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中,后池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待离白衣人只差几步之远时,干脆连呼吸也降了下来,那人似是察觉到异样,皱了皱眉,闭着眼道:“东西放在地上,下去吧。”
半响未听到放东西的动静,脚步声亦仍是未停,那人终于觉得不对,睁开了眼,逆光下,睫毛微动,漆黑的瞳孔中印着不远处的风景。
一身绛红长袍的女子定定的看着他,神情沉然冷冽,却偏偏夹着划不开的温柔,白玦打量着她,神情淡然清冷,眼中流光一闪而过,额上的金色印记突然变得更深起来,但又极快的恢复原状。
后池微微一愣,纵使她一直在告诉自己清穆不可能消失,但是在看到白玦睁开眼望向她的一瞬间,她还是有些许无措。
清穆从来不会这么看着她,陌生而淡然,没有一丝温度。
面前的这个人举手抬足间便有着超越常人的从容优雅,这…不是她的清穆。
面前坐着的人似乎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打算,后池走上前,慢慢开口:“你是…?”
白玦放下手中的书,手一挥,石桌上出现两个茶杯,淡淡道:“后池,别来无恙,寒舍简陋,请用。”
后池神情微黯,看着茶杯中逸出的仙气,坐下来,眼中意味不明,道:“我还以为真神会说不识得我。”
“虽然当初我沉睡在清穆体内,但有些事还是知道的,说不认识太过妄言了。”白玦淡淡摆手,声音中未见丝毫波动,仿佛对他而言后池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后池早就知道…他既然会因为景昭当初的恩情而答应这场婚事,那就不可能会不认识自己,只是…她宁愿他假装不认识她,这样她才能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还是清穆,只是有苦衷而已。
如今他坦然相对,没有半分扭捏,对着她时,眼中除了漠然,竟见不到一丝别的情绪。
“白玦真神,清穆在哪里?”后池懒得多话,冷声问道。
就算清穆只是他觉醒前的替身,可是他凭什么夺去他的存在,对她而言,白玦连清穆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我觉醒了,他的使命已经完成,自然就消失了。”白玦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雾气浮上来,遮住了他敛住的神情。
“什么意思!”后池心神微震,眼睛睁大,握着茶杯的手猛然缩紧,周身泛起了凌厉的煞气。
“一具身体当然只能有一个魂魄,我醒了,他消失,天经地义。”淡漠的声音似是不带一丝感情,白玦完全无视了后池的愤怒,唇角勾起,似笑非笑:“后池,这句身体本就由我所炼化,当初我在北海之地沉睡,这句身体有了自主意识,才会衍生出清穆,如今我不过是收回自己的东西而已,有何不对?”
后池神情微黯,但仍是固执的看着他,道:“就算是灵魂消失,总该有个去处吧,清穆即便是没有身体,他的灵魂也不会轻易消散在三界中,你一定知道他在哪。”
白玦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了看她,突然道:“后池,听说当年你与清穆本有百年之约…”
后池顿了顿,点头。
“可是你为了唤醒柏玄妄动三界至宝,这才在擎天柱下自削神位,放逐天际百年…”白玦停声,漠然的看向后池,缓缓停住了声。
“白玦真神,你究竟想说什么?”
白玦低下头,嘴角勾起,声音冰冷而嘲讽:“你当初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又何必在百年后再回来惺惺作态,清穆和柏玄,你当年就已经选了,不是吗?”
低沉的声音,仿似自九幽地底飘然传来,后池兀然怔住,面前的人明明是清穆,可如今却只会冷冷的看着她,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后池全身的血液骤然间像是被凝住了一般,冷到了骨头里。
这百年放逐,即便孤寂,可她却从未觉得难捱,只因她坚信,清穆在等她回去。
“当初是我的错,但我不能眼睁睁…”后池握紧指尖,轻声道,眼微微垂下。
“错便是错,后池,清穆已经消失了,你若想找回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白玦淡漠的声音传来,后池精神一振,急忙道:“什么办法?”
“你花了百年世间来救柏玄,如今怎么倒不记得了!”
“你是说…”后池睁大眼,神情中满是讶异,他的意思是……
“只要我死了,拿我的身体在镇魂塔中炼化百年,或许…他就会回来。”
后池怔怔的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算是什么办法?
“当然,这三界中还没有人能杀的了我,所以,也算是没有办法。”白玦垂下头,摊了摊手,似笑非笑,眼中流光微微划过,竟有几分戏觑之意。
知道自己被耍了,后池眼底顿生薄怒,但不知为何她觉得白玦刚刚的模样似有几分清穆的神态,便怔在了当处。
白玦也觉察到不妥,眼眯了起来,端起茶杯没有出声,眉宇间多了一抹凌厉之色。
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难得的安静下来,后池肩膀上的碧波‘啾啾’的唤了后池两声,巴巴的把手中的蛋递到后池面前:“后池仙君,他饿了。”碧波谴责的看着后池,那模样心疼的不得了,活像后池是个不尽职的后娘。
后池尴尬的揉了揉眉头,正欲接过碧波递过来的蛋,却不想那蛋竟然直直的朝着白玦飞去,落在他面前,就再也不动了。
赶到桃林的景昭正好看到这一幕,身子一僵,神情复杂难辨。
白玦眼中的尖锐冷漠不易察觉的缓了缓,伸手接住了面前的蛋。
后池僵硬的看着这一蛋一人,伸到半空的手尴尬的放了下来,颓然道:“他性子有点皮…”嘴张了张,见白玦面色怪异,便没有再说下去。
景昭停住脚步,神情微黯,她定定的凝视着不远处的两人,手微微握紧。
白玦没有吭声,只是愣愣的看着手中的蛋,见他在自己手中挪了挪,似乎在找个更舒适的地方,眼底泛出些许惊异之色,但又迅速隐下。
似是察觉到景昭的出现,白玦朝她的方向远远望去,眉眼变得柔和起来,景昭一愣,似是有些激动,眼眶微微泛红。
后池看着这一幕,觉得犹为刺眼,面色沉了下来。
这人凭什么顶着清穆的样子在这里和景昭眉来眼去的!
朝景昭安抚的笑了笑,白玦生硬的把蛋递到后池面前,道:“他是你当初和清穆的精魂所化,按理说我应该照拂,但…我即将大婚,难以周到,后池仙君的灵力想必足以让…”
白玦话未说完,后池已经站了起来,周身泛着冰冷的怒气,眉宇凛冽:“无需白玦真神费心。”接过白玦手中的蛋,转身朝外走去,行了几步,后池朝景昭的方向微微一瞥,突然转身看向白玦,漆黑的眸子熠熠生光:“白玦,你不必如临大敌,真神又如何,在我眼里,尚不及清穆万分之一。”
话音落定,干净利落的转身,后池朝天际飞去,消失在了桃林中。
白玦握着书的手缓缓垂下,神情仍是淡漠清冷,他转过头,朝不远处的景昭招招手,笑道:“怎么有空过来?难道你母后送来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景昭闻言脸色有些赫然,走近道:“我听素娥说皇兄又送了些东西过来,都是上古的奇物,所以来邀你去看看。”
白玦笑了起来,似是很满意未婚妻子的娇羞,声音轻柔:“无事,你先去吧,我还有卷书未看完,等会就来。”
景昭‘恩’了一声,格外听话的点点头,朝桃林外走去。
行了几步,转回头,那人眉间仍是带着浅浅的温柔,安静的看着手中的古书,温润而高贵,全无刚才面对后池时的冷漠尖锐。
她来白玦身边只有短短一月,可是也同样明白,这个人真的是上古真神白玦,而不是她心心念念了千年的清穆。他永远高高在上,如一轮明月,俯瞰世间,让人只能仰望。
可是却对她真心相护,所以,有什么关系呢,她能陪在他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景昭嘴角勾起满足的笑意,朝外走去,突然感觉到一阵冰冷的疼痛,她张开手,上面鲜血缓缓流下,尤为刺眼。
刚才她太心急,从后殿中赶出来,手中握着的步摇一直没松开,看到后池时,惊慌下竟划破了手掌。
她停住脚步,顿住,心底微冷,明明是如此温柔的人,这么明显的伤,他怎么会没看见呢?
也许…是没发现吧。景昭掩下心底的不安,缓缓朝外走去。
清池宫外,后池怔怔的看着走上前迎接她的凤染,抱着蛋的手突然微不可见的颤抖起来,似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张扬般靠在了凤染肩上,声音极低…极低。
“凤染,他对我说…别来无恙。”
“凤染,他说是我亲手放弃了清穆。”
“凤染,他说他要和景昭成婚。”
“凤染,他真的不是清穆,清穆…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求收藏,求专栏收藏,求留言,求花花。
总之一句话,求包养哟,亲。
要给好评哦,亲。
想明天见到我就说哟,亲。
没有动力就懒哟,还是亲。
(这威胁会持续到日更结束哟,亲。)
辱
清池宫内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大殿上的凤染沉着眼听长阙回禀近来上渊岭沼泽朝拜的仙君如过江之鲫,嘴撇了撇,手一挥道:“长阙,不用说了。”
她的声音有些疲懒,揉了揉眉又道:“以后这些事就不用回禀了,免得后池听到。”
长阙明白凤染的意思,叹了口气,颔首,低头不语。
白玦真神大婚将近,三界中的仙妖神魔全都上赶着去祝贺,天宫更是一扫之前对清穆上君的敌视,极力促成此事,清池宫虽格外沉默,但仍然无法在这场前所未有的盛事中置身度外。
小神君和清穆上君当初的婚约并未作罢,如今白玦真神要迎娶的却是天宫的景昭公主,实在应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如今不少仙人虽不明着说,但打量清池宫中人的目光难免别有深意。
清池宫在三界超然了几万年,何曾受过此种侮辱,但…自从白玦真神觉醒后,古君上神便下令清池宫人不得随意滋事,众人受的闲气多了,最近干脆不出宫门,窝在了清池宫懒得出去。
而小神君…自那日回来后便一直呆在后山,甚少踏足别处,整日神情倦怠寡欢,就跟当年柏玄仙君消失后的情形一模一样,甚至更为严重。
“凤染上君,一月后便是白玦真神大婚,昨日请帖已经送来了。”长阙沉思半响,磨磨蹭蹭的从袖袍中掏出一物,递到凤染面前。
金色的请帖泛着浓厚的灵气,透着尊贵的意味。
凤染盯着那请帖,恨不得看出个窟窿来,最后哼了一声,极快的收好,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上君,我们送什么礼物为好,又由何人出席?”长阙站得纹丝不动,继续道。
虽然也觉得讨论这件事甚为别扭和不忿,但长阙一向把清池宫的礼节看得极为重要,如今处于非常时期,就更是要做得面面俱到,以免落人口实。
“你去吧。”凤染站起身,敷衍的摆摆手,朝后殿走去:“至于礼物,华净池中的仙鱼随便捞几条,系个红绸带,弄得喜庆点,送过去应应景就行了。”
长阙满头黑线的看着消失在大殿中的凤染,眉头抽了抽,脸上神色各种变幻,甚是精彩。
凤染上君,人家好歹也是上古真神,让我去祝贺也就罢了,可这礼物是不是也太寒碜了!
想起百年来凤染为后池和清穆大婚搜刮的堆满了宝库的各种奇珍异宝,长阙叹了口气,朝外走去。
清池宫后山。
凤染远远的便见到古君上神站在后山凉亭中冥神沉思,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了前。
“老头子,这是苍穹殿送来的。”凤染没头没脑的说完,用指尖夹起烫金请帖的一角,朝古君上神扔去,十足的嫌弃。
古君上神接住,看也未看便收进了袍中,道:“我知道了。”
“老头子,后池这几天怎么样了?”见古君上神不想谈论此事,凤染也懒得再提,问起了后池。
清池宫后山西北角有一处山谷,四季如春,与世隔绝,后池幼时曾住在那里,长大后很少踏足,这次回来后进了山谷后便没有出来过。
凉亭位势颇高,凤染往山谷里瞅了瞅,有些丧气:“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沉得住气。”
古君听见这话,波澜不惊的神情动了动,道:“凤染,你此话何意?”
“清穆快大婚了啊!”凤染看了看古君上神,漫不经心道。
“他如今是白玦真神。”古君上神板着脸色沉声道。
“那又如何,在他是白玦之前,他先是清穆。”凤染眯了眯眼,神情有些悠远:“就算白玦为上古真神又如何,他早在十几万年前就不存在了,我认识的,生死相交的是在渊岭沼泽中并肩而战、在擎天柱下宁愿受百年妖力之苦也要等后池回来的清穆,与他何干?”
古君微微一怔,似是想不到到如今三界皆将清穆视为白玦之时,凤染还能说出此话来,果然也只有心思如此质朴之人,才能一根筋到头。
“老头子,后池是不会放弃的。”见古君上神神情淡淡,凤染轻声道:“如果连我都能如此想,那后池就更不可能放弃清穆,只不过…。”后池何等心性,当初清穆为她做的,只怕这世间无人能及,只是面对如今的白玦,即便有心,也徒留下无力罢了。
古君上神听懂了凤染的意思,刚欲说什么,一道白光从天际划下,降在了二人面前。
感觉到这股神力来自何人,两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白光之中,一道金黄的古卷虚浮其上,慢慢展开,泛着强大的气息。
古君和凤染皆是一愣,什么事如此重要,天后居然会用仙界御旨的方式来传话?
古卷上面,一个个字慢慢浮现,金色的光芒,倨傲又盛气凌人。
几乎在看清御旨之意的瞬间,一股庞大的神力自古君上神身上涌出,那道金黄的古卷瞬间被撕得粉碎。
混乱的灵力在凉亭中乱窜,看着数万年来从没有变过脸色的古君上神盛怒的模样,凤染心底微震,但同样气急。
天后和天帝共同执掌仙界,自然也有颁发御旨的权利,这道圣旨一看便是天后所为。
下君后池,妄入苍穹之地,礼仪不规,降为仙君,紧闭清池宫,自思己过。
御旨一旦颁出,便会为三界所知,天后这是要对三界众仙立威,告诉所有人,在地位上,如今的后池,难及景昭万分之一。
“她怎么敢…怎么敢?”古君上神指尖微颤,眼底苍绿色的漩涡无声的旋转,整个后山都被这股威压笼罩,一时间极为安静。
古卷消失的瞬间,冰冷的声音随之在白光中响起,然后瞬间化为虚无。
“古君,景昭和白玦真神即将大婚,若是你不能管好女儿,本后不介意为你分忧。”
一道惩罚,一句问责,先礼后兵,冷嘲热讽,好一个天后,好一个芜浣!
念及此,古君上神闭上眼,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
芜浣,这天下间无人敢问责于她,远古神祗不可以,后古鬼仙不可以,你…同样也不例外!
凤染沉默了一会,见古君上神盛怒的面色微缓,稍稍安心,一言不发的转身朝外走去。
这件事不能让后池知道,刚才老头子的神力波动这么大,她得先去瞧瞧后池怎么样了,也不能让后池出宫,否则外面的那些仙君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话来。才走到一半,便迎上了匆匆而来的长阙。
“凤染上君,小神君不在山谷中。”
长阙面色有些怪异,凤染看得狐疑,忙道:“怎么回事?”
“小神君最喜欢去华净池钓鱼,只不过华净池中的都修成精了,滑的不得了,所以我便在池中多放了几条从凡间抓来的鱼,想让她开开心,刚才去山谷叫她,桌上只剩下一张字条,碧波和小小神君都不见了。”
那颗蛋的存在在清池宫不是什么秘密,凤染沉下眼,道:“后池说什么了?”
“小神君说…她去凡间游历了,不日归来,让我们不必忧心。”
凤染沉下的神色骤然变得僵硬,不信的挑了挑眉:“她真的这么说的?”
长阙忙点头,神情里也是不解,这都什么时候了,小神君居然还有心情去凡间游历。
“长阙,你守好宫中就是,我出去找找后池。”凡间…想到瞭望山,凤染匆匆丢下一句话,朝宫外飞去。
清池宫外的松树下,一身青袍的景涧见凤染飞出,眼睛一亮,想迎上前,但想了想,还是退了回去。
这百年时间,他时常会来清池宫,但极少进去拜访,每次只是在凤染出来的时候远远看一眼,以前凤染见到他还会点点头,但自从白玦真神觉醒后,就连看都懒得看了。
他知道,若非当初父皇逼得后池自削神位,放逐天际百年,清穆也不会强行吸纳妖力入体,这么快就觉醒,而他当时…在擎天柱下,没有帮后池。
他毕竟是天宫皇子,后池触犯了三界法规,他实在难以开口,况且在那种情况下,他若开口,父皇恐怕怒意更甚。
半空中的赤红人影突然停下,然后朝地面飞来,景涧眼中浮过一抹惊喜,想迎上前去,但又有些赫然,反而踟蹰在原地,见凤染越来越近,最后长吸一口气走上前,眼神晶亮亮的:“凤染,你近来可…”
话还未完,便顿在了当处,他愣愣的看着凤染,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双以往张扬的凤眼里满是不屑,甚至夹着滔天的怒意,即便是在后池被逐的那日,他也不曾被她如此厌恶的注视过。
“景涧,以后不要来清池宫了。”
冷冷的声音,似是多看他一眼都嫌烦,景涧指尖微紧,苦涩道:“凤染,我知道当初父皇他…”
“和天帝无关,你有时间守在这里,还不如回天宫,看天后究竟做了些什么!”凤染淡淡开口,掩下了眉间的怒意,转身便走,行了几步,回转头,眉角冷峭,笑容清冷决绝。
“景涧,你何必如此,这天上地下,九州八荒,我就算是看上任何人,也唯独不会是你,天后芜浣之子,景涧!”
说完这句话,决然离去,赤红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景涧神色骤然一变,无力的朝一旁的古树靠去,隔了半响,突然笑了起来。
“凤染,你为了大哥怨我,为了父皇怨我,如今为了母后怨我,你怎么永远不会回头看看我,只是我…”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微不可闻,古树旁的一道青影垂下头,手抬起,遮住了眼睛,仿似世间再也不剩一点光亮。
与此同时,天宫御宇殿。
天帝沉着脸走进大殿,看王座上的芜浣一副安然的模样,沉声道:“芜浣,你怎么能颁下这种御旨!”
“有何不可?”天后笑了笑,眉间满是傲色。
“你如此做,视清池宫为何物?视古君为何物?以他对后池的疼爱,势必不会忍下这口气。”
“他忍不下又如何?当年为了后池,景昭被禁锁仙塔百年,如今后池竟还敢去渊岭沼泽见白玦真神,为了景昭,我小小惩戒她一下又有何不可?”
“芜浣,这样一来,只会显得咄咄逼人,给三界留下口实,况且对后池而言也太过…”
“暮光!”天后打断天帝的话,冷冷道:“我只是为女儿做点事罢了,如今有白玦真神在,你何必再忌惮古君,更何况…我就是要后池不敢面对三界中人,免得景昭大婚那日她还来搅局,不要忘了,古君当初的大礼,我们在昆仑山上是受过一次的,难道你想要景昭再承受一次吗?”
天帝一时被堵,说不出话来,只得一拂袖摆,消失在大殿中。
妖界紫月山,紫涵一边小心的禀告天后刚刚颁下的御旨,一边打量着面前之人的神情。
“芜浣…这几万年她恐怕是过得太舒服了。”净渊打断紫涵的禀告,声音幽幽,说不出的冰冷漠然。
他望向苍穹殿的方向,喃喃道:“时候快到了啊…”
凤染在瞭望山等了三日,还是未见到后池的身影,只得怏怏的回去了。
十日后,后池一身布衣,路过瞭望山底,静静凝视片刻后转身离开,一步也未踏入。
一个月后,渊岭沼泽大婚将近之时,凤染终于在清池宫外的华净池前看到了拿着鱼竿垂钓的后池。
彼时,她一身玄衣,微微转头,扬眉轻笑:“凤染,百年之期到了,我该履行诺言了。”
凤染突然记起,百年之前,擎天柱下,清穆曾对后池说…待你归来,我们便成亲。
那时,后池说…好。
一句一生,一诺一世,原来,后池从来不曾忘记。
三日后,白玦真神大婚前夕,清池宫关闭了数月的大门重新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亲,喜欢玩淘宝体不是错哟。
亲,能炸出你们就行哟。
亲,国庆快乐哟。
亲,你们懂的,明天想看该怎么办哟。
亲,我就是故意停在这里哟。
亲,你们能把我怎么办哟。
嘿嘿嘿嘿嘿嘿。
婚(上)
后古历六万三千四百二十一年,六月初五,真神白玦昭告三界的大婚之日。
这一日才清晨,渊岭沼泽之下便已宾客满至,虽然白玦真神请帖中言明一切从简,但提前送上苍穹殿的贺礼仍是延绵不绝,一个月来十万沼泽中光是御剑飞行化成的灵光,就足以让这片广裘的地域黑夜如昼,直到三日前,白玦真神以大婚在即为由禁止任何人入渊岭沼泽,才让这股疯狂地势头缓了下来。
直到这日大婚,苍穹殿才重新开启。
但无数道飞剑在离渊岭沼泽十米之处的地方便停了下来,站在剑伤得仙君、妖君面面相觑的看着不远处的奇景,一时间都失了言语。
世间皆闻上古真神神力通天,与天寿齐,凌驾三界众生之上,直到此时,他们才有了真切的理解。
洪荒沼泽中心处连接天际的千丈巨石四周,如神迹般化出了四道浮梯,千万块小石头漂浮在空中,一阶一阶的朝上堆砌,金色的灵光笼罩在浮梯四周,凝出点点星光,仿若银河中的一道流云。
同时,一股强大而浩瀚的威压缓缓自天梯中蔓延,直逼他们而来。
众人心领神会的对望了一眼,落在地上,朝巨石边的浮梯走去。
好在婚礼是在黄昏举行,还有数个时辰,他们还有时间可以爬上去。
四道连接天际的金梯突然出现的含义不言而喻,这时候可没有人去讲究什么神仙、妖魔的傲骨,这座天梯由白玦真神神力凝聚而成,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完,但至少能到达苍穹殿的人,就已经获得了白玦真神的承认。
一时间,四道天梯上灵光千幻百变,五光十色,远远望去,形成了一道奇观。
与此同时,苍穹殿后殿中。
天帝和天后坐在临窗口,天后一脸沉思,神情似是有所不安,天帝则面露感慨的看着外面,摸着胡须道:“白玦真神真是好手段,当初我还在想,贺礼的人太多,苍穹殿会无法容纳,想不到他竟是如此安排,我倒是多虑了。”
“你倒是好脾性,他根本没和我们商量有这种打算,若不是我们记挂着景昭的婚事提早几日前来,是不是今日也得和那些人一样爬着梯子上来?”天后没好气的看了天帝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
“芜浣。”天帝的神色倒是端正起来:“虽然他快成咱们的女婿了,可是你别忘了,他是真神白玦。”声到低处,甚至夹着些许凝重。
万年之久的时间,他真怕芜浣已经忘了他们如今面对的人是谁。就算现在上古界尘封,上古真神的威慑力同样也不容小觑。
端看今日的阵势便知道,不是谁都能有这种魄力敢让三界众生如此心甘情愿的受着神力威压爬这望不到尽头的万米天梯。
天后神色一变,握着茶杯的手缩紧,刚想说什么,一个身着紫衣的侍女走了进来,她替天帝天后加满茶,恭声道:“两位陛下不如去偏殿中休息,真神说大婚在即,烦琐事多,不便接见两位。”
这侍女的声音洪亮,但却极为守礼大方,天后面色微变,眼眯起,倨傲的看了她一眼,觉得和个侍女计较实在失了身份,眉微挑,道:“一连三日都没空接见我们,白玦真神真的如此忙?”
紫衣侍女躬身,神色更加恭谨:“天后海涵。”说完便也不做声了。
天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一拂袖袍:“下去吧。”
待紫衣侍女出去,天后才忍不住怒意对天帝道:“这是什么下人,这么不懂规矩!”想起前几日白玦把她送来的侍女全给遣了回去,天后的声音不由得冷了下来。
“芜浣,这些人都不简单,我算是知道为何白玦真神会选此处为居处。”天帝顿了顿,才道:“此地原为渊岭沼泽,妖兽不知凡几,三首火龙更是接近上神之力,白玦真神如今坐拥这里,即便是对着仙妖两界,实力亦不遑多让。这些下人皆是妖兽所化,他们受白玦真神神力照拂,修炼起来一日千里,自是甘心奉其为主,那三首火龙如今想必也是他坐下之兽。”
天后哼了一声,继续道:“但这算个怎么回事,我们来了三日,除了这么好吃好喝的打发着,竟是连他一面都见不上?”
天帝也是眉头微皱,但仍是道:“芜浣,我们也没什么大事,你这么急着要见白玦真神,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几日我瞧着你心慌意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天后面色一僵,掩下了神色道:“没什么事,就算他是真神,可景昭好歹是我女儿,他怎可如此折辱于人?”
“芜浣,你说实话,这几日我想来,就算你再不喜后池,降下一道密旨到清池宫也就是了,可你偏偏以御旨名义昭告三界,这实在有些过分……你到底在不安什么?”天帝揉了揉眉,叹道:“景昭马上就要成婚了,你到底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就是景昭即将成婚,我才会担心。”见天帝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天后也不在掩饰眼底的担忧,道:“暮光,我们传自上古,那四位真神的心性你是知道的,你说…白玦真神怎么会娶景昭?”
“就算是景昭当年对清穆有恩,但以白玦真神的身份,他有一千种可以报恩的方法,也绝对会令人无话可说,可是怎么会偏偏…是娶景昭?”
天后定定的看着天帝,神情郑重。景昭是她百年怀胎所生,血浓于水,她比谁都了解当年的四大真神性子倨傲到了什么地步,所以才会这般担心。
“芜浣,你多虑了,上古之时,白玦真神便是出了名的重情义,这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况且,现在是后古时代,早就和当初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