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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海打开信,开始读取内容。

刘禹锡默默望着读信的空海。

“知道了。”空海读毕抬起头来,颔首说道:

“请转告柳大人,说我答应此事。”

“承您帮忙了。”

“七天后的晚上吧。”

“是的。正如空海先生所说,柳大人现在忙得不可开交,不到七天后的晚上,实在抽不出空来。”

“届时我想带这位橘逸势一起去,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刘禹锡点点头:

“那么,我先告辞了。”

仿佛已办完事情,刘禹锡从座上起身。

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刘禹锡立即离去了。

“喂,到底怎么回事啊,空海。”逸势问空海。

“柳大人的信在那里。你先读读。”

空海语毕,逸势便伸手去拿书桌上的信。

“我要读了。”

“嗯。”

空海点头示意,逸势这才安心地将信打开。

不是一封长信。

不久,逸势将信读完了。逸势抬起头来,问道:

“信上所说的,是否就是白铃所拥有、所谓的另一封信呢?”

“没错。”

“信上说,虽然柳老夫人握有那封信,可是现在已不在手上了——而且,而且那封信竟然不是晁衡大人所写的,那、那是——”

“是高力士大人捎给晁衡大人的信。”

“而且,那封信并非失落,或被盗走,而是被买走了——”

“买走的人是——”

“青龙寺的惠果和尚…”

“没错。”

“柳宗元大人说,七天后的晚上想同你会面。他找你的目的,当然就是为了此事吧。”

“大概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空海——”

“我也不太清楚。”

“你打算怎么办?”

“一切就看七天后的晚上。”

“我是说,在那之前你打算怎么办?”

“在那之前,我们这边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就行了。”

“该做的事?”

“梵语。”

“——”

“不先学会梵语,什么都办不成。另外一件事就是必须写信。”

“写信给谁?”

“青龙寺。”

“给惠果阿阇梨吗?”

“给凤鸣。”

“给凤鸣?”

“终于不得不和惠果阿阇梨碰面了。现在突然求见,他可能正忙着。到底何时求见较好,不妨先问一问凤鸣。”

“——”

“这样一来,反正是凤鸣,他一定可以察觉目的,而捎来青龙寺的各种消息。也会问惠果和尚,说倭国的空海想来拜访,到底什么时日较为方便吧。”

“嗯。”

“因为宫里的事,惠果阿阇梨想必十分繁忙,可能无法马上会面。不过,我们这边也不能悠哉等待。”

“什么意思?”

“为了这次的事,倘使惠果阿阇梨不得不出面的话,他或许会因此而缩短寿命。”

“不是永贞皇帝,而是惠果阿阇梨?”

“没错。”

“为什么呢?”

“听说他现在身体不太好。在这情况下,如果还要施法,一定会影响身体。”

“——”

“再说,为了学习密法,我也不能让惠果阿阇梨的身体遭受过度伤害。”

“嗯、嗯。”

“视状况,或许还得拜托柳大人,帮我们说明那封信的来龙去脉。”

“信?”

“就是晁衡大人寄给李白翁的那封信。或许柳大人已经说出去了。”

“——”

“逸势啊,正如我刚刚所说的,现在正是做我们应该做的事的时候了。”

第二十七章 胡术

长安洋溢一片春天的气息。

这时节,城里人心浮动。

从空海挂单的西明寺到各处赏花胜地,正是牡丹花盛开之际。

人们成群结队,今天走访西明寺,明天赶赴大兴寺,足迹踏遍牡丹盛开的庭园。

那些赏花人的装扮,也逐日轻快、华丽起来。

即使不是胡人,时髦女子也脚蹬长靴,一派胡国风情走在大街之上。

当时汉人穿着波斯衣物,配戴波斯饰物,是流行且前卫的装扮。

此刻,空海和橘逸势正走在人潮之中。

有些郁郁寡欢的逸势,与空海漫步繁华大街上,心情似乎也随之高昂起来了。

“空海啊,我们人在长安吧。”逸势喃喃自语:

“与眼前景色相比,同样是京城,京都便显得鄙陋多了。”

逸势又恢复先前的说话语气。

空海和逸势步出西明寺的延康坊,朝西市走去。

他们正准备与柳宗元会面。

七天前,刘禹锡前来拜访空海。

他带来了柳宗元的亲笔信,希望七天后晚上会面。

三天前,告知会面地点的联络来了。

刘禹锡又带来了柳宗元的亲笔信。

信上提到,希望会面时间从晚上改为午间。

若是晚上会面,必须在暮鼓鸣响之后。

一旦暮鼓鸣响,街坊大门将全部关闭。

这么一来,两人便不能在坊与坊之间行动了。

由于得在坊门关闭之前到达,因此任何一方,或双方都得在白天出动。

按理说,应该是空海前往忙碌的柳宗元所在的街坊,不过,如此一来,会面后空海便回不去了。

为此,柳宗元必须提供空海夜宿场所。只是,这回为了晁衡的信件而与空海见面一事,柳宗元瞒住了王叔文。因为这封本为柳宗元所有的信,有可能曾遭王叔文窃取过一次。

倘若与空海会面还要提供住所,在这忙碌的时候,他得向王叔文说明理由。

由于必须隐瞒信件的事,他得撒谎,说是为了其他事而与空海会面。

或者他与空海、逸势会面一事,干脆保密到底。

柳宗元所在的街坊,秘密行动不易。因为熟识柳宗元的人比比皆是。会面势必得移往他坊。

可是,这么一来,换成柳宗元回不了家了。

因此,才有改约午间会面之议。

再加上,柳宗元夜里突然有急事,信上如此写着。

由于已和空海约定在先,柳宗元只得尽力重新安排,挪出午间和空海会面。

另一方面,柳宗元本身也出了状况,今天不与空海会面,下次更不知要待何时了。

地点选在西市。

离柳宗元居所稍远,这样反而好。

至少西市人多,人愈多,柳宗元愈不显眼。

柳宗元信上说,只要午间空海在西市附近闲逛,便有人向前招呼他。

既然如此,空海和逸势便说好先到马哈缅都的店看看,于是提早离开西明寺。

户外春光明媚。

满街的阳光恣意洒落。

生长在道路两侧的槐树,嫩绿新叶掩映成美丽的光影。

逸势已经好久不曾如此大声喧闹。

“老是关在家里真是不行。不过让时间徒然消逝罢了。”他环顾四周,向空海说起话来:

“尽管如此,柳宗元大人也很忙吧。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又遇上被妖术诅咒的事——”

听到逸势突如其来的叫嚷,“嘘——”一声,空海告诫他这一举动。

“这种事,不该大声嚷嚷。”

“为什么?”

“难保不会让谁听到,如果是官员听到,可就麻烦了。”空海说。

“放心,我还明白这道理。”逸势呵呵笑道:

“喂,空海。”

逸势的身子凑向空海,悄悄说道:

“话又说回来,现在宫里大概天翻地覆了吧。”

“嗯。”空海点点头。

逸势说的是青龙寺凤鸣的来信。

凤鸣捎来信息,是昨天的事。

空海让大猴带信去问凤鸣,说自己想到青龙寺拜访惠果阿阇梨,该怎么办?

那封信便是回音。

一丝不苟的字体,恰如凤鸣其人。信中说惠果阿阇梨不在寺里:

“何时归返,一无所悉。”

甚且提及,不便透露其行踪,倘若阿阇梨回来,将代为探询来寺之事。

逸势也读了那封信。

惠果不在寺里。

行踪也不能说。

由此,凤鸣反而透露了惠果的行踪。

文字如此写,空海定能猜出答案。

而且,不知何时归返云云,也暗示惠果之事尚未了结。

总之,惠果此行应是为了皇帝被下咒而到宫里设法。

他就此入宫而未再返回寺里。

由惠果不知何时归返可知,皇帝所遭受法术十分高强,绝非泛泛。

惠果是密教重镇——青龙寺的高僧,论其法力,即使在长安,也数一数二。

拥有此等法力,惠果对皇帝被下咒一事却束手无策——

逸势依此推测:

“现在宫里大概天翻地覆了吧。”

“嗯。”空海点了点头。

凤鸣在信文结尾提到,如果要与惠果阿阇梨会面,动作要快些。

由此也可看出,不只皇帝,就连惠果的健康也不甚乐观。

凤鸣才告诉空海:

“动作要快些。”

“这次的斗法,或许会折损惠果阿阇梨的寿命。”空海说。

不论与对手斗法胜负如何,事件终了,惠果的精神与肉体恐将遭受重创。

拥有法术而想伤害他人者,本身也会折寿。

对抗法术者,也将因而折损生命。

与生命攸关的法术,不论施与受者,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一种生命力的战斗。

如此所需的体力,惠果能承受吗?

走着走着,两人已来到西市热闹的街心。

竹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