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许惊弦忽被一记尖锐的笛声惊醒,只听到门外一阵嘈杂,许多人往来不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刚刚披衣起身,房门传来两声轻敲,还不等他回应,沐红衣已闯了进来,脸上神情古怪。

“怎么回事?”

“有人夜闯梅影峰,铁老大与请葛二哥自会处埋,你好好休息吧,不用理会。”

许惊弦满腹猜疑:“你半夜闯进来,就是告诉我好好休息?”

“你是客人,我是侍女,都不方便出山面。莫忘了那个奸细的身份尚未传明,今晚成许与之有关。”

“即便是客人,此刻依然酣睡也是于理不合,奸细在暗处,若是再无行动,永远也难以查明。更何况如果你希望我做帮主,又怎会让我置身事外?”许惊弦蓦然醒悟,“是不是平姑娘出事了?”唯有这个可能才有意让他回避。

“你这笨小子原来很聪明嘛。”沐红衣对许惊弦迅速的反应出乎意料,“好吧,我也不瞒你,有人夜闯天地间,怕是劫狱,不过你放心,刚刚得到消息,平姑娘一切都好,只是受了些惊吓。”

许惊弦稍稍松了一口气:“帮中弟子可有损伤?敌人目的何在?”

“那边形势混乩,隔一会儿才有消息传来。只知道敌人武功极高,先以口令骗过守卫打开天地石,十八名守卫瞬间被放倒了十七个,幸好最后一人在被制之前吹响了警笛。但是…”沐红衣神情疑惑,“十八名守卫除了被点穴道,皆没有任何损伤,对方显然手下留情。依此推算,应与裂空帮有些渊源,本猜想姑沈羽率人劫走平姑娘,可是她却安然无恙。奇怪的是,似乎敌人只在一层牢房活动,根本未到达二、三层,而一层关押的都是些并不重要的犯人,实在猜不透对方的意图。”

“依你所说,天地间的口令十日一换,敌人会得知?”

“这恰好证明了此事多半与本帮的内奸有关。”

一名弟子急速赶来:“天地间传来消息。”

“讲。”

那名弟子望了许惊弦一眼,略有些迟疑。

沐红衣喝道:“许少侠不是外人,还不快说。”

“据救醒的守卫汇报,来敌似乎只有一人,面蒙黑巾,出手极快。经查证房中一名犯人被劫走,是个乌槎国的俘虏。”

“乌槎国俘虏?”这个答案显然大出沐红衣意料,她不由皱起眉头。

许惊弦微一思索,拿起断流剑,欲要出房。沐红衣手臂平伸,拦在门口,目视着他摇头:“你明知此去会惹起猜忌,为何偏要多生事端?”

“猜忌?”许惊弦心念电转,立知究竟,“嘿嘿,我恰好听到你说出‘天辽地阔,唯吾独立’的口令,而昨日我才抵至梅影峰,今日就出这样的乱子,怕是有人怀疑是我泄密吧。”

“我知今日除了我与阿义外,你并没有与外人联系过,绝没有怀疑。”

“你虽如此想,其他人却未必吧。”沐红衣面色尴尬,显是默认。

“请你让开,我必须亲自去证实平姑娘的安全。”许惊弦口气虽然平淡,却流露出无可辩驳的坚定。

“如果我不让开呢?”

“你现在是谁?花生还是沐门主?”

“这有何区别?我都不会让你走。”

许惊弦缓缓道:“花生是我的朋友,她理解我的做法,不会阻拦;而沐门主是个识大体的巾帼英雄,想必不会逼我拔剑…”

沐红衣一震,许惊弦异样的眼神令她恍若见到另一个人,带着少年的倔强、侠客的果敢、死士的决绝,甚至还有一分帮主的威仪。她收回手臂,轻声道:“不要忘了,沐红衣也是你的朋友。”许惊弦推门而出。

“许少侠最好留在这里。本帮弟子奉命严査,若遇行迹可疑者先擒再问,暗夜之中,以免误伤。”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来人身材高瘦,一头乱发披肩,正是鬼发蒋应。

许惊弦听出蒋应语气不善,瞥一眼他腰间的软鞭道:“若是我不听从蒋门主的忠告,是否就要用你的鞭说话了?”

蒋应漠然一笑:“许少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有些麻烦能免则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蒋门主错了,帮中弟子不认得我,也会认得它。”许惊弦左腕一翻,亮出紫霜戒,“何况若我是个怕庥烦的人,也不会接下这枚戒指。此刻我去天地间查看,蒋门主最好不要阻拦。”

蒋应面色一沉,明沉的目光锁定许惊弦,右手已握在鞭柄上。

“阿义!”阿义忽从一旁闪出,横身拦在许惊弦身前,掌中张弓搭箭,却是正对着蒋应。

沐红衣随后跟来,大吃一惊:“阿义,快放下弓。”

阿义摇摇头,半步不退。

许惊弦万万料想不到阿义竟会护着自己,拍拍他的肩膀:“阿义不必紧张,蒋门主只是和我开玩笑。阿义快去休息吧,明晨我们再去看日出。”

阿义露齿一笑,松开弓弦。许惊弦的眼中神光一闪:“还请蒋门主以大局为重,莫要轻举妄动。”言罢大步离开。

蒋应握鞭的手指一根根地松开,终于还是没有出手。沐红衣面露惊容,白日在静思堂中,面对诸位门主有意无意的挑衅,许惊弦百般忍耐,何曾想此刻却乍现霸气,实是让人措手不及。

蒋应盯着许惊弦的背影:“是否暗中跟踪他?”

沐红衣摇摇头:“由他去吧,以他的武功,恐怕就算铁老大亲自出马,也必会被他发现。”

“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孩子,能有什么本事?”

“你可典要轻视他,我今日见他出手,只怕裂空帮上下除了帮主外,唯有沈羽的双枪可与之匹敌。路啸天传书,他在观月楼力敌慕松臣与鬼失惊,只怕并非夸大事实。”

蒋应见沐红衣说得郑重,半信半疑,冷笑道:“就算他武功再高有什么用,如此意气用事,怎能服众?真不明白夏帮主怎么会告诉他转轮诀。”

“他决不是一个鲁莽的人,或许只是被怀疑激起了傲气。”

沐红衣自然不知,许惊弦如此强横固然有担心平惑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在接受诸葛长吉考验的同时,他也在考验众人!

梅影峰似乎一下子热闹了许多。竟有人单枪匹马夜闯梅影峰,并且成功从牢中劫走一人,可谓裂空帮近数十年来未有之事。平日隐于暗处的裂空帮弟子尽数出动,搜查来敌的踪影。串连成线的火把像一条条在山中盘旋的长龙,四处弥漫着肃杀之气。

许惊弦一路直奔天地间,沿途有意显露身影,若遇阻拦,则公然亮出紫霜戒。许多帮中子弟原不知他的身份,但有人人的紫霜戒,随之皆肃然起敬,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短短片刻间,大多数弟子都知道帮主派来一位少年特使,纷纷对此百般猜测。

天地间内灯火通明,霍之良与诸葛长吉正在询问守卫与犯人,冯七、刘书元、包无染等人则分别率人四下搜索。许惊弦的出现令霍之良陡然一震,嘴里低声骂了一句,诸葛长吉却是不动声色。

许惊弦淡淡打了招呼,径直到三层见过平惑,确认她的安全后方才施施然下来。

霍之良哼道:“此乃帮中要地,许少侠既已见过平姑娘,若无要事,还请不要久留。”

许惊弦如若不闻:“小弟关切平姑娘是为情,受夏帮主重托是为义。帮中任何事情,无论大小,皆难置身事外。”他悠然一笑,“沐、蒋两位门主后已被小弟说服,想必霍兄无须我再多费唇舌了吧。”

霍之良正欲开口,诸葛长吉抢先道:“敌人劫走了一名乌槎国的俘虏,我与铁老大正在审讯其余人犯,好确定被劫之人的身份,奈何语言不通,难有进展,许少侠曾随朝廷大军南征乌槎,可会说乌槎语?”霍之良话语被憋在肚中,偏又发作不得,愤然喷出一口气。

许惊弦见几名乌槎国俘虏口中哇哇大叫,却不通其意,暗忖这是否也是诸葛长吉设下的“考验”?但他的面容皆隐在黑布之下,难辨真假:“小弟亦不懂乌槎语。但敌人既然能得到口令,帮中必有内奸,只要找出此人,一切就将水落石出。何况警报及时发出,敌人身负俘虏,难以尽快逃离,在本帮如此大规模的搜捕之下应是无处藏身,但距离事发已有半个时辰,依然未现踪影,多半假扮帮中弟子隐于众人之中,搜捕未必有成效,可令帮中子弟按同组互相辨认,以免敌人混迹其中。”

“许少侠此计甚好,既然如此,你不妨先去外面巡视一番,或能发现些蛛丝马迹。本门弟子但见紫霜戒,皆会听从号令。”

霍之良不忿道:“许少侠来梅影峰之事乃是机密,岂可让众弟子得知。”

许惊弦笑道:“霍门主提醒晚了,我方才来时已见过许多弟子,此刻他们恐怕正在对我的身份议论不休。另外知会一声霍门主,五日之内我要见四大长老,尚请安排。”

“你…四大长老闭关数十年,决不会轻易见外人。”

许惊弦敏锐地抓住霍之良的破绽:“夏帮主传我紫霜戒与转轮诀时,可没有当我是‘外人’。我见四大长老另有机密之事,霍兄若再推三阻四,不免被人认为别有居心。”

诸葛长吉开口:“许少侠可知见四大长老的后果?”

许惊弦朗然道:“小弟既然来了,无论有何后果,皆可一力承担。”

霍之良但见许惊弦锋芒毕露,迥异日间的隐忍,惊疑不定,脱口道:“四大长老只能决定帮主的人选,除此之外诸事不理,你能有什么机密?”

“霍兄是个明白人,小弟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许惊弦目射奇光,一字一顿道,“奉夏帮主之命,由我接替裂空帮帮主之位!”语气中那势在必得的强烈自信,震慑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