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所有的疑虑瞬间消失无踪,忙抱住他:“阿启,不哭,怎么了,跟姑姑说。”
“还能怎么了,准是白玦惹出来的。”天启嗤笑一声,哼道。
上古凌厉的扫了他一眼,也知道天启八成没猜错,摸了摸阿启头上的小髻,神情温和:“别怕,姑姑在这里。”
阿启渐渐停止了抽噎,昂着头抓住上古的衣摆,小声问:“真的?”
“恩。”上古点头,眼带柔和:“我最疼阿启,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阿启点点头,使劲抱住上古,把头埋在上古肩上,想是哭累了,一会便睡着了。上古由始至终都小心的拍着他的后背,嘴唇轻抿,一副正儿八经的慈母像。
看着这样的上古,天启眼微瞪,颇有些不能置信。
“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久留,有什么事今晚便问了白玦,解决完我们明日就走。”怕上古提及刚才之事,天启抬脚朝外走去。
上古眼眨了眨,垂下的头突然抬高,看着天启消失的背影,神情有些玩味。
果然惊慌了,天启,看来你瞒下的东西也不少。
西界之滨,此处乃除了擎天柱外唯一一个仙妖通入口,历来便为仙妖两族必争之地,两界之间宽约数丈的黑梅沼泽,便为罗刹地,这里终年被黑霉笼罩,瘴气横生,遍草不生,亦是三界之中最苦瘠之地。
凤染花了足足两日时间,才从擎天柱下来到此处,千里之远时便看到冲天的煞气和血腥气弥漫了数百里之远。
毕竟清池宫不介入两界之争,凤染默念了一道隐身诀,靠近罗刹地,哪知离将营十里之处时,一道自光闪过,巨大的螺旋大阵在营帐上空熠熠生光,将凤染困在其中。
她轻咦一声,感觉到身上的牢牢束缚,倒是生出了兴致来,红色的灵力自掌中而出,朝顶端的阵法抗去。
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仙界阵营中的将士听到声响,手持剑戟严阵以待,不见半点慌乱,只是看着大阵中一阵红光闪烁,却不见人影,皆有些诧异。
在二殿下布下的阵法中还能一直用灵力隐去身形,此等人物倒是少见。他们在罗刹地驻守百年,比一般的仙将强了不知凡几,眼界自是不同,更何况那阵中的灵力虽霸道,却隐隐透着仙气,众将暗舒一口气的同时也对来人生了好奇之意。
难道是哪个老仙君来罗刹地了?
阵法之中,红自之光隐隐交错,交相对峙,一时难分伯仲,一人自阵营大帐中飞出,落在众人之前,挥散阵法,沉声道:“何处仙友,擅闯罗刹重地?”
“见过二殿下。”阵前仙将收戟行礼,退后一步。
“百年不见,你倒是威风不少。”见己露了行迹,凤染也不含糊,撤去环绕在同身的护身灵力,出现在半空。
景涧一身银自仙甲,眉目坚毅,手握佩剑,目光如电,比之百年前,着实变了不少。
半空中一身火红长袍的女子眉目淡淡,狷狂一如往昔,景涧一时有些晃神,失声道:“凤染,你怎会来此?”
“自是有事才来,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凤染自空中落下,停在景涧面前。
“你肯来此,我失了远迎。”景涧声音有些低,朝前摆摆手:“走吧,此处虽苦瘠,倒也有些外面没有的好东西。”
两人消失在营帐前,周围的仙将此时才知这一身煞气,容颜大气铿锵的女仙君乃是清池宫的凤染上君,一时心底都有些跃跃。
营帐内,景涧脱下仙甲,一身深蓝儒服,将黑发利落的用布条缠在脑后,若不是常年奋战而袭于身的战意,凤染都要以为面前之人只是个凡间的教书先生而己,比起百年前的贵气温和,如今的景涧仿若脱胎换骨了一般有股子将帅的杀伐之气。
大帐布置得甚为朴素,几张木椅,一张木桌,一方床榻,便空空如也。凤染走进去,大大咧咧的往木椅上一靠,颇有些感融,若非常沁,她恐怕永远也想不起去亲眼看看景涧如今到底过得如何。
“上次在瞭望山,你故意留手了吧。”凤染看景涧端着一杯浓茶走近,挑眉问道。
刚才大帐外的阵法和景涧的灵力殊连同归,应该是他所设,如此灵力,并非朝夕可至,想来当初在了山争炙阳枪时,景涧并未尽全力。
“炙阳枪本就不属于小妹。”景涧笑道,看着风染,眼神有些深:“这百年你可还好?”
凤染眼皮子动了动,端起茶灌了一口:“好,挺好的。”
想起百年前她因为景昭和天后的缘故,对景涧迁怒颇深,甚至还累得他避走罗刹地百年未归,一时有些歉疚,道:“景涧,当年是我口无遮拦,你母后的事我不该全怪在你身上,待仙妖之战结束后,你就回仙界吧。”
对面端坐的青年有瞬间的失神,似是忆起当初清池宫外的一幕,苦笑一声:“凤染,当年之事是母后太过分,怪不得你。我早就放开了,留在罗刹地和此事无关,你不必介怀,我很高兴,他日相见,我们仍是朋友。”
凤染听见此话,见景涧神态坦然,顿感自己实在太自作多情,一时大为尴尬,‘哈哈’笑了两声:“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凤染,你今日来此,可是有事?”景涧垂眼,将凤染灌光的茶杯重新添上,道。
“天后给你阵了一道密旨,凤崎不放心那些小凤凰在擎天柱下,此处又凶陛,便托我走这一道。”凤染突然想起还有正事,在挽袖里掏了掏,半响才揉出个皱成团的纸片,丢到景涧手里。
景涧看着面前揉成团的密旨哭笑不得,展开来看,片刻后眉头微皱,朝凤染道:“母后让我严阵以待,凤染,最近外界的仙妖之争是否更严重了?”
凤染点头:“我来之前见过常沁,确实如此,罗刹地如何?”
“罗刹地百年都是如此,倒是没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我挺佩服那个妖狐一族的青漓妖君的。”
凤染挑眉,眼底飞快的划过什么,漫不经心道:“怎么说?难道百年时间,你们驻守此处惺惺相惜了不成?”
“你在胡说什么 ”景涧有些愕然,失笑道:“我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女子太过恐怖,百年时间,她在罗刹地掀起了上千场战争,无所不用其极,死去的妖族不计其数,若是我恐怕早就放弃了。
“你做的很好。”就算再坚韧,景涧眉间淡淡的疲惫总归是骗不了人,凤染定住眼,道:“我知道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妖界大军恐怕早就自罗刹地而进,仙界的福地仙邸,迟早会毁于一旦。”
两界之争,并无谁对谁错之说,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但比起菩喜说教的仙族,妖族确实要蛮横好战一些。
景涧被那双狭长的凤眼看着,温和的声音入耳,一时似是缓不过劲来,半响后才回过神,有些狼狈的转眼:“光凭我不行,若不是父皇当初在营帐后的界门前施了屏障,我也难以坚持到现在。青漓性子阴狠,罗刹地非久留之地,凤染,让你送信已是为难,你还是回清池宫吧,有天启真神和上古真神在,这场劫难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罗刹地再危险你不是也在这里撑了百年,更何况青漓的那些手段我还看不上眼,我休息一日,明日再回清池宫。”
听见此话,景涧也不好多言,点头应允,神情仍有些凝重。
罗刹地另一端,妖族一名将士悄悄走进中帐旁边的营帐,见案首上一身将服的妖异女子凝神思索,小声的禀告:“青漓妖君,刚才那边进来消息,说是清池宫的凤染仙君来了罗刹地。”
“哦?”青漓蹙眉,道:“可看准了?”
“千真万确,凤染上君触动了景涧布下的大阵,这才露了身形,唯恐生变,那边的探子才急忙将消息传过来。”
“好,我知道了,此事不要和别人提起,我会亲自禀告陛下。”青漓摆手,妖将退了下去。
该死,她等了这么久总算能将景涧除去,凤染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忆起当年第三重天中凤染和常沁对她的所作所为,青漓紧紧抿住唇,眼中妖光骤现。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陛下改变心思,只要拿下了罗刹地,常沁就不能再压在她头顶上,这罗刹地,她要定了!
苍穹之巅,傍晚,当落日只剩下最后一缕余晖时,天启走过叠嶂重重的密林,出现在一片渊岭沼泽广裘的黄沙之中。
那里,数十座石像立天而望,苍凉静谧。
天启缓缓停住,伸开双手,细沙从指间滑落,滚烫灼热。
他知道今日白玦所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何意。
这些年来,除了那场婚礼,他从来不曾踏进过此处半步。
白玦不能面对的是阿启,而他不能面对是这空洞毫无生机的数十座石像。
那些葬送在他妖力之下的上古界众神。
上古,我有罪,只不过,你忘了而己。
我庆幸的不是你忘了后池的记忆,而是棍沌之劫来临前的三百年,你已经忘记。
往事
六万三千年一百年前,上古界。
朝圣殿右云台上养着一池莲花,几万年时间,连绵百里,经年盛开,灵气弥漫,如今已是上古界中难得的美景。
上古真神不喜弄这些花花草草,朝圣殿除了个宏伟的空壳连个像样的摆设都难见。六万年前上古神君将凤族芜浣领回后,便将朝圣殿交给她打理,数万年过去,朝圣殿早己变了个样,许多老上神都说,上古神君身边的丫头比这朝圣殿的主人更似模似样些。
此时,右云台上,一众或高贵或威武的上神众星拱月般伴着一位气质出众的女神君,莺歌燕舞,颇为热闹,朝圣殿历来便是上古界圣地,再加上上古神君甚不喜喧闹,此景在数万年前连想都不敢想,但芜浣上神深得上古真神宠爱,地位尊贵,她在此举办宴会已有千年,近来倒也成了上古界里头的一道传统。
“芜浣,这是你族中长老送来的凤栖血玉,前几日我去找云泽下棋,他说这块血玉凤族孕养了几万年,让你好生保管,切不可弄丢了。”
淡淡的吩咐声在莲池边响起,宴席被打断,见一众神君忙不选的起身行礼,心底--惊,芜浣转过头,见是御琴上神立在不远处,忙起身连行几步,接过她手中的凤栖血玉,恭声道:“多谢御琴上神转达,芜浣定会好好保管血玉。”
御琴上神乃是上古真神的好友,即便上古再宠她,她也不敢在御琴面前摆架子。
凤栖血玉数万年才能孕养出一块,是凤凰一族的珍宝,能快速凝聚神力,想必是云泽看她如今在上古界有了根基,才会这般讨好于她,也不想想当初在族中时对她是何等的严厉古板。
芜浣声音虽恭敬,但眼角淡淡的不屑却瞒不过御琴上神,她眉角微皱,并未多说,摆手随意说了声‘你们尽兴’便入了朝圣殿。
御琴上神不比性子火爆的月弥上神,素来便是个冷情静默的性子,是以芜浣也未对她的冷淡生疑,见她远去才重新坐下玩乐。
宴席重开,一旁便有女神君娇声艳羡:“芜浣上神真是好福气,上古真神宠着不说,连云泽老族长也如此看重于您,您不过七万来岁便有了上神之力,哪像我们,修炼了足足十几万年才从下界飞升,真是半点也比不得神君您。”
芜浣听得受用,见众人钦羡,端着酒杯轻抿了一口:“我也不过是承了上古真神的福气罢了。
“我等飞升几千年,还未曾见过上古真神尊颜,听说上古真神近日游历回殿,今日这醉莲乃是百年来最盛之时,酿的酒格外香甜,芜浣上神何不替我们为上古真神献上一杯,以尽我们的心意?”这女神君乃是这些年才飞升至上古界的,连上古的模样都未见过,自是要抓住时机在芜浣面前多争些脸面。
芜浣勾唇,笑了起来:“这有何难,我这就去为真神献上一杯,就说是你们的心意,如何?
众人大喜,自是称好。
“诸位稍等,我去去便来。”
芜浣端着一壶醉莲酒,起身朝朝圣殿中而去,心底不无得意感慨。
她在凤凰一族资质并非上佳,素来不得老族长和长老看重,平时就连历练也会被颇多苛责,可自从六万年前上古真神将她选为座骑,带入朝圣殿后,她的命运便翻天覆地,再也不复往昔。
上古真神用神力为她梳理仙脉,让她不过千年时间就晋为上神,还对她宠爱有加,整个上古界的神君皆对她礼让三分,如此尊荣,是她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六万年来,她记着上古真神的恩惠,尽心尽力打理朝圣殿,不敢有半点差池,只望上古真神能记着她的好,对她疼宠依日,她便心满意足了。
芜浣这样想着,心情有些雀跃,端着酒壶,步子加快了些。
朝圣殿分三重,最外面乃是上古大殿,只有万年一次的朝圣之会时才会开启,第二重乃是宴客之处,经过摘星台才到第三重,那里为上古居处,除了几位真神和一些老资格的上神,从未有人敢踏足。
御琴绕过重重回廊,见上古一身布衣,抱着个葫芦在摘星台上小憩,凝了个水诀朝上古扔去,清水自头顶落下,上古兀的睁开眼,随手一挡,望向御琴,没好气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几千年不回来,你好歹也该摆个宴席迎接迎接,怎的朝我发脾气?可是哪个男神君又冒犯了你,你只管跟我说,我去他家门前栽颗霉树,保管他倒霉个千把万年!”
话到后面,便带上了几分得意,御琴扫了她一眼:“幸好你经常消失个几千几万年,要是让那些刚飞升的小神知道你这幅德行,我和炙阳还不如找根布带寻棵树好了,一了百了,免得陪着你丢人。”
“上古界里的树都是成了精的,我看他们哪个敢吊死你们?”上古斜着眼,毫不理会御琴的威胁,神态吊儿郎当。
御琴一口气没上来,素来平和的脸色皱成了一团,半响才道:“怎么出去了几千年,还是这么个样子算了,我也不指望了,上古......其他事先不说,你对芜浣是不是太纵容了,我看她心性浮躁,不适合替你执打理朝圣殿。”
“怎么说?”上古敛眉,有些诧异。她千年前离殿游历时,上古界里那些老家伙可是对这丫头喜欢得紧,是以她才放心将朝圣殿交给芜浣。
“万年来她的确将朝圣殿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是我看她心性未定,这些年性子有些骄纵,她终归是你从凤凰一族带来的,我不便多说,你找个时间敲打敲打她。”
御琴想了想,简单的提了一下,芜浣虽有些骄纵,却也谨守本分,从来不曾有越轨之处,况且这六万年她一心替上古做事,也着实有些功劳。
“她不过才七万岁,性子难免掏气些,想想我七万岁的时候,整个上古界都快被我掀乱,这样吧,技个时间我跟她说说,让她收敛收敛。”上古不以为意,芜浣是个小丫头时便呆在她身边,这些年来情分非同一般,她也是真把芜浣当成了自己人看待。
“凤凰一族的皇者快出世了吧,你当年闹着要个座骑,祖神说替你选了凤族的皇者,你还高兴了挺久来着。”不过是个小小的芜浣,御琴也没放在心上,倒是想起另外一事,突然问道。
摘星台外的回廊处,芜浣停住脚步,握着酒壶的手猛的一顿,抬眼朝摘星台中看去,见一向玩世不恭的上古神君眼底瞬间满是神采,那份喜悦能满溢而出。
“御琴,还有三万多年,不久了,在她出世前我就去云泽那守着,待她一阵世,我就把她带回朝圣殿让炙阳他们几个好好瞧瞧。”
“瞧你这稀罕模样。”御琴有些好笑,道:“那芜浣怎么办,等火凤凰出世,你自然便不需要她当你的座骑了,可是要让她回凤凰一族?”
“那就让她回去吧。”上古眯着眼大大咧咧道,抱着葫芦眯起小酒来。
芜浣望着摘星台中笑意吟吟的两人,悄无声息的远离开来。
直到无意识的走了很久,她才发疯一般朝朝圣殿外的密林跑去,手中的酒壶被随意弃在地上,全身不自觉的发抖,芜浣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外面光鲜明媚的世界心底冰凉一片。
原来她不是上古的选择,当初在凤凰一族时她被选中只不过是因为凤凰王者还未阵世,上古真神只是需要一个玩物而己。
六万年忠心耻耻,原来只是可有可无,六万年感恩戴德,一句话便毁了她所有期待。
芜浣朝朝圣殿第三重的至高处摘星台看去,神情迷茫,只是因为她是上古真神,尊临上古界,所以便能将她视如草芥,随意摆弄吗?
她不甘心,不过才六万年尊荣,怎么够?她不要回凤族受人自眼,她要留在上古界中,受众神景仰。
芜浣死死的看着朝圣殿顶端,眼底的最后一丝懦弱沉没,幽深一片。
摘星台中,御琴诧异的看着上古抱着葫芦神态压意,道:“你真的要把芜浣进回凤族?虽然云泽对族人一视同仁,可那里终宄比不得你的朝圣殿,她又是个心气高的......”
“你想到哪去了,当初芜浣求我助她成神,我用神力替她强行凝聚仙脉,她才能晋为上神,只是体内神力终宄不纯,她本体乃是凤凰,在凤族的梧桐古树上潜心修炼百年,神基必会大稳,待百年后回来便是,我偌大个朝圣殿,难道还会窖不下她?”上古看了御琴一眼,漫不经心道。
御琴点头:“这倒是个正理,神力不纯会影响日后修炼,早些解决也好。”
身后脚步声传来,两人转头朝摘星台外看去,见一青年眉目清秀,眼带正气,端着一盅清茶而进,不自都有了笑意。
他们这些上神尽心尽力培养了数万年,总算能看到青年独当一面了。
“暮光,这千年过得可好?”上古一扫刚才的玩闹,认真问道。
这青年本体乃是五爪金龙,再过三百年,便能回归下界,执掌一方,她也可真正松了口气,不负父神对三界的一番心血。
“回神君,下界之事暮光己尽数习得,随时可替神君分忧。”暮光将清茶奉好,神态恭敬,端正了身子一板一眼回答,面色颇为紧张。
“不急,上古界中灵气浓郁,你再留段时间,待神力巩固了再去下界。”上古神态和缓,想了想道:“月弥的寿辰快到了,你替我传话去她府上,就说我十六那日会晚到,别提早了在门口眼巴巴的等我。”
暮光似是早就知道上古的脾性,只是干巴巴的行了一礼,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怎么,今年月弥的寿辰你肯去了?”御琴抿了一口茶,道。
“她这把年纪,办了不知多少次寿宴了,我是懒得和你们胡闹。”上古哼了一声:“听说她把我去年托土地神送给她的那只老龟清炖了,我今年自然要送份重礼。”
御琴神情一僵,放下手中杯盏朝上古看去,神情狐疑:“上古,你该不是为了这件事才专门从下界回来的吧?”
上古一瞪眼,格外正经:“怎么可能 ”说完摆手,立马换了话题:“最近炙阳他们如何
“炙阳和白玦被那些新飞升上来的女神君闹得慌,躲在殿里闭关,已经两百年没看到人影了,至于天启......你不在,他自是代替你守在乾坤台上。”
乾坤台位于上古界中心之处,乃是当初擎天祖神逝后神力而化,平时需有一位真神将自身神力注入其中,才能保上古界灵气浓郁,长盛不衰。
“以他的性子也呆得住,真是奇怪。我去睡个几日,等月弥寿辰到了,你记得来唤我一声。”上古有些纳闷,嘀咕了几句朝后殿而去。
见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御琴暗自叹了口气:“上古,你这是在欠债,迟早是要还的。”
有些事,冥冥中注定,若是芜浣听完了这番对话,也许上古界的命运会改写。
亦或许,天命如此,即使强如上古,也终宄是无能为力。
只是六万年后,一切己成定局,那些淹没在洪荒中的真相,纵使记起,又有何用?
仙界天宫。
“陛下,陛下。”
略带焦急的声音传入耳里,芜浣缓缓回神,见灵芝忐忑万千的站在她身旁,才恍然回神,将手中凉透的碧绿露递给灵芝,稳下心神,淡淡道:“重新换一碗来,替公主喂下。”
灵芝应了一声,端着碗恭敬的退下,低眉顺眼......一如她当初。
芜浣长长吐了口气,有些诧异自己竟会突然想起当初在上古界中的日子,那些忐忑万千,步步为营的岁月。
她垂眼朝床榻上的景昭看去,神情浅浅凝住,就算是为了景昭,她也不能回头,是上古对不起她,她没有错。
只有把天启和白玦都卷入仙妖之争,才能真正影响到上古,无论她帮哪一方,三界局势定会生变,她迟早会有机会,就如当年一般。
只是......要让所有仙将仙君听令,必须要有暮光的支持。芜浣敛眉,似是下定了决心,消失在御宇殿,朝玄天宫而去。
苍穹殿下的荒漠中,天启对着那数十座伫立的石像神情晦暗,良久后才转身欲离去,却愣在当下。
白玦一身雪自长袍,站在他不远处,脸色微自,瞳色幽深。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他们葬身在这里了,你觉醒三千年,甘愿藏在妖界紫月山,也未曾踏入此处一步。”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白玦,你在上古面前说了什么,我看她对过去好像有些生疑。”天启皱眉,将此事揭过,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凝。
“你怕什么,就算上古恢复了后池的记忆,恨的也只有我,你难道是担心她想起你当初布下灭世血阵,累得月弥他们惨死在下界之事?天启,你当初一意孤行,难道如今才来后悔不成?”
“你到底想如何?”见白玦声自淡淡,天启挑眉道:“白玦,百年前你明明知道后池就是上古,为何还要灭了柏玄的身躯,逼古君自毁神脉......以上古的性格,若是知道此事,即使是千万载交情,她也不会原谅你。”
27楼
“无所谓,天启,你什么时候活得这么唯唯诺诺了,不原谅就不原谅,难道我白玦要永远在上古之下仰她鼻自而活?”
白玦眼中泛着透彻的清冷,天启定定的看他半响,朝苍穹之境而去,在经过白玦身边的一刹那,停下了脚步,勾起的薄唇有些嘲讽:“白玦,你这幅样子,骗得了芜浣和暮光,骗不了我。我知道......”他转头,面色悠远:“当初上古在祭台以身殉世后,你是真的想杀了我。你和炙阳只是把我封印在下界六万年,实在是太便宜我了,不是吗?”
白玦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眉眼沉下。
“当初我被封印后到底发生了何事,炙阳又去了哪里,你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你就不怕上古开启上古界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白玦猛地抬头,朝天启看去,漆黑的瞳色极快的划过一抹血红之色:“天启,不要多事,当初我能封印你一次,现在一样可以!”
“你虽是仙力铸体,但我们二人同为真神,当初若非炙阳帮你,你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天启嗤笑一声,神情不屑。
“若不是炙阳,当初我绝不会留你性命,天启,你因一己之私差点毁了整个三界,难道到如今就一点都不后悔?”
“毁了三界又如何,我做下之事,从不会后悔。白玦,你如今不是同样介入仙妖之争,致使下界生灵涂炭,你有何资格说我?下界生灵,对我而言不过蝼蚁,当初如此,如今依日。”
天启眉宇邪肆,冷声道,消失在荒漠中。
白玦脸色微白,望向空中,神情难辨。
深夜,上古将阿启哄入睡,才起身朝白玦的房间而去,途径庭院,见那里火光照耀,甚是热闹,便移了脚步上前一看。
庭院中,两堆篝火被点得正旺,一根粗壮横木架在两端,一只缩小版火龙四爪缠绕被倒吊在篝火上,斗大的眼里惊恐万分,满殿的侍卫婢女静静站立,望着庭院角落处诚惶诚恐。
上古走近,才看见天启斜躺在角落玉石塌上,双眼微闭,三火装模作样的朝着他讨饶。
“天启神君,小妖再也不敢了,您大人大量......”三火哼哼唧唧的说着软话,见上古现身,爪子动了动,欢喜道:“上古神君,您可得替三火做主,这一个月咱可是尽心尽力服侍您,可没有半点怠慢!”
他怎么知道当初一身衣袍竟会惹得天启真神震怒,今日这老脸算是丢定了。
这场景着实好笑,上古眯着眼忍了半天才让自己端庄得体些:“是尽心尽力,不过就是太周到了。”连拂了拂手,转身离开。
三火一身神力,区区火焰,哪能伤得了他半分,准是见天启心中有气,这只聪明的火龙故意讨饶罢了。
“上古说得不错,三火,我还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半神,敢插手我们之事,明日清早你再下来吧。”天启许是玩累了,懒洋洋道,起身朝后殿而去。
三火一喜,心想眼一闭一晚就过去了,看来天启真神的性子也没传说中恶劣。哪知,这想法还未落地,一道紫光自天启手中拂来,落在火焰上,火焰瞬间化为深紫色,三火皮上顿时冒出‘嘶嘶’声响,烤焦的香味在庭院蔓延。
真神之火?三火心底一寒,忙将全身神力凝聚在同身,但仍能感觉到一阵灼热侵入体内。
大头一抬,见天启已经走得老远,身影闲散,三火眼泪汪汪,咬牙切齿暗骂一句。
格老子的天启真神这是口中乏味,想吃生烤龙肉了不成
后池在苍穹之境住了一月,这还是头一次到白玦的房间来,房内无人,让恃婢退下,上古走进,随意坐在桌边,以她的性子,候了一盏茶时间已是极限,失了耐心后进干脆绕到内室翻看起白玦收藏的古书来。
抬眼见一方墨盒被置放在案架上,一时好奇,打开来看,神情缓缓凝住。
墨色的石链,泛着柔和的色泽,沉默而安宁的静卧在墨盒中。
绝望的悲凉感直入心间,深沉浓烈,碧色的人影在脑梅中一闪而过,让她握着墨盒的手抖了抖,脸色泛自。
跟以前几次一样,这是完全不属于她的情绪。
上古掀开挽袖,刀痕交错的手腕上,墨色的石链印入眼底,有股子沁到骨头里的炙热感。
当初她醒来之时,曾问过天启这条石链的来历,他说乃是古君上神送给后池之物。
可是白玦怎么也会有......
后池,清穆,景昭......上古沉下眼,台上墨盒,眉角微凝。
一百年前后池沉睡之前的事,她是时候弄清楚了。
上古走出房间,一旁候着的仙娥忙迎了上来。
“白玦在何处?”声音清冷威严,上古眼底懒散尽失,一派肃窖。
被询问的仙娥一怔,急忙回道:“神君去了偏殿羽化池淋浴,尚未归来。”
上古眉宇未动,转身朝偏殿而去,手中握着的石链灼热难耐。
远远望去,她一身玄袍,格外凛冽。
与此同时,清晰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玄天殿响起,端坐在王座上的身影缓缓抬首,望着缓步而入的天后,神情复杂晦暗。
“暮光,仙妖即将大战,你躲在这玄天殿中做什么?”暮光神情颓废,和半月前简直大相径庭,芜浣有半月未见他,不免有些讶异。
玄天殿中半响无语,暮光静静的看着大殿中的芜浣,轻声一叹。
他以为芜浣一直是数万年前性子骄纵,忠心护主的女神君,却不想,这些年来他竟是从来未曾瞧清枕边人究竟生了一副怎样的心肠。
他静静抬眼,声音极轻极轻,如重鼓般敲在心间。
“芜浣,当年棍沌之劫来临,上古真神陨落,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问你这一次,若你说真话,无论真相多不堪,我都不怪你。”
天帝自王座上站起,朝芜浣走来,一步一步,仿似用尽了全力。
一代王者,竟有迟暮之感。
掩盖数万年的秘密被突然揭开,而那人竟是她如今最大的依靠,看着暮光冷淡失望的眼神,芜浣遍体生寒,恍惚之间,似是回到了六万多年前摘星台上的那一刻。
弹指轻笑间,那个人就能主宰她的命运,让她所有努力毁于一旦。
六万年了,她以为她已经逃出来,最后才发现......
幻象皆灭,不过是她自期期人......而已。
开战
成仙万般好,长生不老不说,仙界亦被传诵得美好安宁,凡间之人终其一生,求神拜佛,菩事做尽,访仙寻古,也只是为了能一登仙位,得享永生,只是他们哪知,这仙人不过是括得长了点,痴嗔怨恨这些个俗情一点也不比凡间来得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真是半点也没有唬人。
罗刹地自后古界开启以来便是仙妖必争之地,六万年岁月,无数仙妖将士战死于此,怨气直达九天,千里之地,寸草不生,终日昏暗,如临末日。
凤染自大帐走出,看着黑云沼泽对面严阵以待的妖兵,心底暗暗感慨,以她的心性,在此处不过一日,都颇为压抑,更别说千百年驻守此处的将士了。
“凤染,罗刹地黎明拂晓之时仙气最盛,你在这个时辰离开,破开外间妖障会轻松不少。”
凤染转头,见景涧自中帐走出,银自的仙甲披在他身上,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她点头,笑道:“你不必如临大敌一般,再过半刻我便离去。”
“青漓心智不惜,她这百年被我束在此处,对我早己恨之入骨,当年妖界的事我略有所闻,你和常沁交情笃深,她若是知道你在此,保不定会横生枝节。”
仙妖之事她不便插手,凤染知道景涧说得没错,正欲应答,却看见他仙甲右肩处有一道浅色的血渍,指了指道:“景涧,你这里受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