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旋钟道:“世上有很多事,你可能看不顺眼,但都未必能管得了。”

追命道:“不过,孟太守的灭门血案,我却管得了,而且管定了。”

蔡旋钟道:“我杀了匕老太爷,击败席秋野。与荒山道人一决生死,不等于我就是杀死孟随园的凶手。”

追命道:“孟随园刚廉守正,得罪了当朝权宦,罹以重罪,全家发配涂壁,要到涂壁,先经洛阳,听说洛阳四大世家中有人花了一大笔银子,买了他的度牒,使他能在洛阳城里青莲寺出家,可惜,他在离洛阳不到七十里的枯柳屯被人杀害,大概是十天前发生的事,请问,那时候,你人在哪里,

“枯柳屯。”蔡旋钟道,“可是我在枯柳屯,也不等于我就是凶手。”

追命道:“我知道。七发大师和石老幺,也在枯柳屯。”

断眉石道:“我对阁下何以肯定我们在枯柳屯,倒是颇感兴趣。”

追命道:“其实,孟太守被充军流放,我因怕还是有人不放过他,所以已在一路上暗中护送,不料……还是出了这血祸,我到迟一步,虽然惨祸已生,但毕竟仍可亲眼目睹你们三位,离开枯柳屯。”

石断眉道:“那你当时为何又不把我们缉捕,而要等到今天?”

“当时我苦无证据,而且也不知道你们三人中究竟是谁下的手;”追命道,“我只有等,我只有查,我只有忍。这么巧,你们也一齐到洛阳。”

他笑了一笑,灌了两口酒,又道:“最近洛阳也发生了不少事情,看来,事情还会继续发生下去。”

七发大师眉毛一挑道:“这么说来,三爷如今已查到凶手是谁了?”

追命一笑道:“至少,我知道你们来洛阳,都是受人重金礼聘,如今,大师身在兰亭他家,石老幺为妙手堂回家效命,蔡兄却投入千叶山庄葛家,因为这三家的微妙关系,我只好借小碧湖游家的地方,来跟诸位一叙。”

他补充一句道:“大师和令师兄顾神风,也好久未畅聚了罢?”

顾佛影微微一笑道:“我这位师弟,无论武功智慧,都在我之上,如今他既为池家助阵,看来我都是要卷铺盖早走早着。”

七发大师忙道:“有师兄在这里,洛阳那有我立足处身的余地,看来,贫僧还是向池公子请辞的好。”

蔡旋钟冷冷的道:“明人不做暗事,三爷既已查到凶手,为何不直接指陈,要大家在这儿你虞我诈,徒费心思。”

“说不定,我仍不知道谁是凶手;说不定,我知道了,但仍需求证;”追命道,“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洛阳,却不明白你们为何要先在枯柳屯过宿一宵?”

他笑眯眯的望着蔡旋钟,眼缝地似一根针。

利针。

尖针。

他的问题也像一根针。

一根拆线的针。

“尤其是你。你初崛江湖,但己被武林中列为三大神秘高手之一,你每次都以一身本领、决斗者的身份出现,却为何要千里迢迢的跑到枯柳屯去呢?”

“很简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决斗和生存;”蔡旋钟道,“决斗是我活着的意义,我必须先能活着,才能寻求意义。如果我为了活着,而用我决斗的力量,来偷抢盗劫,那我活下去也失去意义了,所以我不干,可是,我要活下去,所以,一身本领、一腔热血,只卖与识货之人。”

“来洛阳,因为有人给我钱,让我可以好好的活下去,而又可以藉此与不同的高手决斗,他们既然人在江湖、身怀武艺,就知道所付出的代价,是随时都有可能败、可能死,而且怨不得人。”蔡旋钟这番话说得很实在,谁都听得出来他丝毫没有余辞,就算他技不如人,给人杀了,他也毫无怨言,“我到枯柳屯,也是为这两件事。”

追命道:“你的意思是指……?”

蔡旋钟道:“有人给我一笔银子,要我某时某日,到枯柳屯,找一个人决斗。”

追命问:“谁?”

蔡旋钟道:“孟随园。”

“孟太守是个好官,你不应该对付他!”追命道,“别人给钱,你就去,这是当杀手,不是决斗者所为。”

“你错了,”蔡旋钟道,“我只为钱与人决斗,我不为钱杀人。我击败对方,但不杀人,除非,大家在定胜负时不得已要决生死,我才杀人。”

他顿了一顿,又道:“何况,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孟随园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他的‘落花影剑”是很好的剑手。”

“他是,”追命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根本没有杀害孟随园?”

“我根本不曾找他决斗。”

“哦?”

“因为我不是蠢材。”蔡旋钟道,“别人给我银子,我去找人决斗,决斗之前,我也总会去弄清楚一些必须要弄清楚的事情。”

追命道:“所以在你未动手前,先行去弄清楚交手的对象。”

蔡旋钟道:“我弄清楚了,所以便不想找他决斗。”

追命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被充军的人,还有一家大小同一命运,全无斗志,我决不能跟一个失意的人较量。”

“这样说来,你根本还未和他交手。”

“我当晚就离开了枯柳屯。”

“杀了人也一样要离开枯柳屯。”断眉石不怀好意地加了一句。

“你也一样离开了枯柳屯。”蔡旋钟反击了一句。

“我当然不想在枯柳屯过一辈子。”断眉石轻松地道。

“可是你收了别人的银子。”追命抓住重点,问。

“我把银子退回。”蔡旋钟即答。

“看来你的确不是个蠢材,”断眉石道,“你只不过是一个蠢人而已。”

“你不想死;”蔡旋钟冷冷的道,“可是你是在找死。”

“三捕头,贫僧倒有一事不解;”七发大师似不希望石老幺和蔡旋钟之间发生大大的争执,岔开话题道,“你既然到了枯柳屯,又怎会让灭门血案发生?”

追命长叹了一声。

“凶手计划周密,布局周详;”追命抱着坛子咕噜咕噜的又喝了几口酒,把酒坛往地上重重的一放,“当时我被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引走,我着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难得难得,可喜可贺。”石老么喜滋滋的道:“该不会是我听错,连四大名捕也会中别人的计!”

追命哼一声。

在一旁的顾佛影忽道:“按照常理,普大之下,只怕难有几人可以在三捕头的追踪之下,逃得开去。”

“他轻功好,很好,”追命道,“但他还是逃不了。”

“三爷可有跟他交手?”顾佛影问。

“有”

“他的武功家数,三爷可看得出来?”顾佛影这样一问,在场的人都有同感,因为追命刚才一眼便看破蔡旋钟的武功来历,和他交手的人,就好像把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给一个洞透天机的卜者一般。

“看不出来。”

追命这个回答,使众人都大出意料。

“为什么?”

“因为我跟他打了三回合,搏战二十七招,他总共用了十一个完全不同门派的绝招来对付我,我不知道那一门才是他的看家本领;”追命说,“然后,接应他的人就出现了,出言警示,使我知道他们用的是声东击西的手法:孟大守那儿出事了!我不敢恋战,马上折返,但大错已成,一切都来不及挽救了。”

七发大师道:“看来,能在三爷脚下走得过二十七招而不现出原形的人,肯定是个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这儿高手就有好几位,恰好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追命环顾全场,然后望定蔡旋钟,道:“你说你先收到一笔钱,请你去跟孟随园决战?”

蔡旋钟点头。他似乎不习惯回答“是”字。

“你当然会知道交款子给你的人是谁了?”

这次蔡旋钟摇头。

“凡是要人做这种事,就一定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所以他们找我容易,我找他们却难;”蔡旋钟道,“而且,花一大笔款子叫人杀人,干这种大买卖的多,只要人去打败另一个人的少,所以,我这算是冷门生意。”

“看来,你的生意可真的不易做。”追命笑道。

“杀人放火金腰带,”蔡旋钟道,“我这门生意却门堪罗雀,所以我的生活过得并不好。”

“不过,你这门生意也有好处,”石断眉口头上始终不放过:“至少可以用来证明你是无辜的。”

追命忽问:“就算你不知道是谁叫你做这些买卖,但你把银票或银子退回去的时候,总会透过些方法,跟那些人接触的。”

他一字一句地道:“你用的是什么方法?你接触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