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梦枕獏的小说

梦枕獏说,他最喜欢的小说是《西游记》和《搜神记》。从他创作的众多鬼怪故事中都可以找到这些作品对他的影响。一九八六年,梦枕獏从西安出发,循着玄奘大师的足迹一路向西,沿途探寻古迹准备写作素材。接下来的两年里,梦枕獏继续《西游记》的征途,游历了吐鲁番和天山。三次中国之旅的收获,为他日后构思《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打下了感性的基础。

梦枕獏谈写作

梦枕獏曾在自己的随笔中谈论过大众小说的五要素,一要让读者“感动”、二要让读者“冲动”、三是“幽默”、四为“惊险”、“恐怖”排第五。

他认为写文章不仅要重视这五大要素,掌握文章的节奏也很重要,特别是开头第一句话,他都会选择简洁的语言,让读者轻松地进入。他很喜欢念文章,也格外重视念文章时所感受到的视觉效果。

对于文章中拟声词的运用,一般他都会选择独特的表达方式,比如描写狗叫,不会只写成狗在“汪汪”地叫,他的写法是“汪呀~咯咕”。这是为了让自己的文字更具音乐感。

梦枕獏的爱好

梦枕獏嗜好广泛,无论爬山、摄影、钓鱼,还是漫画、职业摔角,只要喜欢上什么,就会玩个彻底,所有爱好也都体现在他所创作的小说中。这位路路通的作家,爬山的时候也会奇想天外。他认为去登山的感觉,与读惊险小说的感觉是一样的。从登山中可以感悟到山就是神,他说“山与宇宙有着共同的质性,宇宙和神又是同质的。”

梦枕獏得意地告诉笔者,自己钓过的最大的鱼是“鲑鱼王”,虽然很想吹牛说那条鱼有一公尺长,只可惜实际上还差着几公分。梦枕獏爱钓鱼,却不属于钓了鱼马上就放生的那一类人,他会选择吃掉一部分鱼,钓到吃不完的数量时,才会把鱼放走。谈起钓鱼与放生,梦枕獏表示“给鱼留一条生路是钓鱼者的美德,这个习惯是从欧洲传到日本的。日本人喜爱钓鱼,如果大家把钓的鱼都吃掉了,河里的鱼就会越来越少,于是一般要吃鱼的时候到鱼店去买,钓到手的鱼是要放走的。”

在笔者所带去的日文版《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扉页,梦枕獏特地画了一幅漫画:一条鱼张开大嘴,等待鱼钩到来,上面题字“日日钓和日”,他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每天都能是可以惬意钓鱼的晴朗好天气。”

女儿会说中文

二○○五年五月,梦枕獏到中国的丝路旅游,这次中国之旅是和几位好友同往的私人旅行。他们几乎天天在沙漠中穿行,最高兴的是,不仅去了西安的青龙寺(空海就是在这里学习密宗佛法的),还专程到杨贵妃的坟墓去拜了一拜。

梦枕獏去过中国不下十五次,第一次是日本电影《敦煌》(一九八八年上映)在中国拍摄外景时,他和夫人特地从日本跑到现场去参观。他逗趣说,我在中国自我介绍,都说我是“巴库”(“獏”的日文发音)。不过他马上承认:“虽然常去中国,但都和朋友一起去,一下子就钻进大山里去了,所以接触中国人的机会并不多。我的女儿中文很好,比我强太多了。”

在梦枕獏的影响下,他的女儿可能会成为一位中国通吧?!

希望张艺谋来拍摄《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

梦枕獏的小说《阴阳师》拍成电影后,非常成功。一些发烧读者一直关心电影《阴阳师》第三部和《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何时能够拍成电影?对于这个问题,梦枕獏很直接地说,“其实拍摄《阴阳师》之三的企划一直在考虑中,但是实际拍摄需要大笔经费,自己是作家,投资的事不甚了解,只能期待早日拍成,别的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过,提起《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时,他却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非常希望中国导演来拍《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比如张艺谋,我就很欣赏他。他的电影《我的父亲母亲》拍得特别好,有机会见到张导演,请一定传个话给他喔。”

我问他是否看过张艺谋主演的《秦俑》,因为这部影片中的一些镜头和《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中兵俑复活、破土而出的场面很像。他说没看过,但非常感兴趣,当即让坐在身边的经纪人为他寻找这部电影以供参考。

遥想繁华长安梦

虽然中国话只能说出“没有、好吃、多少钱”这三句,但谈起大唐,梦枕獏立刻变得滔滔不绝,他说:“长安时代的中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当时长安有一百万人口,其中就有一万是外国人,外国人也可以通过考试成为政治家,各种各样的人才都集中到了大唐。”

他兴奋地说:“如果有一个可以让时间倒转的机器,可以让人在他最向往的地方停留一个小时,那我选择去大唐时代的长安参加一个特殊的宴会,里面有玄宗皇帝、杨贵妃、李白、杜甫。看杨贵妃起舞,听李龟年伴奏,饮酒作诗。”

说着他的长安梦,梦枕獏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这位贪婪地吞噬着幻想的“獏”,一旦抓起笔杆——他的宝贝枕头,就能进入混沌的无何有之乡,在宇宙的某个神秘角落中继续制造出种种怪异且充满诱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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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于前,北京人,旅日自由文字工作者。

 

 

《沙门空海》拾想

文/果子离

《沙门空海》以猫妖开场,卷首即妖气弥漫,鬼影幢幢,不愧是《阴阳师》的作者手笔。但故事若止于妖怪作乱和伏妖降魔,可能单薄了点。梦枕獏把杨贵妃在马嵬驿的生死谜案挪移过来,增魂添魄,补血加肉,故事愈讲愈精采。

小说以真实人物日本佛教大师空海为主角,就已经和历史接轨了,唐代文学家白居易、柳宗元陆续登场,上溯李白、杨贵妃,《沙门空海》中文译本还没出完,不免引人期待,后面的故事,梦枕獏能为我们再现《达芬奇密码》或金庸小说的阅读乐趣,带领读者穿梭在史料和传说的真假虚实中,过足翻案或重新解读历史的瘾吗?

《百年孤寂》一开场,吉普赛人梅尔魁德斯便拖着两块磁铁挨户走,锅罐、叉子、火盆纷纷翻转,遗失很久的东西都跑了出来。“物体自有其生命,只要唤醒它们的灵魂就行了。”他说。

这位吉普赛人凭借文明知识的优势,把马康多村民唬弄得一楞一楞。物体皆有生命和灵魂吗?在梦枕獏笔下,两个答案都对也都不对。

《沙门空海》里有一只手,连续五个晚上,从窗外伸进来,向厨师要他正在吃的栗子。厨师吓坏了。

空海看了看,想了想,就勘破那只怪手的本来面目。

原来厨房里用了廿几年的勺子,五天前因为破旧被扔弃。厨师每晚吃完栗子习惯用勺子舀水喝完才入睡,勺子太怀念往昔时光,于是化为人手,要栗子吃。

空海的解释是,所有的器物只要经人用过二十年以上,就会有魂魄附身;魂魄成精,每晚便会出现。对待这些成精的破旧器物,必须像对人一样,烧掉、埋在土里、诵经,切忌随意扔弃。

这个传说何其美丽啊!正应和现今当红的环保议题。天地有情,万物有情,若真有器物精灵,“物化”、“拜物”便不再是负面名词,即使看似无生命的器物也要用有情的态度珍惜,何况对动、植物等生物,何况人世间的情缘?

就不知道后面的故事中,物妖会不会基于类似的缘由再出现?小说里这样的概念若能由点而成线成面,相信内涵会更丰富。

梦枕獏似乎企图传达一个概念:许多魔法、异象,其实只是幻术。幻象建立于印象——接受的一端在脑子里存在先入为主的印象,当作法者以声音、动作等暗示手段催化这个印象,幻象就出现了。

空海、逸势在市场遇见老者在街头卖西瓜,手边却不见半颗瓜果。生意上门,老人从怀里取出一颗种子,用拐杖掘土,撒下种子,念念有词:“立刻结瓜,立刻结瓜。”再舀水浇土,低声说道:“立刻冒芽,立刻冒芽。”果然泥土里冒出绿色嫩芽。

老人依序念着:长芽、开花、结果、成形。围观者果真看到种子长芽、开花、结果,完整的西瓜成形。西瓜卖出去后,瓜藤、瓜叶消失,西瓜还在。

空海一眼看穿,认定西瓜是实在的,余如萌芽、长芽都是幻术。围观者为言语所蛊惑,中了话语的法术,所以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即使逸势不懂唐语,透过空海的口译,一样信以为真。此后不用译解,因为脑海已经植入印象,一样会看到冒芽、成瓜。

空海要证明给逸势看。他向老人买西瓜,同时以旁白破解画面。

空海提醒逸势,老人要取出瓜果放在怀里了。

逸势定睛,果然看到老人一边舀水,一边从桶子里拿出西瓜,火速入怀。

老人说:“冒芽。”空海在逸势耳边低语:“不冒芽。”

老人说:“长出叶子。”空海说:“不长叶子。”

老人说开花,说结果,说变大;空海就反过来说,不开花,不结果,不变大。

空海提醒,老人要从怀里取出瓜果了。果然老人说要摘下瓜果,其实从怀里取出来。

空海的定论是:“知识使人明理,也使人盲目。若不懂唐语,就不会中术,不知道撒种、萌芽、开花、结果的道理,也不会中术。”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空海和逸势买到的西瓜居然变成血淋淋的狗头。怎么回事?原来这位卖瓜老人是个方士,他知道空海识破他的伎俩,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利用空海认为从桶子里拿出来的一定是瓜果的盲点,递给他们狗头。

当你面对江湖术士,若相信对方的言行都是真的,你就中了计,他会以假为真;当你相信对方的言行都是假的,你也中了计,他会以真为假。

进一步的讨论,可见于空海和逸势的对话,他们就要和猫妖正面接触,空海告诉逸势:“那妖怪必定会说得天花乱坠,但是绝对不可答腔。”“不可相信妖怪所言,全当它是假的。”“若是照实回答妖怪所说的话,不知不觉间就会中咒而被附身。”

以此类推,必须把妖怪的话都当作假的?

对,空海答。喔!不对,空海随即翻案。为什么不对,若是把妖怪的话全当成假话,就等于完全相信妖怪一样。这样也会中计。

信也不对,不信也不对,那怎么办?空海说只好听而不闻,任话语如风,一吹即过。

到此为止,已有禅学公案的味道了。梦枕獏如果顺势发展,或许可以建立“法术即幻术”的论述,阐释“假作真时真亦假”的真谛,然而且慢,这么一来梦枕獏岂不拆了自己的台?《沙门空海》、《阴阳师》里来来去去的妖魔鬼怪是打哪边来的?

于是“法术即幻术”的论点终究只能成为插曲,而不是主题歌。

梦枕獏一方面写神魔斗法,凸显法力道术之强,一方面又贬抑魔法的淫威,告诉读者最可怕的不是魔法。魔法之外,还有心法。

刘云樵被杀死了,杀他的不是妖怪,是他自己。

凤鸣和尚负责保护刘云樵,为他驱邪。

妖怪杀不了刘云樵,但死亡的阴影笼罩刘云樵,刘云樵和妖怪拼了,不是拼死拼活,而是赌你杀不了我,因为我杀了我自己。

可堪玩味的是,刘云樵自杀的经过,作者放弃全知观点,透过凤鸣的眼睛和耳朵来呈现。到底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只听到刘云樵咆哮、咒骂和撞击声,并未听到妖怪的声音,更看不到妖怪。到底妖怪来过了没,我们不知道。

究竟是刘云樵幻由心生,精神错乱,还是妖魔役使外物,施法伤害?

刘云樵赢了吗?他自己动手了断,但驱使他动手的不就是妖魔?刘云樵被逼疯,走投无路,因而自尽,不就着了妖物的道?

道高一尺,凤鸣有本领可以为刘云樵祛除恶气,保护刘云樵不被杀害,但是魔高一丈,迫使刘云樵自我了断。究竟谁赢谁输?

攻心为上。

凤鸣先是大叹,心里的敌人最可怕,进而心有所悟,领略到佛法的精义。

梦枕獏常借着对话,让佛法精义穿梭在字里行间,纸页闪动着智能,却不多言,三言两语,点到为止。能否顿悟,能否心领神会,端看读者造化。

“你啊!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啊!”在小说里,橘逸势多次对空海发出“不可思议”之叹。

逸势眼中的空海,体能、毅力惊人,聪慧不群,学问渊博,华语流利,汉文典雅,通人事之道,穷宇宙之理。逸势甚至惊叹地问道:“难道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这不是小说家夸大的用语,空海大师本尊正是以“不可思议”的形象出现在历史舞台里。

在空海的传记中,我们也看到他人以“不可思议”来形容空海。

空海拥有不可思议的才能,他勤学敏思,一点就通,举一能够反三。

二十岁出家前,空海便读遍儒学著作,二十四岁写出《三教指归》一书,比较儒、道、释(佛)三家的学说思想。

空海入唐,拜惠果为师。凡道俗僧穷一生之力都学不来的,空海只在短短三个月就尽得密宗玄奥。“不可思议呀!不可思议呀!”从惠果大师到同门师兄都不禁赞叹。

年迈的惠果传法给空海,并把弘扬密宗的任务托付给空海之后不久便圆寂了。那年空海才三十二岁。

空海回日本后创建密教真言宗,死后日本天皇追谥他为“弘法大师”。

空海是宗教家、教育家,也是书法家、诗人、画家,本尊即具备不可思议的才质,不必等到小说家虚构并以法力加冕。

除了才智,据说空海具有神秘力量。两种形象加在一起,空海在小说里的表现如此杰出,也就顺理成章了。

“沙门□□”,为什么“□□”里的人名是“空海”,而不是其他和尚?

然而有比空海更适任的主角吗?

梦枕獏选择空海为主角,一如吴承恩《西游记》笔下的唐三藏,从真实人物传记里取经,选角适切,不但说服力足,且形象鲜明,为小说成绩加了不少分。

选定空海,不单是他博学多闻、艰苦卓绝,更大的原因是,空海的传记本来就记载许多灵异传奇、神怪传说。

传说空海年轻时入山修行,有一次在入定中,利剑由空中飞降,射向他的头顶。他剎时领悟: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说也奇怪,利剑随即转向,插进山壁。

又有这么一段传说:某日,空海来到一座城镇,听闻当地常有妖魔出没,镇民要求空海作法袪魔。空海持笔对着天空,虚拟挥毫,写下一段经文,写完后天空清楚地浮现一段经文,久久不散,此后,妖魔鬼怪不再出现。

种种传闻为空海增添神秘色彩,《沙门空海》有鬼魅神佛,也就不足为奇了。

空海便这样成为小说的第一男主角。就好像西洋画家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达芬奇密码?而不是梵高、毕加索密码?

故事愈是真假相映、虚实相生,就愈扣人心弦。

梦枕獏凭丰富的历史知识,以及充沛的想象力,做到了。

不知道梦枕獏当初如何构思,他找到杨贵妃生死之谜这个切入点之后,和另一个点——空海入唐取经,连缀成一条轴线,一拉便拉开小说序幕,扯出一段故事。

也许日本人对杨贵妃未死的传闻比中国人更敏感。

日本有个叫做久津的渔村,被称为杨贵妃之乡,因为当地人相信当年杨贵妃大难不死,乘船漂泊,最后漂到日本“唐渡口”,也就是今日山口县的久津。

有这一层地缘关系,加上故事凄美,要想不成为日本小说题材也难。

杨贵妃之死,众说纷纭。官方说法是玄宗逃亡途中,为平众怒,把杨贵妃缢死于马嵬驿。其他死法,或曰死于乱军之中,或曰吞金而死。

或者根本未死。

如果没死,下落何方?隐姓埋名、流落民间(做了道士、女尼)最可能,也最合理,但最没想象力。

最为劲爆的观点出自已故学者卫聚贤(许多资料误为“魏聚贤”)《中国人发现美洲》一书,说杨贵妃远渡重洋,被人带到美洲大陆去了。是耶非耶,关键不在杨贵妃是不是到了美洲,而是中国人是否发现了美洲?

比较起来,杨贵妃在重重掩护下,漂洋过海,逃亡并终老于日本的说法较为合理,较不夸张,而且充满想象空间。

但这么一来等于否定正史书写。“上(玄宗)乃命(高)力士引(杨)贵妃于佛堂,缢杀之。舆尸置驿庭,召(陈)玄礼等入视之。”《资治通鉴》这样记载。

梦枕獏处理这个历史题目,绝顶聪明,他既不说中国史书写错,也不说民间传说是对的,他说两者皆对。

然而死就死,活就活,怎么可能又死又活,两者都对?梦枕獏必须自圆其说,而且圆得漂亮。

梦枕獏说,两种记载都对,但事实只有一个:杨贵妃被缢死,却未真死,道士运用“尸解法”,让杨贵妃逃过一劫。

梦枕獏调和正反,在矛盾中求统一,这份想象力真令人佩服。

然而人终有一死,即使杨贵妃不死于马嵬驿,但在日本含恨以殁、抱憾以终,也足以让人掬一把同情泪。

往者已矣,生者何堪?

在世人想象中,杨贵妃难遣人间未了情,怨念如此之深,不太可能羽化登仙,只好以鬼魂形态缱绻世间。梦枕獏便扣住这样的人性心理,活化故事素材。

到底杨贵妃在整个故事扮演什么角色,光看前几册还不能断定,在杨贵妃死而复生却魂飞魄散的凄厉情节中,让人更迫不及待全集之出版。

大学者、大作家谈起启蒙书,几乎都不是四书五经,反而是章回小说、童话、小人书。大人视为不登大雅之堂,却引领他们步向知识殿堂。

能够开启读者想象的窗、知识的门,这种通俗文学,便不是普通文学。

《达芬奇密码》大卖,带动讨论热潮,多少人这辈子第一次听到“圣杯”这名词,第一次仔细端详《最后的晚餐》画作。认识达芬奇的人更多了,传记和画册不知多卖了多少。

许多小朋友,从三国电玩、漫画,一路连结到《三国演义》、《三国志》,对于三国历史,原来不知道的知道了,原来没兴趣的有兴趣了。

不论出发点是好奇心、求知欲或性好八卦,若因此而留意相关知识,多闻阙疑,总是好事。许多知识,写在教科书里,学子望之却步,遑论吸收。

不是说通俗著作或游戏可以取代书本知识,但那是起步,现在一小步,以后一大步。知识源于兴趣,学问出于好奇。

或曰,《达芬奇密码》里扭曲历史、宗教,蒙蔽真相,误导学子,莫此为甚,甚至有教会要求查禁《哈利波特》。殊不知识者正可利用这个机会导正澄清。平日授学说教,无人闻问,这下子趁话题正热,议题当红,透过大量采访、撰文,声音会被听见,反而是宣扬教义、倡导学术的好时机。

《沙门空海》不是知识小说,但读者若能受到刺激,为了解故事背景而延伸阅读,就能长知识、生智能。也许当《沙门空海》红透书市,也会像《达芬奇密码》那样衍生系列知识性的周边产品。除了空海等人物传记,大唐史、日本史、西域史、佛教史、回教史、祅教史、中日交通史、有关巫术的笔记小说、有关杨贵妃和唐明皇的野史传说,都有得聊。皓首穷经,其乐融融。

读《诗经》可以“多识于草木鸟兽之名”。《诗经》不是自然图鉴,所以能够认识草木鸟兽,还有赖延伸阅读。用这种心情读《沙门空海》,也许更添趣味。

空海引进门,学海看个人。

空海被誉为不可思议,而让空海赞叹不可思议的,不是什么人,是一座城市。

空海和逸势来到唐代的长安,迭为大唐盛世而惊叹连连。那是个胡汉融合的时代,不分种族、国籍,都可能在朝为官,文化交流,人才流动,以兼容取代排外,用加法代替减法,活得那么有自信。

因为自信,所以不怕被同化,不怕丧失主体性。大海吸纳百川,大唐的自信,空海的自信。

空海搭遣唐使船到中国,途中遇到风暴,岌岌可危,人人惊惶,惟空海超然以对。船上卜者、阴阳师作法祈福,空海说,没有用的啦,连佛法也一样,难以改变天象。“你完全不在意吗?”逸势问。空海答复说,不是不在意,而是一切交由天命安排,而他自信有此天命。凭这分自信,空海度过很多危机。

自信的空海,也能欣赏长安的自信。

梦枕獏透过空海之眼,描绘长安的繁华和多元,读者在想象大唐风华之余,不免叹息,这样的国度怎么到了后世反而沦为闭关自守、故步自封的境地。《沙门空海》可能不会提供解答,这问题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的。

故事还没完,还有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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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果子离,台湾省东吴大学中文系毕业,出生于桃园,籍贯新竹。深居简出,专事写作十余年,是不可救药的阅读主义者,主张阅读即生活、生活即阅读,相信开卷有益,阅读有趣,书写有意义。著有《一座孤读的岛屿》(远流)。

 

 

空海之诗

编者案:弘法大师空海和尚以东传密宗、普渡济世而为后人所崇仰礼赞,其佛法精湛,固不待言。然其诗文、书法造诣,同样为世所重。书法、文章部分,梦枕貘先生于本书中已有述及,所少者诗耳。为免读者抱憾,特搜罗大师诗作十首,用飨读者,略窥其奥。其中第一至三首为其于大唐之时作品。四至十首为归返日本之后所做,其中尤以第十首《游山慕仙诗》最为人所传诵,公认有寒山拾得之深意,而具魏晋诗韵之佳妙。

在唐日作离合诗赠土僧惟上

磴危人难行,石嶝兽无登。

烛暗迷前后,蜀人不得灯。

在唐观昶法和尚小山

看竹看花本国香,人声鸟瞬汉家新。

见君庭际小山色,还识君情不染尘。

留别青龙寺义操阁梨

同法同门喜遇深,空随白雾忽归岑。

一生一别难再见,非梦思中数数寻。

萝皮函词

南峰独立几千年,松柏为邻银汉前。

戴日萝衣物外久,函书今向相公边。

秋日观神泉苑

彳亍神泉观物候,心神恍惚不能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