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莲小心忐忑地靠近秦峥:“姑娘……”她是真怕被赶走啊。
连家兄弟,此时已经躲到一旁商量了一番。
连裕:如果秦姑娘真得离开,你我必然也要跟着前去保护。
连岗:那是自然。秦姑娘在我心中,便如我们当家主母一般,便是将军不说,你我拼命也要护她。
连裕:好,那咱收拾行李去?
连岗:我却觉得不必。
连裕:为何?
连岗:如果秦姑娘再也无法回到落甲山,这事极好办的。
连裕:说来听听?
连岗:将军回来后,带着兵马离开落甲山,不就一了百了?
连裕,眸中射出赞叹:太佩服了!说得极是!
于是,这两兄弟回来,假惺惺地上前热情帮忙,其实心中是等着这苏盼前来闹事儿,然后跟着秦峥提起包袱暂且溜走。
而这时候,苏盼也小心翼翼地从旁,偷偷瞅过来。
身旁的侍从,小声问道:“大小姐,你说这个秦峥会做出什么饭菜,能吃吗?”
苏盼低哼:“我听说她以前是开饭馆的,怕是真会做菜。不过两千号人的饭菜,这么多口灶,食材又多又乱,即使做出来,也不是什么好菜,到时候我自然寻了理由赶她走。”
她最后偷眼看了下秦峥,心中泛起得意,便要抽身离开。
可是就在这时候,一阵似有若无的香味扑鼻而来,诱得人食指大动。
她蹙眉,问道:“哪里在开火做饭?”
侍从的鼻子动了动,指着秦峥方向道:“还能有哪里,想来就是这里了?”
苏盼又拼命地吸了吸那香味,却见香味越来越浓,而不远处的众多锅灶已经咕嘟咕嘟地烧开了。
这……秦峥做的菜,味道这么香?
而这时候,路一龙和连家兄弟等,也都耸动着鼻子,盯着那烧开的锅灶。
他们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想法:还真得挺好吃的?
碧莲则是惊喜地跑过去,要掀开锅盖看看。
火头军烧火满头大汗,闻着这香味又喜又忙,见碧莲要掀开锅盖,忙阻拦了:“你这一掀,捂着的热气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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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分,路家军众兄弟都纷纷开始要吃饭了,他们围拢在这片场地附近。
他们也听说了,知道今天是那位秦峥亲自主厨。
他们捂着肚子,既担心今天晚饭别吃坏了肚子,又多少有点期待。
这其中的陈有志等人,一个个暗想,你们素日都小看了秦峥,如今倒是让你们大吃一惊吧!
待终于到了饭点,但见火头军们两个人一组,用木棍挑着一口大锅,向众人行来。一队人有二十个,分得一口大锅。
今日吃饭的形势倒有些新奇,众人不由期待,围着这大锅,心道味道竟然不错,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又是怎么个吃法?
一时之间,火头军掀开那大锅,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鲜香之气扑鼻而来,那是带着山涧清澈的香味,又有着黄昏深秋里暖人心脾的热腾。众人忙望过去时,却见那锅中,飘红映绿,有荤有素,各样食材俱全,一眼看过去便让人口水直下,更妙得是这大锅热腾不止,既鲜且烫,热气夹着香气,直让人恨不得上前一口。
个中有眼疾手快的,先用箸子一戳那横陈着的大鱼,便夹了一箸子鱼肉,吃到嘴里,只觉得鱼肉滑嫩无比,满口鲜香令人垂涎。他连道一声:“好,好,好!”说着,就要继续下箸子。
其他人等见此,忙纷纷上箸子,一时之间,二十只箸子齐刷刷地伸向锅中间,大锅之中的几只鲤鱼,瞬间分崩离析,不复全貌。
陈有志见此,自然替秦峥高兴,当下起身,高呼一声,大夸道:“秦姑娘好厨艺!端得是一个鲜香美味,我陈有志这辈子,还不曾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其他人听了,也都跟着起哄,喝彩不止。
一时,众人想起适才秦峥贬低刚才的烤野猪肉的事件,当时还觉得这个女子实在挑剔,现在却觉得——
你让一个如此鬼斧神工的顶级大厨去夸那猪肉好吃,也未免太过残忍?
做人,总是要说真话的。
秦家三郎见此,也跟着站起来,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大声道:“诸位,你们都吃过一人饭庄的坛子菜,吧?好吃吗?”
众人想起那昔日坛子菜,的风采,大叫:“好吃!”
将军和苏盼姑娘其实做得也好吃,只是比起昔日的一人饭庄的坛子菜,总是少了一点什么。
秦家三郎笑道:“这位秦姑娘,恰是我秦三郎的本家老乡。她就是这一人饭庄的老板兼掌厨!昔日那些坛子菜,可都是她一手监制的!”
众人当下几乎不敢相信,待想起这秦姑娘确实曾经是厨子,且听说当时自家大将军还是给她帮厨的,所以才学了那么一门手艺。当下不由大赞,一改素日种种不满,对她敬佩得五体投地。
自此之后,秦峥在路家军中名声大振。
此时的苏盼,神色低迷地坐在那里,茶饭不思。
而路一龙,则是偷偷地窜到了一处,和那一伙人围着抢一个大锅里的饭菜吃。
这个秦峥啊,也未免太过小气,怎么就正好做了一百锅的菜呢,他路一龙馋得直流口水,总不能站着干看?
90
敦阳的混战,以南蛮的惨败落幕。多湖带领数十名亲信丢盔弃甲而逃,路放派出小股精锐部队前去追杀。
而被众人追杀的多湖,一路向南逃去,身边的亲卫是越来越少,逃到最后,只有他孤身一人。这一日,他逃到了一处荒岭,恍惚间觉得眼熟,再细想时,心中大恸。却是记起,某年某月,便是在这里,因为大将军高璋惨败在初出茅庐的少年路放之下,他身受重伤,便是躲在此处,奄奄一息。
就是在这奄奄一息之际,他却被一个女子救了。
那个女子便是霸梅。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霸梅,竟然是路家的三少奶奶。
多湖忆起往日,一股难以抑制的悲痛从胸腔中回荡,身上多处重伤,瞬时迸出血来。
望苍天,天高风清,四处云动。
这般百转千回,他却最终,在无意识中,还是跑到了这里,这个最初相间的地方。
他仰天,发出悲怆的大笑之声。
他再一次败了,还是败在少年路放的手下。
这一次,他怎么有脸去见大将军呢。
就在他踉跄地跌倒在干枯的草地上的时候,一个削瘦苍白的女人,从灌木丛中钻出了头。
女人的怀中,并没有抱着一个婴儿,而是握着一把刀,一把农家用的杀猪刀。
恍惚间,多湖透过那层朦胧的红色,仿佛回到了几年前。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她,可是伸出的手,却是颤抖着,手上的血便顺着指尖往下滴去。
他动了动干枯的唇,拼尽所有力气,终于发出一声嘶哑难听的话来:“你……你来了……”
霸梅苍瘦的手,紧握着那把杀猪刀,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与他平视。
霸梅的眸中竟然是平静的,她道:“是,我来了。”
多湖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有那么一刻,眸中模糊,就要掉下泪来。
就是这个女人,当年就濒临生死边缘的他救了过来。
可是这时候,霸梅又开口了,她的眼眸清冷平静,她的语声冷漠无情:“不过这次,我是来杀你的。”
她站起来,有几分英挺的眉眼,缓缓泛起浓烈的恨意:“我等在这里,等了几天了,就是要亲手杀了你。”
多湖只呆了片刻,忽然便笑了,一边笑,一边落泪:“好,你杀了我吧。”
泪水沿着他粗糙刚硬的脸庞滑下,晶莹地沾在他的胡须上,他连连点头:“你救了我,如今再杀了我,真是极好。”
霸梅漠声道:“我瞎了眼,救了你。你也瞎了眼,救了我和我的孩子。我们之间两不相欠,而现在,我是举刀为夫报仇。”
多湖凝视着霸梅:“好,你来吧。”
霸梅的手,稳稳地握着刀,刺下。
血喷薄而出。
霸梅的眸中,变得荒芜,毫无生色。
她低低地道:“我如果不杀了你,我就没有脸去见路放,没有脸去见我的父兄,更没有脸养大我的孩子。”
多湖的脸已经犹如死人的颜色,他无力地垂倒在地上,粗糙的脸庞紧贴着冰冷枯萎的草地。
他眼前越来越模糊,意识也渐渐离他而去。
在最后的那么一刻,他心里想得竟然不是霸梅,而是高璋。
他喃喃地对他说:原来,我们的命运,竟然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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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路一袁在这个山岭中寻到了多湖的尸体。找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周围的野鹰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路一袁站在那里,沉思了许久,终于命人将多湖埋葬,然后回去向路放复命了。
南蛮军被彻底瓦解,多湖死去,高璋和高登前往南蛮夺位再也没有回来,自此,大炎境内,也就再也没有南蛮军了。
孟南庭迅速纠结残部,前往边关韩阳城,守住大炎的南大门,接着又派兵一番部署,端得是天下之王的姿态。
天子此时已经无法挟制孟南庭,只能看着他任意作为。于是更想起路放来,便忙命人送信给路放。
原本是怕路放并不会回复他的,谁知道路放很快回信,言辞恭敬,其意是说,孟南庭到底有功,此时征讨,师出无名,请皇上暂且忍耐,待到他日孟南庭狼子野心世人皆知,路放自然派兵替天子讨伐。
皇上听了这个,心中很是满意,于是便再修一封书函,提起云若公主和路放的婚事,可是路放那边,却再也没回信了。
一时之间,孟南庭俨然挟天子令天下诸将,此时众人心中自然不服。可是这时候大炎已经没有南蛮军了,再也没有理由不听令于帝王,帝王在孟南庭手里,他们一时半刻也不愿意说什么。
至于为什么没人冲上前去解救了这被人挟持的皇帝,大家自然是各有算盘。
若是皇帝真个平安无事,他们闹将这一场,岂不是白闹了?
是以众位将军,此时一个个是带着兵撤离,回到自己的城中,保存实力,静观其变。
打了一场大胜仗,万人敬仰的路放,带着手下二十万兵马,受皇帝之名,驻扎落甲山去了。
路放手下诸将,心中不服。怎么这打仗是路家军的,如今得利最大的却是那个孟南庭。
可是路放却是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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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放回到落甲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路一龙见他们回来,激动不已,拉着路放等人问东问西,又说要大摆筵席庆祝,又说要今晚就大醉一场。
诸葛铭从旁看着,看出路放的心不在焉,便忙将路一龙这个不会看眼色的拉走了,又惹得路一龙将这诸葛铭一顿埋怨。
路放终于得了清静,一个人来到秦峥的屋门前,望着那屋门,听着里面动静,知道她已经睡下,便只能立在门外。
深秋之月寒凉,他身体挺拔,寂寥立在松木下,默默地凝视着那个紧关的门窗。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屋子里忽然有了动静,那个女人呢喃了一下,揉着惺忪睡眼,推开窗子看外面:“你回来了?”
刚睡醒的秦峥,总是有些意态朦胧。
路放乍见她推窗,唇边顿时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来:“怎么醒了?”
秦峥在松树掩映下,招手让路放进来,长发不曾挽起,青丝逶迤在窗边,素袍在风中微颤。
路放却摇头:“你继续睡吧,我还有些要事要谈。”
秦峥想想也是,知道他是忙的,便点头:“好,最近我身子好些了,倒偶尔做些吃食,明日我给你做好吃的。”
路放含笑点头。
待到秦峥继续躺下睡去,他帮她将窗子关了,这才往自己房间走去,待走到自己的屋门前时,却见诸葛铭手拿着蒲扇,正望着自己。
诸葛铭低叹一声:“少爷,若是心里喜欢,何不直接说了?总比如今,受这般折磨。”
一回到落甲山,便心急去看她一眼。去了后却是连叫醒她都不舍的,只在窗外孤零零地等着。等着那么许久,只为了说那两言三语。
路放淡扫了眼诸葛铭,道:“诸葛先生,怎么还不曾睡?”
诸葛铭摇了摇蒲扇,笑道:“睡不着,在月下溜达,却恰好碰到了少爷。”
路放点头,推开门,和诸葛铭一起进屋,进屋后点亮了油灯,两个人坐下。
路放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坛子,里面却是还剩下半坛子酒:“诸葛先生,陪我喝两盅吧。”
诸葛铭笑着点头。
路放取了两个酒盅,诸葛铭倒了酒,两个人在油灯下对饮。
几杯酒下肚,路放意态竟然有几分迷离,正所谓酒不醉人,人却自会醉。
喝醉了酒的路放,低低诉说道:“诸葛先生,你可知道,在秦峥的心里,我是她至亲的兄弟,她与我,几乎不分彼此,生死相依。可以说,我是她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了。”
诸葛铭点头:“那岂不是很好?”
路放却是一声苦笑:“也许因为太过亲密,她对我竟无半分男女之情。我如今只怕,若是我贸然说了什么,反而引得她和我从此生了间隙。”
诸葛铭闻此言,思虑半响,终于道:“少爷,你在沙场之上,从来都是果敢决断,怎么如今于这男女之事上,反而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路放饮下一盅酒,酒入口喉,是涩涩的苦辣。
他低喃一声,道:“她就是我的魔障。”
这一夜,诸葛铭陪着,路放一盅又一盅,最后终于浑浑睡去。
第二日,他头痛欲裂,却依然如平常一般起身。刚打了胜仗回到落甲山,确实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安置。这一次出外打仗,有许多其他将军所率的兵马被打散后,如今顺势投靠到路放手下,也有大炎的流民前来投军的。这些人马都要安置,于是便要在落甲山附近建造更多的房屋或者营帐来供大家居住。这些人的粮草也是问题,一方面是写信给何笑请其相助,一方面则是考虑在落甲山附近开垦荒地来解决一部分口粮。
各项事宜都商量妥当,又都各自分配下去,晌午时分,大家草草用了午膳,又继续谈论如今天下形势,待到一切事宜都讨论完毕,差不多傍晚时分了。
这时候晚膳已经做好了,却是有酒有肉,是要大摆筵席,算是庆祝此番大胜,从此大炎境内再无南蛮军到处欺凌百姓了。
待到酒肉上桌了,却见这菜色令人耳目一新,望过去时,有大锅杂炖鲤鱼,有五香脆皮烤野鸡,有手撕烤兔,还有数个壮汉子抬着大气磅礴的烤全羊各处分吃。
诸葛铭撕了一块那烤的野兔,顿时赞不绝口,连连点头:“这么出去一趟,火头军手艺变得这么好了。”
路放却是已经想到了,原本肃冷的脸上便带了一抹柔和,一旁的路一龙跑过来道:“咱们火头军请了一位祖师爷,厉害得很,稍作指点,火头军的厨艺就上去了。从此后咱们天天吃好的。”
诸葛铭微惊:“什么祖师爷?”
路一龙望了眼一旁的路放:“还能是谁,当然是那秦峥了!”
其他诸人,都是知道路一龙的,因为说秦峥的坏话而被路放不喜,又被路放留下来照顾秦峥,是以都知道路一龙心里其实对秦峥憎恶至极的。怎么如今,这说话间,竟然对秦峥有几分敬佩了呢?
不过这疑惑,等到大家开始吃饭时,便烟消云散了。
面对如此诱人的伙食,想着那是一个多么化腐朽为神奇的女人,他们还能有啥怨言?
路家军其他众人,也万没想到今日的烤肉都是如此的入味,外脆里嫩,吃得人口水直流,人人称赞。一时自然又有那陈有志在军中起哄,说起今晚的伙食都是出自秦峥的指点,又提起那个什么一人饭庄的路菜就是秦峥做的。
于是,这么一顿晚饭的时间,秦峥名声大噪,从此在路家军心目中再也不同。
待这一顿饭吃完,大家各自散去,路放别了众人,自己来到后面的松木屋中,从窗子里望去,里面并没动静。
正要走的时候,却听到秦峥在里面喊道:“还没睡呢,进来吧。”
路放闻言,推门而入,里面并没点灯,只有从窗户洒进来的月光。
就着月光,只见秦峥正半躺在松木床上,闭目养神呢。
路放走过去,靠在床边坐下,用手摸到她的手,抓住,问道:“今晚一番操劳,你累了?”
秦峥用手覆着额头,不情愿地道:“原本这些日子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没想到原来还是费不得心神。”
路放知道她生性刚强,自小身子也好,力气又大,做什么事从来都是顺心所欲的,没想到如今竟然为身体所困,便心疼她今日的操劳,拉着她的手问:“我留下的菜谱,可有按时吃,一龙可曾好生待你?”
秦峥瞥了他一眼,眸中却是带着嘲讽的笑意:“路大将军,打得好一副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