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池清清淡淡的朝紫垣问道,神态间一派从容。
“上神,小仙不…不敢。”紫垣结结巴巴的回道,见难以挪动一步,不由得朝景涧求助的看去。
景涧叹了口气,朝他摇了摇头。
“不敢就好,凤染,你过来。”
凤染听见后池装模作样的唤她,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朝她走去,眼压的极低,也让众人错过了她眼底强自压下的笑意。
转瞬间,凤染就走到了后池身后。
“东华上君,你这仙邸我就不进了。”后池转身朝石阶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等明年你这石阶修好了,我再来不迟。”
东华上君连连道好,躬身相送,众仙这才看见由始至终后池上神都未真正踏进这仙邸范围一步,不由得暗自咂舌,暗道上神的规矩果然极大。
众仙抬眼看到留着冷汗艰难站着的紫垣上君,正想着他运气好竟然能逃过一劫,却听到不远处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本上神一向待人宽和,不过既然紫垣上君你说上神之尊不得冒犯,那这先河也开不得…”后池微微回过头,朝景涧的方向望去,眼底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淡淡的墨色一瞬间变得深沉浓烈起来:“景涧,你将他带上九天之上,如何惩罚,全凭天帝抉择。”
这声音夹着几许威严冷漠,全然不是后池刚才温和清冷的模样,众仙一惊,朝仍然站得笔直的紫垣看了一眼,暗道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皆垂下了眼不吭声。
被点到名的景涧心底陡然泛起一阵奇怪的感觉,既不是荣幸,也不是愤怒,十足的别扭,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对着后池应了一声:“景涧定会将紫垣带上九天交与父皇处罚,请上神放心。”
随着淡淡的一声回应,七彩祥云自广场上升起,直冲云霄而去。
众仙看着那玄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皆是长舒了一口气,闲竹仙君走到东华上君身后轻轻问道:“师尊,世人皆传后池上神灵力浅薄,可是…”
东华知道闲竹想问什么,他缓缓摆了摆手,面色上也显出一抹疑惑,以他的能力,自是看得出来后池上神身上的灵力并不深厚,只是…那股不属于同一级别的威压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这才是他为什么能毫不犹疑的弯身行礼的原因。
这种威严,他只在天帝和古君上神身上感觉到过,就连天后也不曾有…
难道…东华猛地一怔,想起当年在昆仑山上司职命格的灵涓上君批下的箴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眼底泛起了不可置信的惊疑。
难道这小神君当真是上神命格?只是…若是还未出壳便已是如此尊贵的命格,那以后…
东华上君正在暗自咂舌之际,天际又传来一声响亮的凤鸣,他抬眼朝天空望去,暗道:他老人家今年足足七万八千三百二十一岁,这寿宴能不能过得不这么折腾人!
景昭
大泽山的仙邸已隐约不见,凤染一脸古怪的看着站得笔直神情高深莫测的后池,嘴张了张正准备开口,却听到‘噗通’一声响,身旁的人以一种格外不雅的姿势瘫坐在云上,片刻间,后池身上的装扮也变回了之前布衣青钗的模样,她嘴里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哪还有刚才半点翩翩浊世的傲然风姿。
“说吧,你有什么想问的?”后池抬头看着凤染,见她一脸好奇,伸了个懒腰道。
“后池,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那样的做派和举止,根本不是装装样子就可以的,就算后池能将古君上神不怒自威的模样学了个八九成,刚才在众人面前也不会是那般的样子,就好像…一瞬间变了另一个人。
“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想是因为这个。”
后池摸了摸手腕处,将手摊开,一串墨绿色的黑石手链在阳光下折射出幽深的色泽,若是细看,还能在不经意见发现上面偰刻着若隐若现的古文,带着神秘的远古气息。
这条手链后池戴在身上几千年了,平时黑不溜秋的,毫不起眼,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凤染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串手链幻化成墨绿色。
“刚才我爬到仙邸时正好听见你和紫垣的对话,广场上众仙云集,东华又受了景涧之恩,就算我是上神,可是你也知道我的名声,恐怕连一般的上君都不如,若是不能从一开始就压着他们的话肯定不能轻易带走你,惩罚紫垣。”
后池托着下巴懒洋洋的继续道:“于是我就想着幻化个端庄的样子再上去,哪知试了半天也不成功,我一着急就把仙力注入了这条手链,结果…就变成你看见的那个模样了。”
刚才的形态举止完全不由她自己控制,她能感觉到将仙力注入这串石链之后,除了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般,其他的她没有一点自主权。
“真有这么奇特?”看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凤染实在难以将‘着急’二字放在她身上,只得将手链拿过来细细打量,满脸狐疑。
“这上面好像有些字,不过我看不清。”凤染嘀咕了一句,把石链递回了后池手上。
“我也看不清,不过这石链确实有些古怪,这是柏玄在我启智之时送给我的,他说过,此链名唤…化劫。”
“化劫?好奇怪的名字。” 凤染喃喃道,却没注意到后池念出这个名字时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
一般自上古之时传下来的仙器都有灵气,有名字也不奇怪。
“后池,说不定这是上古时的利器,你拿着也可以冲冲门面,好好带着。”想着后池那薄弱的灵力,凤染不由分说的将石链戴在了后池手腕上。
充门面?后池想起那道由石链上释放而出打在紫垣身上的仙力,抿着唇没有阻止凤染的举动。
“凤染,柏玄已经有八千年没有回清池宫了吧?”
“恩,除了每年他送回的那些戏本外,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凤染摸了摸下巴道,望着后池眯着眼笑了笑。
柏玄是清池宫中仅次于古君上神的存在,她进宫时他就一直呆在宫中照顾后池,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仙法到底达到了什么境界。尽管没有比试过,但凤染在第一次见到柏玄的时候就知道她远远不是柏玄的对手。
无关仙力深浅,那个人,有种能让人臣服的气息。
八千年前后池启智、幻化成少女形态后,柏玄就离开了清池宫,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古君上神的行踪也开始飘忽不定。
“凤染,我们不回清池宫了,去瞭望山。”后池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摸了摸手腕处的石链。
“咦,不回清池宫?你想去见柏玄?”虽然语气带着惊疑,但任是谁都能听出凤染声音里的兴奋,她的职责就是在清池宫中保护后池,若是后池不出清池宫,她是不能离开清池宫半步的,这一万年可把她给憋坏了。
“对,我得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是灵力再差,她也愿意做她的后池,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变成另外一个人。
下意识的,后池在一瞬间觉得…除了柏玄,哪怕是古君上神也没办法告诉她答案。
“好,你坐稳了,我们现在就去。”
耳边传来凤染笑眯眯的声音,急速的劲风在颈边拂过,吹散了披在肩上的碎发。
后池垂下眼,突然响起当初柏玄离宫时说过的话,神情陡然怔住。
后池,等你知道我送你这串石链的原因时,就是我们再见面之时。
柏玄,你说,现在是不是已经到时候了呢?
为什么母神自她出生起便厌弃于她,为什么父神自她启智后就不在长留清池宫、形迹缥缈,为什么她是上神之子,却永远没办法凝聚仙力?
这些,柏玄,你是不是都会告诉我?
天际上空响亮的凤鸣声惊醒了众人,看到转瞬间出现在广场上的女子,众仙除了露出些许意外之色外,脸上反倒没了平时的热切。
“景昭公主今日也有空来大泽山,老头子真是蓬荜生辉。”东华笑呵呵的迎了上去,看到来人,想到刚刚离去的后池上神,松了口气。
“老上君多礼了,景昭乃是晚辈,前来贺寿是应该的。”说出这话的女子着一袭深紫广袖长裙,面容如皎月般清丽涓雅,身形高挑,一眼看去,端是华贵无双。
只是她嘴里虽是说着谦词,但面对众仙行礼时却神情倨傲,头上金黄的步摇甚至在慢走间碰出清脆的撞击声。
景涧朝面色微变的众仙瞥了一眼,暗叹了一口气,只不过片息之间,景昭就输得一塌糊涂。
若论气度庄严,她远远不及刚才离去的后池上神。
“老上君,今日大宴众仙,怎的全站在了广场上?”景昭笑着问了一声,朝景涧走去,眼底划过微不可见的笑意。
景涧见景昭面上带笑,哪还不知道她心底所想,神色一顿正准备开口,却听到东华上君略带恭敬的声音响起。
“今日后池上神驾临大泽山,乃小仙之荣,小仙刚刚领着众仙迎拜上神,还来不及进仙邸。”
东华笑眯眯的说道,眼底划过一道奇异的笑意,可别怪他老人家不厚道,这景昭公主和后池上神身份尴尬,就算是他这个活腻了老头子也想知道,天帝一家子若是得知从未出过清池宫的后池上神出现在了三界之中,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
那可是数万年前便遗留下来的纠葛啊…
景涧似是想不到东华上君会如此直接的说出来,神情一愣,急忙朝景昭看去,温和的面容上也带上了一抹急色,这个妹妹自小便极是不喜人提起清池宫中的那位,若是她在这种场合动怒,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景昭面色一僵,倨傲的步子陡然顿住,仿似不敢置信一般睁大了眼,兀然转身朝景涧看去,见兄长点了点头,她愣了半响才僵硬的笑了笑,道:“原来是后池…上神到了,景昭还从来没有见过后池上神,不知她此时何在?”
整个广场上,任是谁都听出了景昭公主话语中的坚定和僵硬,俱都暗暗摇了摇头。
“上神刚才和凤染上君一同离去了,公主若是有雅兴,不妨入我仙邸中饮几杯酒水,让老头子一尽地主之谊。”许是知道这般行为过于为难后辈了,东华上仙笑呵呵的打圆场道,却不想在一旁呆愣着的紫垣突然喊了起来。
“景昭公主,救救我,我不是故意对后池上神不尊的。”许是抓住了一点曙光,紫垣的声音格外响亮,但他仍是无法移动自己的身子,望着景昭的眼神惶急而恳切。
景昭朝面色狼狈的紫垣看了一眼,怔了怔,垂下眼,掩下了里面的一丝情绪,握住的手紧了紧,转身对东华上君道:“老上君,酒水就先免了,这紫垣上君究竟犯了何事,需要被如此对待?”
她说完后转身朝紫垣看去,神情一片淡然肃穆:“紫垣上君,发生了何事,你只管说出来,我会让父皇为你做主。”
东华一愣,似是想不到景昭居然敢当着众仙质疑上神所下之令,甚至还有拿天帝之名施压的意思,只得在紫垣搬弄是非前拱手正色道:“景昭公主,紫垣上君对后池上神不尊,乃众仙所见,并无任何不妥。”
见东华上君言之凿凿,似是对自己刚才所说颇为不赞同,景昭眼底划过一抹怒色,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人拉住了衣袖,转过头看见景涧朝东华郑重的行了一礼:“老上君,景昭年幼,行为无状,还请众仙不要介怀。”
后池的上神之尊受三界所承认,就算是父皇和母后也只不过是和她同级而已,质疑上神之令,就等于是将四位上神的威信同时弃若敝屣,哪怕景昭贵为公主,若是后池上神真要追究,父皇也不得不罚。
景昭神色委屈的朝景涧瞪了瞪,感觉到景涧握在她腕间的手又紧了紧,只得退后了两步不再出声。
景昭乃天帝爱女,众仙自是没有傻到凭一句话来得罪于她,纷纷打起圆场来,就连东华也连连摆手称无事。
“既是这样,东华上君,我现在就带紫垣上君回去向父皇请罚。”
景涧走到紫垣身边,伸手去解他身上的禁制,不料试了半天,竟没有一点效果,他转过头对东华上君道:“老上君,景涧法力低微,还请您看一看。”
他神态坦然,不见半点因解不开禁制而生的窘迫,反倒让东华上君对他心生好感。
这般的坦然磊落,身为天帝之子,已是极难。
众仙见此情景不由得暗暗称奇,景涧的功力已是上君中的翘楚,本以为后池上神只不过对紫垣下了普通的禁制,如今看来倒是不一般。
东华早已瞧出不妥,此时听见景涧恳求后急忙走上前抓住紫垣的手腕处凝神查看,半响后才道:“真是妙极,这禁制乃是因人功法而化,若要解开紫垣上君身上的禁制,只需要将其仙力化去,再解开就可以了。”
东华上君面露惊叹,说完才发现众仙神情异常,尤其是紫垣上君更是面色发黑,目眦欲裂,只得尴尬的摸着鼻子道:“紫垣上君不用担心,并不用化去全部仙力,只要将仙力化去一半,我就能解开了。”
众仙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觑,上神出手果然不凡,后池上神虽然没有惩罚紫垣上君,但也等于是变相的毁了他一半仙力,恐怕紫垣要再达到上君之位就难了,更何况…生生化去仙力的痛苦只比剔除仙根轻一点而已,想到紫垣对凤染的苦苦相逼,众仙心下感慨,这后池上神倒是个极护短的主。
见紫垣听完这句话后全身僵硬,东华上君只得朝景涧看去,他和紫垣同为上君,若紫垣不愿意,他也不想浪费这个力气白当坏人。
“二哥,不如我们去请大哥前来,也许大哥有办法…”景昭凑近景涧身边小声道,神情中有着几分不信,不过区区一道禁制而已,怎么会要化去一半仙力,这东华上君怕是危言耸听了。
景昭的声音虽小,但场上的众仙是何等耳力,自然听得真切,一时都有些气急,东华乃上君之首,仙力深不可测,他若是解不开,难道景阳大殿下就能解开不成?
景涧皱了皱眉,朝景昭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警告之色,朝面色不改的东华上君拱手道:“东华上君,还请您解开紫垣上君身上的禁制。”
若是东华都需要化掉紫垣一半功力才能解开,那三界之中除了另外三位上神外根本无人能办得到,但堂堂天帝天后又岂会为了区区一个紫垣而与清池宫交恶,更何况母后还是后池的…
东华看见景涧言辞恳切,也不多说,对紫垣道了声‘得罪了’,径直走上前将仙诀印在紫垣身上。
一阵凄厉的尖叫声突然在广场上响起,紫垣面色发白,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滴落,却偏偏一步都动不得,只得硬生生的受着,才不过几息时间,便面色蜡黄,浑像生了场重病一般,好一会后,喊叫声才停止,东华急忙上前将一粒药丸塞进紫垣嘴里,才挥手解开紫垣身上的禁制。
紫垣全身失了力气,瘫倒在地,不知何时从大堂里走出来的无虚无妄急忙将他扶起站在了景涧身后。
“多谢东华上君相助,景涧告辞了。”
景涧朝东华上君拱手告辞后拉着景昭急忙驾云离开,随着他们的离去,半山腰的仙邸彻底恢复了安静,东华上君看着众仙笑道:“多谢诸位仙友前来,府中仙露尚还未用,大家随我进去吧。”
大泽山的仙露虽不如清池宫的那般出名,但也是上好饮品,众仙一听便也放下了心中疑虑,面露笑容朝仙邸中走去。
东华上君踱着步子慢悠悠的走在后面,闲竹仙君看左右无人,师尊又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由得开口问道:“师尊,何事如此高兴?”
“无事…”东华上君摆了摆手,敷衍的道,见弟子一脸不信,笑呵呵开口:“我只是没想到三界中的最后一位上神不仅有上神之名,还有上神之实。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闲竹急忙凑近了些许,好奇道。
“没什么。”这次东华上君倒是闭紧了嘴巴不再言语,他转头朝半空中看了一眼,暗道一声:这景昭公主倒是和天后有八九分相似,但后池上神…
消失
三日后,当气喘吁吁的凤染驾着云到达瞭望山山脚的时候,眼底的兴奋感激能让整个山头都有种骤然复苏的明朗感,盘着腿坐在云上的后池拖着下巴看着她,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
“凤染,你这上君巅峰的实力不会是吹来的吧,不过就是个瞭望山而已,至于这么…”后池伸手把凤染从头到脚比划了一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没有风度吗?为什么不上山,停下来做什么?”
盯着懒洋洋坐在云上的后池,凤染潮红的脸色青紫交加,她蹲下身,咬牙切齿道:“也不知道是谁整整三天把我当骡子使,还有,后池,不要告诉我你没常识到这种地步!你连瞭望山都没听说过?”
“听说过啊!”后池戳了戳凤染,把她放大的面孔推远了一些,在凤染狐疑的面色下悠悠道:“柏玄的修炼之地嘛!”
被毫不客气的手戳得退到云朵边缘的凤染一张脸彻底黑了下来,她盯着后池,干脆也盘着腿坐了下来。
“后池,我看古君上神实在是太放纵你了,不出清池宫还好,现在出了清池宫,就等于踏入三界,你这么…”
“凤染。”后池打断凤染喋喋不休的架势,笑了笑,眼底露出几许意味深长的倨傲来:“你觉得我父神、天帝、还有天后需要知道三界中每一处地方的渊源、每一个神仙的来历吗?”
“当然不需要,他们…”凤染极自然的回答,然后顿住,看着后池叹了口气:“后池,他们是上神。”
“凤染,我也是,不论我灵力有多差,或是三界中人有多不屑,我都是上神之尊,当初我父神在昆仑山上放弃天后争来的,就是如此,这也是我今日来瞭望山的原因。”
数万年前昆仑山上一场举世瞩目的婚礼,古君上神以上神之尊从三界众仙口中拿来了后池的上神之位,其实说白了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古君上神不追究天帝夺妻之仇,也放过了天后背弃之怨,为的只是彼时不知天命的后池能有在三界中有立足之位——虽然这位子有些骇人。
凤染一直以为后池自小修身养性,性子淡泊无争,根本不会把几万年前的事记在心上,却不想她骨子里的执拗倔强却是不输于任何人。
几万年来,只听说那位景昭公主始终对后池忌讳莫深,从不轻易相谈,如今看来,身处其中的后池却也不是全然不在乎。
她想亲自为古君上神讨回公道,所以才会想去知道当初事情的始末,才会努力的提高仙力,来瞭望山寻柏玄…
凤染仔细端详着后池,见她墨色眸子里带着淡淡的坚定,突然笑了起来,她伸手在后池的垂下的发髻上弹了弹,道:“你呀,是就是呗,我来给你说说瞭望山的渊源…”
短短几句话,两人都没有深谈,但凤染却没了一开始的懒散兴奋,神情里也多了几分郑重之色。
修仙之人劫道难数,她托庇于清池宫万余载,总该做些什么才是。
“上古之时,瞭望山是四大真神之一的白玦上神在下界的修炼之处,上古劫难后,四大真神消失在三界之中,这里也没有人居住了。传说白玦上神的埋骨之处就在此,而且他的随身兵器也藏在了瞭望山,所以常有仙君来此探寻,不过此处周围千里之地仙力浓厚,阵法密布,甚至还有探访过的上君说这里有上古神兽守山。从没有人能驾云上得了山顶,就连靠近瞭望山都是极难,是以众仙来此,皆是步行而至。”
凤染将云散去,扶着后池站在山脚处,用仙力将二人包裹住,颇有些艰难咂了咂嘴道。
后池望着自靠近瞭望山后就将仙力聚拢了来对抗山中灵力的凤染,不免有些惊叹,上古真神果然恐怖,光是残存下来的灵力就能让凤染如临大敌,若是得了白玦上神随身神器虽说不能独步三界,但至少能和上神不分伯仲,难怪会惹得众仙觊觎。
看来三界众仙虽然修道,却也没丢了那权欲的复杂心思。
“如果瞭望山如此可怖,那柏玄怎会选择在此处修行?”后池看了看被仙力挡得瞧不见前路的深山,一步一步向前挪,朝着凤染问道。
“我也不知道,古君上神只说过柏玄上君在此,其他的你就要问他自己了。不过柏玄的仙力要比我高深,他能在此修行,我倒是不觉得奇怪,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见凤染欲言又止,后池转过了身一眨不眨的盯着凤染。
“除了清池宫的人,三界中好像从没有人知道柏玄之名,甚至连三界上君、妖君之列中,也没有他的存在。”
凤染凝聚仙力,拉着后池的手朝前走,后池听见这话眉一挑,敛眉不再出声询问。
仙界上君、妖界妖君乃是由天劫而定,凡是过了九天雷劫,都会自动显现在仙妖交界处的擎天柱上,后古界纪元后从未遗漏过任何一人。
既然凤染都说柏玄灵力在她之上,那又怎会不为三界所知,也没出现在擎天柱之上?
除非…柏玄和如今的三大上神一样,乃是上古神兽所化。
可是,就算是上神也不会被擎天柱遗漏!
山路愈加崎岖,凤染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后池停下脚步,拉住凤染的衣摆:“凤染,你刚才说有仙君曾经在瞭望山上看到过有神兽出没,那…有没有说是什么神兽?”
“那倒是没有,后池…你觉得柏玄有可能是上古神兽而化?”凤染皱着眉,颇有些不信。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可是若他是与天帝天后齐名的上古神兽,又怎么会屈居于清池宫,甘愿在古君上神之下蛰伏?更何况天帝又怎会放任这样不确定的力量存于三界之中?
“算了,等见到他就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后池苦恼的挠挠头,一时忘了两人所呆之地乃是由凤染的仙力所围,大走一步跨了出去,凤染面色陡变一时情急伸手去拉,却被强劲的灵力推回了圈内,仙罩内外模糊一片,凤染回过神来朝外望去,见到外面的场景,眼底的担忧在瞬间变得不可置信,一双凤眼瞪得极大,圆咕噜的颇有些滑稽的味道。
仙罩之外,后池安然无恙的站在灵力错乱的空地上,使劲活动着腿脚,左伸伸,右伸伸,一脸无辜的看着凤染,颇有些质疑的道:“凤染,你确定这里是三界中的险境,不会是骗我的吧。”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将手伸进仙罩内探了探,望着凤染的眼底带着十足的狐疑。
凤染看着外面那张欠揍的脸,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后池,这里对你没影响?”
“没有。”后池眯着眼干干脆脆吐出两个字,径直朝前走去。“看来当上神真的不错,就连这山上的灵力也知道让路。你在后面跟着吧,我来带路。”
凤染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背影,把仙罩缩小了一半,急忙跟上前去。
这后池,怎的变了一回身后,心智像倒退了一般…咦,不对,凤染挠挠头,想到后池至今的成长过程,暗道:应该是正常了才是,现在的性子,倒像是个正常的小神君了。
两人在灵力密布的大山中艰难的缓缓移动,却忽视了后池手腕处的墨石手链一闪而过的幽光。
半日后,日近红霞,后池望着大山深处的小石屋,和凤染两人面面相觑。
按照古君上神的吩咐,仔细辨别后,两人才不得不确定这里便是古君上神所说的修炼之地。
目及之处,唯见一栋孤零零的小石屋挺立在前,及腰身的杂草遍布在四周,栅栏之内的地方在杂草后依稀可辨,站在栅栏外,迎面而来的沉朽之气渗得人心慌。
后池走上前,摸了摸石屋沿脚处被风化的沙粒,转过身对着凤染道:“这里应该至少几千年没住过人了。”
凤染点点头,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极快的在石屋的墙上用仙力探了探,面色凝重道:“没错,我估计至少也有七、八千年了。”
七、八千年,也就是说柏玄离开清池宫后就没有回过瞭望山。这里气息腐朽,过了八千年之久,就算是以凤染之能,也不可能去追寻柏玄的下落。
后池神情一顿,想到清池宫中每年按时送来的人间戏本,脸色陡然沉了下来,整个清池宫中能命令长阙做这件事的…只有父神一人,如果不是她突然来瞭望山中查看,她永远都不知道柏玄早就消失了的事实。
凤染皱着眉在仙罩里闻了闻,打开小石屋的门走了进去,拾起桌上的一把扇子仔细瞧了瞧,半响后对后池道:“后池,柏玄恐怕出事了。”
“你说什么?”后池听见这话猛的一惊,急忙走进石屋问道:“凤染,你发现什么了?”
“虽然过了很久,但是这把扇子上有微弱的妖气,我想柏玄是不是…”
‘吭’的一声响,剑风划破空气的声音突兀而至,听到外面清越的剑鸣声,两人神色皆是一变,急忙朝外面走去。
漫天金霞之下,从逆光处缓缓走来的青年履履独行,一袭青衣,看不清面容,只是…在这灵力遍布的瞭望山中,他亦是闲庭散步一般缓缓而行,那姿态要有多淡然就有多淡然,要多高雅就有多高雅。
后池黑着脸转过头看着把自己围成蛹状的凤染,撇了撇嘴不客气道:“凤染上君,瞧瞧,这就是你说的上古秘境,随便一个人都能安然无恙的闯进来,你这个上君巅峰也做的忒可怜了。”
清穆
凤染黑着脸看着站在空地上抖动着细胳膊细腿不停挖苦她的后池,哼了哼没出声,到底对来人升起了些许好奇,旋即瞪大了眼朝前望去。
及腰身的杂草外,一身青衣的仙君长身而立,显是瞧见了栅栏里站着的两人,也明显愣了一下,加快脚步走了过来,见到里面的二人,眼底有几分意外和了然,冷硬道:“我道是谁能进得这瞭望山,原来是凤染上君…”
温润低沉的声音让后池兀的一顿,也将他口中的冷淡之气消了几分,她抬眼看向石屋外的青年,眼眯了眯,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仙君气质天成,周身仙气浓厚,轮廓深邃,暗金色的双眼里带着一丝神秘悠远的气息,若论起容貌气度,竟是不输那天帝之子景涧半分。
盯着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后池心底突然荒谬的升起几分熟悉的感觉来,这人她也许见过,可是明明…千万年来她从未离开过清池宫半步。
凤染也被来人的容貌气度一惊,又见这人开口便说出了她的身份,皱了皱眉道:“仙友怎知…”
“如今三界皆传凤染上君并后池上神出了清池宫,瞭望山中灵气浓郁,阵法遍布,其他人想是也进不来。”
“你这人,倒是喜欢变相的夸自己。”显是被这冷冰冰的话说得极是满意,凤染眯着眼笑了笑,朝后池丢了个得意的眼神,朝来人拱了拱手:“仙友仙力不在我之下,不知仙友是…”若这人是天帝的人,就有些可惜了。
“清穆。”
凤染闻言一愣,眼底露出几分意外来。想不到近千年来三界最出名的人物,竟生得这般模样,传言果然不虚。
上君清穆,是近几千年来唯一渡劫成功的上君,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是听说在他之名印上擎天柱后的第二日,他就一人独行北海,将雄踞北海尽头的万年九头蛇怪斩杀殆尽,这东西乃群居而生,生性残虐,连北海龙王也不敢轻易犯其老巢,却不想这般凶残之物会尽丧于他一人之手,彼时消息传来,三界震惊。
也正因为如此,天帝的招揽诏书才没有下到清穆手上,三界自后古时代开启时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般有了上君巅峰实力的仙君,天帝是不能过多干预的。
这也是凤染在古君上神消失的境况下还敢堂堂正正的在外溜达、找紫垣麻烦的原因,当年她初入上君之位时曾被天帝下诏诛杀,而今除非天帝亲自动手,三界中能取她性命的,少矣。
但清穆在名字被印上擎天柱之时就已经具备了上君巅峰的实力,这让清穆从一开始便成为了三界中的异数,地位超然。若论危险和神秘,他远超于当年的凤染,就连万年前敢上清池宫挑衅的蛟龙无恒也恐是不如他远矣。
若说三界中还有凤染忌惮的人,除了不知深浅的三位上神和妖界妖皇以及东华上君外,便是这清穆上君了。凤染看着面前冷脸模样的俊俏仙君,压下了眼底的惊骇。
难怪他能在这瞭望山中来去自如,只是…他来这里干什么?
清穆朝凤染打量了半响,微微点头后才转头望向自一开始就盯着他的布衣少女,毫不客气的道:“三界众仙近日皆传后池上神芳华浊世,灵力高深,今日一看,想来传言还是不能尽信为好。不过,看上神在瞭望山中来去自如,想必有古君上神所赠之物庇佑才是。”
后池愣了愣,讶异于这清穆上君的直白干脆,倒是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来,毕竟不是谁都能无视古君上神和她本身的上神之位所带来的威慑的,如今还敢这样说的神仙,太少了。
“怎么,清穆上君是觉得我浪费了这上神之名,大失所望了?”后池失笑一般望着清穆,一双眼饶有兴趣的盯着他。
“位份只不过是些身外物罢了,上君也好、上神也罢,都逃不过天命所归,后池上神何须介怀。”清穆淡淡回道,双眼淡漠的扫过后池,眼睛在划过后池手腕上的墨石手链时微不可见的顿了顿,神情里竟有着些许惊喜和意外。
“不知清穆上君来瞭望山是为了何事?”凤染知道后池定是不知清穆的身份,急忙小声的在她耳边轻声把清穆上君的来历说了一遍,接过了话题。
一听这话,清穆明显挑了挑眉,奇道:“三日前瞭望山仙气外泄,灵力大乱,隐隐有金光直射天际,惹得仙界震惊。三界皆传这乃白玦真神随身神器炙阳枪现世的征兆,如今众仙齐奔赴瞭望山寻宝,难道凤染上君不是为此而来?”
炙阳枪现世?这恐怕是几万年来三界最大的一件事了,难怪一向行踪飘渺的清穆也会来此。
凤染和后池对望了一眼,摇摇头,她们这三日在云上紧赶慢赶的来这瞭望山,哪有时间打听这些。
“我有一故友在此修炼,今日特来相寻,若是清穆上君是为了炙阳枪,只管前行便是。”后池心里记挂着小石屋中沾满妖气的扇子,随意打发道。
“不急,以灵气外溢之势,炙阳枪至少也得三个月才能出现,我有件事想问上神,还请上神解惑。”清穆随意的摆了摆手,突然话锋一转绕到了后池身上。
“何事?”后池愣了愣,感觉到一道意味不明的打量投放在身上,皱了皱眉。刚才初见清穆时,他明显不为她的身份所动,对灵力高深的凤染还更感兴趣一些,如今却又为何会突然…
“不知上神手腕上佩戴的石链,是从何而来?”清穆将视线放在后池的手腕处,沉声问道。
“幼年时朋友所赠,我并不知其来历。”见清穆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后池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今日前来瞭望山所寻之人,便是他。”
果然,一听这话,清穆眼睛亮了亮,神情里竟是露出比谈起炙阳枪时更加热切的神采来:“不知上神的故友可还在?”
后池耸了耸肩,朝身后指了指:“你也瞧见了,这地方估计至少也有几千年没有人住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清穆上君为何会对这串石链的来历如此感兴趣?”
“我在找打下这串石链之人,他能解我之惑。”淡淡回了一句,清穆揉了揉眉角,看向后池:“不知上神可能找得到他?”
“你识得柏玄?”后池挑了挑眉,凤染闻言忙道:“这不可能,柏玄已有数千年未曾出现,清穆上君你不过才几千岁而已。”
这么一算的话,清穆在神仙中确实已经算得上是极年轻的了,就连凤染都比他大上几千岁,更何况是已经不知道在蛋里折腾了多久的后池了。
见两人眼底闪过狐疑,清穆神色顿了顿,眼底划过几分无可奈何:“我也有这样的一串石链。”他将手上长袖挽起,手腕处显出了墨黑石链的模样:“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只要能找到这串石链的主人,就能解我之惑。”
墨绿色的手链泛着幽黑的色泽,神秘而悠远,除了上面刻下的古文有些许的差异外,和后池腕上戴的几乎一模一样。
凤染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两人手腕间相似的石链,啧啧了两声,这要是不知道的人,八成会认为是定情信物了…
后池凝神一看,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这个柏玄怎么到处许些成不了的诺言,留下一大堆难题,自己倒跑了个没影,想到小石屋中带着妖气的扇子,后池眼底划过一抹担忧。
柏玄,从来不是这么不守承诺之人。
“我不知道如何找到他,不过…”
后池转了转眼珠子,走进小石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抓了一把扇子,清穆一见这把扇子就皱了皱眉,道:“上面有妖气,这人失踪可是和这把扇子有关?”
后池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将扇子递给他:“不错,这石屋是他修行之处,如今只留下了这么一把扇子,应该和他失踪有关才是,若是你,能否自这扇子中寻得印记,找到留下妖气之人?”
清穆接过扇子,仔细打量一番,轻咦了一声:“这扇子上有妖皇一家的印记。”他指了指扇骨背面刻得极具煞气的白虎,对后池道:“妖界妖皇一族以白虎为尊,寻常妖族不敢擅自将其刻上,只要去妖界问问,自是能知道前因后果。”
问问?怎么问?妖皇虽说不敌几位上神,可是执掌妖界多年,灵力深不可测,难道要追上门去问?
“清穆上君,你想…”凤染摸着下巴,眼底燃起一丝暗红的火焰,她可是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