

  吕昊诚被鹤发一语点醒,又素知他判断精准,几无错漏,点头应承,黯然叹道:“但三分半堂已被堵所知,京师此刻危机四伏,何处才是安全之地?”

  鹤发沉吟许久,陡然眼前一亮:“恒山翠屏峰,静尘斋!”

  吕昊诚大喜:“不错,恒山离此不过三五日的路程,而且白玛方才也跟我说过宫堂主下一步就将去翠屏峰拜见玄宁师太,我们不妨到那里等他。”

  鹤发微微一笑:“我离开恒山多年,也是应该去见见当年的故人了。”他原本就出身于静尘斋,名列“冥沉士”!

  五人计议已定,当即改道往西行去,多吉犹不放心,悄悄问道:“鹤发前辈,你说宫堂主不会真的有事吧?”

  鹤发泰然一笑:“你也不想想,涤尘与凌霄公子联手,这天下还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么?”

  多吉转忧为喜:“是极是极,我被桑膽宇那混蛋气糊涂了,堂主与何公子在一起,就算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来了,也未必有胜算。”

  只可惜他们忘了一点:若论单打独斗,“将军之手”可谓当世无敌;但若论阴谋诡计,“管平之策”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

  纵然鹤发出身静尘斋,最精于洞察与判断,却也猜不到宫涤尘与何其狂面临着的局大危机,已然命悬一线。

  下期预告:

  何其狂与宫涤尘被困山谷,命悬一线,他们能否等到援兵冲出重围?

  鹤发、童颜、吕昊诚、多吉和白玛能顺利行至恒山翠屏峰静尘斋吗?

  御泠堂三分半堂一众遇到伏击能顺利脱困吗?

  许惊弦与水柔清、阿义在鸣佩峰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