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道:“看来,这些要置我于死命的人,牵连可真不少。”

池日暮道:“岂止于你,就算洛阳四公子之争,只怕也有不少牵连,幕后也有不少人操纵。”

方邪真眉毛一挑道:“还涉及朝廷权党、宫廷内争?”

“家兄虽然是世袭王侯,但若论结交权宫,兰亭不如小碧湖的游公子,若论私予朝臣厚利,他家亦不及妙手堂回百应。”他日暮语音非常平静,“我们要维持这个局面,至少要比人更艰难上三四倍以上,就算比诸于千叶山庄,也不如人,因为葛铃铃毕竟是当今御史的未来媳妇,我们可甚么都没有。”

方邪真打断池日暮的话:“你为甚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你一定觉是奇怪,我们为伺非要用你不可?这答案是:我觉得你是我们唯一的寄望:刘军师智慧过人,但武功平平;小白忠心耿耿,人生阅历却是不足;洪三热英勇心热,但行事过于鲁莽;加上家兄残废,大嫂是弱质女流,我又……唉不成材……只有少侠能光大兰亭,壮大池家……”池日暮坦诚地道:“我就是知道兰亭的小小格局,容不下方少侠的气字气概,我只想让方少侠临走之前,毋要误会了我的心意就好。”

方邪真忽道:“你既知我要走,你还告诉我这些?”

池日暮道:“方老伯和小弟的死,我总觉得有愧于心,无论如何,我们的本意原非如此,发生这种事更始料非及,更觉得有必要对你但言。既发生这样的惨祸,我已嘱小白亲去把少侠的红粉知音惜惜也保护了起来。”

方邪真望定池日暮,一字一句的道:“我虽不接受你的聘用,但说不准我会过去小碧湖、妙手堂、千叶山庄。”

“我知道。”

“你知道还对我吐露池家的危机?”

“对少侠,无事不可直言。”

“你要兰亭的守卫,任由我来去,不怕我杀了你,向你的敌人邀功?”

“你不是这种人。”

“假如我是呢?”

“这是我自找的,我认命。”

“好,”方邪真道:“你成功了。”

“甚么?”池日暮不解。

“我会留在兰亭,为你效命。”方邪真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会加入兰亭,替你扫除障碍。”

池日暮高兴得跳了起来,喜极忘形,竟一屈膝、一头就跪了下去。

方邪真连忙截住。“可是我有几个条件,你必须要答应我。”

池日暮欢喜得口齿不清,只说:“别说几个条件,纵是千个百个,我也答应你。”说到这儿,猛省了省,才补充道:“除了家兄和大嫂之外,就算你要在事成后取我性命,我也绝无尤怨。”

“真的?

“真的。”池日暮说得绝无转圈余地。

方邪真心里很有些感动,忽也一拜倒地,池日暮慌忙扶住,急得冒汗的说:“少侠在兰亭,好比我恩公,好比我师父,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方邪真正色道:“我加入兰亭的第一个条件是……”

“你说,”池日暮急切的说:“我都答应你。”

“便是要你成为我们的主子,决不可太礼待我。”方邪真肃然道,“军令无威不行,臣命无君不从。你要光大兰亭,重振声威,就必须要像个威严的明主,才能眼众。再说,只要我答应加入兰亭,我就是兰亭一员,无论赏罚,与人无异,公子若破格施恩,反令公子失却威信,亦使我招妒致危。”

池日暮被这番话说得汗涔涔下:“是,是……”

方邪真诚挚地道:“日后公子就待我为一名部属就好,并请勿以少侠相称,直呼我名字便是。”

池日暮想了想,还是持意的道:“少……你的年纪可能比我稍长,不如……不如我就称少侠为兄……我对方兄推心置腹,肝胆相照,实无异兄弟。”

方邪真见他说得真诚,连眼眶都湿了,心中电忍不住激起一份情义的惊涛,点头道:

“好,咱们心里是祸福相共的兄弟。对外,仍执主仆之礼,如蒙信任,只当我是公子身边爱将便是了。结义一事,莫让外间得悉便成。”

池日暮大喜伏拜道:“方大哥。”

方邪真忍不住心怀激动,也跪地相唤:“池弟。”

两人相视而笑,不禁击掌为约。

 

第二十二章 秦时明月汉时关

 

方邪真长叹道,“其实,我还欠公子一次救命之恩。”

池日暮却赧然道,“这件事,快莫要再提了,你也在洛阳道上,救了我一命……我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些事,很对不起方兄。”

方邪真左眉一挑道:“怎么说?”

“譬如……”池日暮迟疑的道,“没有我对方兄力邀,也许,方兄家人就不致遭厄运了……”

“杀我父和小弟的凶手,让我找出来,我必不容他!”方邪真目中杀机大现,“不过,这些也许都是在动难逃,早知如此,不如我早些加入兰亭……现在,说句坦诚的话,我也要凭藉池家的实力,来报我这个血海深仇。”

池日暮脸色很有些惶愧,半晌才问:“……你说的,还有那些条件?”

方邪真脸上出现毅然之色:“我行事,必先请示予你,但我祈求公子让我掌有实权,必要时可先斩后奏,对兰亭池府组织的人事,能全面革新、除旧布新!”

他决然地道:“兰亭之所以不如人,为小碧湖等之势力侵扰,主要是因为未能自强,内患百病!要成大业,夫欲善其工,必先利其器,池府结构已病人膏盲,必须要彻底医治很除不可!”

池日暮脸上露出重托的神色,坚决地道:“好,这样使池家起死回生的事,就交给方兄了,我池日暮有一日命,就舍命支持。”

方邪真眼睛发了亮。

一个人被信任,是件称心的事。

能被重用,更是赏心乐事。

连方邪真也不例外。

——他的避世,也许只是为了不想卷入无谓的是非和斗争里,要是能被人信重,握有呼风唤雨的权力,谁不愿把热血之心、一身本领,作全力以赴的投注、“我还有一个条件。”方邪真说这件事时特别凝重。

“你说。”池日暮知道是大事。

“如果我们手腕被毒蛇咬了,为了要驱毒,必须要放血去毒;假若我们被毒箭射中,为了要祛动,也定要剜去腐肉,才能疗毒。”方邪真先作譬喻,然后才说出重点:“兰亭池家之所以不够别人强,是因为瘀血大多,病情大重,以致毒力蔓延,积弱难返,要彻底改头换面,必须要不怕牺牲,不惜代价。”

池日暮长吸了一口气,眼睛发出决然的光芒:“有方兄协助,我不怕牺牲、不惜代价。”

方邪真逼视他道:“你有决心?”

“我有!”池日暮即道。

“你敢壮士断腕?”

“铮”的一声,池日暮抽出了剑,伸出左腕,举起了剑,厉声道:“假如我这腕子有毒,只要方兄示下,我立即斩断,决不顾惜!”

方邪真一把抓住他的手,“毒不在你的手上,”池日暮还在激动的喘气,方邪真道:

“你是中兴池家的人,不可妄自残害自己。”

池日暮问:“请问方兄,毒在何处?”

“驱毒的事,由我来做,”方邪真道:“我只是要公子答应我一件事。”

池日暮道:“你说。”

方邪真道:“杀掉池府中的一个人。”

池日暮一怔:“这……”

方邪真凝视他道,“这可能是你的亲人,也可能是你的爱将,可都是毒素的来源,你舍不舍得?”

“我……”池日暮迟疑了。

“别忘了,只要毒素在体内,就没有彻底痊愈这回事。”方邪真断然地道。

“好。”池日暮咬牙道,“我说过,除了大哥和大嫂,你高兴要杀谁都可以……”

“我不高兴。杀人只是件逼不得已的事,决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情。”方邪真截道,“你可以放心,池大公子双足残废,无法主事,但对兰亭运作并无妨碍。大夫人更是兰质慧心,人缘素佳,对池家只有利无害。”