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涨红脸:“我怎么知道你厉不厉害?”
暮晚摇手指在他眉骨上一勾,她一本正经:“我说的是我把你养得脸上有了肉,我好厉害。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言尚一怔,然后羞愧。他开始反省是否是自己龌龊,而暮晚摇见此,更是乐不可支,抱着他亲个不停。
言父来拜见的时候,隔着一片湖,就隐约看到二郎和公主在亭中嬉闹的身影。他心中颇慰,心想可能是长安风土不好,局势太紧张,才导致二郎和公主没有孩子。二人感情如此好,到了岭南住上两年,也许就有孩子了。
不知和言尚谈成了什么条件,暮晚摇开始教言尚弹琴了。她觉得箜篌更适合女子弹奏,古琴高雅,比较适合言尚。暮晚摇幻想着日后夫妻二人琴瑟和谐,共同奏乐的一日。
她少女时还未和亲时,幻想中的夫君,便是能与她情趣相投,和她一同奏乐一同读书的神仙君子。
然而言尚一开始学,暮晚摇才大受打击。
府中整日传出府外的琴声,都如杀猪一般难听。每每言二郎休沐在家,琴声绕梁,府邸方圆十里,断无路人敢驻足欣赏。
暮晚摇骂他:“你怎么这般蠢,是让你挑!这个指法叫‘挑’,不是拨!你又弄错了!”
言尚手忙脚乱地改正。
过一会儿,暮晚摇再骂他,并干脆推开他自己上手,亲自示范。
她凶煞无比,训斥声音极大,而她回头看眼言尚,见他一贯心平气和——暮晚摇更怒:“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为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你根本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中?”
言尚茫然。
他轻声:“我一贯这样啊。”
暮晚摇怒拨琴弦:“你有点儿反应啊!”
秋思在旁听得心惊胆战,觉得公主脾气坏,好怕驸马被训得不想学琴了。驸马连性情平和都要被公主骂……
而言尚白日受的责骂,到了晚上,暮晚摇反应过来,又会羞愧,觉得自己对他太凶了。她在心中发誓明日要对言尚温柔一点,哪怕他音痴,哪怕他没有这根弦,她也要温柔耐心……
暮晚摇的爱意涌上心间,到了床笫间便百般顺着言尚,哥哥叫得亲热,让他愉快。
只是到了次日,又会重复一遍责骂和羞辱……半年来,这成了府上的日常。言二郎平日那般聪慧,到底为何这般于琴技不通,成了一大谜。
这一年的除夕,言尚和暮晚摇自然在言父这里过。言父又给二人包了大红包,这一次,几乎是非常明显地提点两人,应该生个孩子了。
但是言父看着,那二人都如同泥菩萨一般,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否是公主不喜欢孩子?
言父观察,见大郎、三郎的孩子们都喜欢围着二郎转,二郎性格温和,孩子们都喜欢这个二叔。公主比起二郎,似乎对孩子冷淡一些……但好像也没有太讨厌。
言父心中着急,觉得似乎不能再暗示了。
新一年后,一日言尚从府衙回来,还未曾换衣,就被言父叫去问话。言父支吾许久,终于不好意思地问了出来:“二郎,你与殿下成婚都快三载了,为何一直不要孩子?我见你们夫妻感情也好,殿下虽有时候脾气大些,待你却和待旁人尤其不同。
“既感情这般好,为何不要孩子?是否……你夫妻二人有什么隐疾?你们这般年轻,若是有什么隐疾,莫要讳疾忌医啊。早早治病才好。”
言尚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回岭南的时候,就想过会有这么一日。日日待在阿父身边,阿父一定会关心这个问题。
言尚苦笑。
他说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答案:“阿父可知我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
言父迷惘,然后叹气。朝中事务他不太懂,也不敢问。但是二郎这次回岭南是以养病为借口,他是知道的。
言尚说:“早年我经了牢狱之灾,留下病根,之后就一直没有好全。我这次回来养身体时,找医工偷偷问过。他们都说我子嗣艰难……恐怕会一生无子。“
言父:“……”
他目瞪口呆,又茫然震惊。
他急急道:“那你还不赶紧治病?”
言尚说:“旧疾留下的祸根,岂是那般容易治好的?”
言父半晌:“……那也要治。”
言尚叹气,道:“在治。”
言父小声:“你夫人……公主殿下知道么?”
言尚低声说:“怎能让她知道?”
言父登时急了:“那你这岂不是、岂不是误了殿下……殿下若是知道自己因为你而生不了孩子,岂不气恨?若要杀你可怎么办?”
言尚天真笑道:“我夫妻二人感情极好,她不会杀我的。”
他端然君子,俊朗如玉,此时眉目间却笼着一股阴郁色,道:“我也不愿她与其他男子好,去和其他男子生孩子。是以我定然要瞒下她,不让她知道。阿父,你也别说,帮我这次,好不好?”
言父:“……二郎,你怎会是这种欺瞒女子的人?”
言尚:“情之一字,谁都难看,谁能真正高尚,真正免俗?”
言父本想再说他,但是也许言尚说到了他自己的心事。言父叹口气,欲言又止,到底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回事。言父心中矛盾,对公主充满了愧疚……他到底向着自己儿子,不想公主因为儿子不能生子的缘故抛弃儿子,可是儿子如此骗婚,他也不认同。
言父便躲着不见暮晚摇。
偶尔不小心和暮晚摇撞见的时候,言父都对她极好,还总是用愧疚的眼神看暮晚摇。
暮晚摇莫名其妙。
言父还送来许多稀奇古怪的药给他们府邸,岭南之地,巫蛊盛行,言父请了不少巫师到小夫妻府邸,整日闹得乌烟瘴气,暮晚摇每次回到府中听着各种吟哦、乐声、鼓声,都心情恍惚。
暮晚摇在院中遇到言父,言父与她说了一堆要她体谅言尚的话,又说他们对不起殿下,如有一日,殿下要休夫,言家也接受。
暮晚摇回到寝舍,见言尚又在喝他父亲给他弄来的奇怪的、味道冲鼻的药汁。
他皱着眉,边叹气边喝,暮晚摇看得十分心疼。
她说:“你阿父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怎么这么糊涂?什么人都往我们家送,什么奇怪的药都逼着你喝……他是不是老糊涂了?可他年纪也不大呀。”
言尚听暮晚摇说他父亲近日如何折磨她,她想发火又不好意思发火……暮晚摇火冒三丈:“他总用愧疚的眼神看我!言二,是不是你又使什么坏了?你笑什么?”
暮晚摇:“他还让我休夫!”
言尚开玩笑:“也许我阿父发现我背着你偷情,怕你休夫呢?”
暮晚摇一怔,然后认真道:“不,你不会的。言二哥哥是绝不会那么做的。”
言尚:“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世间男人都一样。”
他这一年在岭南,身体好了很多,精神也好起来,会喜欢跟她说些玩笑话。这代表他在她面前越来越放松,越来越自在,暮晚摇当然欢喜。
而暮晚摇认真地辩驳他:“言二哥哥绝不会这么对我。天下男人都会这样,言二哥哥也不会。我不会信的。”
言尚凝目看她,见她格外信赖他。他心中微颤,放下手中端着的药碗,哑声:“过来,摇摇,我想抱一抱你。”
暮晚摇手背后,不过去,摆足了公主架子。
言尚无奈:“你过来我就告诉你我阿父为何会这样。”
第157章
再次说到了孩子的事。
暮晚摇坐在言尚怀里, 听言尚说起他和他父亲的话,她被他握着的手就一颤,想起身走。
言尚却和缓又坚定地扣着她手腕, 不让她走, 把话说完了。
暮晚摇怔忡看他。她早就和他说过他不在意、她就不在意,她表现得无所谓,但那毕竟是痛。
每次想起来,都有一根细小的针在往心里扎。
人一生, 是需要平衡自己的痛苦和快乐的。
痛苦的时候不要失去希望,快乐的时候也不要总对痛苦念念不忘。一言以蔽之, 不要贪心。
可是她吃五谷杂粮长大,她是血肉之躯,她是人。
是人就有贪念, 就有妄念。她没有真正背离世俗, 她越是爱一个人,便越会痛恨过去,痛恨自己不能和他有个孩子……
暮晚摇睫毛有些湿。
言尚俯眼看着坐在自己怀里的女郎, 他一直观察她, 见她眼睛湿润, 似有恨意和痛意,他就垂首来抚摸她脸。
他手指搭在她脸上, 俯首亲一亲她的睫毛, 含笑:“这是干什么呀?不是说好不介意的么?”
暮晚摇抿唇。
她突然说:“其实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会遇上你, 不知道我会这么喜欢你。我若是早早知道,一定不会那般糟蹋自己。我有没有与你说过,其实我有过一个孩子……”
暮晚摇垂下眼,低声:“是我自己放弃的。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春华告诉我说是个死婴, 但我一眼没看。”
言尚怔一下。
她茫然的:“我不能看。我要走出乌蛮,就不能有牵挂留在那里。如果那个孩子长大了,就会成为威胁我的存在,我就会永远离不开乌蛮了。你看就像春华一样,她有了孩子,就离不开皇宫了。我想带她走,她都走不了。
“我就是害怕那样。
“但我心特别狠,对不对?”
他如同感受到她的痛一般,他抓着她手腕的手一紧,肩膀绷住。
言尚将她紧搂入怀中,让她的脸贴着他的颈。他声音微低,隐忍无比:“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起这个,害你伤心。我本以为……我们可以聊一聊的。
“但我不是想让你想起不好的事。摇摇,对不起,我们再不要说那个了。”
暮晚摇眸中水光涟涟,又忍不住笑。她轻声:“干嘛这样呀。”
她仰脸,望着他面容。
暮晚摇怔怔的:“我以前不好。从乌蛮回来后,没有好好养身子。我自暴自弃了好几年,因为我再不想生孩子了。但是我和哥哥你成婚后,我越来越想……要是我能给哥哥生一个孩子就好了。”
她抚摸他的眉眼,出神的:“男孩女孩都无所谓,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就好。他有哥哥你一样的眉毛眼睛,有像我一样的长发。脾气像二哥哥一样最好,男孩就温润如玉,女孩就温柔婉约。
“才学像我。二哥哥教他读书写字,我教琴棋诗画。我会经常生气,训斥他。二哥哥就去哄他,告诉他我是爱他的,我只是脾气不好。
“二哥哥教他也来爱我。
“我就想要一个孩子。我们一家……只要三个人就够了。”
她哽咽:“世间多少恶棍狂徒都有孩子,我不是大恶人,二哥哥你又是那么好的人。我为大魏去和亲是做了牺牲的,我如今和二哥一样关注民生是对天下有功的。我们做这么多好事,难道换不来一个孩子么?”
言尚抱紧她,他喃声:“摇摇……”
暮晚摇手揉眼睛,她微红的眼睛向上一抬,眼圈红透,眼神却如雪。
她既难过,又不服气:“其实和言二哥哥婚后,我有想过,我自己不能生的话,要不要让别人和二哥哥生一个孩子。我有想过二哥哥这么好的人,怎么能一生无嗣,受人指摘。
“你对天下再有功劳,你做再多的事,可是你没有孩子……官场往来,世人指点,都会受影响。”
言尚攒紧她的手力气更重,他震惊地看她,没想到她还有过这种想法。
暮晚摇刚刚哭过,在他这种眼神下又弯眸笑起,因为他的太过震惊,她觉得他可爱。
暮晚摇嘟囔:“干嘛这样震惊?我就是这种坏公主啊。坏公主爱你,就是既要你,又护你,不想你受世人嘲笑。你的政敌们拿这个说你的话,我会气死的。”
言尚蹙眉:“你都在乱想些什么?我不会和其他女子……那样、那样的。”
暮晚摇扬下巴。
她骄傲道:“你当然不会。你睡过我这样的大美人,怎么可能喜欢其他的庸脂俗粉。”
言尚:“……”
他撑不住笑了起来。再伤感的话题,都要因她的可爱而败倒。
她让他又尴尬又喜欢,忍不住伸手来捏她的腮帮。
言尚清泓一样的眼睛扫着她喋喋不休的嫣红唇瓣,他笑起来:“让我看看,殿下怎么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咱们小公主怎么整天好的不学学坏的?”
暮晚摇搂住他脖颈,撒娇:“因为二哥哥宠我呀。”
言尚在她腮上一掐,她立刻嚷:“你不宠我了!”
言尚低声:“反正不惯的你满嘴污言秽语。”
暮晚摇埋在他颈间,翻白眼。
言尚:“女郎不许翻白眼。”
暮晚摇耍赖:“我没有呀。”
两个人这般闹起来,那点儿伤感氛围很快没了。
关系好起来就是这般,动不动就会跑题,也很没有办法。
暮晚摇在言尚怀里拱了半天,被他拍了几下后,她红着脸咬他的下巴闹了他许久,才艰难地想起两人本来在说什么。
暮晚摇:“我知道你不会睡别的女郎。你是我见过道德感最高的郎君。你太约束自己,有时候我讨厌你对自己要求太严格,有时候我又爱你这般近乎自我折磨一样的约束力。
“和你婚后,我有找御医问过我的身体,到底能不能调养几年,能不能生孩子。御医含糊其辞,说大概可能吧。我便知道那些老头子们一个个都是老狐狸,不肯给我准话。他们说的那般含糊,就是可能性极低了。
“但是聊胜于无吧。”
言尚顿时低头:“你有在调养身子?”
暮晚摇点头。
言尚沉默一下,他手揉她的腕内,声音有些干哑:“我怎么不知道……”
暮晚摇看他这眼神,就知道他又开始自责了。他必然又觉得是因为他的缘故,她才去调养。而他会觉得,这个过程不太好,她的压力会大,她会难受……
暮晚摇连忙安抚他:“你这般聪明,我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你么?你不知道,正是因为我并没有大张旗鼓、特别执着地调养啊,我只是正常地喝一点儿药,吃一点儿补品,并没有四处访名医什么的。
“你别伤心,我心态还挺好的,也不难受。二哥哥你想想我们婚后几年,你有见过几次我病歪歪的样子呢?我真的没有自我折磨,我还是有顺其自然的心的……你放心吧。”
言尚脑中开始回想各种蛛丝马迹。
在他记忆中,她见到他一直是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又亲又抱的。没有那类因为喝多了药而憔悴反胃的模样。
半晌,他定定神,缓缓点头,相信了她的话。
言尚低声:“然后呢?”
暮晚摇:“然后就调养身体啊。虽然觉得没太大用,但是也抱一点儿期待嘛。不过我们那般蜜里调油,我们床事频率并不低,我肚子都没消息……我也沮丧了,有点儿放弃了。
“那时候我就琢磨着给你弄一个孩子。给你灌点儿药,强迫你和一个我挑好的女郎睡,给弄出一个孩子来。但我也自私,只想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是没有孩子,我就放弃了。”
言尚斥责她:“胡闹!”
他有些坐不住了,沉下脸来,万没想到暮晚摇有过这种想法。
他真有点儿生气了,拂袖起身就要走。暮晚摇按住他起身的动作,张口就亲过来。
唇齿缠绕,淋漓尽致。
言尚抗拒,却被她扣着下巴。
她窝在他怀里他又不能真把她推下去,他便只是不肯张口。
可是暮晚摇何其了解他,她手指抚摸他有点儿青茬的下巴,另一手绕进他华袍里,在他腰间轻揉。
他腰际敏感,猛地侧一下腰。他蹙眉喘气,搭在她手上的手用力,五指蜷着颤抖,很快自暴自弃地被她趁火打劫了。
见他情绪稳下来,暮晚摇才松口。
言尚恼:“又来这招!你只会这招么!”
他斥她,暮晚摇却没反应。她明亮如水洗的眼睛望着他红润的唇,他喘气低吟的样子,让她心中生漾。
他得不到她反省回应,低头来看她。
言尚漆黑的、水润的眼睛望来,这般清澈洁净,而暮晚摇瞬间满脑子黄色污秽念头。
克制,克制。
正事先谈。
虽然暮晚摇手揉着他的腰,已经有点儿对正事心不在焉了。
暮晚摇漫不经心地:“急什么?我不是只是脑子里想一想,并没有得逞么?因为我也不想你睡别的女人啊。我不是一直没有付诸行动么?”
言尚恨:“多亏你没有。”
他怕她再有这种念头,就拉着她手腕强调:“我真的不需要那样。你要是真的那样乱来,我就不理你了。”
他觉得自己的不理她好像很干巴巴,没有威慑力。
他再次用力强调:“是真的不理你。好几年不理你!绝对不理你!”
暮晚摇噗嗤笑。
言尚恼:“和你说话呢,又笑什么?”
暮晚摇心想笑你可爱。
她笑盈盈、娇滴滴,亲热地搂他脖颈,捧着他的脸乱亲一通。他挣扎着后躲,暮晚摇板下脸:“乱强调什么呀?我父皇不是给你喂了绝嗣药么?那件事后,我就彻底死心了啊。
“如果不是你最近跟你阿父乱说,我也没想起来呢。”
言尚放下心。
他端详她片刻,低下肩,他温柔地来抱她。
他亲一亲她的脸,见她眼眸眯起、似格外舒服,他心中一时羞涩赧然。暮晚摇对他的碰触,总是这般诚实,她的反应就告诉他,她喜欢他碰她。
对于他这般内敛的人,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鼓励了。
言尚柔声:“所以你看,都没什么的。人生少有十全十美,十全九美我已经满足。我们没有孩子也没什么,我有你就够了。我有你陪着我一起,我心中欢喜,更多的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什么。”
他怕她还是对此不甘,就红着脸,硬着头皮,说一些原本根本不是他会说的话——
“而且没有孩子,也挺好的呀。你、你不怀孕,我、我就能和你想什么时候那什么,就、就能那什么。我、我可以进去,不用担心对你不好。
“你不用喝避子汤。听说避子汤对女郎身体不好,我不想你喝。但我会忍不住……所以没有孩子,挺、挺好的。
“我听说、听说许多男子为了怕夫人多次怀孕,最后关头都不能、不能……要退出来。我、我就不用……”
他含含糊糊,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在她耳边说了好多。
暮晚摇一开始听得迷糊,不知道他一会儿一个“那什么”是什么,但他眼神躲闪,结巴到中间,暮晚摇就听懂了。
她好整以暇地欣赏他的窘态,见他涨红着一张脸,仍坚强地在她似笑非笑的凝视下,把他的意思表达完整了。
言尚说完后,额上渗了汗。
他侧过脸,轻轻吐口气。
暮晚摇捏住他下巴让他转过脸来面对她,她戏弄他:“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呗。”
她故作天真:“你的‘那什么’是什么呀?什么退出来?最后关头是什么?你在练功么,什么厉害的武功,我知道么?”
言尚:“……”
他恼:“你又来了。”
他低头,发丝落在通红耳尖,说:“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就喜欢看我笑话。你老看我笑话干什么?我从来不嘲笑你,你总嘲笑我。”
暮晚摇见他好像真有点不高兴了,这才收起戏弄心。
她笑着自己先从他腿上跳下来,拍拍手:“好啦好啦,不逗你玩了。只是看你自在久了,想看一看你红脸嘛。你现在都很少不好意思了,但你还是不好意思的时候最好玩。
“反正呢……孩子这事,我和言二哥哥有共识了,对不对?我们顺其自然吧,不多想了。”
言尚点头。
他今日和她谈自己阿父的话,就是想表达顺其自然的意思。只是没想到短短的四个字,硬被聊了这么久。
他以为两人终于谈好了,露出一丝笑。言尚起身。他才站起来,暮晚摇就兴奋地扯住他衣袖,将他拉过去。
言尚茫然。
暮晚摇眼睛亮晶晶的:“你去哪里?”
言尚柔声:“去府衙看一看。”
暮晚摇:“府衙有重要公务?”
言尚不好意思:“也没有。我只是去看一看。”
暮晚摇:“既然不重要,就不要去了。言二哥哥,我们去床上。”
言尚怔住。
他惊讶地看她,眼尾瞬间充血隐红。
暮晚摇被他的天真闹得很莫名其妙:“你跟我说了那么多上床的事,难道就没有感觉么?我以为你是想和我在寝舍翻云覆雨呢。你那么用力地勾我,我知道了。”
言尚被她理直气壮的诧异弄得很迷茫,又忍不住笑:“……我没有。”
暮晚摇:“你在床下永远是‘我没有’。”
她歪了歪腮,调皮地掰起手指头细数他的矜持:“脸红的不是你,用期待的眼神看我的不是你,欲迎还拒的不是你。你都是无辜地被我引到床上去的,但你最纯洁干净,什么都没想,是我要你入红尘,要你沾情染爱。
“欲字上头不是你,抱着我支吾不是你。推倒我的人不是你,喜欢某种姿势的不是你……桩桩件件尽是我逼迫,你无辜。”
言尚当即伸手来捂她嘴了。
他庆幸这是在房中,他堵住她嘴就能让她不乱说。他无奈瞪她,她睫毛在他手掌中轻眨,眸子干净,尾巴却上翘着勾他魂。
言尚肌肤滚烫,半晌后说:“……放下帐子吧。”
于是夫妻二人午后小睡。
春困夏乏,实在没办法。
剑南边关之地,言晓舟跟随一位年老医者在此间行医,已经一年有余。
她跟随老师进出军营,因性柔貌美,对伤员关怀体贴,军营中的郎君们都对她十足有好感。许多人悄悄跟老医者打听,问能否求娶晓舟妹妹。
而到后来,大家才失落地发现,晓舟妹妹对大家都很好,但她对一个人尤其照顾。
那个曾身份高贵的杨三郎如今到边关做苦力,对他一路追随的人,才是言晓舟。
去年上半年,赵灵妃也来这里找杨嗣,之后也为了杨嗣留在了这里。赵女侠不像言晓舟一样行医,她行侠仗义,有些游侠的架势。
同做苦力的军士们羡慕杨嗣的艳福,先后两位女郎都奔他而来,且那两位女郎关系好似还很好,经常在一起玩。
如此娥皇女英齐齐相随,彼此之间还没有怨言,杨嗣何其好福气!
但是被军士们羡慕的杨嗣沉默寡言,整日除了干活,并不和人厮混。昨日,他听到有人开他与言晓舟、赵灵妃的玩笑时,来此地近两年,他第一次发了怒,将人狠狠揍一顿。
杨嗣以一敌百的武功,在军营中就此流传开。
午后,言晓舟随师父来军营中,给之前受过伤的将士们问诊。她给所有伤员重新包扎过后,没有见到杨嗣。言晓舟立在帐外出神一会儿,便有一个军人路过,指点她:“杨三去替人轮岗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言晓舟当即面红。
她柔声解释:“因为昨日我见到三郎胳膊有伤,可惜当时没有药,我今日是拿了药来的。”
军士被杨嗣揍过后,不敢再编排两人的事,他正儿八经:“晓舟娘子心善。”
言晓舟脸更烫,低头仓促道谢,觉得自己越解释越错。
她有点儿懊恼地咬唇,心想她如果可以像三郎一样面无表情就好了。
而想到杨嗣,言晓舟心中浮起一丝怅然……他而今的沉默和面无表情,是经受了多少罪,才造成的。她岂能因为旁人伤痛带来的痕迹,而说羡慕呢?
自我反省一会儿,言晓舟虽不好意思,却还是想看一看杨嗣。她想自己如朋友一般关心他,这有什么可回避的呢?灵妃姐姐也鼓励她的呀——灵妃姐姐说,三郎是需要她们的。
半个时辰后,言晓舟爬上了一处山岗。她扶着膝盖喘气时,抬头便见到青年巍峨挺拔的背影。
他盘腿坐在一苍树下,眼睛看着远方,脸上线条格外冷峻。一点儿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目光如电一般扫过来,见到言晓舟时,他眼睛盯着她片刻,锐利色融下。
他冷漠地移开了目光。
言晓舟站到他身后,头顶高树罩着二人。她笑盈盈:“原来这里这般凉快,三哥才会轮完岗都舍不得回去呢。”
杨嗣没说话。
他如石塑一般。
言晓舟跪在他身旁,轻轻地伸手托住他的臂弯。杨嗣僵一下,侧过脸看她。
她低着头,脸有些水红,既羞赧,又鼓起勇气:“你昨日不是跟人打架给伤了手臂么,我帮你看看。”
她感觉到他在凝视她。
言晓舟沉默而坚定地等着他回复。
良久,她终于听到杨嗣有些复杂的声音:“你……怎么这么倔。你哥哥好像不是你这样的。”
言晓舟目中有了笑意。
她抬头,与他目光一对视,便聪慧地捕捉到他软化的态度。言晓舟唇角噙笑:“我哥哥也很倔。你不知道而已。”
她转过脸,咬下唇:“……你脱衣吧。”
杨嗣啧一声,笑。
眼皮都被烫热了,言晓舟微恼:“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